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容廠花風華絕代(12)
有狐裘加持,從膝蓋拔上來的涼意也令容淵渾身打着哆嗦,可他仍跪着,唇色已然青紫。僵硬的手指緊了緊狐裘,帶動上頭落着不久的鵝毛大雪,嘩啦啦堆到旁邊雪堆裏。
合上眼那一剎,他想着,這樣死去也不錯。
白九川從樹上飛下,将跌落地上的人從雪坑裏挖出,抱進懷中,摸脈門,點睡穴,躍進東宮,一氣呵成。除暗衛,沒人望見太子曾出來過。半晌,她又抱人出來,晦暗月色照到她的面上,望不清表情。
“何苦給自己找罪受。”童升給容淵額上的溫布拿下,丢到熱水盆裏燙着,又貼上新一塊。“醒了?”
容淵睜眼一愣,動了動眼珠子,猜這是在童升這兒,他的聲音嘶啞,惑道:“義父?”
“還認得咱家是誰!”容淵不醒時童升絮叨關切,他一醒,一股火氣就按捺不住上頭,坐到床邊,童升怒道:“我臨走時怎麽同你說的!若非小春子恰好路過,你這條賤命就交代在東宮門口!”
小春子曾是童升手底下的徒弟,腦子不活,應付不得司禮監,被童升調去作禦膳房掌事,那是個肥差,他自己也知道,待童升很有幾分感激。
到底她也沒再出來。她是真的不要他了。縱使他以命相逼。
容淵眸光一暗,心揪得痛,喘不過氣,面片不顯,只讓人覺得虛弱,他笑一笑,“兒子一時想不開,教義父擔心了。”
沒想到容淵這麽容易服軟,童升瞪着他給自己折騰這幅要死不活樣子,半晌,妥協般嘆口氣,“現在想開了就好。”
他欲言又止,可惜容淵只陷在自己思緒裏沒有注意,“今後再莫做這樣傻事。讓人笑話不說,這條命別再搭進去。咱們命賤,夠不到貴人,多茍活幾年,便是最大的福分。”
“兒子知道。”
在童升宅院養了足足三天,這段時間消去的嫩肉沒長回來,精神狀态卻好得不只一星半點,長久挂着的眼下青黑無影無蹤,逢人三分笑又真又誠。
童升瞅着放下心。第四日,給豐神俊朗的容督主趕回東廠。
鬼門關口走一遭,容淵好像真的想開,糾纏銷聲匿跡,碰巧遇着白九川,還能笑着行禮,溫柔叫一聲殿下。
白九川派暗衛在他身邊看着,一則為他安全,二則怕他再做出什麽事,這樣一來,久而久之,也放松了心思,只讓暗衛顧着他安全,自己忙起奪權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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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恒能從前帝手裏頭搶過來江山,難纏得緊,防備白九川很嚴實,一雙眼睛滴溜圓盯着白九川的動作,生怕自己這個大兒子聯合外戚許家奪了他的寶座。
許家也不好相與,虎視眈眈,吸血鬼一樣。皇後一雙侄子正是下一屆舉子,不成器的兄長總想着叫皇後給他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安排個肥差,最好能漏漏題,一個狀元一個榜眼。更有平山伯許巍,借着皇後的手監管利用白九川。
這些白九川四兩撥千斤不難應付,只是疲憊。
蒌蒿滿地,河豚欲上,蘭舟穿橋而過,白九川踏岸而來,丢下身後侍衛,足尖一點,飛上蘭舟。
舟上的人已習慣她糾纏不休,反應不再激烈,倒有幾分認命。
盤腿而坐,白九川湊到仰躺的柳獻之跟前兒,柳獻之不自在地躲一躲,她在他耳邊小聲道:“柳相演技愈發高深。”
柳獻之于是放松了身體,擡眼瞥她,也小聲道:“不及殿下。”
白九川大笑,柳獻之想再多看這樣的太子兩眼,奈何四周眼線太多,只作出冷淡的樣子合上眼。
她再俯到他耳邊“都安排好了?”
