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chapter48

何錦欣的後事料理的很好。

葬禮那天，何翩翩一身黑衣在門口迎接過往來客，面目淡然，有條不紊。

韓崇就在她的身後看着。

依然是十分認真的樣子，但是明顯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變得更加清透，更加沉穩，像是一棵小白楊真正長成了挺拔的參天大樹。

天空陰霾，何錦欣大大的遺像挂在最前面，照片上的何錦欣笑容甜美，有着和何翩翩相似的眉眼。

她的人生，永遠停在了二十一歲那一年。

最後的最後，何翩翩給何錦欣鞠了三個躬，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眼圈通紅。

她低頭看着何錦欣的棺木，何錦欣面容安靜，像是睡着了一樣。

“再見了，錦欣。”

何翩翩這樣說道。

葬禮結束之後，何翩翩拿到了錦欣的屍檢報告單和一份dna檢測報告。

“讓律師起草兩份起訴單，一份給劉貴良，一份給醫院。”何翩翩的聲音不帶一點感情。

劉貴良就是何翩翩的姨夫，錦欣去世的那天何翩翩讓琳達在醫院直接化驗了那個死胎的dna并且給何錦欣做了屍檢。

她不能讓錦欣活過來，但是她必須給錦欣一個公道，那些欺負了她的人，何翩翩要一點、一點的讨回來。

何翩翩早就料到了收到起訴通知單之後姨媽一定會來找她。

所以姨媽敲開何翩翩的門的時候她一點都沒有感到驚訝。

十分鎮定的讓姨媽進來坐。

相比于何翩翩的淡定，姨媽就顯得十分暴躁，剛進來就掄圓了胳膊想扇何翩翩。

何翩翩早有準備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姨媽掙了幾下沒掙開。

“何翩翩！你這個不要臉的臭婊、子！養你這麽多年，我他媽就是養了一個白眼狼！反過來咬了我們一口！”

姨媽尖銳的聲音震得何翩翩的耳膜嗡嗡的響，雖然沒有左鄰右舍，但是何翩翩還是關上了門。

“怎麽？”姨媽冷笑道，“嫌我給你丢人了，啊？現在你飛上天了，就開始踩你以前的恩人了？”

“你也說了是‘以前的’恩人了，我報答也報答完了，我們現在也該算算清楚，到底是誰欠誰了！”

姨媽略微楞了一下，何翩翩很少會這麽尖銳的說話，她的眼神像是含着利刃一般，淬着黏稠的毒液，筆直的朝她射過來。

不帶一點感情。

“你有沒有良心！”姨媽撲過來，一把攥住何翩翩的領子，“你長沒長心啊！你爸媽都叫你克死了，是誰養着你們姐兒倆啊！供吃供喝還供住，伺候祖宗一樣的供着你們倆，現在呢！你妹妹也被你克死了，你要反過來起訴你姨夫！你想要他坐牢啊！你說，你還有沒有良心了！你說呀你！”

姨媽說的激動，眼淚含在眼圈兒。

何翩翩被她勒的臉色通紅，喘不過氣，使了力氣一把把姨媽拂開。

“少來這套！我妹妹是怎麽死的屍檢報告單上寫的清清楚楚，你老公做了什麽事你也明白，現在還有臉來我這撒野我也算敬你，至少比你家那縮頭烏龜強，我告訴你，你最好別跟我算賬，從住到你家到現在你拿了我多少錢，我不說，你就當我什麽都不知道？”

姨媽的眼神虛了虛。

這些年這個家一直是姨媽撐着，原來姨夫還有份工作，後來連工作也辭了，全靠着那點低保過日子，姨媽這些年過得辛苦，還要撫養一個上高中的兒子，平時也沒有什麽時間保養，現在出了這種事，心裏更加火急火燎，愈發顯得面色蠟黃，皮膚松弛，老态盡顯。

“你怎麽就能這麽狠心呢……”姨媽哽咽着，身體也垮了下去。

“你怎麽下得去手啊，那是你的姨夫啊……”

“我下得去手？我也一直好奇，你老公玷污我妹妹的時候，是怎麽下的去手的。”何翩翩緩緩蹲下身，惡狠狠地看着姨媽，“你如果你能有一點向着錦欣，能有一點想着她是你外甥女，也不至于讓劉貴良得手，別以為不知者不罪，現在我何翩翩不信這一套，你們手上都沾着我妹妹的血，誰他媽也別想好過。”

