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琴師他驚才豔絕(1)

雲檀木梁,紫金玉燈,暧昧色澤的暈光交彙在朱漆方臺上。用作遮掩的珍珠簾幕倏然斷墜,白潤飽滿的珠子噼裏啪啦砸了一地,露出原本在裏頭影影綽綽的人影。

極其冶麗的青年。他已然不年輕了,相較于稚嫩少年的鮮活生氣,頹靡熟爛的身姿情态反而更加誘人。一身輕薄紅紗,露出大片的白皙胸膛,上面兩點茱萸紅豔,半在紗裏,半在紗外,長腿若隐若現,蒼白得惹人垂涎。

含着水光的桃花眸掃視衆人,他突然低低笑了一聲。随意披散在身後的漆黑發絲随着這一聲笑飄飄搖搖,有一縷落在前頭。黛眉豁然舒展,涼薄的唇沖下頭的恩客們再勾起個挑逗的笑,頓時引得一陣起哄喧嘩。

其中一個肥頭大耳的女人,油膩的臉上蕩着淫.笑,坐在堂下的最前頭,錦衣華服,金釵金鏈,懷裏抱了個衣衫半解,已被逗弄地不斷嬌.喘的少年,在這起哄聲中尤為突出。她的手不停地在少年的臉上撫摸,細眯眯的小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臺上青年袒.露的白肉,以及那紅紗快要擋不了的部位。

“他娘的!還不給老子趕緊的!幹看着就想讓老子買?呸!一個被別人玩.爛了的東西!”

“別急。”

青年的聲音低沉沙啞,勾得人心一跳。仿佛一個信號,話音未落,同樣音質的絲竹聲起,青年随之而舞。

這舞輕慢悠閑,一伸一展,又惑人無比。下頭有許多人已經忍不住了,拉過身邊兒的小哥兒就開始動手動腳,洩一些由上頭的人引出的火。

一時之間,這堂裏的淫.詞.豔.語竟蓋過了壓抑着的絲竹。

方才那出聲的女人動作更甚,竟直接給身上的少年按在身.下,毫不避諱地叫着。

僻靜昏暗的角落裏,白九川喝下一杯酒。辛辣的酒水滑過喉嚨,她靜靜地望着這一切。

她本是白瑤的帝王,從皇太女順理成章升上的,自小受盡榮寵。沒什麽特別在乎想要的,也沒那麽多的心思算計。差不點兒被皇妹從皇位上攆下去,是國師容淵助了她,還為此付出性命。被一朵嬌嫩的小白蓮保護了,白九川心情複雜。

小白蓮臨死之前抱着她的袖子臉色蒼白的模樣可憐極了,她心中一動,便問他可還有什麽未了的遺願。

猶豫半晌,小白蓮終于在要斷氣的時候斷斷續續道:“白瑤的國師能窺天命,臣命中注定坎坷孤苦,不得好死,還請陛下”

話沒說完,人走了。

白九川此人恃寵而驕,不學無術,唯一可圈可點的就是仗義。話是她問的,小白蓮也說了,她就真當做件事情去辦。

沒怎麽費勁,從容淵屋子裏搜出來的一沓子壓在床板下頭紙張替他說完了未盡的話。小白蓮命不好,得用真龍氣運替他逆天改命。穿梭輪回之道,一世一世地改,改完了,她就能回去了,他在下一世也能有個好命格。改不好也不過是重來一次,左右照他的說法一夢間的事,白九川在小白蓮的屋子裏鼓搗半晌,人就過來了。

這一世容淵是教坊司出了名兒的琴師,本來被女皇白陽看上了,正要封位分,哪想到上了皇太女白九川的床。白九川是白陽早逝的發夫的遺腹女,白陽疼惜非常,又被容淵勾了魂兒,颠颠為求他在白陽宮外跪了半日,白陽嘆一口氣沒追究,容淵在東宮着實過了一陣兒好日子。

若就到這裏也是一段佳話,可惜容淵上白九川的床并非出于對白九川的愛意,而是她二皇妹白郁濃的愛意!妥妥的一個手段不高明的小奸細,全仗着白九川一片心意,三年之後才被發現!

