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回

沒幾天便臘八節,街巷集市上到處都是賣韭黃、薄荷、胡桃和澤州饧的,熱鬧的很,顧明卓跟着顧明宏上街溜了一圈,手裏拎着不下四個紙包過來給顧青竹打牙祭,可她哪裏吃得下?每日在床上不是躺就是坐,天氣好還能在院子裏呆上片刻,多一會兒頌安都催促她回屋,生怕又受了涼,頓頓各種骨頭湯換着補,以至于看見碗她都想逃。

顧明卓咧嘴一笑,拆開個紙包說:“四哥特意選的梅子幹果兒,說吃了開胃,還不占肚子,長姐就嘗嘗吧!味道很好的。”

顧青竹瞟了眼梅子,倒真覺得有點胃口,捏上一顆咬在嘴裏,酸甜剛好,顧明卓見她喜歡,邀功似的将紙包都拆開:“還有梨子幹、山楂條子、黨梅、榛子。”

“四哥是把人鋪子搬來,想讓我窩在屋裏出了正月麽。”顧青竹拿袖掩唇笑道:“趕緊分上一半你自己帶回去當零嘴兒,我哪能吃那麽多?”

“那我帶到課上和明宗哥他們分着吃。”顧明卓和六公子顧明宗,老八顧明奕一道在府裏學習,屬他最小,有些課則是互通的,每日都能見上面。

姐弟倆正說着,喜樂通報四公子和程家小姐探病來了,無事時顧明宏隔三差五也會來聽竹苑串門子,倒不稀奇,程瑤卻是貴客,頌平彎腰給顧青竹又蓋了個薄被,理了理衣衫,頭發是今晨剛梳的雙環髻,見沒甚不妥方把人請了進來。

程瑤身上還未大好,眼底青痕的連妝粉都遮不住,相形之下顧青竹臉色倒滋潤許多。

“程姐姐怎麽親自跑來了?”顧青竹知她還在小日子裏,那日受驚也需好好靜養,趕緊對頌平道:“拿個軟墊放在凳上,再熬壺熱茶端來。”

顧明宏見自家七妹沒打算招待,摸摸鼻子牽上明卓道:“你們慢慢聊,我帶着明卓去祖母院裏看看。”

“多謝四公子方才引路。”程瑤站起身朝他一禮,暗暗惱自個兒連道謝都忘記了,實在太不應該。

顧明宏笑着拱了手。

屋裏燒了地龍暖暖和和,外間窗子開了條小縫透氣,程瑤就着熱茶抿了兩口,臉色才緩過來些,對着顧青竹好通感謝,拉着她手有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顧青竹除了盧玉憐她們,還真沒有外姓的手帕交,這種場面着實不善應付,紅着臉幹巴巴的說‘不客氣’,直到頌安來添茶,兩人才互相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都笑了起來。

程瑤為人處世比她老道的多,很快調整了心情詢問起傷勢,屋裏都是姑娘也沒什麽好遮掩的,顧青竹一心想讓她安心,幹脆掀開薄被,指着敷了藥的腿道:“腫消了許多,本就沒什麽事兒,程姐姐莫再擔心了。”

程瑤仔細瞧了下,終是放了些心,怕她是瞞傷自己就更過意不去了:“腳腕的傷我不好尋什麽藥,大夫開的方子自然妥當,我讓家裏大哥尋來好多種治擦傷的藥,不會落疤,你抽空給大夫瞧瞧,如果合适便用上,也算我一番心意。“

說完身後丫頭從錦袋裏掏出幾個小瓷瓶放在矮桌上,瓶身貼着簽字,連原料都有注明,原本這樣的事避諱外人給藥什麽的,管用了皆大歡喜,不好的話卻說不清了,程瑤思考再三依舊讓哥哥想辦法找來,這個季節穿得厚實,身上沒有擦傷,手是萬萬免不了。

“姐姐這真是…”顧青竹心裏感動,以往聽盧玉憐說汴梁不少閨秀們面上一套背後一套,以致生了懶得接觸的心思,如今發覺自己沒被蛇咬就怕了草繩:“我一定用的。”

程瑤笑的溫婉:“切記要讓大夫先過目,怕有些藥有沖突,覺得哪種适合,讓人告訴我聲,我再讓大哥多找些。”

程瑤她們回去是李氏親自送的,不免對她多加留意了些,雖說樣貌算不上特別出挑,但聘聘婷婷知書達理,能看出接人待物十分妥帖。顧明宏的性子不比他大哥穩重,正需要一房掌的住局的妻子,心裏有了譜,盤算着找時候問問自家小兒子的意思,正好人見也見了,中不中意好有個說法。

想到這,李氏忽然眼睛一亮,将客人送走急急向長松苑去。

“魏國公家的嫡孫?”老太君提高了聲音,半張着嘴看着李氏,吃驚的問道:“難道是青竹…”

李氏擺手笑道:“青竹那老實孩子,要真開這個竅倒也好了。是媳婦兒突然想起來的,上次明卓的事沈家公子幫了忙,這次青竹受傷偏生他又在,蕭老夫人對咱們青竹印象也不錯,沈家公子雖眼下沒下場科考,居說學問還不錯,人也生的俊俏,和咱們家青竹有些般配的。”

