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這可不是我騙你,你自己看吧。”
顧黎從包包裏掏出一個袋子,袋子裏裝着的是一疊照片,照片裏是翻拍的畫,一幅一幅的畫,畫的都是同一個人,一個身穿宮裝的古裝美人。
畫出來的畢竟還是有幾分失真,但也能看出畫裏面的古裝美人在五官上和顧暖幾乎是像極了,唯一有些差異的就是氣質。
宮裝美人一颦一笑都透着典雅高貴,哪怕是笑着,也有一種讓人想要跪拜的高傲。明明只是畫中人而已,卻讓人覺得這是只能在皇宮中才能養出的威儀和氣質。
相比之下,顧暖就差了幾分高高在上的疏離傲慢。
顧暖看着畫,愣住。
顧黎唇角含笑,眼裏有着勝利的興奮,她指了指照片道:“這些都是薄晧畫的,他是在認識你之前就畫的。你知道這說明了什麽嗎?”
顧暖死死的盯着照片裏的畫,大腦空白,只是機械的重複,“說明什麽?”
“說明薄晧根本不喜歡你!他早就有了喜歡的人,你只是個替身罷了!”
顧黎大聲說着,為了趕走顧暖,她的話裏摻雜着不少自己編的謊言,“我打聽過了,畫裏的人是薄晧的初戀,據說是出國了。薄晧這麽多年都沒交過女朋友,就是在等畫裏的人回來。等她回來,她才是薄晧真正的心上人,你別自作多情了!”
顧暖垂眼,神色無比古怪。
薄晧在國外的心上人?
可是那一幅幅畫裏的宮裝美人,分明就是她自己,是她前世的模樣!
那件綴滿月珠的宮裝她還記得,那是靠海的一個小國上貢過來的貢品。
那個小國有一種很奇特的珠子,有點像是珍珠,卻又比珍珠要亮,在夜晚會散發着瑩瑩微光,如月色皎皎,被稱為月珠。
月珠珍貴,成色越亮越難得,深受都城裏衆人的追捧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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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前世的妹妹,侯府侯爺最喜歡的庶女就有那麽一顆。
在某次殷墨陪自己回門省親時,那位庶女妹妹将月珠做成額飾,戴在額間,神色高傲又嬌媚。
也許是那顆難得的月珠給了那位妹妹自信,讓她頻頻對殷墨示好。甚至在那之後的隔日,就傳出殷墨傾心于她的傳聞。
就在顧暖想着如果殷墨真的要将她那位庶女妹妹接進宮,她要怎麽确保她娘在侯府的地位時,殷墨賞了她這件綴滿月珠的宮裝。
上面每一顆月珠都比庶女妹妹的成色要好,同時綴在衣服上,有一種熠熠生輝的美麗。
顧暖當時只當是殷墨是不喜那位妹妹的舉止,讓堂堂帝王傾心什麽的……這種話是能随便傳的麽,殷墨又不是那種沉溺于美人膝的帝王。
她覺得肯定是這點惹了殷墨不喜,他才會給自己賜下這件綴滿月珠的宮裝,算是破了謠言。
彼時顧暖猜到殷墨的想法,開開心心的穿着月珠宮裝回了侯府一趟,不但鞏固了她娘的地位,還将那位庶女妹妹的臉都打腫了。
沒多久後,那位妹妹就被她爹嫁給了一位五品文官。按照侯府女兒的身份來說,這算是低嫁了。
因為這件事印象特別深,所以顧暖對這件綴滿月珠的宮裝記得也很清楚。
畫裏的宮裝和她前世穿過的那件一模一樣,根本不差分毫!
顧暖覺得頭有點暈,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
她看着照片裏的宮裝,猶如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東西。一個可怕的猜測在心底盤旋,仿佛就要破土而出,炸裂她平靜的生活。
顧暖握着照片的手微微顫抖。
顧黎見狀,
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她壓抑不住興奮的低聲道:“我是為了你好,怕你受騙才告訴你的。好歹也是顧家的女兒,給別人當替身也太丢人了,你還是別繼續纏着薄晧了。”
說完,她将照片從顧暖手裏扯出來,塞回包包走了。
這些照片是梅姨好不容易替她拿到的,又因為她剛才說了謊,所以才不會留下給顧暖當證據。
……
顧暖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小黃雞和雪狼見她半天沒回來,兩只自己找了過來。
小黃雞擔憂的啾啾啾,問顧暖怎麽了。
顧暖覺得腦海裏的猜測讓她堵得慌,心裏十分難受。
替身?
