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61.陽城,戲子無情(2)
陽城成婚了,趙帝以公主之尊,給她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而于傾,從一個酒樓彈唱的戲子,一躍成為皇家驸馬。
這個消息傳得洛城婦孺皆知,當初酒樓裏那些看客也因此得知了那日買下戲子的姑娘原來就是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公主,一時間,羨慕嫉妒都有之,暗道這個叫于傾的戲子真是好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這種流言蜚語,陽城也是曉得。她第一次為一個人着想,不惜與她父皇撕破臉,也要搬回封地,從此遠離皇城,遠離流言蜚語。
看着陽城倔強的神色,趙帝深感無力,這個他掌控了十六年的女孩兒,終究長大了。
他明知道應該放走她,這樣對她、自己都好,可這個女孩兒的一切,早已融入了骨血,成了他人生中很大的一部分,跟生命一樣難以割舍。
“父皇一日不讓我回陽城,我就一日不起來。”陽城跪在地板上。
趙帝咬牙,“安德,将公主請出去!”
于是安公公客客氣氣地請了陽城出去。
陽城也不多言,順從地從地上起來,向殿門口走去。
趙帝訝然,這丫頭怎的這麽聽話?安公公在一旁笑着說:“皇上您看,公主還是很聽您的話……”
話音剛落,一個青衣侍衛就匆匆跑了進來,跪在地上說:“皇上,公主在殿門的石階下。長跪不起!”
聞言,趙帝一手将奏折都擲到地上去,甩袖,“随她去!”
随後,外面響起了滾滾驚雷,大雨傾盆而至。
陽城昂着頭顱,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背脊挺得直直的。她的膝蓋很疼,身上被雨水澆灌着,冷得她直發抖。有宮人撐傘叫她起來時,她冷得說話都不利索。牙關都打顫了:“你去告訴父皇,他若不答應……我便不起來!”
那宮人進去傳話後,很久都沒出來,直到陽城支撐不住暈倒時,她驀然落在一個單薄卻溫暖的懷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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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勉力地睜眼,就看到她心愛的男子此刻撐着傘,抱着她,低聲地笑說一聲:“真是個傻瓜。”
陽城暈倒後,便一直高燒不斷,吃了不少良藥,太醫也撥了好幾批人過去。也不見好轉。
趙帝急得團團轉,瞧着陽城蒼白着一張小臉,他心疼極了。走到床前,跟她說:“你若盡快好起來,父皇就放你回陽城。朕說到做到!”
像是感應到趙帝那句話似的,陽城第二日就退了燒。身子好了之後,她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趕去見她父皇。
于傾端着清淡的小粥正要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陽城神色焦急,眉宇間又有點歡喜的地趕去驕陽宮。
他站在那兒,神色下沉。
趙帝履行承諾,終于同意讓她回陽城。
夫妻二人坐在馬車裏,卻是一路無言。
陽城想跟他說話,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默默地看了他半晌,見他一直抿着唇,眼神淡漠,再粗枝大葉的陽城,也看出點問題了,她挪過去,問:“你在生氣?”
于傾退開了些,與她保持距離,“小人怎麽敢生公主的氣?”
聽他語氣冷硬,陽城便急了,爬到他身上去,親他的下巴,用肢體動作表達自己對他的愛意,“你是我喜愛的人,最親密的人,我們是夫妻,你不要這樣!”
于傾偏過頭,避開她的觸碰,嘴角噙着冷笑,“公主有當我是你的夫婿麽?”
陽城也不知他究竟是在生哪門子氣,卻不懂該怎麽解釋,遂只能笨拙地去親吻他。戲本上說,親吻便是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如此便能撫平他心中的怒意。
于是,陽城愈發賣力地親吻他,啃咬他。而于傾從一開始的抵觸,到後來的熱烈回應。吻着吻着,便失控了,索性在車廂裏做了起來。
雲雨初歇,陽城一臉潮紅地倚在他懷裏,喘着氣兒問:“你還生氣嗎?”
于傾見她這個模樣,哪裏還有氣。想到趙帝看着她的眼神,于傾忍不住将懷中人摟得更緊。
陽城心中竊喜,戲本裏說的果然是真的,親密接觸之後,他就不生氣了。
到了陽城後,她一口氣買了十幾二十本的情愛戲本,從此将裏面的內容奉為愛情聖典。
比如,夫君總是忙碌于書房,晚睡時,就需要警惕,他心裏是不是沒有你了。
這時候,便要做個體貼的賢妻,洗手做羹湯給他送去,所謂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便是抓住他的胃。
于傾在書房處理事務的時候,就看到陽城端着參湯進來。
他盯着她的手看了許久,說:“你親自下廚?”
陽城訝異他竟然會知道,有些不知所措。不想,于傾直接将她攬了過來,托起她被燙傷的手輕輕揉了揉,語氣卻是冷的,“府裏是沒下人麽,需要你親自做湯!明兒我把廚房那幾個婆子都發賣出去!”
