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餐時閑話

善後工作由我來負責，夜襲的結果在兩個小時後就得了出來——一共傷二百三十二人，亡九十二人。花木蘭在得到這個消息後，便下令将亡者葬在長城之下。

其實看着那些死狀慘烈的士兵，我還是有些害怕的，可我知道，如果不是他們，侵入的魔種就會殺害更多的人，他們應該完整的去。牆體上剩下的熱水，我都用來擦拭他們的身體了。和我一起善後的士兵們有樣學樣，很快将他們打理一淨。

他們被埋在了長城下，連墓碑也沒立一塊，但那位姓蘇的大叔卻走了過來，向人開始問過亡者的名字，從身後摸出一個本子開始記錄。士兵們竊竊私語起來。

“蘇烈将軍真是大好人。”

“能當他手下永遠都會很放心！”

“可惜好人也蒙受不白……”

“定方。”

花木蘭出聲喚道。她已換了一身青色便裝，粉色的發絲被挽成一束，比之前還帶了些女兒家的柔美。

“花姐，你來叫我，是守約把飯做好了嗎？”

蘇烈住筆擡頭微笑：“等我把最後一個名字寫完，我就去吃。”

“那……公孫，想必你也勞累了，先和我來吃點早飯吧？”

花木蘭微笑着向我看來，我倒真覺得有些餓了，于是點點頭跟上了她。

廚房和吃飯的地方就是建在牆內側的那幾間紅瓦泥房。飯香氣由遠及近的撲鼻而來，使我不由得期待起這第一頓軍中夥食。許多士兵都是從那第二間瓦房出來的，他們的手上都端着一碗白菜粉絲湯和一碗幹飯。

“隊長，你來了。”

狼少年玄策蹲在最末的紅瓦房門口，手中端着一只碗，擡起了拿着筷子的手朝我們招了招：“哥哥已經做好了大家的飯，把飯端隔壁了。”

花木蘭微微蹙眉：“你呢？你怎麽不進去吃飯，蹲在廚房門口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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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裏面太熱了。”玄策并起四指在臉邊扇了兩下風，向花木蘭做了個吐舌的鬼臉，“我馬上進去添飯。”

花木蘭嗯了一聲，掀開草制的門簾子進了房子。我越想越覺得這小家夥肯定有鬼怪，故意走離房子，繞了個彎躲在房子側牆。

果不其然，玄策扒飯的假動作停止了，賊兮兮的眼睛左轉右轉，慢慢向離他最近的一叢野草挪去。在湊近的一瞬間，他飛快擡筷将碗裏的白菜向野草裏撥拉，剩下的湯汁都被他揚碗遠遠潑了出去。

我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對上了這個小魔王的視線，氣氛顯得有些尴尬。強壓着對狼的恐懼，我慢慢從牆側走了出來，向着他讪讪的笑。

那雙陡然瞪大的火紅色圓眸在瞬間露出了兇狠，口中無聲的說着：“你給我等着！”

不過就是一個愛挑食的小家夥，我也沒興趣戳穿他的小把戲，也不會把他的話放心上。我聳了聳肩，向門簾走去。

可這小魔王速度比我更快，拿着碗筷就先我一步站在了門簾前。他在揭門簾前的一瞬間先朝我示威般的龇了下牙，才将門簾一掀，帶着天真的笑容跑了進去：“哥哥，我吃完了，添飯，添飯啦！”

無語的望着重重打下的門簾，我慢慢掀開門簾，順便打量了一眼，得，本來就不甚平坦的草門簾更毛了，幾根草還搖搖欲墜，照他這麽做一個月這門簾就要報銷。

屋內有一張長條木桌，幾只木制圓凳，一旁的地上還擺着三只冒着熱氣的大鐵皮桶。桌前除了花木蘭，還坐着兩個我曾在大帳見過一面的人，那藍發劍士也換了身白色便裝，埋頭吃一碗白飯。而那着一身黃衣的銀發狼人卻沒有吃飯，因為小魔王玄策正拉着他的胳膊拼命搖晃。

“哥哥，給我多撈一點嘛！”

我去拿桌上唯一的一副空碗筷，聽了玄策的話感到有些好笑，多撈一點？明明你一口也沒吃。

“好，多撈一點。”

溫聲勸慰中，他起身走到鐵桶前，抄着鐵勺向第二只鐵桶底下撈了兩勺菜，瀝幹湯汁後傾到玄策的碗裏：“好了玄策，別再溜出去咯，坐這裏好好吃飯。”

玄策的笑臉一下僵住，但他還是勉力扯了下嘴角，使自己盡快恢複了鮮活。

“知道了。”

接着，他忽然直起身向我伸出了手，朝我微微一笑。我從沒想過會有一只狼向我溫和的笑，那雙紅玉般的眼眸中蘊滿的善意，使我有些不知所措，拿着碗動也不動。

“咳咳！”

本該到飯桌前吃飯的小魔王玄策，又溜到了我面前，對我怒目而視：“你在愣什麽？”

“啊？啊。沒關系我自己來就好。”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手一用力飛快将鐵勺從那狼人手中奪過，自己去舀桶裏的白菜湯。盯着對方看太久，的确是件失禮的事。唉！我現在還是太松懈了。

“那好，你自己方便就行。”

似乎因為被一下奪走了勺子，他露出了些微微的驚訝，但他很快就恢複了常态，返身走回桌邊：“公孫姑娘，今天的飯是白菜鮮碎湯和白米飯，你自己看着取就好。”

“真是的，哥哥就那麽好看嗎？大家都喜歡盯着他看。”小魔王玄策嘴裏嘟囔着，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坐到桌子邊。

手裏舀着菜湯，我回想了一下，他的哥哥的确是有那麽點好看，但我平時身邊顏值高的人多了去了，比他長得好看的，我還真想到了一個。可惜，我已經七年沒見過他了……

“隊長，守約，我吃好了。”

藍發劍士忽然将碗一推站起身來，從凳子旁拿起了那把泛着熒熒藍光的劍，出口的話語還帶着些生硬：“今天巡邏是你我的任務，中午之前我來，你記得中午之後來替。”

“知道了，铠兄。”

被稱作守約的狼人點了點頭，随即轉頭催促玄策：“吃快點！平時吃飯的勁兒哪去了？如果我沒記錯，今天負責接應物資的人是你！”

我端着菜湯坐到桌邊，只見玄策苦着張臉，手裏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拌着碗，偶爾能撈起一些小紅塊送到嘴裏。

等等！

我再看向眼前的菜湯時，心裏已經産生了許多恐懼，還有一絲沒有吃的慶幸。強忍着心中的不适感，我端着碗向鼻子湊，果不其然，真的有一點點肉腥味。但僅這一點點油腥味，就足夠讓我好受了。

“公孫，你怎麽了？”花木蘭詫異的向我看來。

朝着花木蘭擺了擺手，一股翻江倒海的嘔吐感使我飛快推開了面前盛滿菜湯的碗，盡自己的最快速度向外就跑，力求尋一個僻靜處把肚子裏的酸水吐出來。我甚至連一句“對不起”都來不及說，因為我已經堅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