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73.惡魚,色魚,糖醋魚

顯然,這尾魚是不願做人家的腹中餐。

我了然地笑笑,握拳抵在唇間咳了咳,對王嫂說道:“真是不好意思,它不願賣給你呢。”

王嫂語氣不太好,“不過是一尾魚,哪能表達它的意願?玉妹子,咱們幹脆點,這條魚賣不賣?三十文錢不少了。”

我收了唇角的笑,淡淡道:“嫂子認為,我還缺這三十文錢麽?”說完,我将魚缸端起,拿到屋裏去。

王嫂不再說什麽,讪讪地站在庭前。

恰巧這時,一個青年男子穿着一身灰色的短打勁裝進來,委屈地對着王嫂說:“姐姐,我今兒剛到平城來,姐夫也不來接我,還是我自個兒找人探聽到這兒的呢。好不容易到了你家門口,又聽人說你到鄰居家串門了!”

王嫂見到弟弟,也很高興,姐弟二人問侯了一番,便要離去。離開前,王嫂對我喊道:“玉妹子,這魚我就不買了,你養着玩吧。”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颔首。

不想這一轉頭,就撞見一雙盛滿光亮的眼睛。

我皺了眉,淡漠的目光看向王嫂。

王嫂會意。拍着她弟弟的肩膀,笑罵道:“看啥看,眼睛都直了!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那人尴尬地笑笑,而後坦誠道:“這位姑娘生得好看,我便忍不住多看一眼,還請姑娘莫要怪罪。”

我并不接話,面無表情的。若是其他閨閣女子,乍一聽到這樣的言語,怕是要羞得臉紅耳赤,掩面而走。不過。他遇到的是不近人情的我。

“王嫂還有事就回去吧。”我從頭到尾沒有跟那人說過一句話,他不由垮下臉,失望離去。

待他們都走了,我捧着魚缸,笑盈盈地望着墨鯉,道:“怎麽樣,我對你好吧,沒讓你做了人家安胎魚湯。”

它像是沒聽到我的話似的,在水中游來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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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魚竟無視我來了?我哼了一聲,說:“信不信我把你扔到臭水溝去?”

它無動于衷。游泳、吐泡泡。

我火了,“臭水溝都不怕,看來還是等我嫁了人,有了身孕再把你煮了做安胎湯!”

話音剛落,它不動了。

此時的我,并不知,它忌憚的,是那句被煮成湯,還是前面那句“嫁了人”。

有了這條通靈性的魚相伴,一個人的日子過的也不算無聊。可有時,我覺得這尾魚實在是個氣人的主,撒了魚糧,它不吃。與它說話,它總跟個木頭似的,沒點回應。還經常以一種我看不懂的目光瞧着我。

我想了想,它這副不理不睬的模樣,大約是思春了。

這麽一想,我當即就到市面,買了一尾紅鯉魚,放到魚缸裏,陪着它。

白瓷玉潤的盆子裏,一紅一黑的兩條魚,看着很是賞心悅目。

不想這墨鯉是個不識好歹的,我捉了一條紅鯉給它做伴侶,它還瞪着大眼看我,似是不滿。

每當那紅鯉魚靠近它時,它就不動,任那紅鯉在它邊上拱了拱,正眼兒也不斜它。

我撫掌笑起,這墨鯉怎麽給我一種‘君子坐懷不亂’的錯覺呢,冷着臉,硬邦邦的,真是像極了某個人。

我笑着笑着,便漸漸笑不出來了,眼睛莫名濕潤起來。

也不知是什麽見鬼的感應,墨鯉倏地擡頭,烏沉的眼與我對視。

我心中一顫,而後擡手,屈指彈了彈它的頭,嘟囔道:“看什麽看,死魚眼!”

它的身子僵了一下。

某些興致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将那尾企圖跟墨鯉交配的紅鯉揀了出來,到池子裏放生。

然而,在我放下池的時候,那魚竟然開口說話了——

“喂,你可知你養的那尾墨鯉,是鯉魚界中,最珍稀的品種?看在你養過我一場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它身上有很重的仙氣,看得出來在此之前,它是修過仙的。愚昧的凡人,你還是把它放了吧,你不配圈養它。”

我挑眉,冷冷一笑,“小小魚妖,我也不妨告訴你,我這個人最是心狠,喜愛捏死那些修為不夠兩百年,還敢在我面前狂傲的東西。”

那紅鯉見我的表情。頓時警惕地潛入水中,僅露出個魚頭,“你是誰?”

