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南盈看了眼地上的畫冊,又看了眼對面的潘月,見她仍在慌神,就自己彎下腰将掉在地上畫冊撿了起來,重新遞給她,“怎麽了?你曾經見過這畫冊上面的畫嗎?”
潘月放下了翹着的二郎腿,向前挪動屁股,離開了椅背,重新接過畫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鎮定下來,“見過是見過,但……”
南盈突然激動地說:“你是不是也在那間畫廊見過這些畫?”
潘月捋了捋耳邊的頭發,附和他,“對,就是在那間畫廊見過。”
“那你知道這些是誰的作品嗎?”
潘月搖了搖頭,有些吞吞吐吐,“呃,我并不知道,在畫廊裏看到這些畫的時候,就是匿名的。”
“哦,這樣啊。”南盈神色複雜。
潘月有些看不懂,試探地問道:“你找這個作者幹嘛?”說完,就把手裏的畫冊放在了桌子上,伸手到包裏找煙。
南盈看着潘月,抿了抿嘴,低下頭,沒有回答。
“不能告訴我的話,就算了。”說完,潘月把嘴裏的煙點上。
南盈擡起頭,看着潘月,像做了什麽決定一般,眼神篤定,“沒什麽不能說的,可以告訴你。”稍頓了一下,接着說,“其實,我哥他還在重州,在監獄裏。現在,我懷疑我哥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這個作者才進的監獄。”
“怎怎麽會這樣?”潘月聽到“監獄”二字,好不容易穩住的神又慌了起來,夾煙的手指都有些顫抖。
南盈注意到了這個細節,接着說:“目前也只是我的猜測,兩者之間沒有任何聯系也是有可能的。”
潘月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吐出來,“這樣啊,不過你哥他具體是因為什麽事情進去的?”
“他,向我爸爸行賄。”南盈自己這麽說出來,都還是覺得荒唐,因為煙霧,看不太清楚潘月的表情。
“你哥向你父親行賄?這,這怎麽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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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盈無奈地說:“是啊,這怎麽可能呢,任誰聽了都覺得荒唐的事,我哥,他偏偏自己主動承認了。”
潘月躲着他的眼睛,“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我知道你哥哥是很好的人。”
南盈嘆了口氣,“哎,我也不明白他是為了什麽。”
潘月回憶着當年的事情,手裏的煙只剩煙蒂了還沒察覺到,南盈眼看快燃盡的煙就要燙到她的手,傾身過去幫她拿了下來。
南盈的手已經觸碰到了她的手指,卻沒什麽反應,眼神木讷地看向自己的手。
南盈不動聲色地接着說:“如果你有關于這個作者的信息,一定要告訴我,現在只有找到那個人,才有可能讓真相大白。”
“哦,好,我以後留意下。”南盈直勾勾地看着她,讓她無所适從,“那個,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有點不舒服,想上去休息了。”
南盈:“嗯,那你好好休息。”
南盈拿上畫冊離開後,潘月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一頭短發,她的心裏早就比那團頭發更亂了。一早就注意到她不對勁的小冉走了過來,“姐,發生什麽事了?”
潘月像是虛脫了一般,有氣無力地答道:“沒什麽,頭疼,我上去了。”
小冉望着她搖搖晃晃的背影,想上去扶她卻又不敢,只能站在原地糾結地看着她走出去。
……
潘月失魂落魄地回到樓上,一打開房門,滿屋子詭異的畫進入視線,突然有些暈眩,面無表情地走向沙發,重重地坐下,回憶着兩年前與南風相識的前前後後。想得頭痛欲裂,卻始終想不出南風到底會因為什麽事向他自己的父親行賄,而自己又和南風進監獄的事情有着怎樣的關系。
看着一屋子的畫,她突然想到了畫冊。她記得,那是自己允許游俊發行的畫冊。
這個王八蛋!
潘月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罵完又“呸”了一下,覺得髒了自己的嘴巴。
她直覺這一切都是游俊在搞鬼,立馬又給他打了電話。
這一次,電話打通了。
“我剛下飛機,你就給我打來了電話,真是默契。”游俊笑着說。
“你可真是讓我惡心啊,游俊。”潘月聲音裏盡是怒氣。
游俊笑容漸漸消失,停下了腳步,後面的助理也跟着停下來,問她,“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潘月咬咬下唇,“怎麽了?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麽了?我沒空和你兜圈子!從現在開始,不要有一句廢話,把你和南盈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游俊聽到潘月跟自己提南盈的名字,料到南盈已經将畫冊拿給她看了,邊說邊張望,“好,好,你等一下,我慢慢告訴你。”
潘月的手止不住地抖,費勁兒地用一只手點着了煙。
電話那頭的游俊,在周邊看到一家飲品店,讓助理等在外面,獨自走進去後才開口問:“你還記得南盈的哥哥南風嗎?”