真要是替身就好了!
和她一模一樣的畫中人,分毫不差的宮裝,薄晧在認識她之前就在畫的……這一切一切都指向一點——
薄晧和殷墨之間絕對有關系,甚至很可能薄晧就是殷墨!
這個想法讓她的腦子快炸了。
這怎麽可能!
薄晧和殷墨之間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她完全無法想象前世深沉冷漠、矜貴高傲的殷墨,這輩子會變成薄晧這種騷話一大筐的流氓!
這兩種畫風完全不搭!
顧暖心亂如麻,臉上卻極為平靜,她低頭問小黃雞,“你覺得薄晧有沒有熟悉的感覺?”
小黃雞被問的懵圈,啾了一聲,“熟悉?”
它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才模糊想起第一次見到薄晧時,自己似乎覺得他身上的氣似曾相識?不過那會沒對上號,又有女鬼的事,它打了個岔就給忘了。
小黃雞将這些告訴顧暖。
顧暖恍恍惚惚的喃喃自語,“竟然真的是他。”
被小黃雞這樣一提醒,顧暖才想明白為什麽薄晧的氣即被鬼物垂涎又能滅殺撐爆鬼物,甚至連鼈幽靈都能重傷。
因為那是龍氣。
只有真命天子才會有龍氣,龍氣誅邪不侵,承載一國之運。別說現代世界靈氣凋敝之後的陰物鬼怪,就算碰到千年老妖,龍氣都不是好惹的。
顧暖不知道薄晧用了什麽法子轉世到這個世界,但肯定很危險。
穿越世界壁壘的危險系數很大,一個弄不好就魂飛魄散。就算成功了,也會有這樣那樣的後遺症。
比如她有小黃雞護着,還被迫當了十八年的‘自閉兒’。
沒有鹓雛元魂護着,危險只會更大,這根本不像是他會做的事!
薄晧怎麽會是殷墨呢!
她想告訴自己認錯了,但是——
結合之前的種種,一些小細節上戳心的讓她就算想騙自己都做不到。
除了薄晧的性格長相和前世完全不一樣,其他方面透出的細節就算是個傻子現在也能猜到他們是同一個人。
只是薄晧為什麽不告訴她?
她對上輩子的事并沒有刻意隐藏,旁人看不出來,薄晧如果是殷墨的話,絕對能認出她。可是他非但沒有表明身份,還隐藏心思的待在自己身邊……為什麽?
這樣一想這一世從見面開始薄晧就表現出的熱情追求也很詭異,難道真的只是因為喜歡她?
想到上輩子那個心思深沉,莫測孤傲的帝王會這樣熱情奔放的喜歡自己……
顧暖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薄晧的感情套上殷墨的臉,這畫面太恐怖了好不好!
殷墨怎麽可能會喜歡她,就算轉世了也不可能!
……
顧暖看不透殷
墨,上輩子一直到最後,她都看不透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表現在外的喜怒哀樂完全不能信,被他喜歡過的都沒好下場。
她見過無數自以為受寵的世家朝臣,前一天還在幻想大權在握,後一天就罪證确鑿的被砍了腦袋。
那些人臨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失了聖心的。
顧暖在皇權和家族之間掙紮求生的那些年,做過不止一次噩夢。
夢裏侯府被殷墨連根拔起,她那個愚蠢的侯爺爹被砍了腦袋,家族裏男子發配邊疆服役,女子充為官妓。
而她自己則是被殷墨賜下白绫和毒酒,讓她做選擇題。
……
顧暖知道,她其實是有些怕殷墨的。
那個男人似乎沒有心,他的眼裏只有大殷朝,但凡擋在大殷朝前面的,成為大殷朝毒瘤的,無論是誰,都會被他一一拔除。
顧暖怕那樣的殷墨,所以在這個世界轉世後,她曾十分開心,只因為這裏沒有殷墨,沒有那個讓她覺得有壓力,又可怕的男人。
可是現在殷墨變成了薄晧……
他以喜歡為名接近自己,一直黏着自己,難道是有別的企圖?這企圖甚至大到讓殷墨的性格都扭曲了,變成了薄晧這種老流氓。
細思極恐。
顧暖抖了下,覺得這個變化簡直是天雷滾滾,又寒涼的讓她汗毛炸立。
……
小黃雞不懂她在發什麽呆,用翅膀尖尖戳了戳她問:“我們不回清越觀嗎?”
