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樣,反倒是跟在身後的若松和驚鴻頗覺得氣氛尴尬。驚鴻暗嘆,這叫人家姑娘出門了,人家還特意換了衣服。小郎君你又不聲不響,不和人家姑娘說話,到底算哪門子事呀。這若松倒沒有驚鴻那麽着急,雖說他也是帶着楊素交代的任務出門,讓他務必好好觀察兩人的互動,回來要随時報告,他只是覺得不解,一向一本正經嚴肅的主子楊公幾時變得和三姑六婆一般八卦了。
只見那楊笑瀾回首眺望來時的路,才驚覺尉遲熾繁已默默陪着自己走了這一段,心下又是感慨,又是有一陣莫名的激動。于這異世中,她并不孤獨,不是麽?眼下就這超凡脫俗的女子,特意為了她換上了不願上身的便裝,她大概可以想象,缁衣對于尉遲熾繁來說代表了什麽。
那是一種對以往的決裂,身份的隔離,缁衣暗示了遠離塵世,遠離過去的生活、身份、種種,抛卻萬緣,可她卻為了她的任性……盡管,熾繁的這一身淡紫将她的特殊的氣質襯托得一覽無遺,笑瀾從沒有見過一個女子能将這紫色穿得如此好看又純淨。那麽假如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處境,還會陪她繼續走下去嘛?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
笑語盈盈暗香去。
衆裏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
燈火闌珊處。”
這是笑瀾第一次完整地念出辛棄疾的青玉案,在火花的閃耀下,她只想着,那人,是在自己的身邊麽?
尉遲熾繁從沒有聽過這種形式的詩,有些像漢代的樂府詩,但是更具音韻。待要相詢,卻見一束煙花綻放,映照出笑瀾眼中的異彩,還有一絲看不清道不明捉摸不定的脈脈情思。她不免要想,笑瀾口中這驀然回首燈火闌珊處的,可真是她嗎?失神間,伸手撫上笑瀾的眼睛、睫毛,她喜歡她的臉闊,圓潤柔和,不似男兒般硬朗,有些豐滿的臉頰偶爾會鼓起,十分可愛,不像那宇文赟,尖嘴猴腮,一臉的陰沉與刻薄;而笑瀾身上的随季節變化的桂花香與梅花香也讓她覺得好聞,溫溫柔柔的既不尖銳也不具侵略性,就像笑瀾的人一般,和和氣氣傻傻呆呆,有時聰明喜歡狡辯,有時又愚鈍的可愛。她若再大一些了,還會是現在的笑瀾麽?
“這不是皇後殿下新收的義子,楊家四郎嘛。”一聲叫喚驚醒了同時出神的楊笑瀾與尉遲熾繁,這看似親密的動作落在旁人眼裏,笑瀾尚有些不好意思,而尉遲熾繁更是羞得縮回了手漲紅了臉,躲到了楊笑瀾的身後。
Advertisement
笑瀾腹議着“哪個煞風景的胚子來搗亂!”忍住了滿肚子的怨氣,朝來聲處望去,只見幾名便裝的侍衛警惕環顧着一位錦服男子,兩位端莊女子和兩個小模小樣的小女孩正打量着她們。這男子與其中一名女子的眉目略有些相似,好像在哪裏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想起史上尉遲熾繁的一些史實,好生心疼師姐呀~~~唉。
