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落馬

因為烤肉吃得太多,早膳的時候漪寧明顯沒什麽食欲。順熙帝覺得詫異,便問她:“阿寧今兒個身子不舒服?”

漪寧搖搖頭:“不是啊,我吃了烤肉。”

“烤肉?”順熙帝蹙了蹙眉頭,“什麽烤肉?你跟誰一起吃的?”

漪寧道:“今天阿寧起得早,看到邵哥哥和三哥哥在烤野雞,我也吃了。”

“好吃嗎?”

漪寧點頭如搗蒜:“可好吃了,香香的。”她說着用粉色的舌尖舔了一圈兒嘴唇,似乎還在回味。

順熙帝有些無奈,還真是嬌生慣養的不知福了,一只烤野雞居然開心成這樣。他小時候最不喜歡那東西了,嫌野味兒太膻。若說雞,還是尚食局做的好吃。也不知這丫頭什麽怪口味,瞧那念念不忘的小表情。

早膳過後,順熙帝在外面給兒子、伴讀們訓話鼓氣,等所有人策馬進了林子,順熙帝這才看向一旁站着的漪寧:“阿寧想騎馬嗎?”

漪寧順勢望過去,眼見有侍衛牽了一匹馬走來,她猶豫片刻輕輕點頭。

順熙帝抱着她坐上馬背,漪寧屁股下面墊了厚厚的軟墊,又有順熙帝兩條胳膊摟着,她坐在上面很是安穩。

這匹馬個頭很高,她這個素來只能看到侍衛們大腿的小個子如今坐在上面,連大家的頭頂都能看見了,還清楚瞧見侍衛們頭頂的帽子上有紅色的流蘇。

視野開闊的感覺可真好。

“坐穩了。”順熙帝溫聲囑咐了一句,見她點頭,他一夾馬腹向前駛去。

漪寧太小,順熙帝便沒帶她去太遠,只在營帳附近的空地上奔馳。馬背上傳來小姑娘銀鈴般的笑聲,在這空曠的獵場格外清脆。

————

樹林裏,諸位皇子自進入後便分道揚镳了,大皇子帶着兩名伴讀和随行侍衛去了南面,太子和幾個手下去了北面,還有其他奉旨前來的武将們也都分散開來,各自尋找自己的獵物。

若論起來,此時最悠閑的莫過于岑琰和邵恪之了。

兩個人愛僻靜,遣退了随行的侍衛策馬并肩在林子裏走着,速度很慢,還不時的說着話兒。邵恪之還順便獵下了一只梅花鹿和一只小野羊。

岑琰看着他馬兒一側挂着的獵物,欽佩道:“每次都是一箭封喉,照你這速度和手法今兒個豈不是要拿下頭名?”

邵恪之無所謂的夾了馬腹往前走:“不打了,不如你我比試賽馬如何?”

岑琰知道邵恪之的心思,今兒個狩獵是皇子間的争鬥,他這個三皇子體弱不在大家考慮之列,故而亦可以說是太子和大皇子的較量。邵恪之作為伴讀,風頭太大的确不妥。

岑琰笑着點了點頭,他雖體弱,但禦醫也說該勤加鍛煉,策馬狂奔一會兒還是可以的:“好啊,我也正好試試太子的這匹馬威力如何。”

他話音剛落,坐直了身子拿鞭子往後一甩,還未做好準備,馬兒卻突然嘶鳴一聲疾馳而去。

邵恪之略微有些愣神,待反應過來時卻見岑琰正策馬在前面橫沖直撞,他身子左歪又斜,努力拉着缰繩才能讓自己不掉下來。這騎馬的樣子,分明有些不太正常。

不好,馬兒受驚了!邵恪之握着缰繩的手不由得抓緊,立時飛奔趕過去。

岑琰本就體質孱弱,如何經得住被馬兒這般颠簸,又來來回回的被樹枝刮傷了臉和脖子,他整個人腦袋一陣發懵,越發搖搖欲墜起來。

這時,那馬突然再次仰着脖子叫了一聲,跑得越發快了。岑琰迷迷糊糊間往前一看,卻見迎面便是一棵參天大樹,那樹粗壯結實,少數也有上百個年頭了。眼看着自己就要和馬兒一起撞上那棵樹,他臉色越發慘白,脊背上頓時冒出一波冷汗,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情急之下,身後傳來邵恪之的聲音:“殿下,跳下去,快!”