站在大街上發呆好傻,來往的人還總是偷偷看她。
顧暖面上平靜,內在已經搖搖欲墜。她條件反射的回了句,“……對,回清越觀,我們回清越觀。”
趁着薄晧還沒醒,她要回清越觀!
接着,顧暖以最快速度帶着小黃雞和雪狼返回平安市。
踏入清越觀後,顧暖第一時間找上蘇木,告訴蘇木自己要跟随老師去深山潛修,清越觀就暫時交給他打理。
蘇木錯愕,莫老道心花怒放。
她顧不得解釋,随便收拾了下行李,拎着包就催促莫老道走人。
兩人才走到道觀門口,就看到一輛氣派的私家車停下。
那黑亮的私家車上跳下來一個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的小夥,看見莫老道一副道士打扮,還仙風道骨似的,他立刻上前攔人,“這是裏清越觀吧?你是觀主?”
莫老道見人來勢洶洶,有點不喜,他端着高人風範,高冷的道:“我不是觀主。”
小夥怒了,“呸,敢做不敢當啊你!你既然敢把伺候你的小道童扔在深山裏,有本事承認啊!那麽小的孩子給你當道童,你不但把他扔了,還打他!你修的是什麽道,虐童是犯法的知道嗎!”
莫老道無端被罵了一通,覺得莫名其妙。
他習慣了孤身一人,連徒弟都是才收的,哪裏來的道童。
小夥氣沖沖的打開後座的門,從裏面抱出一個三、四歲的孩子,還安慰了幾句‘別怕’、‘哥哥給你做主’之類的話。
然後他将孩子往莫老道面前一杵,“你自己看看,這難道不是被你虐待後還扔進深山的道童!”
莫老道看着小夥懷裏的孩子:“……”
一旁腦子亂亂的顧暖:“……”
這是……
雖然那孩子看起來很像是個小道童,穿着道袍,頭發還在腦袋上梳了個包包,但在顧暖和莫老道眼裏,這家夥分明不是人。
顧暖瞅着‘孩子’熟悉的五官,胖乎
乎猶如從年畫裏走出來的娃娃。不久前她才和這家夥告別過,別以為将紅兜兜用幻覺變幻成道袍,還換了個發型,她就認不出來了。
這家夥怎麽跑來了?還賊溜的污蔑了莫老道。
老師他一輩子估計還沒背過這種黑鍋,顧暖偷偷瞄了一眼莫老道,被他黑沉的臉色吓了一跳,然後默默的給敢污蔑他的家夥點了根蠟。
……
窩在小夥懷裏的‘孩子’默默的看了眼莫老道,被他充滿威勢的高冷臉……吓哭了。
哇……清越觀怎麽會真的有老道士!
顧暖不是說清越觀唯一的正牌道士很年輕,她們一整個清越觀都也很年輕。
正因為這個信息,它才瞎編了個借住在清越觀的老道士,說自己是老道士的道童,也暫住在清越觀,用幻覺騙了人搭了個順風車。
瞎編就是為了不給清越觀裏的人帶來麻煩,結果怎麽都沒想到,清越觀裏真的有一個老道士!
還和它瞎編形容的特別像,還被撞了個正着!
最可怕的這老道身上的威勢壓迫感很重,又沉着臉,一看就是個脾氣不好的。自己得罪了他,這個老道士會不會把它煮了吃了!
想到這,人參娃娃哭的更大聲,完全是被吓的。
小夥見狀,看莫老道的眼神簡直和看畜生一樣。
他将人參娃娃護在懷裏,兇狠的道:“孩子這麽怕你,你這個賊老道果然不是好人!走,跟我去派出所,人間自有正義在,警察會好好治治你這個惡道士!”
小夥一手護着‘孩子’,另一只手去抓莫老道的胳膊。
他使勁一拽……沒拽動。
莫老道不動如鐘的站在原地,高冷的眼神裏怒火越來越熾熱。
要抓他去派出所?那不就是古代的衙門。
他活了一百多歲,還從沒被人壓去過衙門,還是以這種莫須有的罪名。以前沒這個興趣去,以後也沒有!
人參娃娃已經被這個發展吓傻了,怎麽都沒想到自己随手忽悠的人類這麽有正義感。
它在莫老道的氣勢下瑟瑟發抖,連開口都困難。
小夥驚異于自己竟然拽不動一個老道士,他連忙呼喚幫手,“老李,快來幫我!”