第十五回 上元燈會(下)
這古代沒有燈,只能借着月色和燭光方能看清楚來人的模樣。那兩位端莊女子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一身的雍容,頗有些少婦的味道,和錦服男子立在一起的女子着湖綠色的長衣,眼角彎彎似水一般的溫柔,乍一看就是那種化不開的溫柔;牽着一個小姑娘的女子則裹着一席白底碎花的披風,看起來很眼熟,越看越是眼熟,尤其是嘴角勾上一抹微笑,簡直就有獨孤皇後的神韻。被牽着的小姑娘梳兩個羊角辮子,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很好奇得端詳着笑瀾……而站在她身側的另一個着大紅棉襖的小姑娘看向楊笑瀾的眼神有一些……不屑。
見到這不屑的眼神,楊笑瀾不由自主地翻了個白眼,毛還沒長齊的小妞居然敢用這種眼神看她,以為她是誰啊,沒好氣的暗哼一聲。紅衣,俗氣!當錦服男子的視線掃過蒙着面的尉遲熾繁時,她很自覺地往前擋了一擋。不管是不想讓人認出尉遲熾繁也好,還是單純的不願讓別人看她,對于打量熾繁的眼神,她都表示不喜。
錦服男子察覺楊笑瀾的不悅,微微一笑,先行上前行禮道:“四郎有禮,說起來,你還應當稱我一聲二兄才是……”
啊?楊素的弟弟?楊素沒有說起他有個弟弟還那麽年輕呀……楊笑瀾拱手為禮,眼神卻是茫然的。
尉遲熾繁見她鈍着,在她身後輕聲道:“那是二殿下晉王楊廣。”
噢!隋炀帝呀,那他身邊那位是不是傳說中,人見人愛經歷六位皇帝,從宇文化及到窦建德到突厥幾個可汗,連李世民都會心動的亂世桃花蕭美娘?接收到楊笑瀾好奇的眼神,蕭美娘禮貌一笑,心裏卻道“怎麽這皇後殿下收的義子竟是如此莽撞無禮的。”
那和獨孤皇後神似帶着兩個娃還出來逛街的……不會是和師姐共事一夫的那一位吧……渾身一震,別過身朝尉遲熾繁看去,只見熾繁注視對方良久,随即就別轉臉,繼續躲在她的身後。她拍拍尉遲熾繁的手,想一想又怕她不安,幹脆就抓住了那雙細滑的手,見那雙手的主人渾身一顫,沒有掙脫,笑瀾才放心對着楊廣笑道:“恕在下眼拙,敢問閣下是?”
這江湖中人的語氣讓楊廣又是一笑,道“在下楊廣,這位是拙荊。那一位是我大姐和她的女兒,還有一個就是我們的阿五妹妹了。”
“見過晉王殿下,王妃、大公主、五公主。”還有個小孩應該怎麽稱呼?那個沖着她滿臉不屑的就是楊阿五?人人都想把她們湊到一起的楊阿五?沒有師姐漂亮,沒有晉王妃溫柔,沒有她姐姐楊麗華端麗,更別說沒有她親娘獨孤皇後有味道了,完全就是個沒發育好的小毛孩嘛。楊笑瀾癟癟嘴,心想,別說我是個女子,就是男人。誰要娶你一個黃毛丫頭,一看就是刁蠻任性的主,哼。
這楊笑瀾還真是誤會楊阿五了,平時楊阿五可是以孝順謙和著稱,只是年紀尚幼難免有一些小女孩的脾氣,加上又聽說被笑瀾嫌棄年幼,自是會對她心存不滿。畢竟,是笑瀾先在人前拒絕她在先的呀。