柳獻之不張眼,甚至将頭側過另一邊。這邊是安排好了。
她松口氣坐着,不再說話,随波逐流的蘭舟悠悠蕩蕩,載着她穿過夾岸的桃花,溫風席卷淡香。
事情快要了結,心情甚好,她嘴唇微微勾起,凜冽的鳳眸柔和着,沒有見到拐角陰影處,一雙緊緊盯着她的眼睛。
真般配啊。
容淵淡淡笑着。
過了今夜,一切都會不一樣。
重活一輩子,怎麽能讓人再輕易丢下他呢。
月上中天,慕楚樓仍絲竹亂耳,嬉笑不斷。
包間內,看着對面縮着脖子的中年男人,白九川親口坐她腿上姑娘的臉蛋兒,笑道:“來這兒你還拘謹個什麽。”
許庭實搓搓手,喝下口酒水,不敢看旁邊輕笑的姑娘。
他這人拎不清,好色而懼內,若今兒利用好了,許家便再不是問題。
許巍野心大,能力不差,唯一弱點便是這兒子。
“舅舅?”
“嗯?”許庭實遲鈍擡頭,這酒太烈,一杯下去,他已經有些暈乎。
白九川笑着,端着酒杯起身,許庭實身邊倆姑娘很有眼色地替他滿上酒。
“你放心,表哥的事兒,孤自會盡力而為。”白九川舉杯。
那邊,穿紅紗姑娘的嫩滑小手将滿着的酒杯送進許庭實的手,臨離開在他掌心撓兩下,許庭實心中蕩漾,立刻被撩撥地起了反應。
他咽了口口水,跟白九川碰一杯,白九川輕抿一口,他杯中一滴不剩。
“人交給你們了。”
“是。”
白九川看着被四個姑娘圍着往床邊挪的許庭實冷笑,轉身要走,忽聽“砰、砰、砰。”
門外竟有越來越急促的敲門聲!
包間在內樓,白九川專定。尋常人來不得,就是來得,也不敢來觸犯嬌縱太子。
她一凜,擡手,阻止那四人動作。
四個姑娘明顯訓練有素,不慌不忙重新分散站位,屋內氣氛一下子變得正常,尤其有醉得厲害還不忘往就近姑娘的身上撲的許庭實,白九川掃視四人,過去門邊。
她不悅斥道:“誰?”
“殿下。”
一耳聽出是容淵,白九川眉頭松了松,手指按在門上,俄頃,門開,她見着比樓裏的任何一個姑娘都要漂亮的青年沖她一笑,“許大人可在裏頭?”
“有事?”
容淵笑道:“許夫人擔心許大人遲遲不歸,再招惹甚麽風流債,教奴才來提醒一句。”
白九川不信。
容淵再怎麽也是外男,許庭實夫人再愚也不會叫他來代這種私話。
沒待白九川說話,容淵又道:“不過奴才看着,許大人用不着奴才提醒。倒是殿下,奴才有兩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還請殿下移步隔壁。”
順着容淵的胳膊,能見到左邊一處大開房門。
左右這慕楚樓是自己地盤,并不擔心會出什麽事,白九川打量他一周,道:“可。”
“殿下。”
容淵從懷裏掏出一本紮起來的紙。
白九川看一眼,一驚,“你!”
這紙上密密麻麻,竟多是她與柳獻之動态!雖并非全部,可這紙上的東西已經足夠讓白恒當做犯上作亂的謀逆證據,将他二人殺上百遍!
知曉白九川要問什麽,容淵笑了笑,“奴才別無所圖,只想挽回殿下。”
紙被捏緊,捏出褶皺,随流動的內息灰飛煙滅,從白九川指縫間滑落。白九川将手收回,斂容盯視容淵。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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