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九十一聖僧(15)
“這個”容茂藹聲笑道“朕特許的!”
衆人目光皆變了變,再聚到容淵身上。
郭裴心底不服氣,還想再說些什麽。其他人心裏多少也有不服氣,她錢玖何德何能,無官無爵,年紀輕輕便在容茂這兒讨了這樣的特權!
容淵似有感觸,跪道:“陛下大德!”
郭裴前些日子剛在這容淵手裏丢了裏子,這又當着天下英傑的面被容淵和容茂聯手丢了面子,內心十分不憤,望着容淵的目光再小心,也有些藏匿不了的惡狠狠流露出來。這些惡狠狠被場上這些人精捕捉到,醞釀一場風暴。
用宴時,郭裴倒是沒有再出頭,反而是添酒水的小男官走歪了一步。驚呼一聲,半壺酒水潑到了容淵臉上。
容淵不急不怒,反而示意那小男官不必驚慌。他将布巾從容,并用布巾幹燥的地方擦了擦臉上被濺到的酒水。
這鬧劇他人都見着了,容淵被砍傷不忍直視的臉各人也都見着了,各人泛起各的心思。
當夜,從坊間傳出流言道:錢家錢玖殿上受屈皆因與當年聖僧有七分相似,而那容娴看似與容淵敦親和睦,實際卻人面獸心!早指示郭裴做暗害聖僧之事!皆因愛而不得!
市井之民最愛八卦,哪管你黑白真假。再加上容娴這段時間行事沒有從前小心,得罪了不少人,也讓不少人看出端倪,有了這些人的加持,這流言便如瘋長的野草,種進每個人的心裏。
含清殿。
漆黑的夜色籠罩着這座宮殿,寂靜深邃的內殿,只有一張大床還在竭力地嘎吱着,以彰顯它的威武。
大床上,容娴使勁兒折騰着柳紹。
她面露兇光,狠狠抽打着被綁得緊緊的柳紹。
“啪!”鞭子落到柳紹的側臉,留下一道紅痕。
容娴的手重,态度卻極其軟弱,她在柳紹身上起伏,邊快活地喘氣,邊鞭打他,邊要脆弱道:“柳紹!柳紹!”
“啪!”又是一鞭子重重落下。
柳紹眼裏的光冷了冷,不過又一想到這畢竟是容娴,是小時在冰涼的水裏曾救過他的人,心頭的厭惡便被壓下去。他柔聲道:“殿下是因為那個人不安了?”
不問還好,這一問容娴被戳破心思,惱羞更怒,“啪啪啪啪”接連幾鞭,繞是柳紹也承擔不起,沒有皺了皺,發出一聲痛吟。
容娴就好這一口,一聽這聲音,心裏舒坦幾分,從下面湧上來的欲望一直竄到腦子裏,她動作地更加賣力。
不久,柳紹被索取過度昏了過去,容娴心底的驚慌又升上來,不過她沒有反省,也沒有讓柳紹好好休息,而是用鞭子将他打醒:“柳紹!柳紹!”
她竟哭了:“孤怕!”她見柳紹醒了,撲到他懷裏,不乏有些埋怨道:“你怎麽這樣不經打!還以為你骨肉紮實,怎麽都是虛的。”
柳紹想到從前聽到她對其他小侍輕聲軟語地說自己皮糙肉厚,白送給她也不想幹的事,目光暗了暗。
不等她說話,容娴再道:“還有!你辦事兒的手段也沒以前好了!那錢玖分明就是他!不過是戴了層人/皮面/具!孤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怎麽會認不出來!可你卻回報的什麽!你說錢玖并不是他!”
容娴這幾句是真正的埋怨,那濃烈語氣就連柳紹想為她找借口都找不到。
“不過,我這倒有個将功補過的機會。”
容娴抛了鞭子,親昵貼到柳紹邊上:“那白九川咱們試探了這麽多回,看來是沒問題。你去找她,”她一雙晶亮的大眼睛懇求似的望着他:“你去,叫她殺了容淵!”
她是沒本事殺了容淵的,甚至算計容淵。上次不過是運氣好,再加上容淵那時對她沒有防備!
柳紹愣了愣:“白九川不是會那麽聽話的人。再說,”他道:“她與容淵還有過一回,她一向重情義。如非必須,”
再說,那人對他早有企圖!無事時便願意對他動手動腳,若是有求于她,不得變本加厲!