“笑瀾不必多禮,那一日還仰仗你眼明手快護衛了母親大人。這位是?”這隋炀帝楊廣沒有絲毫驕橫跋扈的樣子,也不擺什麽王爺的架子,反而謙謙有禮地似個君子,楊笑瀾對他的印象大好。見他望向身後的師姐,也不避嫌,說道:“這是我家師姐,方外中人,偶爾入這俗世走上一遭,禮數不周之處,還請晉王殿下海涵。”
楊廣大方說道:“方外中人自是不用我紅塵中人的禮數,聽聞笑瀾的師父是毗盧遮那師傅,父親大人以上賓之禮待之,這位師太即是你師姐,也是佛門中人,自是不必拘禮。”
楊笑瀾正愁不知該怎麽回那客氣的話才好,冷不丁聽楊阿五曬道:“出家還能着便裝,又與俗世的何異?端的是那許多不收清規戒律的僧尼,還虧得三哥要入沙門。”
“我師姐算是居士,尚沒有剃度,也不用完全守那戒律,況且,今日師姐純粹是看笑瀾無人陪伴的份上,才換了衣服陪我出來。”楊笑瀾聽着這不善的言辭,頗為不喜,但礙于楊阿五的身份,楊廣的面子,還是冷冷地解釋了。
楊阿五一見到笑瀾就想起他那日在殿上的拒婚,想起多人轉述的,他楊笑瀾嫌她年紀尚小要娶一個比他大的女子。她乃金枝玉葉,從小讨好的人不計其數,都說要以娶她為榮,哪裏聽過這樣的話語。每日想起皆是不平,直到聽說楊笑瀾得了病,才暗喜他是遭了沒有眼光拒婚的報應。今日随着兄嫂姐姐們出門,卻見這楊笑瀾和那紫衣的蒙面女子神情親密,那女子的舉手投足間皆是別樣的風情,按捺不住便要出言相激。若是笑瀾不予理睬還好,可笑瀾字字句句都是幫着那紫衣女子,怎能叫她不針鋒相對?瞥了尉遲熾繁一眼,自言自語道:“夜裏還蒙着面,是怕吓壞人麽。”
這是抽得什麽風?怎麽就說到師姐頭上了?招她惹她了?尉遲熾繁倒是不以為意,楊笑瀾卻有些生氣了,說她怎麽樣她都無所謂。可現在先不說之前的過節,這楊阿五沒來由的就這麽說尉遲熾繁,她一斂眉,冷笑道:“吓壞人到不至于,就怕是生得太好看了刺激到那些要胸沒胸要肉沒肉,還沒發育好的小毛丫頭。”
“阿五,不得無禮。”一邊淺笑着的楊麗華拉住了還欲說些什麽的楊阿五,那一抹紫色,實在好生眼熟。她直覺這位躲在楊家四郎身後的,被他稱為師姐的女子,與她該是舊識。默默觀察着與楊廣寒暄着的楊笑瀾,沒有見慣的谄媚與恭敬,只是禮貌性的攀談,一問一答客氣而疏遠,盡管有些擰着,但是拉着紫衣女子的手一直都沒有放下。
這個少年,眉宇間皆是不耐,還有對阿五言語的反感,一定是十分厭煩在這上元節還要與人務虛吧。他大概還不知道,被皇帝皇後收為義子的事情已使他聲名顯赫,在短短的時日裏成了各大官家子弟想要結交的對象。
這時,一直在邊上不聲不響的宇文娥英偷偷拽了拽楊麗華的手,輕聲道:“阿娘,阿娘,那個人就是那天救了外婆的人。”
蕭美娘笑着捏了下宇文娥英的小臉,笑道:“娥英的記性真是好,倒還記得他。”
宇文娥英又道:“記得,他長得好白。”
聽聞此言,三個女子皆是撲哧一笑,楊阿五更是鄙視地看了笑瀾一眼:道:“脂粉氣十足。”
蕭美娘調侃道:“妹妹原來喜歡陽剛的男兒,做嫂子的一定為你留心”
“二嫂嫂,你又來打趣我!”楊阿五跺腳不依。
宇文娥英卻道:“姨娘,他白白的,挺好看的呀,娥英喜歡他。”
