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國慶之後的天空開始陰雨密布。

路上還殘留着昨夜的雨水，凹凸不平的道上一個接一個的小水坑。

遠遠的就能聽見校園裏傳來的響鈴聲。

姜桑喘着氣隔了條馬路看着校門。

這是她這個月第三次遲到了，還一次比一次晚。

校門已經關閉，門口稀稀疏疏站了幾個學生。

姜桑拽了拽跑動時卷起來的衣角，擡腳向學校走去。

除了門衛室的保安，那幾個學生穿着正德校服，手臂上別着紅色的袖章。

姜桑當作沒看見，目光直直往留下的一道小縫走。

“同學，你遲到了現在不能進去。”

她剛走兩步就被一只別了袖章的手攔下。

姜桑微微側過頭看向那人。

一個氣質幹幹淨淨的少年。

姜桑看人時多少會讓人覺得稍有壓力，一般人會不自覺避開與她對視。

可這個少年意外的，目光幹淨又認真，“麻煩你登記下你的名字班級，這是學校的規定。”

姜桑不說話也沒任何行動表示，順着這人的臉看向了他的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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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學校學生會的紀檢員。

姜桑目光流轉，錯開他的手想要直接進校門。

被再一次攔下。

“诶同學真不能直接進去。”少年眼神很是堅定。

姜桑瞥了他一眼将視線落在了那個登記本上。

上面寫滿了歪歪扭扭一長串文字，姜桑問：“會通報嗎？”

少年頓了下，回答：“周一朝會校長會點名。”

“……”

姜桑轉身就往回走，她就不信這群人等正式上課了還在這兒守着。

沒走幾步就見秦曜神情恹恹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走來，懶懶散散的挂拉着個書包。

他看見姜桑，那雙原本微垂的眼睛倏然睜大。

風吹亂了頭發，幾根呆毛直直支在頭頂。似乎是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姜桑，臉上驚訝到顯得有些可愛。

“早……”他彎了彎嘴角。

……

遇見一樣是遲到的同桌一般人會有什麽反應呢？可能是會像找到同病相憐的人那樣有些激動的上去擁抱。

可他們之間關系太過微妙。

姜桑點了點頭，朝他禮貌性笑了下。

他來到她身邊。

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木質香的尾調，清冷又綿長，十分好聞。她擡眼看見他頸間還濕漉漉的發尖，了然這人是一早起來洗了個澡。

他昨晚家裏又發生了點事。

家裏的冷漠壓抑似乎到了臨界，本就搖搖欲墜擱置高樓的鏡子終于觸地破碎。

在母親毫不掩飾的偏疼裏他發現自己就像個搖尾巴乞讨的小可憐。

他淋着月光夜色抽了一宿的煙，在天光乍破的一刻才恍惚發現自己在窗臺坐了一晚。

他本來是想把今天的課翹了。

可他想到了自己的新同桌。她不喜歡現在的自己，那更糟糕的他肯定會更不喜歡吧。

老天爺似乎是這幾年來頭一次對他的堅持表現出善意，他一早就遇見她。

她似乎有點氣惱，雖然她還是像往日那樣一臉高冷，可他就是感覺到了。

陰霾的天色下，她卻是比朝陽更璀璨的存在，一颦一笑皆是絕色。

秦曜看了看姜桑身後，大概猜到了她遇到了什麽事。

再看看姜桑眼裏深藏的悶惱，他不由笑了，“走，我帶你進去。”

姜桑向他投來疑惑的眼神。

勾人的鳳眼此時卻是滿含少女幹淨清澈，眼眸濕潤撩人。秦曜陷入她的雙眼中，咽了咽喉嚨。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走神，少女眼中的疑惑加深，秦曜回過神來，掩嘴清了清嗓子，“翻牆。”說完又怕姜桑擔心這舉動太不安全，立馬加了句，“我護着你。”

這下姜桑更疑惑了，她還以為秦曜會直接說闖進去。

她就不信這少爺會屈尊到每次遲到都翻牆。

她這麽想就這麽問了他。

秦曜擡頭看向那群別着袖章的紀檢員，目光在剛才攔住姜桑的那男生上停留了幾秒，“我一個人可以，但是你不行。”

會記過，會全校通報。

在正德除了像他這種，違背校規基本就等于當衆處刑。

他這女孩應該是衆人羨慕仰望，站在神壇上的不染凡塵的小仙女。

只能被他一人拉下。

姜桑懂了他意思，讓他帶路。

秦曜說的牆并沒有姜桑想象中的那麽破敗，磚瓦褪色但卻沒有掉落殘缺。姜桑站過去比了比高度，比自己還高出大半個身子。

秦曜從旁邊的灌木叢中找出一條破爛凳子。

他放在姜桑身前，“我先上去拉你。”

