76 .小南王

這是秋日裏的一個好天，一個很适合看熱鬧的好天。沒有夏日的酷熱，也沒有冬天的寒冷。

清晨秋日明媚的陽光此刻正照在高家大院的比舞擂臺上，顯得格外的顯眼。自古以來，喜歡看熱鬧的人就從來沒有少過，此刻的擂臺下自然也是人頭攢動。雖然大夥兒都猜到了已經封山并且毫無動靜的江湖第一殺多半不會再來高老莊參加比舞招親，可是還是忍不住想看看無法人事的九公公和皇親國戚的小南王之間的争鬥到底鹿死誰手。當然也是要乘此機會再次一睹江湖第一美人的風韻，畢竟等這個日子一過，高大小姐也就是有主的人了。無論是高老爺許配了誰，自此除了做做夢以外，江湖上還未娶妻的漢子們也就只能羨慕嫉妒恨未來的高家女婿，沒有任何追求的可能了。

“高老爺來了！”在臺下等的有些不耐煩的看客們聽到前面一聲喊，都不約而同擡頭看向擂臺頂的看臺。

随着話音響起，高家的幾位主要人物紛紛登場。早幾日就匆匆趕來占個好位置看熱鬧的衆人在臺下不由地紛紛議論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高家的人一個個看上去都不大開心，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此刻坐進椅子裏的高大元一臉的嚴肅，完全沒了平日裏的圓潤和氣。站在他身後的老管家高明原本消瘦的臉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事太多縮小了一圈，遠遠看上去，如果不是他的身子站在那裏，幾乎都沒法讓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坐在高大元左手的小少爺高小裘耷拉着一張肥肥的沒睡醒的臉，像是剛被人從被窩裏拉出來心情極不舒暢的樣子。而坐在右手被府裏婆子們特意打扮過，穿着盛裝的高大小姐，雖然皮膚比從前黑了許多，可是漂亮的五官一絲也不遜色，反而更添一份英氣。然而這張讓人看着心癢的美人臉此刻卻是眉頭緊皺，雙目只是盯着地面愣愣地在出神。所有人裏，只有高大小姐的師傅戚老刀還是和平日裏一樣，神色冷峻地坐在高大小姐身邊。

看着這樣的情形，瞧熱鬧的人自然會猜測，可是這次大家的想法幾乎是破天荒的一致。

“那還用說嗎？小南王雖然在宮廷舞藝那裏有些個名頭，沒聽說？九公公可是找了大名鼎鼎絲樂坊的老板楚大娘學藝，勝算的可能也不小。要是九公公贏了？……”

這下面的話不用說話的人全部倒出來，大夥兒也立刻心領神會。江湖第一美人如果嫁給了一個和太監沒什麽區別的人，那還不如不嫁，難怪高家的人憂心忡忡。

“天雷幫幫主唐威武到。” 門口報信的門子跑進來喊道。

這場比舞招親，原本就是高大元為了讓自己閨女對江湖第一殺蠢蠢欲動的心徹底死了，借一字之誤故意弄出來的事情。既然自己心裏都覺得是一場可笑鬧劇的高大元私心裏自然并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大太正式。比舞招親主要牽涉的是江湖，高大元也就沒打算把自己相熟的一些生意夥伴請進來，畢竟普通經商之人也不想趟江湖這個渾水。朝廷裏知道消息的達官貴人，其實也沒幾個真的想讓自己的兒孫娶一個商人的女兒為正室，雖然高家有錢有勢，可是終究不入流。如今再加上小南王的介入，也就更沒誰家想來和江湖的粗人們擠在一起看熱鬧。所以圍着比舞擂臺擠的水洩不通的人也就自然而然全是江湖人。

也因為如此，作為唐威武的大舅子，此刻高大元的座上賓也就唐家一家。

和滿臉喜色，看上去更像是自己就要招一個好女婿的唐威武彼此打了一個招呼，高大元淡淡吩咐家丁安排唐家坐在了和高家相對應一面的看臺的椅子裏。

被唐歡強行勸服沒有獨自去找莫春天的唐心和高家衆人也匆匆行了禮，本打算随父親和哥哥坐進椅子裏，才走到一半，終于忍不住回頭又折回來到了高玲玲面前，“姐姐，可否借步說幾句話？”

一直在想心事的高玲玲不由一愣，然後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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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歡有些不安地看着姐妹兩人轉身朝擂臺後面走去，心裏很是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己這個妹子又想幹什麽，剛也要站起來，卻被父親一把拉住了袖子，唐威武沉聲道，“這是在高家，你這麽去阻止反而不好。由她去，她也說不出什麽花樣來。”