楊阿五說道:“你喜歡他,就讓你阿娘嫁給他咯,你就能叫他阿耶了。”這話一出,楊麗華的臉紅了,蕭美娘不顧形象地倚在她身上笑了。她們交談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落在楊廣和笑瀾的耳裏。
楊笑瀾想着尉遲熾繁就在一邊,就覺得有些囧,姑奶奶們,說的未免也太大膽了吧,也不管人家願意不願意就亂YY,當你們是盤絲洞麽,人走過還得留層皮。雖然大公主頗有獨孤皇後的味道,可是還有個孩子诶……她現在是十五歲的身份,要娶一個結過婚生過小孩的女子,那小孩看起來都□歲了,這個就有點……太誇張了。
她的窘迫和那幾位女子的交談都被楊廣收入眼底,看起來他的夫人和大姐對這個少年均沒有惡感,而從方才的交談來看,這個少年不卑不亢,不因他是晉王而大肆奉迎,也不因他是晉王格外冷淡,這一點讓久居高位厭倦恭維的楊廣很是欣賞,當下便起了拉攏之心。懇切地說道:“四郎,過幾日我便要啓程回番地,拙荊還要在大興留些日子,勞煩你照應了。我們兄弟各鎮一方,無法在雙親處承歡膝下,如今你也算是我們的兄弟,母親大人處,還請代為盡孝。”
楊笑瀾本覺得這說法荒唐,莫名其妙關她什麽事情,可是楊廣的語氣認真到叫她無從拒絕。只得應道:“那是自然。”
豈知楊廣又道:“我大姐……命運坎坷,父親幾次三番令她改嫁,她皆不從,孤兒寡母的,恁的可憐。若是笑瀾常進宮,還請代為探望大姐和阿五。”
啊……笑瀾想說皇帝的女兒還可憐什麽,可想一想,還确如楊廣所說,越是皇帝的女兒越是容易做政治的犧牲品越是沒了自由和選擇,朝楊麗華望去,只見她和尉遲熾繁一般的身軀柔弱,面上卻帶着母親獨有的堅毅,慈愛地看着宇文娥英,一時被這母性閃了小眼。終還是點了點頭,誠懇地答應了。至于楊阿五,就讓她自生自滅去吧。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才分開散去。楊廣輕輕交待蕭美娘,留在大興的日子大可與笑瀾多多接觸。
蕭美娘一開始覺得笑瀾缺乏禮數,觀察了一會兒才發覺其實她只是自由随性不拘小結,獨孤皇後對笑瀾頗有好感,怎知楊廣也有心結交。“此人可用?”
“此人有趣。”楊廣望着楊笑瀾牽着尉遲熾繁離開的背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一廂,走到馬車邊,尉遲熾繁才掙開楊笑瀾抓緊她的手。楊笑瀾一臉歉意,說道:“師姐,不好意思,讓你受委屈了。”
尉遲熾繁笑了一笑,道:“哪裏有委屈,只是沒想到會遇上那些人罷了,沒什麽的。”
“我是說那個臭丫頭對你的無禮!”想起剛才楊阿五的表情,楊笑瀾就覺得不快。
“啊……你不說我都忘記了,小孩子罷了,沒有什麽可計較的。你別往心裏去,日後見着了,也別像今天這麽無禮,知道嗎?”坐進了馬車,見笑瀾又是癟着嘴不回答她,情知她只是為了自己不平,感激她的一片心意,笑道:“怎麽又歪着嘴,老這樣,真歪了嘴可不招人喜歡了哦。”
冰涼的手指抵上笑瀾的嘴唇,笑瀾打了個冷顫,心中卻是一動。在楊廣那夥人來之前,師姐好像在摩挲她的臉,揩她的油吧……喜歡尉遲熾繁的親近,笑瀾道:“師姐師姐,那現在很招人喜歡麽?”
