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崔小姐真是身手不凡!

精舍。

“這麽說,見憐的腿是摔傷了,用不上力?”清江郡主撫着腕上金钏,皺眉,“韓太醫,這是怎麽回事?我今兒設宴是為了讓女孩兒們高興高興,如今倒好,好好的人來了,回頭竟要擡回崔家不成?!這卻叫我怎麽跟崔家還有貴妃交代?!”

崔見憐花容慘淡,勉強一笑:“郡主言重了,這事哪能怪郡主?卻是我自己沒管好身邊人,才會弄成這個樣子。”

蔣慕葶怒目看她:“你把話給我說清楚!這麽含含糊糊的,別人還以為是我把你推下去的呢!”

“到底怎麽回事,蔣小姐您心知肚明!”崔見憐的丫鬟流着淚不忿道,“衆目睽睽之下呢!就算蔣小姐現在忘記當時怎麽回事了,出了這個門,多得是人可以告訴您!”

說着又朝清江郡主跟前一跪,再次哭訴,“求郡主給我家小姐做主啊!”

清江郡主這回可算沒甩臉色給她看,警告的掃了眼蔣慕葶:“這會最緊要的是見憐的身子骨兒,有什麽話等我問完太醫再說!”

“是!”蔣慕葶被寶璎暗掐了把,才忍着氣低了頭。

“韓太醫,這傷,到底要緊不要緊?”清江郡主轉向須發皆白的老太醫,面上難掩擔憂之色,“怎麽會站不起來呢?”

韓太醫撫了把長須,思忖了會,才道:“郡主見問,不敢不答,只是老朽長于調氣補元,對治療傷勢,所知不多。如今看崔小姐的脈相,是沒有大礙的。至于說為什麽崔小姐站不起來,這……請恕老朽無能!”

聽出太醫的話中之意,清江郡主臉色難看了一瞬,轉頭對珍麗吩咐:“派人快馬回都,請個擅長治傷的太醫來!”

珍麗應了一聲,出去傳話。

“會不會是吓着了?”室中正因清江郡主的不愉沉寂,宋宜笑忽然擡起頭,小心翼翼的問,“興許沒什麽大事,躺會就好了呢?”

“宋小姐真是站着說話腰不疼!”崔見憐聞言身子一顫,把頭轉向榻裏,俨然無法承受她這樣輕描淡寫的話語--做丫鬟的自要代主子出頭,憤然道,“就算摔着的人不是您,您這話說得也太叫人心寒了!十幾級石階哪!您怎麽不去摔摔看!”

錦熏不甘示弱:“太醫都說了,崔小姐脈相沒有大礙。既然如此,我家小姐說你家小姐興許沒什麽大事有什麽錯?難不成你很希望你家小姐有事?!”

“罷了!”崔見憐轉回頭,哽咽着喝住自己的丫鬟,“小蠻你不要講了,這回的事情歸根到底是咱們起的頭。如今我雖然受了傷,但若能讓蔣姐姐消一消氣兒,也不枉了……”

“崔小姐這話裏的意思,倒像是我家小姐因着您的丫鬟打碎了老夫人所留釵環,故意把您推下山徑出氣一樣了。”寶璎不冷不熱道,“那麽奴婢倒要請教了,您的人做錯了事情,您不帶着她待在屋子裏等我家小姐到了,好商議事情怎麽個處置法,主仆兩個反倒去山徑上悠閑摘花,跟沒事人一樣,這是惟恐我家小姐不生氣?”

她說到這裏冷冷一笑,“誰不知道我家小姐心思單純又孝順長輩,尤其與老夫人祖孫情深,聞說老夫人所遺之物損壞,心裏能不急?”

蔣慕葶也冷笑:“要是在平地上,我真推她一把,她又怎麽有理由傷到爬不起來?”

“正因為知道那對玉步搖不但是蔣姐姐的心愛之物,更是蔣家老夫人所留。”崔見憐姿态優美的拭了拭淚,自嘲一笑,才道,“所以今兒個接到消息後,我就絞盡腦汁的想着要怎麽跟蔣姐姐賠罪才好?比蔣姐姐先一步到精舍後,看到下方山花爛漫,就想去替蔣姐姐摘些花兒,聊表歉意。不想此舉不但沒能見效,反而讓蔣姐姐誤會了!”

又哽咽道,“其實,要不是迫不得已,這眼節骨上誰願意自己受傷,尤其還是卧榻難起呢?”

蔣慕葶與寶璎聞言,都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宋宜笑--來了!

這是整個誣陷裏最難破解的一點:雖然精舍那裏的下人很多目睹了蔣慕葶伸手、崔見憐摔落那一幕;崔見憐也解釋了為什麽她們主仆會在山徑上、而不是在屋子裏等待。

但!

蔣慕葶也是有身份的人!

哪怕是清江郡主的下人,除非清江郡主明确表态且站在崔見憐這邊,否則她們的說法肯定跟紀粟差不多:“是看到崔小姐與蔣小姐在那兒說話,後來也不知道是崔小姐沒站好還是蔣小姐失了手,崔小姐就摔下去了……奴婢們離得遠,聽不見兩位小姐說什麽,也沒看清楚,真不知道怎麽回事!”

