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chapter47
好像突然失聰了,聽不到醫生出口的話。
又好像突然失明了,看不清錦欣睡着的容顏。
“患者何錦欣于2016年6月28日上午11時03分因引産導致大出血,宣布死亡”。
何翩翩松開手,不敢置信的後退了幾步,而後一把掀開遮蓋着錦欣的白布,慢慢蹲下去,伏在她的床邊。
“錦欣,錦欣啊,醒一醒啊,姐姐帶你回家了,”何翩翩淡淡笑了一笑,“你這個小懶蟲,怎麽睡到現在還沒起呢?”
張晨過去拉何翩翩,何翩翩不動,一把把張晨推開,琳達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在一旁小聲的抽泣。
這樣的場景醫生早已經見怪不怪了,說了聲“節哀”就帶着一衆護士繞過何翩翩走開。
“翩翩,你別這樣,錦欣已經、已經走了……”張晨一個大男人看到這場景都有些哽咽。
“什麽叫走了?為什麽走了?為什麽這麽狠心!丢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有意思嗎?你們一個個都離開了,憑什麽不把我帶走!”
何翩翩的背脊挺得很直,淡金色的頭發在白熾燈的照耀下顯得愈發明亮,看上去絨絨的,卻有着難以言喻的堅持。
那天把何翩翩送回家已經接近傍晚了,琳達留在何翩翩家陪她,張晨先回去了。
何翩翩一直都沒有哭,回到家之後就去了錦欣的房間,回手就把門鎖上了。
任琳達怎麽敲門她都不應。
琳達慌了,她怕何翩翩出事,就給張晨打了電話,張晨很鎮定的告訴她,崇哥馬上就回來了,以何翩翩的性子應該不會想不開,讓她先照顧着,崇哥回來就好了。
琳達立馬就定了心。
韓崇是淩晨時分到的,彼時琳達已經在沙發上睡着了。
“崇哥?”聽到動靜,琳達幽幽醒轉。
韓崇淡淡的應了一聲,把行李箱放下,“她呢?”
琳達把韓崇引到錦欣的房門前。
“你先回去吧,韓明生在樓下,讓他送你。”
琳達點了點頭。
韓崇敲了敲門,“翩翩,我是韓崇,你把門打開。”
沒有聲音。
韓崇嘆了口氣,又叫了幾聲,何翩翩還是不理。
最後韓崇後退了幾步,然後猛地發力,一腳把門踹開。
沒有開燈,窗簾也拉着,一點光芒都沒有。
“翩翩?”韓崇聲音低沉沙啞,試探性的喚了一聲。然後把燈打開。
房間裏面依舊整潔,沒有何翩翩的影子。
韓崇心一涼,再出口的聲音變得有些急促,“何翩翩你快出來,你在哪裏?”
韓崇掀開被子,沒有。
繞過去看了看床邊,沒有。
最後,韓崇一把打開衣櫃——
一雙大大的,小鹿一般的眼睛看着韓崇。
韓崇幾乎下意識的長舒了一口氣,把何翩翩按在懷裏。
緊繃的神經終于緩了下來,看到她完好無事,韓崇覺得舟車勞頓提心吊膽十三個小時也是值得的。
韓崇把何翩翩從衣櫃裏面抱出來,放到床上,坐好,韓崇蹲下來,平視着何翩翩的眼睛。
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害沒害怕?”
何翩翩不說話,直勾勾的看着韓崇,腰板挺得筆直。
衣櫃悶熱,何翩翩在裏面呆了很久,身上粘着一層細密的汗,額頭上也有亮晶晶的汗珠。
“去洗澡好不好?”
韓崇抱着何翩翩走向浴室,何翩翩像是一個不會說話的洋娃娃,任由韓崇擺弄。
一層一層脫去她的衣裳,韓崇輕柔的把她放到熱水裏。
“小的時候,我也是這麽給錦欣洗澡的。”
何翩翩突然幽幽開口,韓崇擦拭何翩翩的動作頓了頓,順着她往下說,“她乖不乖?”
“她很乖,很喜歡水,一進到水裏面就特別開心,笑聲特別清脆,像是黃鹂鳥兒一樣。”
“嗯,然後呢?你是怎麽給她洗的?”
