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謎團

童言無忌, 漪寧說出了這樣的話後還不覺得自己哪裏不妥當,依舊很不喜歡的瞪着張氏。這個人真可惡,對邵哥哥那麽不好, 她才不會給她好臉色呢!

張氏則就顯得十分尴尬了, 卻又不敢得罪聖上最疼愛的安福郡主, 讪讪地笑着:“郡主誤會了,沒有的事,霄兒平日裏都乖巧的,他那是想找自己的兄長玩呢。”

漪寧才不信她的話,躲在邵恪之懷裏不出來, 根本不讓張氏碰到自己, 而且一臉的嫌棄。

張氏也不介意, 只是又拉着自己的兒子給郡主介紹:“郡主, 這個便是臣婦的幼子叫敬霄。說來也巧呢,我家霄兒的名字和郡主的姓是一個音,也算是有緣。”說着又對着自己的兒子囑咐,“你比郡主大了一歲, 可得把郡主當妹妹一樣親近, 知道嗎?”

哪有這樣跟人攀關系的?漪寧撇撇嘴,恍然大悟一般地指着邵敬霄:“哦, 原來你就是偏疼這個小兒子才對我邵哥哥不好的!”

“這……”小孩子說話直, 也不拐彎抹角的,張氏被問的有些手足無措,盡量陪着笑, “郡主誤會了,敬霆也是臣婦的兒子,臣婦自然也是極為疼他的。他和霄兒一樣,臣婦都很疼愛。”

“那你為什麽叫邵哥哥敬霆,又那麽親切的喊小兒子霄兒?”漪寧仰臉看着她,似乎今天跟她杠上了。這個人欺負邵哥哥,她就是不喜歡!

張氏一張臉越發難看了,還想說什麽,卻被長浚伯一記目光給噎的咽了回去。

漪寧沖她哼哼鼻子,又笑眯眯看向邵恪之:“邵哥哥,你這兒的瓊花軟糖糕真好吃,我還想吃一塊兒。”她的聲音甜軟糯糯,還夾雜着莫名的嬌氣。

不知為什麽,邵恪之覺得這丫頭是故意的,不過他還是從書案上拿了瓊花軟糖糕給她。

漪寧拿到點心很高興,又甜膩膩地道了一句:“邵哥哥,你真好,我最喜歡你了!”

冷不丁聽到這樣的話,邵恪之很慶幸自己方才沒有在喝茶。不過,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很古怪,耳根子居然也有些發燙。

雖然是個小姑娘,說起話來也太不知羞了些。

漪寧卻不這麽覺得,只是挑釁的看着旁邊的伯夫人張氏,雖然沒有說話,那眼神卻仿佛在說:我只承認這一個邵哥哥,你想讓小兒子給我做哥哥,我才不認呢!

張氏在漪寧這兒碰了釘子,心裏有些不痛快,卻也只能幹笑着将小兒子護在自己懷裏,沒再說話。

倒是一直沉默着的長浚伯走過來問道:“郡主怎麽到咱們府上了,究竟是怎麽回事?”

邵恪之道:“孩兒猜想是被有心人設計了,我已經讓趙源去宮裏禀報聖上了。”

話音剛落,外面管家傳話說陛下身邊的方公公親自來了。

長浚伯一聽立馬親自出去相應,邵恪之和漪寧自然也就一起跟着出去了。

夏日的雨來得急去的也急,這會子居然已經停了。

方德宣和長浚伯寒暄了兩句後,便将目光落在了一直跟在邵恪之身邊的漪寧身上,笑着彎腰對漪寧道:“郡主這一失蹤,可是把陛下和皇後娘娘急壞了,太後她老人家都給驚動了,陛下派奴才來接郡主回宮了。”

漪寧乖乖走過去牽上了方德宣的手。

方德宣又對着邵恪之道:“陛下口谕,宣恪之公子一起進宮面聖。”說着又看了看邵恪之手裏的拐杖,“馬車已經在外面等着了,恪之公子請吧。”

陛下會宣自己問話早在邵恪之預料之中,如今聽了方德宣的話,他臉上倒也沒什麽表情,拱了拱手應下。

————

方德宣将邵恪之和漪寧兩個人帶到了太後的長樂宮,大殿之上坐了一屋子的人。太後坐在主位上,順熙帝和皇後并肩坐在太後右手邊,左側則是陳貴妃和魏淑妃。劉賢妃體弱,素來不出靜安宮,此時倒是并不在其列。

漪寧進了長樂宮,看到這樣的陣仗隐隐約約感覺自己好像闖了大禍了,一時間慚愧的垂着頭不敢吭聲。

順熙帝疾步走上前,将可憐巴巴的小姑娘抱起來,憐愛地親親她的額頭:“阿寧怎麽一聲不響的就跑了,故意吓岑伯父不是?”