這時白九川的名聲已經被他按照白郁濃的吩咐使計敗壞地差不多了。皇太女之位亦風雨飄搖,靠白陽支持才苦苦支撐。一怒之下,容淵被白九川發落到這風月樓,受了一個月的調.教,只等着今兒賣出個好價錢。

白九川大概還是對容淵留了情分的,沒有将他是奸細的事情告訴白陽,否則容淵一死字在劫難逃。

原本的軌跡,最後是方才出聲的那個胖女人,京中有名的纨绔買了容淵,磋磨一陣兒,遍體鱗傷的丢回樓裏。那時容淵已經因為這種下作玩法毀了容,毀了手,只能做最下等的活兒,每日接數不清的粗俗客人才能勉強吃上飯。此時,被重新崛起的白九川打壓得厲害的白郁濃又想起了這個小東西。她原本是想磋磨死他的,不然留着他總是一個把柄,又不能殺的太引人注目,所以故意授意這裏的爹爹給容淵賣最狠辣的恩客,接最下等的客人。

于是白郁濃出現在容淵面前,抱着他聲淚俱下演了出舊情人重逢心疼不已的戲。

作為一個外表強硬內心柔軟的小白蓮,容淵很容易地被感動了。

配合着白郁濃,大致治好傷,改名換姓,再次被送到白九川身邊,當夜一劍将其捅死,然後在白郁濃稱帝後,為了給慘死的親姐報仇雪恨,被千刀萬剮而死,并借此機會,肅清朝堂,成為後來開辟貞元盛世的基礎。

白九川再給自己滿上杯酒。

她穿成這裏頭蠢得要死白九川,倒不知是巧合還是人為,想起那朵總是在她跟前垂目不語的小白蓮,以及這一世更蠢的容淵,她搖搖頭,來都來了,随遇而安罷。

她望回臺上,勾了勾唇,這一世的容淵模樣與從前一模一樣,倒改了秉性,沒執着地穿寡淡白色,這樣豔俗的紅也很好地上身,真是,真是,她看着容淵在臺上彎下的腰,咽了口口水。

逆天改命,心願得償。

這是她允他的。

他的命好改,心願卻難償。

白郁濃這個野心家,怎麽會心甘情願給他平淡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生活。除非,将她的尖牙拔掉,爪子磨平,讓她的身邊只剩容淵這一個人。可那樣她的心大概也很難在容淵身上,倒不如讓容淵對她徹底死心。白九川拿起酒杯,輕輕啄一口,鳳目晃過全場,心中泛起計較。

忽地,她尖銳的目光瞅見一個白色的人影,也同她一般躲在暗處,記憶回溯,白九川招了招手,後邊兒突兀地出現一個暗衛,會意俯身過來,白九川輕聲指了指那邊兒輕聲道:“那是二皇妹?”

暗衛是個從頭到腳都用黑布包裹起來的小姑娘,只留下一雙眼睛與兩個鼻孔露在外頭,叫暗一,年紀不大,動作聲音稚嫩得發冷,她往那邊看了眼,颔首,“是。”

白九川沉吟,“你潛過去,一會兒看我眼色給她丢到臺上顯眼地方。再叫上幾個人安排在底下,見機行事。”

“是。”

這功夫,臺上的容淵一舞已畢。

濃妝豔抹的爹爹扭着腰上臺,紅帕子一揮,翹着蘭花指道:“這就是今兒最後一位公子了,別看他不是雛,可曾是那位的枕邊人兒哩。”他将容淵的衣衫再往下拉了拉,紅紗幾近滑落肩頭,那肩頭瑩潤白皙,更令人熱血沸騰,“經爹爹手裏調.教過的這滋味兒,可連那位也沒有嘗過。”

底下的人紛紛不滿,眼中皆閃着幽幽綠光,像是饑餓多日的野獸,用染上情.欲的嗓音粗聲粗氣道:“爹爹磨叽個什麽,快開始罷,我可是想多疼小公子一陣兒呢。”

“是啊是啊,真磨蹭。”

“哈,看他那姿勢,騷死了,我都忍不住了,啊。”

“哎呦。”

臺上的爹爹用帕子捂着嘴,嬌滴滴一樂,“那就開始罷,一百兩起價。”

“兩百兩!”