岑琰來不及思索跳下去會面臨什麽,下意識的松開缰繩縱身往下跳。趕來的邵恪之先他一步從馬背上跳下來,在岑琰落地前用身子擋了一下,多少讓他落下來的那股沖勁兒有了緩和。岑琰緊接着從邵恪之身上滾下來,腦袋撞到地上的石頭,頓時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

至于邵恪之,他到底年紀不大,力量有限,方才又用自己的身體去擋了岑琰那一下,此刻被砸得也是不輕,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覺得右腿好似被壓斷了一般,疼的入骨。

當太子帶着侍衛們路過此地時,看到的便是這般觸目驚心的一幕——

飛奔的馬撞倒在粗壯高大的古樹上,殷紅的血濺在地面,馬夫微弱的起伏着,氣若游絲。

離馬幾步之處,岑琰渾身是傷的躺在地上,臉色白的吓人。旁邊的邵恪之,似乎沒比他好到哪兒去。

太子驀然一驚,忙對着侍衛們喝道:“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去幫忙?”

————

順熙帝正帶着漪寧策馬嬉戲,眼見太子身後的侍衛馬背上駝了兩個人,他臉上的笑意斂去,眸中閃過一絲凝重,卻坐在馬背上一動未動:“怎麽回事?”

太子翻身下馬,對着:“回禀父皇,三弟的馬似乎受驚撞在了樹上,三弟和邵恪之都受了重傷。”

順熙帝往那邊看了一眼,吩咐道:“找禦醫給他們醫治。”

等侍衛們将岑琰和邵恪之拖走了,順熙帝如鷹的雙目依然緊緊盯着岑璋,靜默良久:“老三的馬為何會突然受驚,朕記得那馬是你給他的?”

順熙帝下颌弧線繃得緊緊的,一雙深沉的眸子凜冽中透着王者與生俱來的威嚴和霸氣,只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便氣勢迫人。

漪寧坐在他的懷裏,清晰感受到一股冷意自脊背傳來,她小小的身板兒瑟縮一下,踟蹰着不知該不該替太子說話,最後也只是呆愣愣的表示沉默。

岑璋早已吓得雙腿一軟,倏然跪倒在地,一臉無辜地道:“父皇明鑒,兒臣的确送了那匹馬給三弟,可真的不知馬兒因何突然受驚,瘋癫傷人。”

太子明顯唬得不輕,雖只說了這麽一句話,他的身上早已冒出不少冷汗,能清楚感受到汗水打濕亵衣粘在肌膚上的異樣之感。他臉色慘白着,雙唇微翕,眼眶裏血絲遍布,有晶瑩的液體随之滑落。

到底還只有八歲呢,如何禁得住這樣的質疑?

漪寧突然扭頭仰着巴掌大的小臉兒,軟糯糯地開口:“岑伯父,咱們先去看看邵哥哥和三哥哥有沒有事吧。”

漪寧的話将順熙帝打量岑璋的目光喚了回來,那雙深沉的眸子明顯有了暖色。抱着漪寧利落的翻身下馬,再沒看跪在地上的岑璋一眼,大闊步去了營帳。

岑琰體弱,若非落馬時被邵恪之擋了一下,據禦醫所言只怕性命難保。如今命倒是保住了,可至今還在昏迷當中。

至于邵恪之,到底年幼,被岑琰砸的那一下着實不輕,直接傷了筋骨,暫時是不能正常走路了。

一場好好的狩獵卻出了這樣的變故,順熙帝心情明顯很糟,直到回了宮臉色仍是陰沉沉的,阖宮上下連帶着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惹了聖怒。

椒房殿裏,岑璋跪在皇後跟前哭成了淚人兒:“母後,您一定要給兒臣做主啊,兒臣沒有害三弟,我真的不知道那馬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瘋狂了,真的不是我幹的……”

皇後拉着兒子站起身在旁邊的刻絲玫瑰椅上坐下來,又用絲帕擦了擦他臉上的淚:“都這麽大了,遇到事該多動動腦子,你父皇都還沒治你的罪,你哭什麽?莫要忘了,你是太子,是大夏未來的君主,如此這般讓你父皇瞧見了,那才真真讓他失望。”

岑璋抽噎着輕輕點頭:“母後教訓的是,兒臣知錯了。”

皇後無奈的看了兒子一眼,轉而從桌上的汝窯湯盅裏盛了蘑菇炖雞給他:“自打狩獵回來便看你一直沒什麽胃口,不吃東西身子如何頂得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岑璋原本沒什麽胃口,但又不好拒絕,便乖乖接下來低頭吃着。

漪寧一直在他旁邊坐着,雙手托着腮幫子,一張圓潤精致的小臉兒被她雙手擠壓的有些凸起,肉嘟嘟的撅着。那雙素來很是精神的杏眼此刻卻沒什麽精神氣兒,看樣子不知在想什麽。

皇後又盛了一碗雞湯擱在她跟前:“這麽多雞湯你太子哥哥一個人喝不完,阿寧也喝些,雞湯最是滋補了。”

漪寧低頭看了一眼,拿勺子舀了碗裏漂浮着的枸杞吃進嘴裏,轉而問皇後:“岑伯母,岑伯父會懲罰太子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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