漪寧不好意思的摳着手指,說話小心翼翼的:“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順熙帝本就沒有生她的氣,不過是擔心而已,如今又瞧她這般頓時一顆心都被軟化了,哪裏還敢說她一句不是,只拍着她的脊背柔聲哄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順熙帝将漪寧抱到太後的身邊,太後又自然少不得一番慰問。這孩子也真是的,起初她聽到失蹤的消息時還真是吓得不輕,腦海裏一下子千千萬萬個年頭閃過,可謂是坐立難安。不過還好,如今小阿寧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太後總算是松了口氣。

景旗夫婦倆如今都已不在,可就這麽一個命根子了,她日後可是得看緊些才是。

“郡主因何會上了你的馬車?”大殿之上,原本都因為漪寧回來的事高興着,陛下突然對着邵恪之問話,頓時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邵恪之的身上。

邵恪之拄着拐杖早已站了許久,受傷的腿略有疼痛,他面上卻一點痕跡也沒留下,只恭恭敬敬的回着話:“回陛下,小民回府時發現郡主在座位底下睡着了,便命小厮趙源入宮禀報。等郡主醒來之時小民曾問過,是孫嬷嬷告訴郡主蕭國公和國公夫人在宮外等她,所以她才躲進小民的馬車裏逃出宮準備找爹娘的。”

順熙帝幽深的眸子明明滅滅,轉而看向漪寧:“是他說的這樣嗎?”

坐在太後懷裏的漪寧乖乖點頭。

順熙帝面色一沉,在寂靜的大殿之中神情威嚴地吩咐:“傳孫嬷嬷!”

等孫嬷嬷的功夫,皇後在一旁低聲提醒:“陛下,邵敬霆為救三皇子受了傷,如今還沒好呢。”

順熙帝這才想起此事,着人給邵恪之賜座。

太子岑璋則是站在漪寧身後噓寒問暖着:“阿寧這回可是把皇祖母、父皇母後給吓壞了,以後再不可輕信旁人,可要記住了才是。”

漪寧乖乖點着頭,所在太後懷裏沒說話。太後慈愛地撫摸着她的頭,這孩子其實一直都是聽挺敏的,如今這麽容易被人騙,說來還是因為太想念爹娘的緣故。

很快黃門傳了孫嬷嬷進殿,進來後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額頭叩地,身子隐隐顫抖着。

順熙帝如鷹的眸子射過來,面色冷冽如霜:“現在知道怕了,欺瞞郡主之時怎沒想過會有今日?怎麽,是不是覺得若是郡主此時已然丢失在宮外,便沒有人追查到你的身上來?”

龍顏大怒,長樂宮在座的所有人除卻太後便沒有人不怕的,聽陛下清冷威儀的嗓音響徹大殿,一個個噤了聲正襟危坐。

孫嬷嬷更是吓得渾身哆嗦,上下的牙齒直打顫,一個勁兒的磕頭認錯:“奴婢自知有罪,請陛下降罪!”

順熙帝從自己的位子上站起來,玄色繡着龍紋的衣擺落在孫嬷嬷眼前,孫嬷嬷目光微瞥,看到那墨色的靴子上有條金龍睜着紅色的眼睛好似在盯着她,她臉色一白把頭垂的更低了。

“說,誰指示你的?”順熙帝居高臨下的望着她,目光清冷的有些攝人。

他不信一個嬷嬷若背後無人敢做這樣的事情。

孫嬷嬷卻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一般,顫着聲音回道:“回,回禀陛下,無人指使,是奴婢自己所為。”

“是嗎?”順熙帝面無表情的說着,一只龍靴踩在了孫嬷嬷交疊放在額前的手上,随着眸中神色越發陰鸷,他腳下的力道重了幾分,說出的話卻不辯喜怒,“真是你一人幹的?”

孫嬷嬷疼的臉擡起幾分,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子,從面頰到脖子瞬間成了豬肝色,卻不敢叫出聲來。

這時,身後傳來太後的聲音:“你說什麽?”