容娴見柳紹不樂意心裏一急便道:“她與容淵有過一回,她不也喜歡你麽!”
柳紹臉色一沉。
容娴忙填補,奉承道:“難道你還比不過容淵!”
“殿下這是要臣獻身?”
柳紹嘴角泛起苦笑。
容娴見事情有門,不願放棄這個絕佳的想法,便委婉道:“獻身倒是不必。”
她笑着:“不過她喜歡你這一點,咱們一向不都是利用着麽。這次若實在避不得,讓她”
柳紹冷冷望她,将容娴望得心虛得緊,剩下的話被她咽回喉嚨。
良久,柳紹道:“好。”
旦日,柳紹下了朝,走回柳府。
府前白九川正眼巴巴在那兒等着進不去。柳紹隐身在樹後,望了兩眼,拐彎從側門入了府。
他柳紹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卻也不至于做出賣自己的皮肉營生。
夜裏,一黑衣人從柳府出來,奔向福來客棧。
福來客棧是全皇城最頂尖兒的客棧,來辦事達官貴人都願意住在那兒,不日即将返程的容淵也住在那兒,還是天價的天字一號房!
吹迷/煙,別門鎖,柳紹從門口進去。
床上透過白紗能隐隐約約看出一風流人影,該是容淵。
她緊了緊手裏的劍。
一步,兩步,走到容淵身邊,猛地刺下!
她一凜,這感覺,假的!
掀開紗帳,果然,是棉被堆成的人形!
耳邊一道風聲,她霍然一側身,躲過一柄短刃!砰!那短刃不偏不移,正正中中插/到牆中央!
随即一抹冰涼貼到脖頸,雌雄莫辨的聲音從耳後傳來:“柳将軍,好久不見。”
他動了動,脖子上那鐵片兒便劃出一道血絲。
“可不能輕易動。”容淵笑道:“來,先把手裏的劍松了。容娴叫你來的?”
柳紹松手,寶劍落地發出脆響。
“不,我自己要來。”
他閉了閉眼,在此時此刻已存死志。
容淵拍了拍他的臉:“怎麽,這就想死了?”
柳紹道:“你想幹什麽?”
“是我要問你們想幹什麽才對!哦,對,我倒知道你柳将軍想要幹什麽!”他掏出一枚紅丹,塞進柳紹嘴裏,看着他吞下去,才繼續道:“這是攝魂丹,你知道的,七七四十九中配法,除了我沒人能給你解。你與我合作,我每月給你解藥,不超過三個月,你便能自由,而我也保證,你絕對能得到想要的!”
“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不就是你那恩人容娴麽。”容淵眼裏透出一縷嘲諷道:“可真是感人吶,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你怎麽樣知道的?”
“有銀子肯費心什麽查不到!你便說願不願意!”她笑道:“你真的甘心?和那些個矯揉造作的人一起共享你的心上人?”
柳紹再狠狠閉了閉眼:“我答應你!”
翌日,容淵放出消息,錢玖受人暗殺重傷,不得不在京養傷,回梓蘇的行程便又推遲。
在容淵的計劃取得初步進展的同時,白九川也不甘落後,與容茂得到聯系。打人先打馬,擒賊先擒王。與容娴這場戰争中,如果能得到容茂的支持,那必是事半功倍。
容茂也許對容娴這個養了幾年的白眼狼真有點兒真心。可這些摻了水分的真心都在千真萬确的證據下灰飛煙滅。她捧着白九川帶來的卷宗,裏頭有許許多多證人畫的押,基本不必懷疑這卷宗的真實性。還有一封容娴的親筆書信。她內心憤怒着,顫抖着手将卷宗摔到床下:“豎女!”
後來容淵收到消息,女帝暗地裏派人去找了那些證人,雖然她的人走後這些污點證人們幾乎不留全屍,女帝卻終究在暗地裏動手了。
她将親自,一點一點,收回交給了太女的,已經坐大了的權力。
白九川知道這最重要的一步辦妥了,便放下心來,只顧在皇城真心做個尋歡客。
尋歡客有尋歡客的好處。比如酒肉桌上,一向消息最是靈通真實。
她近來同失意的郭裴混得很好。
芳陽閣。
郭裴一手一個美人兒,醉陶陶飲酒道:“白姐,你不知道,小妹我心裏憋屈啊!”
白九川配合她含糊道:“知道!”