從黑亮私家車上下來一個大漢,約莫三十左右,是小夥的司機兼保镖。
小夥家境不錯,是個有點中二的富二代。愛玩愛鬧,沒吃過什麽苦,性子到是不壞。別看染了一頭五顏六色和小混混一樣的頭發,人卻是個看到有人落水會跳下去救人的貨。
老李不讨厭這樣的富二代,卻有點頭痛。
只因為這位有時候掂量不清局勢,就比如現在……看着就有問題好麽!
一開始老李陪着富二代在山裏玩,碰到那個‘孩子’後,對它的話也沒懷疑。但現在直面莫老道……
以老李看人的直覺,眼前這個老道士絕對不可能是虐待道童的人。
這就說明那個孩子對他們撒了謊。
一個看起來才三、四歲的孩子竟然能那麽合理的編了個謊話,顯然并不尋常。
在聯想一下他們撿到‘孩子’的地點……
老李過去也遇到過一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這麽一聯想頓時臉色有點不好。
別是什麽山精鬼魅和清越觀的老道士有恩怨,自己找不到地方,借着他們搭順風車來尋仇的吧。
有了這個念頭看,再去看小夥懷裏的孩子,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對勁。
“老李,幫我抓住這個臭道士!”小夥拽着莫老道的袖子,還在
咋呼。
老李沒有按照小夥的命令做,反而将他懷裏的‘孩子’一把奪過來放在地上。然後他拉着小夥躲到老道士身後,遲疑的問:“道長,那‘孩子’……是人類嗎?”
莫老道冷哼,“自然不是。”
老李心裏‘咯噔’一下,就算猜到那‘孩子’有問題,真被證實後冷汗直接冒了出來。
他可是載着這個非人類一路從d省過來的啊啊啊!
小夥被這突兀的變化弄蒙了,“老李,你在說什麽?”
老李拽着小夥,低聲解釋。
小夥聽完,半信半疑。
被老李分析後,那孩子是有點可疑。但天生早慧的孩子又不是沒有……
他正想着呢,就聽到身前的老道士不高興的哼了聲,身手往那孩子身上一點。
小夥瞳孔緊縮,不可置信的瞪着地上變了樣的孩子。
“他、他……”
剛才還是穿着道袍,胖乎乎好看的小道童。被老道士點破幻覺後,陡然變了個樣子。道袍變成了灰撲撲的紅兜兜,頭發淩亂和狗啃似的貼在頭上,還光着屁股。
這怎麽看都不可能是正常人類小孩啊!
小夥想到自己之前還将這個‘妖怪’抱在懷裏,頓時腿軟。要不是老李扶着他,他能直接‘哧溜’到地上去。
沒辦法,他從小就特別怕這些不科學的東西,連看都不看靈異流!
顧暖看了小夥一眼,微笑着建議,“你們不如去道觀裏上柱香,去去晦氣?”
老李點頭,“對,對,遇到這些髒東西是需要去拜一拜。”
他扶着腿軟的小夥往道觀裏走,快速離開戰場。
唉呀媽呀,今天遇到小鬼了!
……
人參娃娃此刻的模樣有點慘,紅兜兜上滿是污漬,像是在深山裏滾過,狼狽極了。
沖天辮似乎被砍掉了,只剩下半長不短的頭發在頭上。
白胖的身上帶着不少傷口,有些傷挺深的,如果它不是人參精,天生生命力強悍,放在其他小妖身上估計都活不下來。
更讓顧暖沒想到的是,它的一只眼睛,沒了。
右眼處成了一個黑窟窿,左眼依舊圓溜溜的,這麽睜着看人的時候還挺吓人,也難怪老李他們沒多想,直接将它當成了來找茬的小鬼。
人參娃娃傷的不輕,它似乎已經習慣了身上的傷。
此刻很不滿意顧暖剛才的說法,它扁扁嘴,小聲抱怨,“誰是髒東西啊,沒眼光!”
顧暖瞅着它凄慘的模樣,知道肯定是自己走後發生了很嚴重的事。
這裏不是談話的地方,于是她嘆口氣,知道暫時走不了,轉身往道觀裏返回,“跟我來。”
人參娃娃見她沒拒絕自己進道觀,小心翼翼的繞開老道士,開心的跟了上去。
莫老道摸着下巴也跟了進去。
自家徒弟這交朋友的能力也是絕了,老少通吃,只是為什麽就沒有一個正常人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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