順熙帝聞聲側目看去,只見一個小宮女正在太後跟前低語着什麽,那宮女順熙帝有些印象,是太子身邊伺候的。

“怎麽回事?”他面無表情的問。

宮女聞聲朝這邊福了福身子:“回禀聖上,奴婢只是突然想起來,以前這位孫嬷嬷經常跟随安福郡主去往東宮,有一次奴婢看見孫嬷嬷從馬廄的方向走過來,當時因為想着嬷嬷是郡主身邊的,便不甚在意。可如今再一想……”

後面的話宮女無需多數,在場的人便沒有不明白的。

這孫嬷嬷去過東宮的馬廄,前些日子太子贈給三皇子的馬又無端端發了瘋病,再聯系這孫嬷嬷設計謀害郡主一事,所有的巧合只怕都不是巧合了。

“好啊,朕竟不知,郡主身邊一個低賤的嬷嬷都能如此神通廣大了。”

順熙帝的話讓坐在一側的皇後神色微怔,他從來不會在人前駁了她的臉面,可方才那句話分明便是在降罪于她了。說到底,這孫嬷嬷是她帶漪寧住在椒房殿後親自指派,專門照顧阿寧衣食住行的。

皇後款款起身走至順熙帝跟前,面露自責:“臣妾有罪,識人不明,選了這樣一個人在郡主身邊,險些釀成大禍。”

順熙帝眸光掃過皇後的臉,面無表情。

“陛下,臣妾認為此事也不能全怪皇後娘娘,皇後處理後宮日理萬機,難免會有出錯的時候,這也是人之常情。”一旁的陳貴妃悠悠啓唇,軟玉溫聲地勸着。

這話,明面兒上是為皇後辯解,可再往深了想,這是明擺着告訴聖上孫嬷嬷一事的确乃皇後識人不當惹出來的禍端。孫嬷嬷有罪,皇後卻也難辭其咎。而且,前頭有三皇子落馬一事,後頭又有郡主失蹤險些遇上危險,這過失卻也不是小的。

皇後瞥了眼那邊的陳貴妃,後者依然規規矩矩地坐在那兒,柔婉溫順的樣子,倒是擺的賢淑端莊。在皇後看過去時,她毫不畏懼的與之對視,淺笑盈盈,那含着秋波的眸子裏幹幹淨淨的,卻又媚到骨子裏。

一旁的邵恪之突然開了口:“陛下,小民以為,此事既然幹系到三皇子落馬一事,眼下當是要盡快揪出幕後真兇。”

邵恪之的話喚回了順熙帝的思緒,他轉而又望向地上的孫嬷嬷,聲聲質問:“太子那匹馬因何發瘋,也是你動的手腳?”

孫嬷嬷垂着頭不答話,卻也是默認的意思。

順熙帝目中含怒,殺機驟現,踩着她手的力道加重幾分:“說出幕後指使,朕留你個全屍。”

孫嬷嬷吃痛,卻低垂着頭不言語。突然,她身體猛地一抽,整個人歪倒在地上,眼睛和鼻孔有濃郁的黑血流出,嘴裏的血更是源源不斷的湧出來,順着脖子一直淌着。

大殿之人神色皆是一驚,太後伸手捂住了漪寧的眼睛,将小姑娘揣進懷裏不讓她看這樣的畫面。

順熙帝收回自己的靴子,轉而對着一旁的方德宣使了使眼色。方德宣會意的上前探了探孫嬷嬷的鼻息,神色大驚:“陛下,人……好像死了。”

所有人從心底發出一聲驚呼,不約而同的端詳着陛下的神情,謹小慎微的,生怕龍顏大怒之時自己受到遷怒。

順熙帝倒是沒說什麽,只讓人請了禦醫過來再瞧瞧。

等禦醫們過來輪番檢查了孫嬷嬷的失身,為首的跪在地上回禀道:“聖上,孫嬷嬷中毒已深,無力回天了。”

順熙帝黑着臉:“為什麽人突然間就死了?”明明方才還好好的一個人兒,難不成還有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

禦醫道:“聽聞有一種毒果可藏匿于牙縫之中,危急時刻将其用力咬破,裏面的汁液能瞬間将人致死。臣等已檢查了孫嬷嬷的口腔,她是自盡而亡。”

順熙帝在民間時也聽說過這種毒物,乃是殺手細作們慣用的伎倆,但宮裏怎會有這樣的東西?

他轉動着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眸色一沉,冷冷吩咐:“着內務府徹查此事,一個小小的嬷嬷先害皇子再謀郡主,朕倒是要看看是誰給她的膽子!”

————

孫嬷嬷的突然自盡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聖上回到禦書房後心情仍不大好,龍案上的折子他一眼也看不進去。想到阿寧的失蹤和上次岑琰落馬可能是一人所為,他的面色陰鸷到了極點。

這時,方德宣進來禀報:“陛下,邵敬霆求見。”

順熙帝單手扶着額頭,眼皮也沒擡,不耐煩地道:“他怎麽還沒出宮?”

“他說另有要是需要跟陛下單獨禀報。”

順熙帝想了想,總算把頭擡了起來:“傳!”

邵恪之拄着拐杖進殿,正要跪下行禮,順熙帝擺了擺手免了他的跪禮:“這麽晚了,你找朕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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