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花燈

邵恪之剛上了幾個臺階, 驟然聽到趙源的呼聲,他眉頭擰了擰,下意識轉過頭來望向馬車的方向:“怎麽了?”

趙源此時已經吓得從馬車裏跌下來了, 欲哭無淚的指着裏面:“公, 公子, 不是貓,是,是……”他結結巴巴着,明顯被驚詫到了。

邵恪之也覺察出了其中的詭異,拄着拐杖緩緩走過來, 又重新上了馬車。見自己方才坐過的位置底下似乎有聲音, 他警惕地掀開座位上的錦緞, 面色徒然一變。

但見座位下面, 一個四歲的小姑娘抱着裝杏仁酥的碟子睡得酣甜,碟子裏的杏仁酥散落滿地,有的直接粉身碎骨,粉屑被她壓在身下, 頭發上也粘得到處都是。嘴角還挂着幾顆白色的芝麻, 黏糊糊的,明顯是吃着吃着睡着了。

有的點心粉屑調皮地散落在她細白嬌嫩的頸子上, 不好的觸感讓她睡得也不太安穩, 時不時伸出小手在脖子上抓兩下,然後皺着眉頭哼唧兩聲,繼續微張着花瓣兒一樣的小嘴, 細微的鼾聲陣陣。

不知為何,看她這般模樣讓邵恪之不由自主想到了小花貓,還是偷嘴吃的小貓。興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面對這個可愛的小姑娘時,他素來冷寂深沉的眸子裏總有一股暖意。

這姑娘,總讓他無端端覺得親近。

見主子盯着小郡主愣神,趙源還以為是吓呆了,提醒道:“公子,咱們把安福郡主給帶回來了,這可怎麽好?”

邵恪之回神,默了須臾道:“先抱郡主回府,你去宮裏禀報聖上。”他自己興許都沒料到自己怎麽會出這樣的主意,明明可以直接将人送回宮裏去的。

趙源倒也沒有細思,聽他家主子這麽說,便應聲幫忙把熟睡中的漪寧抱進了邵恪之所居住的閱琅軒,這才又重新去往宮裏報信兒。

趙源走後,邵恪之坐在床沿望着熟睡中的小姑娘,因為快要下雨,外面的天氣黯淡無光,房間裏點了蠟燭。搖曳的燭光打在她的臉上,泛着柔和的光暈,映的她一張臉兒粉撲撲的,透着紅潤。

不過,因為唇角四周粘了不少糕點的碎屑,又顯得髒兮兮的,與她恬靜的睡顏搭配在一起,顯得有些違和。

邵恪之盯着看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去讓人打了熱水,又親自拿帕子在水中攪拌幾下擰幹了給她揩拭。

誰知被那溫熱濕潤的帕子一碰,小丫頭倒是突然睜眼了。

她帶着惺忪的睡意掃視了一圈周圍,最後落在邵恪之那種俊逸挺秀的面頰上。她蝶翅一般的睫毛眨巴幾下,擡起肉嘟嘟的胳膊在眼前揉了揉,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

突然又捂嘴打了個哈欠,再擡頭迎上邵恪之的目光時,她半張着的嘴巴漸漸僵在那兒,瞌睡一下子飛走了。

漪寧迅速掃視着四周,陌生的環境和外面的夜色讓她覺得少許不安,下意識蹭着讓自己離邵恪之近上幾分:“邵哥哥,你怎麽在這兒,這是哪兒啊?”

邵恪之無奈看着她:“郡主在我的馬車上睡着了,自己不記得了嗎?”

馬車上?漪寧眼瞳驀然放大,愣了片刻恍然大悟一般,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哎呀,邵哥哥你怎麽不叫醒我,我有事情要做的!”

看她這着急忙慌的樣子,邵恪之狐疑着拉住她:“有事?你故意躲進我的馬車裏出宮莫非是要做什麽?”

漪寧抿着嘴不說話:“我答應了不能随便跟別人說的,做人要言而有信。”

這小丫頭口風還挺緊,邵恪之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便試着套她的話:“你看,邵哥哥經常送你最喜歡的瓊花軟糖糕給你吃,算得上是好朋友了吧,我也是別人?”