整個洗澡的過程何翩翩一直在給韓崇講錦欣小時候的事情,每次何翩翩停下來,韓崇就會淡淡的問上幾個問題,讓何翩翩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
洗好了澡,韓崇又給何翩翩穿好衣服。
何翩翩和韓崇的身高相差了接近30厘米,他只能彎着腰給她扣扣子,整理衣領,期間何翩翩一動不動。
何翩翩也發現,韓崇的手勁控制的很好,既不會弄疼她,又能綽綽有餘的把衣服給她穿上。
“韓崇,”
“嗯?”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是不是才是那個最不該活在這個世上的人,我的父母,妹妹,我所有的家人都離我而去。”何翩翩認真的問,語氣清淡,好像在問一個類似“今天吃什麽”那麽普通的問題。“你比我大一點,懂的也多,你告訴我。”
韓崇的手頓了頓,而後給她扣好最後一顆扣子。
“你過來。”韓崇拉着何翩翩走到沙發上,把何翩翩抱在懷裏。
韓崇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傳到何翩翩的身上,他的懷抱寬闊而溫暖,何翩翩緊繃的身體緩緩放松下來。
韓崇讓何翩翩的頭靠在他的胸口,聲音低沉而緩慢,“我該怎麽回答你呢?如果我說不是,你一定會質疑我是為了不失去你而騙你,如果我說是,事實又不是那個樣子,你說,我該怎麽回答你呢?”
“你說實話。”何翩翩頓了頓,“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這是錦欣去世之後的這十幾個小時中何翩翩發現的事情。
從他們認識到現在接近一年的時間,不知不覺中,何翩翩已經如此相信他。
第一次見面,韓崇把醉酒的她帶回辦公室開始,後來簽下何翩翩,去看何翩翩參加的選秀節目,甚至到劇組之後幫何翩翩對詞,給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換掉了對她不好的經紀人……
韓崇像是天神一般降臨到何翩翩的生活裏,解救她脫離苦海,而堅強如何翩翩,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對韓崇如此依賴。
就好像她在衣櫃裏的這幾個小時,她的腦中閃現過無數次自殺的念頭,但是很快又會被自己否決,再問問韓崇吧,也許這不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好像早就已經有了但凡遇到難事都“問一問韓崇”這樣的慣性思維。
何翩翩認真的看着韓崇,頭頂的呆毛因為剛剛洗完澡顯得格外淩亂。
“當然不是,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是為自己而活的。”韓崇的聲音像是深夜裏低沉幽靜的大提琴,舒緩又動聽,“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你知道,為什麽我的外號叫太子嗎?”
何翩翩搖了搖頭。
韓崇把懷抱緊了緊,目光看着遠方。
“我是我爸的老來子,我爸四十歲的時候有的我,我媽屬于高齡産婦,生下我的第二天就走了,”韓崇斜斜的扯了扯嘴角,“有娘生沒娘養的,我爸根本管不住我,韓家就我這麽一個兒子,早些年混黑道的時候,我的大伯和小叔都死了,我就成了唯一的繼承人,所以他們一直叫我太子。
我爸啊,看上去是個光鮮亮麗的董事長,其實什麽也不是,最之前就是個跑腿的,哪有什麽實權,天谕也就是一個空殼子,我爸的主子賞點肉,天谕就能運轉運轉,如果主子心情不好,那天谕基本就是死的。
大概在前幾年吧,我當兵剛回來,我爸娶了我後媽,看上去比我都小,真實年齡只比我大一歲。可不可笑?那女的明擺着沖錢去的,但是我爸還是二話不說的掉坑裏了。可能現在那女的也後悔了,天谕就他媽一個破空殼子,內裏早就腐壞了,跟着我爸這個老頭子,還不如跟着別的掌權的老頭子。
我挺煩那女的,總是一副想要教訓我的樣子,我玩賽車,她說那很危險,我玩跑酷,她說我不務正業,總的來說,不就是想讓老子去給她賺錢嗎。哈,正業。
後來老頭子實在顧及不過來了,一邊得寵着美人,一邊打理江山哪行啊,于是就果斷放棄了江山,一心一意寵着美人。于是我就接手了天谕,孤軍奮戰,一直到現在,你說如果我按照你那麽想,是不是早就應該在我爸娶了那女的的時候就去直接找我媽去了,那樣是正确的嗎?難道我是為了他們而活着的嗎?”
何翩翩聽完之後,沉默良久,怪不得連大年夜韓崇都沒有回家,竟是這個原因。
一陣一陣的心疼彌漫開來。
韓崇卻吊兒郎當的笑了,“現在多好,我爸管不了我,天谕整個都是我的,我後媽一個子兒都沒拿到,我依然玩賽車,玩跑酷,還不是一手抱着美人,一手操控着江山?”
何翩翩終于沒忍住,被韓崇的話逗笑。
露出了何錦欣去世之後的第一個笑容。
韓崇看她笑了,即使笑容短暫,還是放下了心。
“錦欣的後事你自己來辦,我不會幫你,我看看你能不能處理好。”
何翩翩點了點頭。
是啊,她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何翩翩目光冷了三分——
姨夫,我們是時候好好說道說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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