“你知道什麽!”郭裴又灌下滿滿一杯子酒,控訴道:“你知道我最近受了多少委屈。”她忽又快意道:“過了今日,一切就結束了!”
白九川揚眉,沒再問下去。
郭裴醉得迷迷糊糊的,也自知失言,尬笑一聲道:“來,喝酒,喝酒!”
當日是錢家小姐回梓蘇的日子。
剛出皇城就被人砍了。鮮血淋漓地送回來,聽說驚了一街的人!
這事容茂知道了,女帝震怒!
她剛表揚了錢玖,錢玖卻一個月遇刺兩回,刑部幹查一點線索也無,這事明擺着不簡單!
她下令徹查此案,并親自/慰問了容淵。
容娴坐不住了!
她在東宮,歇斯底裏地咆哮着:“他怎麽還沒死!還沒死!母皇要徹查了!我們都完蛋了!完蛋了!”
柳紹在一旁立着:“殿下不要着急。”
“啪!”一個耳光扇過,柳紹的臉被打得偏到一邊迅速腫了起來。
容娴罵道:“孤怎麽能不着急!”
案子到底還是被查出來了。
被查出來的不只這點兒事情。
連同太女暗中給女皇下無解的毒/藥,太女根本不是女皇親生女一起,容娴的被查了個底朝天,下到大牢。
而容淵也将錢家的事情全權交給了古武,恢複了本來身份,成為頭一個以男子之身住到東宮的皇家後裔。
至此,郭家倒臺,錢家徹底取而代之,與一直相扶相助的王家成為天下第一第二的皇商。
容淵,成為天下人的口耳相傳的英雄人物。
福來客棧天字二號房。
房門被敲了三聲。
正收拾行李的白九川愣了愣。
“誰?”
“是我。”
柳紹?如今容娴倒臺,白九川是不必與柳紹再虛與委蛇,只是若能再幫容淵一點也是好的。這樣想着,她便一如既往熱切道:“來了!”
她開門,柳紹正形容憔悴地站在外頭。
他手裏提着兩壇子酒,遞一壇給白九川,搖搖擺擺走進屋子,帶進來一股濃郁酒氣,白九川不悅地皺皺眉。
“來!喝酒!”
白九川向外左右瞅了瞅,沒人,她将房門關上。
已經将這客棧買下來的容淵在隔壁看着這一幕臉色越來越沉。
柳紹一屁股坐下,醉眼朦胧的樣子。他這種硬漢就是這樣,即便傷心也不能外露,只有幾分紅在眼角,似醉似悲,別有一番韻味。
白九川眉一挑。
這是來勾引她的。
為了救容娴?
她打量着柳紹。棱角分明的臉,鬓若裁成,眉如刀削,說實話,俊美極了。
容淵此刻的臉已經沉得似乎能滴下水來。
“喝酒!”
柳紹自己灌下一大口水,酒水順着他硬朗的下颌留到寬闊胸膛上,浸濕了深秋裏不算單薄的衣衫。白九川提着剛接過的酒壇也坐下,還是兢兢業業套話道:“為什麽要喝酒?”
柳紹愣愣看着她。顯然有些喝傻了:“來!喝酒!”
他見白九川不喝,怒氣沖沖地将手裏的酒壇子一放,将她手裏的酒搶過來,就要往白九川嘴裏倒。
沒想到柳紹撒起酒瘋是這樣的。
還是,在演戲。
白九川無奈道:“你先放手。我自己喝。”
柳紹似乎聽懂了。他癡癡一笑:“喝酒好啊。”
一雙星眸亮亮地凝注着白九川。
白九川輕而易舉拿過酒壇,舉起酒壇的時候不動聲色嗅了嗅,沒有什麽特別的味道,再一想斐香她們還在隔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咬牙,她便笑着喝下一大口。
“好酒!”
柳紹還在癡癡笑。
白九川“磅!”倒在桌上。
左邊的牆壁移開,露出與這間屋子相通的隔壁。容淵走進來,将人一把抱起來。
柳紹表情一收,俨然還是那個無比清醒的柳将軍。
他望着容淵道:“事情已完全辦妥了。”
容淵笑道:“放心罷,我說話算話。”他沖柳紹揚揚下颌,身後的婢女從懷裏掏出一瓷瓶遞給柳紹:“這是最後一顆解藥。”
柳紹收下,道:“那容娴”
容淵彎了彎眼角:“人已經在渡口等着你了。答應你的事我也辦妥了,只你不要忘了,這次走,就不要再回來!否則——”
“我和她都不會再回來。”
“那就好。去吧。”
“多謝!告辭!”