唐歡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可是既然自己的父親開了口，也就只好安安靜靜坐着不動了。

“唐心妹妹，你找我什麽事？”高玲玲好奇地看向對方，已經有些日子沒見面了，自己這個現世的表妹有什麽不可以等的事情居然要現在和自己說什麽私房話的樣子。

“大姨夫還在外面等我們，我就長話短說。”唐心蒼白的臉色依舊和往日裏一樣冷冰冰的，“都說莫春天不會來了，你有什麽打算？”

“我，什麽打算？”高玲玲心裏自然有打算，可是她和唐心的關系還沒有好到讓她就這麽說出自己的計劃。這個不到萬不得已不用的想法，除了阿紫，她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即便是自己的老爸她都沒有透露一個字，生怕被老爸要死要活的阻止，更何況是表妹？

“我還沒有打算，也許人等會就來了也不一定。”高玲玲依然很好奇，“這和你找我有什麽關系？難道你希望他來，借這個機會殺了他？”

“雖然我沒有資格要求你，畢竟他殺了你的未婚夫，可是，…”

“姐姐，你知道，我如果決定的事，你求我也是沒用的。”唐心不耐煩地打斷了高玲玲，“而且即使莫春天來，我也知道沒有強大的幫手，憑我自己根本不可能殺了他。話說，大家都是明白人，莫春天不來和大姨夫一定有關系，”停頓了一下，唐歡毫不客氣地指出了自己的看法，“姐姐無論對莫春天有沒有真心，既然這些個日子明明知道有詐，也沒有任何行動，想必和我當初一樣，到最後都是聽爹的。”

聽着表妹一頓突然而來的長篇大論，高玲玲徹底糊塗了，這是到底想說什麽？鼓勵自己和高胖爹對着幹？

“我當初聽了我爹的勸答應了原本不想訂的親，也打算好好過日子了。可現如今小飛龍一死，我爹既不肯真的幫江家報仇，已經開始張羅着打算另外給我找一個婆家，可以幫他一統武林的婆家。”

“你爹居然這麽可惡？”高玲玲剛一說出口，想到畢竟是表妹的父親，立刻閉上了嘴。

“是可惡，我現在才知道自己不過是我爹的一枚棋子，所以，”唐心咬了咬牙，“我以後要按自己的意思過日子。”

高玲玲走上前，摸了摸唐心的胳膊，表妹子遇到這樣的奇葩爹，也是夠悲催的，可是自己這裏也是一堆煩心事無法化解，所以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勸慰唐心的話，只好柔聲說，“唐心妹子，你別難過。”

“我不難過，反正我看你爹也好不到哪去。而且我的難過早就埋入了地下，也不需要你同情。”唐心輕輕拿開高玲玲放在她胳膊上的手，“我把姐姐叫過來，只是想來告訴姐姐幾句話，也免得姐姐以後怪我。要不是要和姐姐說這幾句話，我早就按自己的意思去無名山了。”

“什麽話？”高玲玲徹底懵懂了，“去無名山？”

“大小姐，表小姐，你們快別在這裏聊了，前面馬上就要開始，老爺讓你們趕緊過去。”匆匆被支來的小青焦急的聲音打斷了正要說話的唐心。看了一眼表姐好奇期盼的眼神，唐心轉過身，朝着前面一邊走，一邊冷漠地道，“今天是姐姐的大日子，等比舞招親結束了，我再和姐姐說。”

重新坐回到椅子裏的高玲玲擡眼望去，居然和唐心說話的這回功夫，做了一身新的東方不敗衣服的九公公和那個她連名字也記不住的粗粗的漢子已經到了擂臺下安排給比舞招親人的位置裏。

看到高玲玲出現，九公公對着高玲玲露出了一個從沒有過的最妩媚的笑容。九公公這個笑容實在太過迷人，使得他附近幾個江湖漢子都看的如癡如醉，有些個神思恍惚。這要是個姑娘，只怕高大小姐的江湖地位多半不保了。

九公公的姿色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高玲玲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美少年簡直可以讓人流鼻血，甚至還可以讓人幾乎忘記他的缺陷。

可是高玲玲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不靠譜的追星族，誰帥愛誰，她現在的眼裏心裏只有一個人，可是這個人卻偏偏還是沒有出現。