畢竟蔣家的權勢地位擺在那兒,誰會閑得沒事做給自己拉這麽個仇人?

至于說借題發揮,前面講了,蔣家門楣比崔家還隐約高一線,派人造謠、給對方潑髒水之類的手段,你能用我也能用,誰怕誰?

崔見憐這手不算高明的栽贓,真正高明的是她挑的時機。

諸王選妃,貴胄擇妻,盡在今日一宴--這等非常時期,真不舒服的人都會咬牙挺住,誰會好端端的裝受傷?

尤其她還是風傳裏內定的梁王妃!

所以眼下她一句“這眼節骨上”,足以把蔣慕葶這邊所有的質疑壓下--崔家跟蔣家又沒仇怨,崔見憐憑什麽要豁出自己前程不顧,去陷害蔣慕葶?

既然如此,那當然是蔣慕葶把她推下去的!

室中寂靜良久,蔣慕葶這一方似乎已經徹底詞窮,一個個只陰着臉默然無語。

氣氛漸漸沉重,最後打破僵局的卻還是崔見憐:“宋小姐方才說的話也沒錯,我當時,真的是吓壞了!所以也記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我相信蔣姐姐的為人,絕沒有傷我之意!”

她吐了口氣,“這事兒,對外就說是我不小心吧!還求郡主恕罪,今日之事由我而起,既耽擱了您的時間,又擾了您的興致!”

清江郡主挑了挑眉,看向蔣慕葶:“你們覺得呢?”

“我……”蔣慕葶嗫喏着,看了看寶璎,又看了看宋宜笑--眼中剎那流露的一抹愧疚,讓斜靠榻上的崔見憐看得分明,不禁眯了眯眼,随即垂眸掩住快意之色。

“我方才伸手,其實是想救下崔小姐!”蔣慕葶定了定神,用微微顫抖的嗓音道,“因為她之所以摔下去,其實是……其實是……”

顯然事到臨頭,她又有點下不了手了,以至于遲遲不能說出宋宜笑來。

崔見憐正耐着性子等待,誰想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清江郡主眉頭一皺,正要吩咐人出去喝止,但門外卻搶先傳來腳步聲:“不好了!有人誤搗蛇窩了,快請郡主移步,這兒不能再待下去了!”

“什麽?!”

女孩兒家鮮少有不畏懼蛇蠍之屬的,長年養尊處優的那就更怕了--只聽“蛇窩”兩個字,還沒看到一條蛇,這屋子裏無論主仆,都已經毛骨悚然!

待門被用力拉開,一名穿着占春館下人服飾的丫鬟慌慌張張的出現在門口,急急禀告:“郡主,有下人在屋子後面發現了個洞,只道是野兔,誰想挖開後才發現是蛇窩!如今群蛇受驚到處亂蹿,這裏……”

話沒說完,她忽然尖叫一聲,朝後一蹦,屋子裏的人就目瞪口呆的看到她原來站的地方赫然留下一條赤練蛇!

“這蛇有劇毒!”那丫鬟退開後才反應過來,哭喪着臉道,“得把它趕走,千萬不能傷了郡主啊!”

你自己都蹦到門外去了才說這話……

屋子裏除了清江郡主之外的人集體暗吐一口血,彼此望望,最後還是寶璎站了出來,拿了條披帛,小心翼翼的上前驅趕:“走開!走開!”

結果她才靠近那條赤練蛇,令人驚怖萬分的一幕出現了--那赤練蛇吐了吐蛇信,倏忽一彈,竟順着披帛纏了上去!

“我的娘!”寶璎帶着哭音高喊了一聲,驚慌之下什麽也顧不得了,把披帛直接一扔,整個人軟倒在地,瑟瑟發抖!

……也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故意,反正那條裹了蛇的披帛被甩到崔見憐躺的榻上去了!

然後大家就看到剛剛還號稱“站不起來”的崔見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被下榻,閃身躲到小蠻身後,動作之迅速、姿态之優美、步伐之輕盈,別說傷了腿的人,正常人都沒幾個比得上!

“崔小姐,真是身手不凡!”宋宜笑直到此刻才放下心來,瞬間斂起面上驚恐,似笑非笑,“我就說,您方才只是吓着了,哪有不舒服?是吧?”

崔見憐驚魂甫定,聽到這話不對,猛然轉頭,卻見不但宋宜笑主仆,連蔣慕葶也是一臉平靜,前一刻還癱軟如泥的寶璎亦是翻身爬起--四人相視一笑,也不理她,連同門外來報信的丫鬟,一起走到清江郡主跟前跪下請罪:“冒稱蛇窩,驚擾郡主之處,還請郡主責罰!”

清江郡主撥着腕上金钏,沒看她們,卻淡淡望住崔見憐:“見憐,你是不喜我的宴,還是不喜我為人?一年一度的上巳,要這樣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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