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一回

“可是...”顧青竹本意想說,個人私事有能說的也有不樂意講的,如果好奇就必須問個所以然出來,就明擺着讨人嫌了。

但沈昙先截住她的話,直接說道:“我當年想呆在軍中,而家中長輩反對,特別是祖母,你去府上時見過,她老人家對我十分疼愛,不願我在那邊蹉跎受苦,也就不得不從。臨行前又覺得怕日後沒機會瞧那大漠孤煙,便擅自拐了個彎兒,往靖遠那邊走,沿途風土人情太吸引人,不知不覺就出了關。”

顧青竹默默聽完,覺得話中真真假假難以全信,但不至于說與事實大相徑庭,也就打消了追問的心思,颔首道:“原來如此,能遇見餘玹夫人也是緣分呢。”

“夫人是性情中人。”沈昙輕笑道:“我看她很中意你,假以時日說不定七妹妹搖身一變成了大家,少不得要沾你的光。”

如此漂亮話她也無需過腦子,利索接道:“沈大哥放心,如果有那一天,我肯定照拂于你。”

沈昙頓了下,眼神在她耳邊的玉蘭墜子流連片刻,日光透過廊檐灑在地上,顧青竹正站在明暗交界處,嘴唇被照的透着瑩潤的光亮,脖頸一段細長優雅的露在外頭,天冷似乎絲毫影響不到她,良久,才沉着嗓音說了句:“你不畏寒氣?”

顧青竹顯然沒跟上他的步調,半張的嘴巴呆了呆,恍然意識到出畫室時并未披了鬥篷,衣裳也穿的單薄,雖比沈昙差許多,但姑娘家怕沒這樣的打扮,下意識摸了領子道:“我從小體熱,不過這會子是出門倉促,沒來得及戴鬥篷。”

女人屬陰怕冷,他家中的幾位妹妹,每逢冬日都難伺候的緊,夜裏入睡要提前将地龍燒旺,廂房還得備着炭火,生怕凍上一點,沈昙盯上她片刻:“挺好。”

倆個字來的莫名,顧青竹帶着畫紙進了聽竹苑也沒品出個味來,頌安滿臉急色的跨過門檻進屋,先喚了聲姑娘,也沒覺察到她走神,便禀說:“老爺今晨接了聖旨,外派至宜賓辦差,少則數月多則半載,說是後個兒就啓程了,姨娘正張羅行李,姑娘去老爺那邊瞧瞧?”

“宜賓?”顧青竹怔住,腦中搜羅一圈,覺得這地方熟悉的很,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以往顧同山也曾臨時出遠門辦差,她曾特意記過流程,先把黃姑姑和三房管事的請來,确認車馬草料等大件東西,辦差不比自家出門,要輕裝便捷,排場大的話會引人口舌,像她爹這樣帶着随從上路,一輛車便足夠了,為保險起見,還備了輛替用。廚房那裏也囑咐遍,做些辣醬燒餅好帶的吃食,還封上壇子醬肉,天寒地凍的壞不了,路上不能沒點葷腥墊底。

顧同山院裏清靜,僅有兩個大丫頭正陪張姨娘整理衣裳,顧青竹到了才聽父親說清楚,原來宜賓離泸州不遠,松了口氣笑道:“我說怎的聽着耳熟,原來和二伯父那邊挨着,父親到了若有什麽也好有個照應。”

顧同山明面上奉旨與其他幾位大人探查各地施政,實際卻為處理一樁不小的貪污案,裏面牽扯極大,所以連顧二爺都瞞着:“你也無需操心,我已與你二叔招呼過,待返程,少不了要到泸州再同他見見。”

公務方面顧青竹向來不多打聽,與父親說了會句話,也坐不住同張姨娘收拾起來,既是與泸州相鄰,氣候約莫不差什麽,那邊比汴梁潮濕,棉衣多帶兩件不會錯,現去買總沒有家中這麽合身,倒是夏季的單衣可以再添,所以拿的不多。

當晚,顧老太爺和老太君那邊又是番叮囑,二兒子回府不多久,三兒子就要出遠門,雖知道時候不長,老太君這心裏頭仍舒服不起來,搓着佛珠道商量:“半年也不算少,你身邊就個小丫鬟還沒出過門,怕伺候不到,不若讓你房裏姨娘随着過去?”她也明白公差攜家眷不大合規矩,但因不放心,還是挑出來說了句。

顧同山婉言拒了,又安慰道:“路上行程緊,我本連丫頭都不願帶,還是青竹硬勸說幾遍,本就沒多少個月,母親無須挂懷。”

“青竹是個妥帖孩子。”老太君提起顧青竹是打心眼兒裏疼愛,看着她哪兒哪兒俱是好的:“好歹你和老二呆的地方近,我才省了那半份心,你也不用擔心房裏的事兒,有我照看着肯定穩當。倒是青竹,她眼瞧着五月就滿十四了,你這做父親的不在身邊,可別一頭忙着,連個信都想不起來寄。”

顧同山樂呵呵道:“兒子知道。”

“還有。”老太君嘬了口茶,這段嗓子易幹,沒說幾句就得潤潤嗓子:“青竹的婚事,我先看着,若有合适的就捎信給你,機緣不等人,你可得上點心才是。”