“三百兩!”

“三百五十兩!”

“五百兩!”

“五百一十兩!”

“五百二十兩!”

五百兩不是個小數目,正在衆人糾纏的時候,就見前頭站起來一個胖墩兒,中氣十足地喊道:“一千兩!”

鴉雀無聲。

她喊完睜着眯縫眼,龇着淡黃的牙,對容淵自以為風流地一樂,沖上臺去,就要拉扯容淵,“爹爹,這人是我的了罷。”

爹爹笑得合不攏嘴。正要說話,突然一個黑影掠過,當朝二皇女,有名兒的賢良王白郁濃從天而降!一襲白衣,身姿清雅,還正正好好隔到容淵與那豬頭侯爺的中間!

臺下一下子炸了鍋,瞅着看不出神情的白郁濃交頭接耳。這容淵可曾是白九川的床上人!再加上白郁濃平時樹立的形象太過偉岸,這地方的或多或少都對她有一些嫉妒不滿,借着這口子全都發洩出來!揶揄,譏笑,聲音由小到大,白郁濃的臉上的淡笑終于變得有些僵硬。

“王爺。”金元寶拉容淵的手不小心拉到了白郁濃的衣袖上,讪讪收回,小眼睛叽裏咕嚕在白郁濃和容淵身上亂轉,“您這是。”

容淵也很詫異!他還以為,他還以為白郁濃是騙他的!他低下頭,羞愧得将被爹爹給他拉下去的衣衫重弄好,卻發現怎麽也遮不好自己的身體,紅了眼,望向白郁濃,卻見到一片冰冷的厭惡。

心頭一冷,他勾起個淡笑,卻見白郁濃已經将頭扭回過去。

白郁濃咳了咳,正聲道:“容淵到底伺候皇姐一場,縱然如今失了寵愛,本王怎能讓他淪落風塵。”

底下人哄笑,“太女都不介意,王爺介意個什麽!”

“是啊是啊!”

“莫不是對這小公子有什麽私心!”

白郁濃繼續道:“所以本王在此懇請各位,讓容淵清清白白地死罷。”

她說得十分真誠,甚至還為了容淵給衆人鞠了一大躬,雪白的錦袍彎下去,彎的只是腰,還有他賢良王的尊嚴與臉面!這朝代尊卑有別,而且還很嚴格,衆人何曾有過這個待遇!當即就被這陣仗唬住了,一時吶吶無言。

容淵踉跄後退一步,被眼疾手快的爹爹扶住,趁機點了啞穴,他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中的星光慢慢沉寂下去。

白九川覺着時機差不多了,從暗處邁步出去,笑道:“皇妹這是做什麽?”

白郁濃的身子明顯一滞,随即慢慢直起身,沖白九川輕笑道:“皇姐。”

光風霁月,無可挑剔。

“郁濃這”

白九川穿過衆人自發分出的道路,上臺,截道:“不必說,孤知你心。只是孤臨時改主意了,”白九川挑起抹頗有興味的笑。她生得好,長眉鳳眸,瓊鼻紅唇,像株盛放的牡丹,有冠蓋天下的豔麗。她從爹爹手裏搶過人,給他解穴,脫了外衣給他罩上打橫抱起,低下頭,在他額頭印下一吻,“容淵,咱們回宮罷。”

容淵下意識捉住她胸前的衣襟,又迅速松手,一捉一放間,已經被人大搖大擺地抱出了風月樓。

外頭夜風很涼,抱他的人俯在他耳邊說的話也令他心涼,她說,“你看,她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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