潘月吐出一口煙,眨了眨眼,冷冷地說:“我再警告你一遍,不要跟我說廢話。”
游俊找到座位坐下,将領帶松了松,事情的發展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頓時焦灼起來,清了清嗓子才開口,
“兩年前,南風向他的父親行賄,而南盈聽信了別人的讒言,那時也因為他剛回國沒多久,并不太了解國內的法律,就和那人一起檢舉了他們。但他的父親事實上沒有接受賄賂,也很快洗清了嫌疑,可這時南風卻主動認了罪,老先生一生清廉,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平時身體就不太好,沒多久就得了急症去世了。”
游俊的話音落了有一會兒,潘月手裏的煙突然掉了,胸口起伏得越來越劇烈,“不是,那南風是為什麽會跟,會跟自己的父親行賄?”
其實,潘月的話一說出口,心裏就突然冒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答案,可是又不敢深想。
游俊有些吞吞吐吐,“南風,南風是為了讓一個人進他爸爸的學校,才……”
“好了,我知道了。”此刻,潘月心裏的答案瞬間清晰起來,自己發的問,卻不敢繼續聽下去了,打斷了游俊,“還有,以後,你不要再透露給南盈這件事的任何信息。”
游俊聽着電話裏潘月急促的呼吸聲,沉默了。
潘月很焦急,又激動着強調了一遍,“你聽到了嗎?千萬不能告訴他!”轉而聲音顫抖,恨恨地說,“如果你答應我這件事,你在我這兒就還有機會。”
“好,我答應你,不告訴他。”因為潘月的這一句,游俊心裏有了另外的打算。
潘月閉上眼,有眼淚流淌下來,用手抹掉,“我想去看看南風,你幫我安排一下吧。”
“沒問題,我會幫你安排好的。”
潘月挂掉電話後,全身癱軟,仰起頭,靠在沙發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天花板。
從自己在重州美院聽到的閑言碎語,到游俊剛剛說的一切,她終于明白所有的所有是怎樣一個因果關系。
原來,自己就是那個間接害死南盈父親的殺人兇手,還害得他哥哥進了監獄……這大概,就是造化弄人吧。
請再給一點時間,時間一到,會把一切都告訴他的,他要恨還是要讓自己償命,都依他。
想到這兒,潘月破涕為笑,眼眶裏的眼淚瞬間被擠了出來,流向耳根。繼而放聲大笑了起來,笑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
南盈從咖啡店出來後,一直回想着潘月看到畫冊後的反應。
潘月一系列的反應分明就是知道什麽的樣子,卻什麽都不說,是有意要隐瞞自己。南盈暫時猜不到潘月可能知道些什麽,但是心裏莫名地有種不祥的預感。
如果,潘月就是那幅畫的作者……
他不敢深想,開着車回家的時候,眉頭緊鎖,将音樂開到最大聲,腦海中卻還是一直閃現潘月的各種樣子。吃飯的樣子,抽煙的樣子,假發掉了的樣子,塗鴉的樣子,落淚的樣子……
各種畫面不斷交替閃現,讓他混亂不已,短短的路程,南盈連闖了兩個紅燈。
一到家裏,南盈将畫冊和手機扔在沙發上,就直接去衛生間裏沖了冷水浴。他現在實在太亂了,急需要清醒一下。兩年來,南盈或是生氣、難過、憋屈,或是想不通事情的時候,就會去淋一淋冷水,讓自己清醒冷靜一點。
從衛生間裏出來,全身濕漉漉的南盈光着腳走在地板上,走過的地方,全是水跡。
緩緩踱步到窗前,窗外是灰蒙蒙的一片,高樓大廈此刻都變得隐隐約約,就像他現在的心境。額上的水珠沿着他的鼻翼滑落,衣服上的水“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南盈呆呆地看着外面,一動不動。
這時,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猛地将南盈又拉回這個喧鬧又複雜的世界。南盈用手背蹭了蹭鼻尖,轉過身,不急不慢地走到沙發前,拿起手機一看,是游俊。
游俊:“怎麽樣?我給你介紹的人,辦事還利索吧?”
南盈聽游俊得意的語氣,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重新沿着腳印踱回窗前,向後撩了一把還在滴水的頭發,同時收起笑容,“很利索,真的要謝謝你呢,要不是你,事情也不會有這麽快的進展。”
“那就好。不過你就沒有什麽事情想跟我說的嗎?”游俊明知故問,語氣略顯嚣張。
“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有事情沒說,那也一定知道我要說什麽了。”南盈說完這句,語氣陡轉,有些愠怒,“何必還這樣明知故問?!”
游俊聽完哈哈大笑起來,不能更得意地說:“我兜了這麽一個圈子,目的其實很簡單,”游俊頓了頓,壓低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就是想告訴你,我想讓你知道什麽,你才會知道什麽。”
南盈這次,徹底被他惱到了,“馬上告訴我,潘月和那件事到底有什麽關系!”
南盈急着開門見山,游俊偏偏依然是不急不慢的語氣,“你看看,我剛剛說什麽來着,你現在不還是得問我嗎?”
“你!”
游俊還記得交代自己的事情,稍稍收斂,“你沒必要這麽想,潘月和那一切一點關系都沒有。不過,我給你的線索可都是千真萬确的,你可以自己去查呀。你要是來問我,那我想什麽時候告訴你,怎樣告訴你,都要看我的心情。”
“潘……”
“……”
南盈還沒把話說完,游俊已經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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