漪寧猶豫着垂下頭,死活不松口。

邵恪之瞥她一眼,突然嘆了口氣:“我還以為郡主跟我一樣把對方當作朋友,原來郡主不是這樣想的……”

“邵哥哥,你,你生氣了?”漪寧仰着巴掌大的小臉兒看着他,見他很不開心的樣子,又扯着他的衣袖晃了兩下,“邵哥哥,你別生氣……”

邵恪之偏着頭不說話。

“好嘛好嘛,我說就是了,但是邵哥哥你不能随便告訴別人哦。”她似乎下了決心一般,突然這般說道。

邵恪之依舊沒什麽反應,明顯生氣了樣子。

漪寧只好自己說:“是孫嬷嬷啦,她告訴我阿爹阿娘在宮外等我,所以我才跑出來找他們的。”

邵恪之神色微怔,蕭國公夫婦明明已經去世了,孫嬷嬷為什麽跟阿寧說他爹娘在宮外等她?他轉而看向旁邊可憐巴巴的小姑娘,這小丫頭似乎以為他還在生氣,小心翼翼望着他不說話。

“你怎麽知道坐我的馬車出宮?也是孫嬷嬷說得?”

漪寧點點頭:“孫嬷嬷讓我放課以後假裝玩捉迷藏騙過那些宮人,然後去三哥哥的洛雲殿悄悄躲進你的馬車。結果我在半路上遇到孫嬷嬷,她說你去了賢妃娘娘的靜安宮,所以我就跑到靜安宮去了。對了,我上你的馬車時你和岑錦玉在說話呢。”

邵恪之了然,這丫頭果然是那個時候溜進去的。

“那出了宮以後呢,接下來要怎麽做?”邵恪之又問。

漪寧道:“孫嬷嬷說等你回家了,會有人把你的馬車從後門趕進長浚伯府,她買通了後門的守衛,會讓我從馬車上下來。然後一直往東市跑,我阿爹和阿娘就在東市等着我呢。”

說到這兒,漪寧不免有些急了:“邵哥哥,我得趕緊去東市,不然阿爹和阿娘若是等不到我可能就走了。”

邵恪之看着他,眸中閃過一抹複雜:“郡主怎麽那麽相信孫嬷嬷,萬一她在騙你呢?”

漪寧沉默了一瞬,小聲道:“我也不知道孫嬷嬷說得是不是真的,可還是想去看看,因為我想爹娘了……”說着,她又擡頭看着邵恪之,“何況孫嬷嬷一直照顧我,對我可好了,她怎麽會騙我呢?”

邵恪之突然心上升起一絲憐憫,聞聲與她說話:“那郡主知不知道,這個時候東市早就已經關了,夜裏有宵禁,任何人不能随便在外面走動的,你一個人莽莽撞撞跑去結果沒見到你阿爹阿娘又怎麽辦?”

漪寧眼眶紅紅的,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只是想阿爹阿娘了,好想好想……

她看着邵恪之,淚眼汪汪的:“邵哥哥,你是說這個時候我爹娘不會在東市嗎?”她記得阿娘以前也說過,宵禁以後不能随便出門的,阿娘和阿爹怎麽會這個時候在東市呢?

邵恪之緘默着。這時候會在東市出沒的想必都是些混混無賴,又或者會是人販子,孫嬷嬷引誘阿寧去東市,分明便是不顧她的死活了。

幕後之人好陰毒的心,居然連個小姑娘都不放過。

“邵哥哥你怎麽不說話啊?”漪寧搖晃着他的衣袖。

邵恪之看着她,一時心上酸楚。

這時,外面突然“轟隆隆”的雷聲響起,伴随着閃電,噼裏啪啦的打下來,外面的天色已經黯淡,那閃電在窗前劃過,好似能将這房子劈成兩半一般。漪寧吓得一個哆嗦,下意識縮進了邵恪之的懷裏:“邵哥哥,我怕打雷!”