對着九公公禮貌性地笑了笑，高玲玲又和開始第一次出來時一樣，愣愣地看着地面。

看到出現後只朝自己微笑過的高大小姐，九公公的心裏立刻樂開了花，臉上的笑意更濃，大小姐果然眼裏只有他一個人。站在旁邊冷眼旁觀的小豆子內心不由嘆了口氣，——————公公的眼睛果然是瞎了，瞎到什麽都看不出來。

“高明？”看到老爺皺着眉頭喊自己，高明彎下身子，低下了頭，湊上前道，“是，老爺，有何吩咐？”

“這都什麽時候了？小南王的人怎麽還沒有來？”

“老爺，這不還有大半天，你別急啊，再等一會，人說不定就到了。”高明嘴裏雖然在說着勸慰自家老爺的話，可是心裏也是不停地在犯嘀咕。這出去接迎的人到現在還沒消息，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居然是一點不知曉，如果真的和老爺猜的如出一轍，小南王不來了，那可就麻煩了。想到這，高明一向鎮定的臉上也開始冒起了冷汗。

“人都到了兩個了，這比舞什麽時候開始啊？”

“這都快饷午了，到底什麽個意思？”

“小南王到底什麽時候來？不會讓我們等一天吧？”

……

臺下的粗漢子們越等越煩躁，紛紛高叫着吵吵嚷嚷起來。

看看這麽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高大元無可奈何下，朝高明點了點頭。高明立刻走上前，對着臺下大聲宣布道，“比舞招親現在開始！”

話音一落，大多數人把目光都投向了一臉穩拿第一的九公公的臉上，一部分人帶着好笑的神情看向已經有些坐卧不安的殺千刀周游之。

“你先來吧，我不急。”九公公對着周游之很大度地微微一笑。

連莫春天都被弄跑了，可是周游之雖然知道自己無望獲勝，今天還是決定來的緣故，自然是因為自己的一幫兄弟。他自己的面子可以不要，可不能讓跟了自己的兄弟們的臉上無光彩。

輸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周游之不能連比試的勇氣都沒有就放棄了。

當他說，“我還是要去”的時候。已經和他拜了把子的好兄弟老砍刀姜勁立刻充滿崇敬地喊道，“大哥，莫春天都慫了，你還在，兄弟我沒有跟錯人。”

就為了這句話，周游之也會拼着命跳完一輩子沒跳過的舞。

翻身跳到擂臺上，沒跟任何人學過什麽叫舞蹈的周游之朝着下面的各路好漢抱了抱拳頭。在自己手下的兄弟一片吶喊聲中，周游之扭動着身體，上蹿下跳，屁股前後左右晃動着滿頭大汗地跳完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玩意的舞。

臺下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匆匆結束的不知為何物的瞎蹦跶，終于紛紛爆發出排山倒海般的大笑聲。

有的人甚至笑得捂住肚子倒在了地上，有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還要喊，“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舞，周游之你以後可要跳給皇上看才好啊，不能只禍害我武林同仁，是不是？”

連原本各懷心事的的高家幾個人看着看着也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家夥肯定是猴子派來的逗逼。”高玲玲對着此刻笑得喘不上氣的高小裘輕聲道。

周游之一臉尴尬地剛一下臺，滿臉笑容的九公公就飄然落在了擂臺上。雙手一擊，和他一起來的絲樂坊的樂奴們紛紛拿出各自的樂器，跟來的舞娘們因為不會功夫，紛紛從臺子的兩側臺階走上來。

但見九公公一點頭，立刻絲竹聲起，伴随着美妙的音樂，九公公在舞娘們的相伴下翩翩起舞。

如此美貌少年郎，如此人間仙樂齊鳴，如此……

這讓人無法用語言表述的曼妙舞姿，使得高玲玲也和大家一般看得遠花缭亂，如癡如醉。

當樂聲才一停下，當九公公完成最後一個動作後，滿場的很多看客忘記了臺上此人是在自己心裏很是鄙視的人，都紛紛鼓起了掌，大喊了起來，叫好聲此起彼落。

九公公的一臉得意地看向高大元，小南王不來，高小姐從此就是自己的人了。

高大元的手心已經開始在冒汗，嘴巴動了動，剛想開口對高明說話，就聽見陣陣馬鳴風蕭聲從遠至進而來，聲音之大立刻壓住了擂臺內外滿堂的喝彩聲。

這麽大的動靜，不會又是一個齊大統領吧？江湖客們停下擊掌喝彩的手，紛紛把頭轉向門外。就見剛剛來過的門子沖進來大喊道，“小南王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