尉遲熾繁白她一眼,說道:“大公主的女兒都想讓你做她阿耶了,你說是不是很招人喜歡?”話一出口,自己也覺得好笑,咯咯笑了起來。這笑容自是美得笑瀾心神一陣蕩漾。最近師姐的笑容越發的明媚了诶。
*阿耶=父親的昵稱
作者有話要說:時間真心不夠用,老天啊,賜我進精神病院住一個月寫文吧……或者賜我整夜不睡精神依舊……
第十六回 紫衣女子
上元過後,獨孤皇後聽說了楊廣一行在街上遇到楊笑瀾的事情,想着之前笑瀾風寒自己遣人去看,現在應該大好了也左右不見人進宮求見,難道真要她派人去請不成,端的是好大的架子,不覺有些惱怒。又想笑瀾為人并不老成世故,先被認了做義子後又多受賞賜,若是再進宮謝恩估計是怕會惹起非議,說不定她還為了這事會和大兄楊素鬧上一鬧。這樣一想心裏倒也平了,只前往木錦苑看看大女兒楊麗華,順便再問一下上元那天的事情好了。
有時候人品決定一切,笑瀾在21世紀積攢了二十年的人品,估計都用在了這裏,換做是別人,被皇後派人探視賞賜後不謝恩沒反饋,那皇後再怎麽寬宏大量就算不給對方小鞋穿,也會覺得那人萬分失禮之後不再寵幸。可這楊笑瀾明明是自己懶得進宮又怕進宮,卻偏偏會被獨孤皇後想成是因為要保持低調,反而還會被楊素逼着進宮又不願意,還聯想到兩人鬧僵起來笑瀾滿臉不願的別扭樣子,想到最後估計還會覺得楊笑瀾可憐。此番想法如果被楊素知道了,一定氣憤難平,感嘆世道變了的同時說不定還真會痛扁笑瀾一頓,什麽皇後也好,師姐也好,都着了魔中了邪抽了風了……完完全全的不可理喻。
獨孤皇後走到木錦苑,就聽見楊麗華教宇文娥英念書的聲音傳來,“……資父事君,曰嚴與敬,孝當竭力,忠則盡命,臨深履薄,夙興溫凊,似蘭斯馨,如松之盛,川流不息,淵澄取映,容止若思,言辭安定,篤初誠美,慎終宜令,榮業所基,籍甚無竟,學優登仕,攝職從政,存以甘棠,去而益詠,樂殊貴賤,禮別尊卑,上和下睦……”
想到楊麗華小時候自己也是這麽教她讀書、習字,從小就說要像她一樣,可結果……自從送她進了宮,嫁給了宇文赟那個畜生,女兒一天都沒有開心過,其實她是知道的。出嫁的那一日,楊麗華決絕地拜別;殺盡宇文子孫的那一日,楊麗華一直在無聲地斥責着她的殘忍。可殺宇文子孫,殺尉遲一家為的就是斬草除根,防止那宇文氏卷土重來,也防了那些假借語文氏之名興風作浪的人;為的是這大隋的江山社稷,為的是黎民百姓。
若不是楊堅逼迫,這楊麗華怕是也會和那群後妃們一同出家吧。對于楊麗華,她總覺得虧欠良多,所以當楊堅每次讓麗華改嫁時,她并不相幫相勸,只任由他們争論去,她知道楊堅也因心中有愧不會将這大女兒強行嫁人。可這宇文娥英,宇文家的孩子,虧得是個女兒,若是個兒子,怕是也難逃一死,女兒總是像母親一些,這是唯一讓獨孤皇後覺得欣慰的地方,而她,并不喜歡這個外孫女。
“阿娘,為何許久不見娥英的阿耶呢?”這跟着母親念書的宇文娥英看到父字就出言相詢,對于父親的記憶并不深厚,出生後一直在母親身邊,偶爾見到父親也只是躲在角落裏不敢上前。在她的記憶裏,父親的印象最是淡漠,只記得某一年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那個瘦骨如柴有時又惡狠狠的男人了。
可這稚嫩的詢問讓聽着的楊麗華和獨孤皇後皆是不喜,楊麗華問道:“娥英想要阿耶了?”
宇文娥英搖搖頭道:“不要。可是那天姨娘說娘若是嫁給那個楊四郎,娥英就要叫他阿耶,他看起來只比娥英大一點點,娥英也可以叫他阿耶麽?”
楊麗華和獨孤皇後又是一愣,楊麗華奇道:“娥英想要那個楊四郎做你的阿耶?”
宇文娥英搖搖頭又點點頭,道:“娥英只是覺得他看着那個紫衣姐姐的眼神好溫柔,應該是個好人。如果阿娘嫁給他,娥英就叫他阿耶。”
這認真的語氣逗笑了楊麗華,剛想說什麽,就見獨孤皇後走了進來,一臉笑意地對娥英問道:“是上元那天麽?哪個紫衣姐姐啊?”