柳紹抱拳,急急奔向屬于他的渡口,卻不知道,有一個天大的,足以毀滅他的惡耗正在等待着他。
當年救小柳公子的人一襲白衣。
胸前有一紅葉胎記。
這是容娴在他人口裏聽到的。
她為了拉攏柳紹,便在胸前畫了一個,又演了出戲,讓柳紹發現自己便是那幼年恩人。
只是畫的麽,顏料再怎麽好。也會掉。
白九川很期待,柳紹親手将人掐死,再毀了諾言,回來找他的模樣。
他癡迷的撫摸着白九川的臉頰。
容娴,她容不得。
柳紹,更容不得。
誰叫那是白九川一聲都在心心念念的小公子!甚至為了他曾磕到湖邊石子,被人撿走,還失去部分記憶!
他抱着白九川,下到客棧後院轎中,被擡回東宮。将白九川呈一大字綁起來,坐到她旁邊,把玩着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匕首的刃壓在白九川的頸上動脈,危險地順胳膊走向,到她的右手腕。
他輕輕一挑,那手腕上的筋便斷掉。鮮血噴湧而出,預先備好的藥/粉撒上去。恰好此時,白九川的藥效過去,劇烈的疼痛使她迅速清醒過來!她瞪大了眼珠子,将唇咬破,忍住,只低低咽嗚幾聲。她的額上發間都是冷汗,黑幽幽的瞳孔直直盯着容淵,容淵一陣沒由得心慌。
他鎮定下來,放下藥瓶,冷道:“總算醒了!”
“你——”白九川疼得變了音,便見着容淵手裏的匕首又挪到了她的右腳!
“不——”
容淵沒有輕易再挑下去,而是道:“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麽?”
白九川大氣不敢喘一口。見眼前的人忽然伏下身,在自己眼皮上,虔誠地親吻了一口。
右手腕還在火辣辣地疼着,白九川不敢相信地望着容淵。她不是沒遇過這人不正常的模樣。只是沒遇過這人這樣不正常!
白九川陌生的目光刺激容淵笑了一笑,他越笑越是開懷,最後狀若癫狂,他前仰後合地,又逐漸停下來,揩了揩眼角的淚。
“我還有事,過會兒再來與你好好談。”
他匆匆離去,背影仍舊孤拔可憐,在這一刻,卻沒再激起白九川那更加可憐的憐惜。
白九川左右晃了晃,猜這地方大概是東宮的主殿。
容淵一去不回,白九川在躺在床上,靜靜思忖脫身之法。容淵看來已能獨當一面,她這個情況,再在這兒留下去便沒有意思了。
“吱呀——”
殿門被輕聲推開。
白九川以為是容淵回來了,一望,卻沒想到竟是柳紹!
他步履匆忙,原本哀戚的神色見到白九川這樣更甚,世人稱道的白面将軍難得眼裏包了一包淚,沖将上前,抽/出佩劍,“唰唰唰唰”四聲,白九川周身的鐵鏈子便被砍斷!
他扯住白九川的左手:“快随我走!”
白九川有些猶豫。右手一痛,她點點頭,邊迅速穿上靴子邊道:“你怎麽來了?”
怎麽會突然好心,過來救她?
柳紹不敢看她。用手背摸了摸眼睛:“良心發現了!別說了!快随我走!”
他大概永遠也忘不了,被發現真相後,容娴在他腳下茍且求饒的惡心姿态,也永遠忘不了,那一夜夜東宮席上的颠龍倒鳳。事已至此,也只有先救出白九川再說。至于其他的,他嘴裏泛苦。事已至此,錯了便錯了罷。既然白九川不知道,就不知道罷。若她還願要他,他就跟在她身邊。若她不願要他,那他救出她,便一死了之,也算死個幹淨。
“好!”白九川道:“走!”
“你們要走?”
殿門猛地開了,容淵冷着臉站在外頭。他着的白色錦袍被風揚起邊角,更顯得這深秋的蕭瑟。
“孤倒要看看,你們能往哪裏走!”他拍拍手,宮中精兵瞬間将這東宮團團圍起。
他的目光在白九川身上流連過,最終落到柳紹身上。
“柳将軍。”他笑了笑:“犯上作亂,罪該萬死。今看你可憐,便賜你個全屍。來人,拉下去,杖斃!”