我漫不經心地撿起一顆石子,“你不配知道。”說罷,将石塊往它的腦袋砸了下去。

紅鯉猝不及防地被砸中腦袋,嗷地一聲蹿到水底深處去了,一邊喊着‘壞人’。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拍了拍裙角沾上的塵土,心道,我從來就不是什麽善良的好人。

回到家門。剛踏入庭院,就看到一個青年男子站在庭前張望。

我眉目一冷,“柴公子可知,不經主人家的允許,你這般就是擅闖民宅?”

柴榮,即是王嫂的弟弟。

他憋紅了臉,着急地說:“靈玉姑娘,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

我打斷他,“你來此,有什麽事?”

“我聽說你喜愛養魚,我給你送了一個大魚缸來,還有魚食、魚刷,幾條紅蟲子。”他數家珍一樣,興致勃勃地說着。

我走進屋去,淡淡地回絕了他,“多謝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這些東西。”

“你不是養魚的嗎,這些正好可以……”

“柴公子還要我說第二遍麽?”我回頭,漠然地注視他。

雖然沒有對他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但柴榮一臉羞憤地離去。

心情莫名抑郁,我靠坐在樹下,吐了口濁氣。

墨鯉從盆子裏探出頭,默默地看我。

整整一日,我沒給它喂食。

那柴榮連續好幾日都上門來,手上總帶着東西,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獻殷勤,極盡讨好之能事。

我也連續回拒了好幾日,他不累我都煩了。

直到某日,他終于沉不住氣了。粗紅着脖子,質問:“靈玉姑娘三番兩次推拒我的東西,是不喜歡我麽?”

謝天謝地,您終于覺悟了。

“柴公子早該看出來的。”我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他一時語塞,支吾了好半天,才聽到他說:“你就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追求你?我是真的喜愛你!”

忽聞水聲響起,我眸光一轉,看向瓷盆裏的魚,對柴榮說:“你不如問問它,它若點頭,我便答應你的追求。”

柴榮一喜,旋即又苦着臉說:“一條魚哪能聽懂人話?”

“你可莫要小看了它。”我笑着說,将魚缸端到石桌上。

柴榮俯身,湊上去,仔細地端詳着墨鯉,半信半疑地,清了清喉嚨,十分鄭重且真誠地問道:“請問,你贊同我和靈玉姑娘在一起麽?我發誓我一定會對她好的。一輩子愛她呵護……”

話未說完,只見盆裏靜默不動的魚,驀然一躍,尾巴一甩,帶着水漬,“啪”的一聲,甩了他一臉!

“好兇的魚!”柴榮驚叫。

我咳了咳,“顯然,它是不喜歡你的。”

柴榮擡起袖子,使勁兒地擦了擦臉上的水。

我瞧着,呵,還別說,墨鯉這一甩,真是夠勁兒的,瞧瞧,打得他臉上紅了一片。

“玉妹子,你這是什麽意思!”王嫂尖着聲音,挺着大肚子進來。

看見自家弟弟紅通通的臉,王嫂心疼得不行,插着腰,回頭看我,言語頗為不善,“我家榮子看上你,你不喜他倒也罷了,怎的還用一條什麽都不懂的魚來羞辱他?”

我神色一斂,“羞辱?既是他不讨魚兒喜歡,還怨我頭上來了?”

不等他們開口,我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對憤憤不平的姐弟,“王家嫂子,妹子當你是親鄰看待。可不想将你弟弟告到衙門去,定一個‘勾引待嫁之女’的罪名。”

“待嫁?”柴榮驚呼一聲,猶不死心地追問:“你與人有婚約了?是哪戶人家?”

我眉也不擡,“我自然是有了未婚夫婿,至于是誰,我憑什麽告訴你。”

“你!”柴榮氣急,正要跨步上來,就被王嫂強行拉住,而後對我幹笑道:“玉妹子,真是對不住了,是我家小子叨擾你了,請你莫要介意。”說着,拉着柴榮就要往門口走去。

王嫂倒是個識時務的,想必是真怕我将她弟弟告到衙門去。我站在階上,看着他們,“慢走,不送了。”

将将回頭,就看見墨鯉浮出水面,目光沉沉地注視着我,眼中有怒氣翻騰。

我扯了扯唇角,“你有什麽好生氣的,有本事,就化作人形來啊!”