陽城心裏甜蜜。知道他這是心疼自己。于是她得寸進尺的把手伸到他眼前,說:“我的手好疼,夫君幫我吹吹。”
于傾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依言給她吹了吹傷勢。“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
“不,我是你的妻子,我要侍候你。以前總是宮人伺候我,使得我不會做事,現在,我要學着怎麽侍候我的親親夫君!”她神色嬌俏動人,于傾喉嚨一動。便去吻她。
“夫君,給我唱曲兒。”她要求着。
于傾把她折騰夠了,便也應了她的要求,清了清嗓子,唱了起來:“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陽城聽着這柔柔的嗓音,沉沉的睡去。她想了想,以前她是在父皇的守護下無憂無慮長大的公主,現在,離開了父皇,她便是在夫君捧在手心呵護的幸福妻子。似乎,她這一生都很快樂,比別人幸運太多。
只是,她唯一愧對的,便是養育她成人的父皇,她為了愛情,抛棄了親情。
心裏有些難過,就是睡着了,夢裏還是父皇那張失望的臉。
于傾正準備抱她回床睡覺,懷中人忽然嘤咛一聲:“父皇。城兒想您……”
于傾只覺得有一盆冷水從頭頂澆灌而下,熄滅了他心底的熱情。
待他将她放回床上的時候,屋頂上跳下一個蒙面人,那是他的舊屬。
“公子早該知道,她不是趙帝的親生女兒,這對父女在宮闱中不知做過多少茍且之事了,您還這般珍視這個低賤的……”
話未說完,黑衣人的手臂上鑲了一枚暗器。
“公子,就算您殺了屬下,屬下也要告誡您,不要假戲真做。愛上這個女人。莫要忘記光複前朝的大任!”
“不用你提醒!”于傾鐵青着臉低吼。
黑衣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屬下已經部署好計劃,等您将趙賊引來。”
黑衣人離開後,屋子便靜了下來。眼看着陽城把被子踢開了,他忍了忍,沒有像以往那樣,去給她重新蓋上,轉身就走。
陽城發現于傾開始晚歸了。
而且回來時,身上總帶着女人的脂粉香。
陽城心裏很不安,卻不敢去質問他,就生怕自己不小心誤會了他。
這時候,她想起了“愛情聖典”——戲本。她一目十行地看着,越看越心慌。
裏頭說,夫君晚歸,身上有女人的脂粉香,是變心了,外面有女人了,說不定,連妻兒都有了。
看到這,手中的冊子“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
恰巧這時,門被推開了。于傾,滿身疲憊地走了進來,一開口就說:“陽城,給我五百兩銀票。”
戲本上說,這個時候男人若找你要錢,定是去青樓尋歡,沒有銀子取悅妓子了。
陽城忍着滿心酸澀,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去……青樓了?”
哪知,他連半點被揭發的心虛都沒有,反而挑眉,笑得有幾分痞氣,“怎麽。公主,我的親親娘子,終于知道為夫這陣子上青樓了?”他還理直氣壯地說:“快點把銀子交出來。真是的,做個勞什子驸馬,月俸才那麽點兒,塞牙縫都不夠!”
陽城自幼就是尊貴無比的公主,哪裏受得這樣的氣,當下揚手就要去打他的臉。
于傾像是早有預料似的,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扭,将她推到牆角去。
他站在陰影處。輕蔑地看着她:“妻不如妾,趕明兒我就把怡紅院的柳兒迎進門。至于你麽,好好給我做準備。”看到她流了一臉的淚水,于傾煩躁地說:“哭什麽哭!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天經地義,做女人就要大度點,心胸狹窄,看着就讨厭!”說完,他從妝臺那兒掏了一個翡翠镯子,便摔門離去。
那翡翠镯子,是父皇送給她的嫁妝啊,他怎麽可以拿去當錢?
等到深夜,他回來的時候,陽城發現那個翡翠玉镯沒有被當掉。只是,被戴着另一只皓白的手腕上。
于傾見陽城直勾勾地盯着柳兒的手腕看,不由勾唇笑了起來,摟着柳兒的細腰說:“你這镯子,是你姐姐給你的見面禮,還不快謝謝她?”
柳兒扭着身子過來,笑盈盈地給陽城見禮:“姐姐真是客氣,送了這麽貴重的玉镯。妹妹真是太喜歡了,謝謝您……”
陽城氣得全身發抖,一把沖上去,抓住柳兒的頭發拼命地扯。惹得柳兒呼救聲聲。
于傾立即前來解救,一腳踹開陽城,将柳兒抱在懷裏。轉身,怒瞪着陽城,薄唇一張,正要呵斥,就看見她半躺在牆角,捂着肚子說疼。
丫鬟趕緊過來扶起她,喚人叫了大夫過來。
當陽城被診出有孕的時候,于傾像被雷劈到一樣,整個人愣住了。
陽城卻是喜極而泣,抓緊他的衣袖:“阿傾,我們有孩子了!你高不高興!”