宇文娥英見是她外祖母駕到就往楊麗華身後躲了躲,兒童最是敏感,誰喜歡自己誰又不喜歡自己,最是清楚不過。行了禮,答道:“回外祖母的話,是上元那天,和楊家四郎一起看燈的那個紫衣姐姐,蒙了面,但是看起來應該很好看的樣子。”
“哦?”獨孤皇後看向楊麗華。
楊麗華說道:“楊四郎只說那女子是她師姐,其他便沒再言語了。”
“你不認得?”
楊麗華垂下頭說道:“麗華不認得。”不知是何緣由,楊麗華并沒有說出心中所想。那一天,那一抹紫色實在讓她震驚。讓她想起曾經在深宮裏,有這樣一個女子,被灌醉在宇文赟的殿上、榻上,被宇文赟扯爛了紫色的衣裙……翌日,她看見那個女子蜷縮在一角,痛不欲生,衣衫破爛,露出的雪白肌膚上還有着傷痕,一看就是宇文赟的手筆。她至今依舊清楚的記得,當時那個女子,纖弱、嬌柔,傷心欲絕,驚恐萬分。她忍不住開口勸她,要活下去,為了自己,為了家人。後來宇文赟為了得到她找借口殺了她夫君一家,她被接進宮來,封了貴妃,封了皇後,她知道她和她一樣的強顏歡笑,為了家族,為了親人。她對她有同命相連的感覺,似乎出生,就是為了被獻出,被利用。
獨孤皇後并沒有追問關于紫衣姐姐的事情,反而走到宇文娥英的跟前,俯下身笑問道:“娥英喜歡楊四郎?想讓你阿娘嫁給他?”
宇文娥英怯生生地說道:“回外祖母的話,娥英只是覺得,比起從前的阿耶,還有外祖父想讓阿娘嫁的人,楊四郎看起來比他們好,也比他們可愛……”
可愛麽?獨孤皇後嘴角輕輕一勾,那還真是個挺可愛的孩子,倒還真有本事讓小孩子也惦記着。話鋒一轉,又向楊麗華問道:“麗華不願改嫁,難道是真的對宇文赟一片癡情?”
楊麗華淡淡一笑,說道:“母親大人真是這樣認為嘛?”
“我想聽你說你的想法。娥英還小,難道就不想給娥英找個父親麽?”
楊麗華親了親宇文娥英,摸摸她的腦袋,說道:“不想再嫁了,沒有父親便沒有父親吧。麗華覺得好累,那時候先是每天提醒吊膽,既怕太受寵愛,又怕不受寵愛,事事都要為了家族,事事都要為了利益,不想争又不能不去争,所幸的是,他後宮那些人,個個是不願意争的主。可是做一個政治的犧牲品、祭品,真的好累。母親大人,你不覺得累麽?”
還真是獨孤迦羅的女兒,居然敢當面問她不覺得累麽!
累又怎樣?再累也必須要咬咬牙撐下去,命運在逼迫她,這就是她獨孤迦羅的宿命,她躲不開,逃不了,所以她就享受這一切,享受權謀,享受運籌,享受衆人對她的又敬又怕。獨孤皇後輕輕一笑,道:“那就好好帶着娥英吧,若是能遇上娥英喜歡你也喜歡的人,我自會為你做主。”
娥英喜歡?楊麗華看看娥英,想起她說的阿耶,繼而想到了楊四郎,還有楊四郎緊緊牽着的那個紫衣女子。她想問一問她,是不是已經放下了往昔種種,忘卻了宮裏的屈辱,能容得別人的親密接觸,還是……依舊是一盞青燈長伴佛祖。
回到永安宮,獨孤皇後想着方才楊麗華的表情,自是知道她和那與楊笑瀾一起過上元的女子定是相識的。這能讓楊笑瀾愛護,能讓楊麗華為之隐瞞的會是誰呢?還能是誰呢?