也不知這話哪裏觸到他的逆鱗了,它忽然從水中躍起。

我瞪大了眼睛,心想它要是敢跟柴榮那樣,用尾巴甩我臉,今晚我就把它做成糖醋魚!

不料,它高高一躍,在半空中轉了個彎,然後跳到我懷裏來。

我尖叫一身。這死魚,竟然咬住我的衣襟!

魚身滑膩膩的,濕漉漉的,還散發着腥味。我嫌惡地皺了皺鼻子,嘴裏罵道:“髒死臭死了!”

手去抓它,它嘴硬地咬着不放。

我一急,尋思着進屋拿剪子,幹脆把那塊布料剪斷好了。哪知,這魚趁我不注意,便滑了下去。張嘴含住我的手指。

我以為它要咬我的手指,擡手就要揮開它,突然,感覺到指尖一麻,它的小舌輕輕舔上我的肌膚,一排小小的幼齒摩挲着我。

好像被什麽燙到一樣,我臉上發熱,毫不留情地捉住它,将它投到瓷盆裏去。

“色魚!”我狠狠地瞪着它,大罵。

得了我這句話,它沉在水裏,默然地與我對視。

“看什麽看,今晚就把你煮了!”扔下這句,我憤憤地離去。

————————

一陣濃郁的香風飄來,一個粉衣俊俏的男子旋身落地,持着扇子,笑得春風醉人,望着魚缸裏的老友,調侃道:“和你相識了十一萬年,竟不知你是這麽悶騷的人,啧啧……變做魚了,還色性不改,吻人家的手指呢。”

寧俢淡漠着,對他的話不予回應。

狐仙丘逸收了笑容,認真地說道:“你想不想真真正正地一親芳澤?”

寧俢倏地轉過頭來,眼中光芒熱烈。

丘逸知他在疑問,搖搖扇子說道:“今晚是月圓之夜,這世間凡是有五百年修為的妖,都能化為人形,當然了。也僅有一夜的期限。而你嘛……”他攤手笑笑,“你如今連五十年都不到,就別想化人形了。”

話落,寧俢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覺察它的不悅,丘逸忍着笑,忙說道:“別氣餒,辦法也不是沒有,我可以給你施法,讓你今夜化作人形。不過,這其間有個代價,就不知你願不願冒這個險了。”

寧俢一動不動,一副願聽其詳的模樣。

“咳,你知道的,修為不夠的妖,若得了法力,強行化作人形,之後會被反噬,修為盡失,縮短壽命……如此。你還願意麽?”

寧俢望着廣闊的藍天,心中悵然。它想起了小鹿和嚴鋒的故事。

當時,它不懂小鹿為何急于化做人形,而修煉了破元訣。

如今,它終于懂得,原來,愛真的可以不顧一切,只為一夜的緣,散去一身修為,也在所不惜。

————————-

今夜的月。很圓。

我坐在妝臺前,卸去頭上的珠簪首飾,透過窗棂,看着那溶溶月色。

這樣美的月色,本該是一雙人共賞。而今,我只身一人,此時觀賞着月色,反倒添加了幾分寂寥。

正欲起身去關窗,一雙骨節分明,修長白潤的手輕輕地按住我的肩。

那熟悉的冷梅氣息拂過鼻端。讓我渾身一震。

擡頭,就見鏡中,一個俊美出塵的男子,立在我身後,握着月牙梳子,替我梳發。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他低沉暗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我怔怔地望着鏡中的他,已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似乎也沒什麽話可說,放下木梳,彎腰,将我打橫抱起。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掙紮,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在他将我放到床上時,他俯身,貼近我的耳根,說:“我想你,也要你,渴望你已經太久了。”

印象中。他從未說過這樣直白撩人的話,聽得我腦中一熱,也不多問,拉下他的衣襟,讓他貼近我,深吻了上去。

此時的他,難得有些急迫,之前那從容不迫的氣度全然丢去。

衣裳被他扔出床帳。

他覆了上來,與我深深交纏。

清涼的晚風從窗口吹了進來,揚起翻飛的紅帳。

床柱不緊不慢。不急不緩地搖曳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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