魏國公的家世不必多說,沈昙此人從長相到談吐氣度皆沒得挑,只一點,前途不甚明朗。如果當初在軍裏定下,現在也有些眉目,但顧家沒這麽多顧慮,男子有能力大展拳腳最好,平凡些也沒什麽關系,況且沈昙怎麽着日後也差不到哪裏去。

老太君稍微思索了下,點頭道:“有些道理,可是沈家那孩子我不怎麽放心。”

“可有什麽不好?”李氏聞言糾起眉頭,這還真沒聽說過其他。

“那倒沒有,他在汴梁長待的日子不多。”老太君搖頭繼續轉着手裏的佛珠,沉思道:“長公主生辰那日我見過的,一副人中龍鳳的相貌,只瞧不大透,不像那麽大的孩子,青竹性子純善恐怕不大适合心思多變的,還是再看看罷。”

其實透露對顧家七姑娘有意的人家也有,俱托了人隐晦提過,顧青竹婚事剛作罷,這會子上門提的在少數,老太君覺得緩緩未嘗不是好事,所以答的模棱兩可,只說到明年再具體相看,畢竟是孩子們的事兒,他們的心意最主要。

******

府上忙着采辦,後院的雜役下仆進進出出忙的腳不離地,莊上的蔬菜整車往地窖裏運,蘿蔔土豆之類的則埋在土裏,用的時候挖出來,和剛采下來差不多新鮮。

顧青竹的腳剛能下地,好歹能被扶着走上段兒路,這下可松了口氣,她自小獨立慣了,洗漱穿衣皆不借他人之手,近來頌安在身邊伺候的盡心盡力,好是好,卻真不大适應。

“姑娘,這是咱們小廚房置備的食材,您瞧瞧還有什麽要添的沒?”黃姑姑拿着單子給她遞過去,挂着笑臉道:“府上最先分給咱們的,說老太太指明要緊着姑娘挑,雞鴨魚蝦俱鮮肥的很。”

顧青竹垂眼掃了兩遍,種類甚為繁多,大年裏各房多聚在一起用膳,小廚房存得多也浪費,于是點了幾樣不常用的出來,對黃姑姑說:“不必添了,把這些分出來給青荷表姐那邊送去些,另外上次父親屯了不少藥材,紫蘇、白芷、姜黃能入菜的,也一同送罷。”

近日裏顧青荷常來她這小坐,兩人話題不多,無非是幼時趣事兒或汴梁城的奇聞,顧青竹較勁腦汁也想不出其他東西,倒是顧青荷有次拿來了繡筐,解了燃眉之急,顧青竹的課業暫停,手正生的慌,幹脆也和她一起繡起來。

黃姑姑應下,當即挑了人手去擡東西。

隔日,顧青荷來顧青竹屋裏,身後的丫鬟甘菊抱着罐魚頭豆腐湯,上頭撒了幾撮切碎的韭黃,湯汁乳白,聞着沒有絲毫的腥氣兒。

“今晨的鮮魚,我親手煲的湯,拿來罐給你嘗嘗。”顧青荷将額邊的碎發別在耳後,抿嘴兒笑道:“這會兒喝着正好,晚的話得放在爐上煨一會兒才行。”

湯湯水水的顧青竹固然吃夠了,但還是讓頌平舀了兩勺子,豆腐滑嫩,湯水帶着些酸口的,和平時廚娘做出來的口味全然不同,于是贊說:“堂姐的廚藝比女紅還好。”

顧青荷從筐裏拿着針線,忙活起來:“你嘗的少罷了,這是平江的做法,裏頭加了泡菜蘿蔔,吃的開胃。”

話雖如此,顧青竹愈發覺得這位堂姐的不凡來,女兒家需會的東西樣樣精通,雖識字學文淺薄些,但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一般勳貴人家也并非要娶個學問深的媳婦兒。

顧青竹想着想着走了神,頌平喊了兩聲才把她手上的碗接了,顧青荷裝作沒看到,穿針引線的将一片葉子繡完,用小剪子斷掉線,沉吟片刻開了口:“前兩日我無意間聽了件事兒,不知該不該告訴妹妹。”

“什麽事兒?”顧青竹午睡慣了,這會子犯了困,幹脆把腰間的枕墊抽了,直着身子還精神些。

“傅家公子好似生了重病,明宏哥剛帶着人去瞧過。”顧青荷私心想透消息賣個人情,以她看來,顧青竹對傅長澤餘情未了是鐵定的事兒,觀察幾日竟沒有任何反應,見天心平氣和的呆在園裏養腿,定是還未得消息。

顧青竹心裏咯噔一下,四哥會親自去探說明病的不輕,傅長澤的身體向來健康,怎會突然得了病呢?

見她臉色微變,顧青荷琢磨自己猜對了,眉尖一揚便繼續往下說:“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有次遇見明宏哥,他的随從正巧禀了說東西準備好已裝車,回屋才琢磨着傅府在京裏的公子可不就是…”

顧青荷瞧了她一眼,恰到好處的将話停住。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公子、白菜的友情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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