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十回

柳葉一臉迷茫,忙碌着的甘菊卻明白了,年後的元宵節燈會要大辦三天,宮裏設宴表演,城中有城中的慶賀。那時不少貴家女眷和公子閨秀都會結伴出門游玩,身邊沒有長輩規矩自然少,未定親的趁機尋覓另一半的蹤跡,看對眼兒了也能結段好姻緣,世家姑娘自由結識外男的機會不多,除了七夕便屬元宵燈會了。

自打顧青竹傷着後,顧青荷心裏十分沒底,生怕萬一她腿腳不便,随着府上老祖宗她們一道坐着馬車草草游覽遍完事兒,別說認得人了,怕連熱鬧都難湊到。她提出看打夜胡的話實為試探,一來看顧青竹腿腳到底好的怎麽樣,二來這次等不到,随口約着逛燈會也不突兀,誰讓顧家這個年紀的姑娘只有顧青竹呢?她連退能而求其次的人都無。

當夜,打夜胡的人還真又來到側門的街巷裏,不過換了波人,門房小哥嘟囔着揮手讓他們等,進門去和裏院當差的人通知,請七姑娘和表小姐她們過來看。

待客的園子離那邊近,顧青竹便順路過來找她。

顧青荷愣了下,才匆忙換了副高興的表情,起身整理衣裳道:“方聽說前幾天都來過,還在擔心今日看不到了呢,也是托表妹的福氣。”

顧青竹抿了笑道:“外頭起風了,得多穿件衣裳才好。”

甘菊将厚披風給顧青荷系上,柳葉又拎了袖爐包裹好遞給她,即便如此,顧青荷一路頂着風走到側門時,腳心已然涼透了。

扮作鬼怪的人頭戴面具,有判官、鐘馗還有竈王爺,質地粗糙的很,身上衣服也是大大咧咧套上去的,後有兩個年齡小的負責敲鑼打鼓,大概沒想到此等官宦人家的小姐居然親自出來看,一個個拘束的不知如何是好。拿/着/長/槍的守門侍從朝領頭的漢子喝了一聲:“還不快點,辦的好了我們主子有賞。”

“是是,咱們這就開始,這就開始。”這漢子看着粗壯,膽子卻小的很,緊張的朝身後幾人點了點頭,鑼聲起,都邁開腿演起來。

顧青竹瞧了片刻,發現這人還有些功底的,咒語唱詞像模像樣,不少湊數讨錢的都大喊大叫幾聲了事,可顧青荷卻被那幾聲呼喝吓的夠嗆,她原先只知道是辦鬼神驅邪的,萬萬不曾料到如此駭人。

府門上挂的燈籠被風吹的晃晃悠悠,又過半晌,居然飄下來雪沫子,頌平站的靠外,伸手探了探道:“姑娘,這雪看樣子要下大。”

“趕在守歲那日積些雪倒有年味兒。”顧青竹分神道。

顧青荷聞言點點頭,正欲說點什麽附和,于媽媽匆忙而來,帶着倆丫鬟隔了老遠朝她們問安。

“七姑娘,表小姐。”于媽媽雙手疊在腹前彎腰行禮,然後說道:“老太君讓老奴請表小姐過去。”

王老太君作息規律,往日這個時候都在準備洗漱安寝了,顧青竹心裏頭納悶,嘴上直接問了:“祖母可是有什麽急事?我也一道過去看看。”

于媽媽道:“七小姐放心,老太君就是想和表小姐問幾句話。”

顧青荷早就呆的不耐煩,外頭又冷的緊,一聽是老祖宗請,立馬想着會不會前兩天送的抹額護膝管點兒用,這是想私下問問自己意思?于是也勸道:“青竹妹妹的腳不易疾走,我這便和于媽媽過去,不好讓祖母久等的。”

人走後,頌平站在顧青竹身邊悄悄說:“婢子總覺得表小姐意有所圖,眼神兒裏處處透着精明呢。”因于媽媽過來傳話,身邊的侍衛下人都退得遠,沒有顧青竹說,仍都各盡各的職。

其實顧青竹哪裏就是個傻的?顧青荷來汴梁的意思昭然若揭,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并不覺得有何不妥,只是有些時候懶得費心思揣測罷了。

“就數你最機靈!”顧青竹伸手戳了戳她額頭。

門前圍着不少丫鬟侍衛,均看的起興,顧青竹折回去站定,還真看到最後,喚頌平多掐了塊銀子賞下去。

這廂,顧青荷腳步輕快的随于媽媽進了長松苑,連柳葉都是副喜形于色的模樣,覺得自家小姐有老祖宗做依靠,後半生前途算定了大半。

正堂裏用梅花檀香熏蒸過,還放了幾位安神草藥,王老太君坐在羅漢床上,面色難看的緊,手邊的矮桌擱着個牛皮信封。

李氏手裏捏着綠色小瓶,将藥油倒在掌中揉勻,才用食指蘸出點往老太君太陽穴上抹,邊抹邊說:“母親萬不可提氣,雖說都是咱們府上的姑娘,但畢竟隔着脈呢,自有她長輩去教訓。”

王老太君攥了手,阖眼凝神道:“我這老嫂子也偏生是個糊塗的!居然縱着她犯出這樣的事兒,虧得家裏還有個明白人,否則咱們若真個給她相看了人家,日後翻出舊賬豈不是自己打自己臉!”