姨媽的眼淚簌簌的流下來，不顧形象的張着大嘴，“你現在讓我怎麽辦啊！那我是老公啊……”突然想到了什麽，姨媽坐下來，抹了把眼淚，死死拉住何翩翩的手，“我能不能求求你，你撤訴吧好不好，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我一定好好待你，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女兒。我發誓！”

看着姨媽的表情，何翩翩垂了垂眸，“你早就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做事的時候就應該考慮後果，你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情沒有人能替你們承擔。”

姨媽目光變狠，一把甩開何翩翩的手，“我告訴你何翩翩，我們一家可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你別把事情做太絕，有你後悔的一天！”

姨媽臨走的時候，突然回頭看着何翩翩，冷冷笑着，剛才哭的雙眼通紅，現在看上去有些恐怖，“你看看你現在，除了你的金主，你還剩下什麽！你什麽都沒有了何翩翩！等你後悔了，我一定笑着看你哭！”

何翩翩斜斜的咧了咧嘴角，頰邊一個淺淡的酒窩，目光清冷，“我有韓崇，這就夠了。”

和姨媽的這番談話何翩翩一直問心無愧，唯獨這最後一句，她的心是虛的。

她有韓崇，她真的擁有韓崇了嗎？

劉貴良開庭的日期是六月七號，何翩翩早早起床梳洗好，跟琳達他們一起去法院。

因為證據确鑿，事情進展的十分順利。

那是何翩翩最後一次看見劉貴良，他已然老态龍鐘，何翩翩咬着牙，不敢想象他肮髒的身體伏在錦欣身上時的樣子。

那個時候，錦欣該有多害怕？

或者，她是否想過讓姐姐救她？

何翩翩不敢想下去，冷冷看着劉貴良被押送入獄。

法庭上姨媽哭的幾近暈厥，但是也無濟于事，休庭之後被朋友架着往外走，下樓梯的時候猛然看着底下站着一個人。

身材很高，但十分清瘦。

“……亮亮？”姨媽聲音微弱而沙啞。“你怎麽會在這……”

何翩翩在姨媽後面出來，剛好看見這一幕。

“你告訴我，我爸到底怎麽了？”

六月七號，是亮亮高考的日子。

早晨看着媽媽就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她的笑容好像都是硬擠出來的，眼睛也一直紅腫着。

還有自己的爸爸，為什麽選在這個時候出遠門了？

上午考完一科之後亮亮跑回家裏，媽媽不在家，飯也沒有做，什麽都沒有準備。

這不是她一貫的風格，何況今天還是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

剛好對門的阿姨出來，亮亮問了幾句，阿姨告訴他，他的父母都在法院。

“媽，你告訴我吧，我爸到底怎麽了？”

姨媽撲到兒子懷裏，放聲大哭起來。

亮亮擡頭的瞬間剛好看到何翩翩，正欲和她說話，何翩翩卻仿佛沒有看到他一樣，冷冷的走了過去，坐上她的豪車絕塵而去。

“媽，我們回家說。”

何翩翩沒有想過亮亮會來找她。

她其實是不願意讓一個孩子摻和進來的，畢竟是大人做的錯事和亮亮沒有關系，但是何翩翩還是沒有辦法像原來那樣對待亮亮。

因為他的身體裏留着劉貴良的血，何翩翩覺得惡心。

“是你告了我爸。”

直到亮亮開口說話，何翩翩才意識到，他已經十九歲了，早就不是小孩子。

何翩翩摘掉墨鏡，臉上是精致的妝容，目光清澈，聲音淡淡，“是。”

亮亮咬了咬牙，低着頭，“我是該恨你，還是該感謝你？”

何翩翩垂下眼睛。

這件事情裏，除了錦欣以外的另一個受害者應該就是亮亮了。

她毫不猶豫的撕開了他父親的真面目，把這血淋淋的事實直接擺給他看。

何翩翩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态面對亮亮，所以也只能沉默。

“我要去上海了。”良久，亮亮開口道，聲音是難以言喻的苦澀和嘶啞，“去打工。”

亮亮只參加了一門高考，根本上不了大學。

“我、”高高的大男孩哽咽了，“我不想留在這裏了。”

臨走的時候，亮亮突然回頭，認真的看着何翩翩，目光裏面有着糾纏不清的複雜情緒。

“我等不到你帶我走了。”亮亮的聲音輕飄飄的。“姐，再見了。”

何翩翩看着窗外，金色的溫暖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

她緩緩舒了一口氣。

坐了一會兒，把杯子裏的咖啡一飲而盡，拿起身旁小巧精致的手包，何翩翩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