柳紹握着自己的手抖了抖。白九川下意識蹙眉。
不論情深與否,一個特地來救你的人要為你死了這份心情總是不好的。
她将柳紹護在身後。
柳紹看她的後腦一眼,目光複雜。
容淵道:“白教主這是什麽意思?”
白九川道:“放我們走。”
“癡心妄想!”容淵給禁衛軍統領比了個手勢,便凝掌向白九川攻去!
實際上白九川的武功登峰造極。只是之前被挑斷右手,這是對戰的又是容淵,真正實力發揮不到十之一二。正應付着,就見那些個禁衛軍一個個竄進來,直直向柳紹攻去!白九川眸光一暗,右掌的力氣突然大了兩分!容淵竟沒有躲避,直直用胸膛接下來那掌!
“容淵!”白九川連忙收回手,運內力飛到容淵身邊。
容淵吐出一口鮮血:“虛情假意!”
白九川道:“你沒事兒罷!”
容淵冷冷瞥她一眼,在她沒有準備的時候,猛然擊向她的後腦!
白九川重新暈在容淵懷裏,那邊兒,柳紹也雙拳難敵四手被俘,容淵道:“拉下去,杖斃。”
柳紹此刻已是鼻青臉腫,遍體鱗傷。他自知回天乏術,已不能再帶白九川走。他看出容淵看白九川時眼裏的情意,掙紮道:“她會對你好。你好好待她——”
話沒說完,已被禁衛軍拉了下去。
柳紹很扛打。鐵做的棍子,第二棍才失去呼吸,走得不算痛苦。
容淵聽着那一聲慘叫,在一片狼藉之中,抱着白九川,面無表情地,流下一滴淚。
白九川再醒來不知何年何月,恍惚地眯了眯眸子,她動了動肩膀,一個頭顱正靠在那兒睡着。
她側頭,容淵。
他這樣蜷曲着睡按理說是十分不舒坦的姿勢。偏偏他睡得十分心甘情願。
他似乎已經很累了,白九川方才那算得上是極大的一動,也沒有将他驚醒。
白九川嘆口氣,沒有再動。
她重新被鎖上,柳紹此刻怕也是兇多吉少。
她盯着容淵,看他俊秀的鼻梁,看他蒼白的唇色,看他突出的喉結。
這人真是。
她在心底嘆一聲。
容淵的唇抿了抿,是要醒的先兆。
她待他完全睜開眼睛,才斟酌道:“容淵,柳紹如何了?”
“死了。”容淵低低道。他本能地不去看白九川的神情,也擋不住自己心中難受。
大滴的溫淚流進白九川的脖頸。她愣了愣。好一陣兒,容淵才擡起頭,拿一雙通紅的眼眶盯着她:“她就那麽好?”
白九川在這時才靈光一閃,如夢方醒。她皺着眉:“你心悅我?”
若是心悅她,又誤會了一些事,按着男子的小心思,的确是很有可能由愛生恨恨之入骨。那這樣也,白九川的底線為容淵退了又退,才在心底得出個詞,有情可原。
容淵不答話。只盯着他,良久,才冷冷一笑:“笑話!我只是看不慣柳紹。吃着碗裏的,占着鍋裏的。”
碗裏,鍋裏。想起來已被問斬的容娴,白九川驚道:“莫非是容娴?
容淵嘴邊的笑更冷了。
“我心悅誰,與你有什麽關系!”
白九川只當是默認,有幾分愣神。
其實思維短路并不能怪白九川。她這一陣又傷又餓,大悲大痛,再有剛醒,腦筋糊塗,轉不過彎來也屬正常。得了一個答案更獲得容淵默認只覺便是如此。
容淵看她的模樣眼裏露出一抹笑。
又聽她道:“既是如此,你便放了我罷。”
那抹笑意凝住,容淵冷道:“不可能。”
白九川被囚禁在東宮。終于喂了湯藥昏昏沉沉。倒也難得糊塗。
容淵沒有再挑斷她的手腳,挑斷的那個也被接上,接上了也沒什麽用,拿不了東西,只是能夠輕輕擡舉起來。
實際上,那時方一下手,容淵便後悔了。只是這份後悔無人言說。
容淵每日親手給白九川喂下藥。
每日都會想着,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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