她渾身顫抖着,緊緊抓住了邵恪之的衣領,把自己的小腦袋埋進他的懷裏,這樣仍覺得不安全,撅着屁股拼命往裏面鑽。

被個小姑娘突然鑽進懷裏,邵恪之身軀明顯一滞。他平日裏很少與人接觸,就連他的妹妹邵稀,他雖然寵她,卻也從不抱她。但如今肉嘟嘟的一團兒突然這麽鑽進來了,他卻猛然發覺觸感似乎并沒自己想象中那麽糟糕。

眼見她渾身顫抖着,連小屁股也一顫一顫,他下意識把手伸過去拍了兩下,原意是想哄她的,卻又覺得有失妥當,生生收回了自己的手。

好一會兒,雷電總算是過去了,緊接着便是嘩啦啦的傾盆大雨襲來。

打雷下雨的功夫,漪寧倒是忘了找爹娘的事,只十分好奇的打量着邵恪之的屋子。

“邵哥哥,你這屋子怎麽這麽空曠,除了書什麽也沒有。”她從床上下來,四處打量着,突然扭頭問道。

小孩子忘性大,見她不提爹娘的事邵恪之也松了口氣,淡淡回道:“這樣挺好的。”

不知道為什麽,漪寧覺得邵哥哥這話語裏并沒有很喜歡的味道。不過,既然邵哥哥自己都說這樣挺好了,姑且就當做是真的不錯吧。

“咦?”她驚訝的将目光移在窗邊長案一角擺着的小狐貍花燈上,眸中透着歡喜,“好漂亮的花燈啊,邵哥哥,你在哪兒買的?”

邵恪之眉頭略微緊了緊,随後佯裝無意的走過來,将那盞狐貍花燈遞給她。

漪寧雖然意外于他的舉動,卻又因為心上實在喜歡,便伸手接下來仔細瞧。

花燈上的小狐貍眼睛微微眯着,長長的尾巴往上翹,頭上帶了五顏六色的花冠,周圍有蒲公英一樣的東西漫天飛舞。邵恪之拿了燈燭将花燈點燃,小狐貍半眯着的眼睛閃閃發亮,透着一絲狡黠,些許可愛。周遭的蒲公英也随着燈燭的搖曳散發着光亮,晃動間又像是黑夜裏的螢火蟲。

“哇,好美啊!”漪寧看着那花燈真心的贊美着,又不免覺得些許遺憾,“我從來都沒看過這麽好看的花燈呢……”

沒想到她對這盞花燈全然沒有印象,邵恪之的眉頭幾不可見的擰緊了幾下:“這是去年元宵佳節時一個小姑娘送給我的,你當真不記得?”

漪寧臉上的笑意僵了僵,困惑地看着他:“邵哥哥你說什麽?”她怎麽好像沒聽懂呢?下意識撓了撓自己的頭發。

“記性真差!”他淡淡說了一句,話語沒了之前的輕快。

他這樣的态度,漪寧以為自己玩他的東西惹他生氣了,乖乖雙手遞過去:“邵哥哥,還給你。”

邵恪之看了眼她手裏那盞狐貍花燈,卻并未伸手去接,只拄着拐杖徑自去旁邊的書案前坐下,随意拿了書冊翻看着,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我留着也無用,送你好了。”

“真的嗎?”她一臉希冀地看着她,心裏高興壞了,就好像自己撿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寶貝。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他頭也沒擡地說着,眼角的餘光卻又忍不住打量着還在暗自竊喜的小姑娘。

真是傻丫頭,自己的東西都不記得了!

漪寧正因為得了如此漂亮的花燈心裏歡喜時,外面有人傳話進來說伯爺和夫人來了。

但見長浚伯和夫人張氏一前一後的從外面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個四五歲梳着總角的小公子。

原本只有她和邵恪之兩個人的屋子裏突然多了那麽多陌生人,漪寧明顯有些怕怕的,站在那兒望着那麽多人不動彈。

張氏笑嘻嘻的走過來,很是親熱的樣子:“哎呦,這就是安福郡主吧,長得可真漂亮。”她說着伸出手想摸摸阿寧的頭。

漪寧有些怕生,覺察到她的意圖後敏感的躲開了,旋即邁着小短腿兒撲進了邵恪之的懷裏,小聲問:“邵哥哥,他們是誰呀?”

張氏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才收回來,絲毫不介意方才的尴尬,笑着解釋:“郡主,臣婦乃是敬霆的生母,郡主餓了嗎,民婦讓膳房準備些膳食,郡主便在我們府裏用膳吧。”她說着又對漪寧伸出了手。

漪寧本來只是怕生,如今聽說她是邵恪之的母親,就十分的不喜歡了:“我知道了,原來你是邵哥哥的阿娘,就是你在邵哥哥養傷期間還讓小兒子來搗亂,打擾邵哥哥靜養的!”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