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72.變作魚

紫宸山的人知道寧俢是仙界上神後,對他更是尊敬謙恭。那些師叔師伯、見到他時,都是一副激動崇敬的模樣。

而這些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師姐,便收斂了對我親昵的态度,開始對我客氣起來。

慈愛的師叔師伯,亦不敢再喚我的名諱,随意使喚我。

這樣的現象,是我不願見到的。于是,我收拾了些東西,拜別紫宸山。

而寧俢,那日說過不再逼迫我修複仙根,回返天宮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心裏該是歡喜的,可我卻高興不起來。

我在江南購置了一座小小的院落,在那兒安度此生。

清晨,在第一縷陽光透入窗棂時醒來。

午時。踱步到長街對面的茶樓,聽人說書、看戲。

夜間,執一盞油燈,在燭光之下。捧着女兒家愛看的話本觀閱。

夜深,拉起錦被,一夜好眠。

誰說凡塵苦?只是你不懂如何去享受生活罷了。

這一日,我到一家面館吃食。店家見了我,眼前一亮,而後伸頭,往我身後望了望。

“你在找什麽?”我含笑着問。

店家撓撓頭,“你那位相公怎的沒陪你來?”

聞言。我唇角的笑意凝了凝,而後不鹹不淡地反問:“老板真是好記性,每日開門做生意,還能從那麽多的客人當中記得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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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你們夫婦的模樣長得好看,我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是以印象深刻了些。”他笑容可掬。

我抿了抿唇,不再多說,尋了座位,将将要落座時,門口踏入一個身軀健壯的青年男子。他掃了店裏的客人一圈,目光便在我身上落定。

他的目光坦蕩光明,身上透着一股威凜之氣。

他在我身旁坐下。

既是陌生人,是以我保持着食不言寝不語的良好精神,将此人視為透明。

在我吃完了面,站起身付賬時。坐在身邊的人便按捺不住,忙叫住我。

我回頭審視着他。

他舉起手中一個青花瓷盆,遞給我,臉色不甚自然地說:“我瞧着姑娘你很合我眼緣。遂将這尾魚送予你吧。”

我沒有看他的魚缸,只是定定地直視他的眼,沒什麽表情地答:“不好意思,我不養魚。”

那人頓時急了,将魚缸端到我面前來,“這尾墨鯉,你看了定會喜歡。”

我低頭看了看,只覺得這魚通體烏黑。顏色光亮,生的中規中矩,很是好看。

“你為何要堅持着送我?”

“咳,我方才說了。你合我眼緣,也和這尾魚有緣……”

這人越說越亂,我也沒什麽興致聽他說完,繞過他就要走。

也不知這人打的什麽主意,硬是将魚缸塞到我的懷裏,然後便快步奔了出去。

天權星君跑到街口,拍拍了心口,自言自語地說:“司命大人。我就幫你到這裏了。至于靈玉公主會不會把你扔臭水溝裏,那就是你的事了……”

……

那日在面館,我無可奈何地将那尾魚帶回了北苑,然後将它放在窗口的支架上。

我特意買了些魚食,撒在水面上,蹲在一旁,看着它一口口吃下去。

不想它竟一動不動地泅在水中,嘴裏吐着水泡,突着兩只鯉魚眼望着飄在水面的魚食。

我愣了愣,敢情這尾魚是個挑食的?

“你看不上這些吃食?”我眯起眼,望着它黑不溜秋的腦袋。

我又等了片刻,這魚還在那兒吐泡泡,我哼了一聲,“我這個人沒什麽錢,買不起什麽上等魚食。你既看不上,那就算了。”

它身子微動。

“我養不起你。只好将你扔臭水溝了。”我作無奈狀,伸手就要去端魚缸。

然後。

只見這尾慵懶不愛動的魚以一種從未見過的速度蹿起,張嘴就去吃魚食。

見此,我滿意地勾了勾唇。“真是一尾有靈性的魚呢。”

它頓了頓,擡眼看我,似乎有種無可奈何意味。

我驚了一下,它一條魚有什麽好無奈的?

由于見慣了許多生物成精的例子。是以,對于它能通人性并不奇怪。

這段時間,我很少出門,用膳完畢後。便捧着魚缸,盯着它看,常撒了不少它不愛吃的魚食,逗玩着它,看它不得不鼓着腮幫子全部吞下。

“真是條好脾氣的魚呢。”

這時候,大門跨入一個大腹便便的婦人,她笑着說,“常聽到你跟一條魚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聽得懂動物的語言呢。”

這婦人是隔壁的王嫂,自我搬到這裏來之後,便與她做了鄰居。

我走過去,扶着她坐下,給她沏茶,“嫂子懷着身子,莫要随處走動。”

她笑,“我家那口子成天在碼頭做活。我待在家裏也是無聊,便來你這串門。”

王嫂說着,低頭瞧了瞧我的魚缸,當她看清墨鯉時,忍不住驚訝,“玉妹子,你這尾墨鯉從哪買來的?”

我道:“是別人送的,怎麽了?”

“你也知道黑鯉魚适合孕婦吃食。煮成湯有安胎的功效,我丈夫最近四處買黑鯉魚呢。可咱們平城,極少有淡水湖,墨鯉這種魚。市面很難買到。”

我瞧着她憂愁的面容,心中冒出個念頭,王嫂不會要把它煮了吧……

下意識地瞟了魚缸裏的家夥一眼,看到它似乎僵直着身體。不知為何有點想笑。

果然,王嫂換上一副商量的語氣,對我說:“玉妹子,你能不能把這魚給我?”

未等我回答,她又補充了一句:“回頭等我那家口子來了,我拿錢給你,算是買了你這條魚吧。”

我難得犯了糾結。

王嫂見我猶豫,心一橫,咬了咬牙說:“我給你三十文錢,如何?”

按理說,市面上養大了的紅鯉魚十二文錢一條,小魚苗則七文錢,王嫂為了這條安胎的黑鯉魚便出了三十文錢,說起來還是我賺了呢。

我唔了一聲,“我問問它吧,它若願意,我分文不收。”

王嫂驚訝,“這魚還真能聽懂人話?”

我笑着點頭,能聽懂人話是真的,至于人家願不願意去做腹中餐,那就……咳,那就要問問它的意見了。

我湊到魚缸前,瞧着它僵直的身體,溫柔地說:“雖然你我認識不到幾天,但你若是要離開我,我也不會怪你的,咱們相識一場,好聚好散吧。”

話落,向來不愛動彈又喜靜的它劇烈地撲騰着水花。

它擡起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的目光像是譴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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