名字似乎已經呼之欲出。
猛然想起曾經她為了楊氏一族在宇文赟面前磕頭求饒時,邊上有一個夾雜着同情、憐憫、偏又無可奈何,只能委婉為她求情的紫衣女子。
難道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jj最近各種抽,如果看到作者已鎖或者已删除字樣的,萬請不要相信,壽頭米有……感謝各位看客不過jj的抽風前來支持。拱手,行禮。
第十七回 寺中相逢
節日後楊笑瀾依舊是老樣子,住回大興善寺,修佛、練字、騎射、練槍。那一日楊素将特意為她打造的槍給她送來,槍通體銀色,長六尺,比時下通用的長槍短了一尺,卻比平日裏的那些長槍還要重上五斤。所幸的是,這槍還可拆成三截裝入槍囊內便于攜帶,機括十分活絡且牢固。此時的笑瀾握緊銀槍凝神聚氣,耍一個套路挽幾個槍花,到也像模像樣。楊玄感在一旁看着,欣喜大于羨慕,見楊素一個眼色,虛晃一槍朝笑瀾攻去。锵锵锵锵,這一招一式進退有度,槍影來去,虎虎生風,幾十個回合一過,絲毫不露敗績。其時楊玄感練槍已過七年,氣力、經驗皆勝于笑瀾,而笑瀾勝在不拘泥于槍招,靈活變通,每次落于下乘之際,總能以天馬行空的妙招扳回,槍雖重,但笑瀾走的是輕巧靈便的路子,暗合楊家槍法手疾眼快的主旨。楊素撚須點頭,對于這段時間笑瀾的表現甚是滿意。楊玄感收勢剛要離開,就聽一人言道:“借槍一用!”手一松,長槍便落入了對方手中。卻見一個青衣少年長身而立,槍走輕靈,招斷意連,綿綿不絕,配上那玉樹臨風的身姿,當真是悠雅飄逸,只是這槍勢淩厲尤帶着幾分殺氣。與楊玄感的一番過招已耗去笑瀾許多體力,這青衣少年一來,她頓感壓力大增,只是見楊素不出言阻止,料想對方并無惡意,又沉下心來小心應對。眼角的餘光瞥見兩名一身淡雅裙裝的女子帶着個小女孩聯袂而至,赫然是大公主楊麗華、晉王妃蕭美娘和宇文娥英,猛然想起師姐還在一旁觀戰,若是讓兩路人馬打了照面,師姐不知會否被勾起心事。一個分神,高下立見,被青衣少年的七連擊狼狽地逼到牆根,退無可退。可楊笑瀾是誰,此時的笑瀾沒臉沒皮全然不介意勝負輸贏,只當是一場游戲,雙手舉起,邊喘着氣邊高聲叫道:“輸了輸了,大俠,我認輸了。讓我歇會兒喝口水吧。”“你分心了,若是在沙場,生死一線間,此刻你已經死了。”青衣少年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槍尖直指着笑瀾的面門,語氣嚴肅。楊笑瀾吐了吐舌頭又縮了縮身子,笑道:“是是,不幸中的大幸是不在戰場,阿米豆腐,善哉善哉。勞駕,這玩意兒不長眼,萬一不小心劃花了我的臉,我靠什麽吃飯呀。”此話一出,殺氣消散的無影無蹤,這看似凝重的氣氛頓時就給破壞了,青衣少年收了槍還給楊玄感,又端詳了故意擋在尉遲熾繁面前的楊笑瀾幾眼,笑道:“如此一看,四郎果然有……靠臉吃飯之姿。”楊笑瀾嘿嘿一笑,算是答了,注意力放在身後的尉遲熾繁和正看着她倆的大公主、晉王妃身上。楊素暗自猜度為何秦王楊俊會與大公主、晉王妃一起出現在這裏,而大公主自在場邊立定,除了看兩眼戰局,眼神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尉遲熾繁。也不知讓她們正面相逢是福是禍,與楊玄感行禮道:“見過大公主、晉王妃、秦王殿下。”“上柱國不必多禮,我今日是特意來找令弟的。”那青衣少年正是和楊笑瀾同年,被封為秦王、秦州總管的三皇子楊俊,一直惦記着要和楊笑瀾結交,也不見笑瀾病後回訪,就打算趕在回藩之前來見一見他,順便約他喝個小酒。