秦曜身高腿長手長，再加上經常運動，只需一個助跑就輕松翻上去。

他蹲在牆頭，向她伸出手。

淡灰天幕下，樹木青蔥郁郁中，少年面容輪廓幹淨帥氣，眼神認真堅毅。

那一秒，姜桑晃了晃神。

她垂下眼睑看着眼前的手，頓了頓，一瞬間特別矯情地猶豫要不要搭手。

秦曜看見她還沒動靜，抖了抖伸出的手示意她快上來。

姜桑抿嘴，把手搭了上去。

雙手觸碰間，電流般酥麻感順着血管流入心口。

秦曜握住了她的手，十分用力，卻不會讓她感到不适。

他暗暗咬住下嘴唇。

她的手可真細，柔軟纖長，還帶着暖暖的熱意。

那股熱意從她手中傳遞到他胸膛下，翻湧不息。

“腳用力。”他低啞道。

感受到對方傳來拉扯的力量，姜桑腳一蹬配合手上的拉扯和另一只手成功翻上牆。

蹲在牆頭，姜桑心裏突然蔓延出一種莫名的成就感。

這種事她覺得她自己一輩子都觸碰不到。

人嫌狗憎的年紀她是在病床上度過的，身體好後爬樹翻牆又離她遠去。

沒想到居然在高中時代完成了這一壯舉。

她輕聲笑了出來。

秦曜側過頭看向她，“我先跳下去接你。”

姜桑颔首。

少年身姿輕躍，幹淨利落着地。

他轉身仰頭，目光落在牆頭的少女身上。

清風吹動，吹起了她的頭發，柔軟的細絲一下又一下拂過她的臉頰，她正認真看他跳牆的動作，意外顯露出少女的嬌憨。

他擱下書包，張開雙臂，戲笑說：“跳吧，我接住你。”

姜桑蹲在牆頭白了他一眼，把自己書包甩到他懷裏。

“別妨礙我，這點高度我自己能跳。”

她看見秦曜還站在原地笑，有些惱羞地說：“走開走開。”

秦曜向後退了兩步，但這點距離如果她有什麽問題他也能立馬反應。

他目光灼灼，姜桑此刻略微有點害羞了。

當着別的男生的面幹這種事……好像有點奇怪。

她暗自在心中給自己打了氣，微微屈腿縱身一躍。

第一次跳這樣的高度到底是不标準，并沒有像秦曜那樣完美站立，她有點沒站穩，落地之後需要靠雙手撐地緩沖。

昨夜才下來一場雨，這塊角落裏全是濕潤的泥巴。

白皙的手掌此時滿是褐色污漬。

一張幹淨的紙巾落在手心。

秦曜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拿着紙巾替她擦拭。

她有點沒反應過來怔怔看着眼前人。

看見他垂下的睫毛，看見他高挺的鼻梁，還看見他緊抿的嘴唇。

他認真專注完成手上的事，仿佛天地間沒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一時間，安靜得只能聽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你們兩個！在那裏做什麽！”

一聲驚呼驚醒了兩人。

兩人轉頭看去發現是個中年禿子正嚴厲急切向他們走來。

等走進了姜桑這個近視才發現這禿子是他們的年級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目光先是掃了兩個的臉，心裏一驚。然後目光落在兩人還握着的雙手上，直接雙殺。

秦曜這個大少爺他這個年級教導主任可是提前做好了功課的，至于姜桑，這次月考成績讓他無法忽視。

一個是老師眼中的混日子學生，一個是老師眼中前途無量的尖子生。

居然在這個小角落裏拉拉扯扯！

教導主任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看了姜桑一眼。

“你們兩個給我來辦公室！”

秦曜：……

姜桑：……

“咋的，還我請你們？”教導主任氣急敗壞。

剛走沒兩步，自習下課聲鈴聲就響起。

教導主任回頭看了他們兩個，“算了，你們先回去上課，我晚點再叫你們。”

直到教學樓下姜桑都是一直保持沉默。

完全沒想到居然被逮了，這還是第一次不是因為正當原因進教導辦公室。

秦曜第七次去看她的臉色。

嗯……臉色不太好。

他也沒想到這塊平時連條狗都不會來的小角落今天居然會來了個教導主任。

想到那禿子，秦曜就頭疼。

這禿子可是出了名的事多。

一般來說知道他背景的，都不會把他怎麽樣，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沒看見。

這位可不，以前他還在初中的時候逃課就被這人給抓了。

真的有毛病，高中部不管去他初中部晃蕩。

他開口，“你別擔心，有什麽事我擔着。”

姜桑轉頭，面無表情道：“确實。”

“……”

不是，怎麽就不客氣一下。

秦曜沒想到她那麽不按套路，先是有點愣住而後輕笑了聲。

姜桑向他投來奇怪的眼神，這人莫不是有病病？

他側頭看着她的側臉。

真是奇異的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沒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