李氏嘆氣,起初覺得老家這位表姑娘來的突然,可有那邊老太太親自寫的信,根本沒往複雜裏頭想。

老太君素來和藹,顧青荷進了內堂便隐約覺得不好,再看她臉色,期盼勁兒霎時退個幹幹淨淨,強撐着笑臉喊了聲‘祖母’。

王老太君沒應,而是讓于媽媽帶着其他人退下,屋裏僅有的倆個大丫鬟也回避了,單留着李氏在身邊,一時間靜的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過了好半晌,老太君頭疼的才算止住,拍了拍李氏的手,示意讓她也坐下,收起氣道:“知道大半夜的讓你來為着什麽事兒麽?”

顧青荷看見桌邊的信怎還有不明白的?不言不語的站着半天也在想應付之策,眼下問到頭上了,心一橫,噗通一下子結結實實跪在地上,叩首道:“青荷知錯,請祖母責罰!”

“我罰你做甚子?”老太君掃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哄着自個兒母親、祖母給你圓謊上汴梁來,就不想想家裏如何收場?”

原來,顧青荷的父親讓貼身随從快馬加鞭的從平江趕來,帶了封信,家醜不可外揚,信裏說不清楚的老太君也從來人那裏打聽了。

顧青荷與在府上借住的二房表哥關系過于親近,那位表哥本有親事,而後卻和青荷父親提出想退婚娶她為妻,這事無異于平地驚雷,青荷父親怒不可遏的把她訓斥一番,還禁了足,私心想着掩人耳目将事情壓下去,自家女兒也要好好吃點教訓。

然而事與願違,風波還未平,顧青荷居然央求着母親和祖母,同意讓她上汴梁來為哥哥打點落腳地的事兒。而那邊老太太也是糊塗,居然覺得孫女樣樣都好,在平江說親的确委屈她了,結果就不知情的寫信托老太君幫忙相看親事。

“求老祖宗明察。”顧青荷紅了眼圈,滿面委屈的抽泣道:“青荷承認當初瞞着我母親與祖母,讓她們同意我上汴梁實屬不對,但表哥那事情...真的與我毫無幹系!”

老太君端起杯茶潤潤嗓子,疲憊的道了句:“先起來說話。”

顧青荷跪着只顧垂淚,李氏走上前把她攙起來,簡單勸道:“姐兒趕緊起,本就不習慣這邊氣候,仔細凍了膝蓋。”

“謝謝伯母。”顧青荷用帕子擦了眼角,喏喏出聲。

“我不是追究你當初的事,不管有心還是無意,你二嬸子在府裏鬧了起來,眼下紙包不住火,你父親讓你回去,将事情掰扯清楚,再上汴梁也不遲。”老太君道。

顧青荷當即傻了眼,淚也不抹了,急忙問:“我二嬸鬧什麽?”

老太君擺擺手,并不想摻合進去:“具體問你父親的随從罷,天色不早,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已安排好讓他明日去找你。”

顧青荷魂不附體的被柳葉、甘菊架着出了門,王老太君心裏頭對她生了疙瘩,但仍然再三囑咐屋裏伺候的人,将事情爛在肚裏,誰都不許提。

******

隔日,顧青荷天未亮就坐在榻上忐忑等着,幾乎一夜未合眼,甘菊端來的素粥熱了又熱,怎樣勸她都吃不進,好容易挨到辰時,老家來的随從被請進花廳,顧青荷也顧不得其他,迎頭問道:“家裏到底怎麽回事兒?!”

随從低頭回答:“二小姐,表少爺的親家不知從何處得到消息,正鬧着退婚,表少爺母親便來找二夫人,要問問到底在咱們府上生了什麽事兒。”

顧青荷聞言一啞,心裏頭虛卻故意冷着臉,不滿道:“我已與父親澄清,全是表哥一廂情願的,二嬸子不去找他,為甚聽說還合着外人鬧了起來?”

二嬸出身商家,身份連小戶娘子都不如,顧青荷看不起她,更別說相中她娘家公子的家世,不過那表哥省得一副讨人喜歡的面貌,人也溫潤如玉,聽說明年下場十有八九能中舉,住在顧府幾個月,未出閣的姐妹無不議論。顧青荷有心和他讨教學問方面的事,不少人眼紅嫉妒,她嘴上不說,其實挺喜歡這感覺的,但卻從未想過和表哥真扯了關系。

哪知那傻子當真去和自己爹求親!

“興許有其他原由吧。”随從打個馬虎眼道:“過了年大少爺、三少爺會進京,老爺說到時讓您随三少爺回平江城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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