打聽得笑瀾住在寺裏便一路尋來,怎麽曉得竟在門口遇上了大姐、二嫂嫂和侄女。又見笑瀾與楊玄感打得起勁,一時手癢就加入了戰團。他雖天性善良溫厚,但于沙場之上絕不手軟,眼見笑瀾打鬥時頗有些随性,忍不住出言提點。“找我?”楊笑瀾一愣。楊俊點頭,道:“正是。只是不知大姐與二嫂嫂是否和俊一樣的來意。”“非也。”楊麗華搖搖頭,目光地鎖定楊笑瀾身後那人。那人今天一身出家人的裝扮,一頭柔軟的秀發藏在缁帽裏,人雖清瘦可臉色比當日在宮中不知好了多少。她們剛進得寺來,就見她眼角含着淺淺脈脈的笑意,注視着場中打鬥的人兒,眼裏閃着溫柔。這樣沒有心事沒有負擔的尉遲熾繁,她從來沒有見過。可當尉遲熾繁見到她時,臉色一變,她不禁想,自己此來是否太過唐突,不知為何,自上元路上偶遇,她總想着見她一見,确定一下那天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她,也想問問她究竟好是不好。等真見到了本人,又見将她護在身後的少年眼神戒備,不免遲疑,會否因為自己而影響到對方本來寧靜的生活,而那少年分明是知道些什麽的,一下子猶豫了起來,除了猶豫,心底裏還有對她的一絲小小的羨慕,這楊家少年竟對她維護至此。楊麗華不出聲,這氣氛就顯得有些尴尬,楊素上前一步,說道:“大公主此來,可是請華首師父指點佛法的?”楊麗華點頭道:“可否請華首師父行個方便?”華首?是她的法號麽?看來,她真是皈依了。楊笑瀾皺一皺眉剛想開口,尉遲熾繁拍拍笑瀾背表示無妨,出聲道:“如此,請大公主随我來。”走過楊笑瀾的身邊,楊麗華美目垂注,輕聲道:“四郎還請放寬心,只是舊人一敘罷了,不必如此警惕。”楊笑瀾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咧開嘴對楊俊說道:“那秦王殿下,你跟我來?”楊素見左右無事,就自行回府去了,留下了不想跟他走的楊玄感在外等着。而蕭美娘則帶着宇文娥英四處轉悠。将楊俊帶入房中,又倒了杯水給他,這楊廣、楊俊和楊麗華三人大概和獨孤皇後最為相似了,瞧這鼻子這嘴巴,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啧啧。楊俊道:“四郎若不嫌棄,直接喚我名字即可,我們以平輩論交,無須客氣。”笑瀾本就不是守禮之人,不假思索就答一聲好。“笑瀾為何會拜毗盧遮那師傅為師呢?”呃……難道要回答說是因為可以叫尉遲熾繁師姐的緣故?“咳咳,其實嘛,是因為我和師父有緣。”“哦?實不相瞞,俊一直想入沙門,奈何父親大人不允。”楊俊嘆了口氣,每次提到出家,楊廣總是态度堅決的反對。呃……那又與她有何相幹?笑瀾不解。這是來訴苦的?眼珠一轉,道:“俊世兄有心了,其實出家與否,只是一個形式,為何世兄非要入沙門不可呢?世兄一心向佛乃是好事,可若是執意要出家,則是有了執念。世兄難道沒有想過,若是有心哪裏不能念經,不能誦佛,不能修行?若是有心何處都是彼岸,都是淨土。況且小弟也只是拜于師父座下,不算出家弟子呢。”楊俊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亮了,還從來沒有人從這個角度同他說過,每個人都只是勸他,不要出家,他是皇子不可能被同意入沙門。笑瀾這一說,立時将他的心門打開,那一刻只覺得笑瀾和旁人不同,是個深具慧根的人。又同她從佛學上的問題說到人生啊哲理啊,笑瀾一一謅了過去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