于傾冷哼一聲,離開。
因為有了骨肉,所以陽城堅信,他一定會回心轉意。想到這裏,她覺得被傷得支離破碎的心,又修複圓滿。于是,她親自到廚房,繼續給他做羹湯,企圖挽回他的心。
當她端着湯,來到書房時。裏頭卻傳來女子嬌媚的呻吟聲。
嫁做人婦的她,自然知道裏面在發生什麽。
不顧小厮的阻攔,她一把踢開門,來到這兩人面前。
那兩人此刻衣衫不整地倒在書桌上,而紙筆,則落了一地,當然,還有女子的肚兜。
手中捧着的湯盅“哐當”一聲摔落。
那兩人慢條斯理地穿戴好衣衫,柳兒睨着她,狀似關懷地說:“姐姐,你的手被瓷片刮傷了。趕緊去上藥包紮吧。”
陽城愣愣地看着他們,然後怔怔地流淚。于傾不願看她,低着頭為柳兒系上腰帶。
“夫君,”她忽然揚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手疼,你幫我吹吹可好?”
于傾故作聽不見。
“我的手很疼,你看,都流血了……夫君,幫我吹吹,幫我包紮。”她含着淚,像只乞憐的小狗。只求他施舍半點溫情。
于傾的手握得緊緊的,不敢回頭看她,就怕自己會忍不住将她擁在懷裏,小心地呵護,溫柔地吹吹她的傷口,說一聲:‘你受委屈了,吹吹就不疼’。
“你走,別在這丢人現眼!”他冷聲說。
“夫君——”她大聲哭喊出來,“我手疼,腹疼,心也疼!”
于傾不耐。“阿福,給我把夫人帶回去!”
那個叫阿福的小厮立即就來拉她。可她固執着,不願離開,眸裏水光盈盈,
倒是柳兒走了上來,攬着她的肩膀說:“姐姐,天色不早了,妹妹送你回去歇着。”
陽城揮手甩上她的臉,指着她罵,“賤人!你不配做我的姐妹!”
柳兒頓時委屈地哭出來,模樣竟然比陽城還可憐。她捂着臉轉過身去,對于傾說:“于郎,她打得我好疼,你來幫我揉揉……”
于傾頓時換上一副心疼的表情,忙過來給她揉揉臉,吹吹臉:“柳兒不哭,吹吹就不疼了。走,咱們回房,我給你唱唱曲……”
陽城看着他們,忽然有些分不清,到底誰才是他的妻。吹傷口,唱曲,同眠,這些,原本都是她的權利啊……眼看他們即将要離開,陽城毫不猶豫地撲上去,抱住他的腰,不讓他走。
“于郎,你這位夫人真是死纏爛打,不知羞呢。”柳兒說。
于傾瞥了陽城一眼,“是啊。真是不知羞。第一次見面就要給我贖身,買來暖床的女子,哪有什麽羞恥心。”
他的話像毒液,一滴滴地滲入她的心,讓她痛不欲生。
她痛,她恨,于是,她低頭,就往他的手狠狠地咬下去!
于傾悶哼一聲,擡手,用力地将她甩了出去——
她的身子,像破碎的棉絮,在半空中飄飛着,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最後,重重落地,後腦震了一下,而小腹,瞬間絞痛,漸漸地,血從腿間流淌,流了一地。
恍惚中,她終于看到,他的眸光碎裂了,化作了無聲的驚恐。
眼睛越來越重,她覺得自己要睡着了,可是她還想再看看他,看看他會不會傷心,會不會流淚。
她等了許久,那個人還是站在原地,沒有挪動,眼睜睜地看着她的生命漸漸流逝。
她突然好想唱歌,于是她便自顧自地唱了起來,“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當最後一個字音落下,那個人是身影像離弦的箭,朝她飛奔而來,然後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這讓她想起那個雨天,他撐着傘,抱着她,輕輕地蹭着她的臉頰,說‘真是個傻瓜’。
而現在,于傾抱的依舊是她,可是他卻流了淚,滾燙地滴落在她的臉頰。
陽城半瞌着眼,努力地注視着他,似乎想要用盡餘生的力氣,将他刻在自己的記憶裏。看着他迷蒙的淚眼,陽城說:“你為什麽……不說話呢?真是個傻瓜……”
話落,他的眼淚掉得更猛,将她抱得更緊,“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他說了很多,語無倫次的,可是。她的耳朵卻聽不到了,漸漸地清淨了。
如果有人問,恨不恨,怨不怨?
她一定會答,不恨,不怨。
為什麽呢,理由呢?
她的回答還是如初見那般,就因為喜歡,因為愛他,便沒什麽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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