顧同山眼下對沈昙留了點意,卻也不是上趕着商議的,加上老太君對他有疑慮,所以應承下來,自己就這麽一個姑娘,能對閨女好最重要,當初傅長澤就是這點讓他滿意。

******

晨裏,風刮的有些急,仍光禿禿的樹枝被吹的東搖西晃,顧青竹和張姨娘将顧同山一直送到了南熏門外,朝廷派出的車馬停在路旁,此次帶隊伍的是戶部王大人,滿頭白發,身子微微有點兒發福,正與向導對着張牛皮地圖指點着确認路線,核對完後,向導轉身朝後面招了招手,随隊官員自備的馬車井然有序的上路了,後面還跟着幾輛裝載貨物的車子。

顧青竹站着眺望了會,直到馬車拐彎看不見影子才作罷,對張姨娘笑了笑:“風怪大的,咱們回罷。”

張姨娘收回目光,将她的手攏起來:“我怕是還要去趟棗家子巷,老爺早晨臨走時才告訴我,在鋪子定了件物什兒,今日約好了去取,他走的急便托給我了。”

“爹在鋪子裏定東西?”顧青竹心道了句怪,顧同山很少在意吃穿,但凡要用的總和她說,或者和王叔吩咐置辦:“他說是什麽了嗎?”

“倒沒有。”張姨娘摸着她手熱乎,依舊把袖爐子塞過去,笑了聲:“但說是給你帶的,神秘兮兮的我也納悶來着,你且在家等,我取了回府便找你去。”

顧青竹幼時常收到些意外的小禮物,布老虎、小梳子、珠花之類的,母親盧氏還專門逗她玩的藏起來,順着線索自己去尋,既能識字又能消磨時間,比方說在燭臺下面壓張紙條,上頭寫‘火’字,她就知道去小廚房找人問,廚房的婆子事先把東西藏在竈臺四周,實在扒不到再提醒兩句,

待長大些,紙條就環環相扣了,最後才能拿到東西,她也樂此不疲。

顧青竹猛地知道父親留了東西,心癢癢的很,打定主意和張姨娘一塊,棋藝課排在午後,她最頭疼這個,在屋裏也不願意看棋譜,倒不如換換心情,學課時保不準能出師大捷。

棗家子巷在城東,附近有不少古玩玉器店,離太廟也不遠,顧青竹對着鋪名一間間找,很輕松摸到地方,那門牌立的氣派,店還沒開張,只有掌櫃的獨自在清潔櫃臺,見她們進門,先弓腰問聲好,然後客客氣氣說:“小店未開張,貨在樓上還沒鋪齊全,夫人小姐可以先随意看看,有需要的話我給您們介紹介紹。”

店裏擺了各種物件兒,玉石、金銀首飾、印章、毛筆、古琴等等,最令人稱奇的是牆邊花幾上放了盆子九裏香,宛如針松,樹下有個拳頭大小的瓷人,頭頂裹着青巾,絡腮胡白儒衫,身前歪放了個酒壇,擡頭似是望月一般,做的入木三分。

掌櫃的見她看的入神,便道:“這是按照客人需求辦的盆景,剛移栽不久,又是冬天,小店養上一段再送過去,客人日後就好打理了。”

顧青竹了然,最近開了不少專門定制的鋪子,裏頭沒有成品,只要你能形容的出或是畫了圖,他們就有門道找來相應師傅去做,現在生意紅紅火火。

“我家人之前在貴店定了東西。”顧青竹直起身子說:“顧府來的。”

“哦哦,原來是顧大人府上,真是怠慢了!”掌櫃的賠了通禮,走到櫃臺裏面拿出本冊子,查上一會,說道:“做是做好了,但需麻煩夫人小姐稍等片刻,東西在後院庫裏頭,我差人去取。”

從店鋪到庫房來回也要小半個時辰,兩人坐着喝了杯花茶,張姨娘估摸着還早,就去東邊街上乳酪張家買幾斤酪酥,帶回去給老祖宗嘗嘗鮮。掌櫃的怕顧青竹坐着無趣,告訴她鋪後有道小巷,不費幾步路,附近好多買花草的,東西到了再派人去請她。

顧青竹點頭道謝,穿過鋪子從後門走到巷子裏,果真一派繁忙,幾個壯漢子抱着大盆往拉板車上擡,牆根擺了上百盆子花,俱是修剪好的小葉迎春,黃燦燦的花朵嬌羞的卷着瓣兒,單看便使人心曠神怡,應是哪家府上采購的。再往前走走,偶爾幾戶普通人家門前也放兩個盆景,表示院裏有花草出售,不用店面倒劃算的緊。

頌平對花草熟悉,院子裏養的都要經她的手,于是顧青竹目光看向哪片,她在旁邊介紹名字習性,當說到三角梅時,送頌平擡眼‘咦’了聲,往她身邊靠了靠:“莫不是我眼花,那人看着像趙三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 年底開啓工作暴走模式,連連加班三周,電腦裏的柯南劇場版、海賊劇場版還在睡大覺(心痛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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