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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笑瀾也不将衣服拉好,直直站了起來。如果皇後真如此英明,那必然不甘于只做一個皇後……轉念間,一個故事呼之欲出。“皇後想必知道,笑瀾乃是庶出,我母親是江南女子,仰慕父親又因私自委身于他,空留餘恨。母親從小便希望我是男子,能像父親一般頂天立地,建立不世功勳。然而自古女子限于閨閣,不管才學如何,能力如何,總被埋沒。女子的宿命似乎只是嫁人生子。笑瀾不願如此,母親也不希望笑瀾如此,故而一出生時便改了宗碟,給了笑瀾男子的身份。母親臨終時曾對笑瀾說,希望笑瀾到大興,随着大兄一起一統河山。笑瀾這才千裏尋親,投奔大兄,蒙大兄不棄,授以武藝。若皇後陛下要降罪的話,請降罪笑瀾一人吧,此事與大兄無關……”
“好一個兄妹情深啊,如你所說,楊公自然知曉其中乾坤,知而不報已是其罪難恕。難道楊公真想瞞天過海不成?”獨孤皇後語氣嚴厲說道。
笑瀾聽不出喜怒,但直覺今日一定可以順利過關,又道:“皇後殿下且請息怒。大兄自然知道無法瞞過皇後殿下的法眼。世間女子皆聰穎,魯鈍的怕只有男子罷了。”
“聽聞你是毗盧遮那師父的徒弟,這又是怎麽回事?”
“許是毗盧遮那師父見笑瀾有些慧根,便收了笑瀾做關門弟子,笑瀾記得毗盧遮那師父曾說,要笑瀾以殺止殺。”
“毗盧遮那師父也知你的身份?”
“是,師父乃是佛陀轉世,自然知曉。”
獨孤皇後凝視楊笑瀾良久,這少年不慌張不惶恐,一如救她時那般淡定,她突然想起這少年與刺客打鬥時也不忘反駁對方,說她不是妖婦。朝中大臣對她的看法,她心如明鏡,他們怕她。她自小熟讀史書,通軍事曉政務,可因是女子的關系,終不免要嫁給一個男子。若非如此,現如今這金銮殿上的……“一統河山?令堂真如此說?”
“是,笑瀾不敢欺瞞皇後。依笑瀾所見,陳朝國主荒淫無道,沉迷享樂,又仗着長江天塹,自以為安枕無憂,不出四年,我朝必可攻入建康……”
“笑瀾請講……”
“然則,打江山易,守江山難。魏晉以來門閥勢力日盛,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很多有用的人才就此埋沒。若能采用一種制度,使得寒門中人也能為朝廷效力。”
獨孤皇後眼睛一亮,道:“那該采用何種制度呢?”
“科舉。每地每年保薦推舉幾人參與科考,考那些人的德行、政務與文采,提倡讀書人以詩賦獲取功名,又能鼓勵寒門讀書才有出路。人才是第一生産力!”
“好一個人才是第一生産力!楊笑瀾啊楊笑瀾,有如此見解,巾帼怎遜于須眉。”這高門士族又是世襲又是互相推舉,這些年來勢力只增不減,牽一發而動全身,讓楊堅和獨孤皇後實在頭痛。笑瀾此法雖不夠完善,但确是動搖門閥勢力的根本之舉。獨孤皇後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她還能給她更多的驚喜嘛!“笑瀾敞着衣服,不嫌冷麽若是着了涼,怕楊公又要一番折騰了。”
獨孤皇後語氣轉柔,楊笑瀾一改方才的慷慨陳詞又是一呆,心想,這是什麽意思?
皇後取過放在一邊的衣服,遞了過去,笑道:“今日全賴笑瀾救我,衣服破了,換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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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笑瀾一僵,道:“皇後洪福齊天,若臣不在,必定也是安然的。”
獨孤皇後咯咯一笑,道:“那笑瀾真是我的洪福呢。趕緊換了衣服吧,莫凍着了。”
楊笑瀾撓撓頭,道:“我……不會穿。”
“那且讓本宮為笑瀾更衣吧。”
這話聽得楊笑瀾渾身一顫,所謂明媚妖嬈莫不如是。這獨孤皇後簡直就是蘇妲己和女娲的化身,白素貞的轉世,狐貍精的祖宗。待到那雙浩如映雪的手搭上笑瀾的衣服時,笑瀾又是一抖,道“我自己來。”戰戰兢兢脫去了割破的白袍,穿上新衣,可是這腰帶,卻怎麽也系不好。
獨孤皇後見狀細心替她系了腰帶,又為了正了衣衫,仔細端詳了一番,方才滿意。這感覺遠比初嫁楊堅,新婚燕爾時來的美妙。訝異的情緒一閃即逝,皇後說道:“笑瀾的打算是,日後随楊公上戰場?”
“正是如此。”
“笑瀾現下年少,日後來了月事,怕不會那麽方便吧?”
月事?對了,月事!自從來了隋朝一年不到,一次例假都沒有來過,不會有什麽意外吧?楊笑瀾搖搖頭,不會啊,她又不是聖母瑪利亞,或是伏羲兄妹,踩個腳印也會懷孕。難道因為時代變了磁場變了,所以就不來了?這年代又沒有衛生巾,如果來了例假,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這事情還得去問毗盧遮那師父。
對上獨孤皇後探問的眼神,楊笑瀾笑得苦澀:“那也是無可奈何的吧,想成就驚人之舉,必定要有所犧牲。”
“笑瀾指的可是婚事?”
呃……“臣并不想成親,這婚事就是利益結合,實在無聊。況且為何男子可一妻多妾,女子非要從一而終?太不公平了!”先結婚再戀愛,娶了正妻還能納小妾,納了小妾還能去尋花問柳,雖然正妻地位較高對小妾奴婢可随打随罵,可地位高成獨孤皇後這份上,還要被人說是妒婦。作為現代人的楊笑瀾實在接受不了。
“笑瀾還真是與衆不同呢。”這話簡直說到獨孤皇後的心底裏了。縱然自己才比天高,貌若射姑,終不還是男人背後的女人,還要容忍丈夫臨幸她人。暗嘆一聲,說道:“既如此,笑瀾且放手一搏。”言罷,又是一陣輕笑,道:“笑瀾似乎該稱本宮義母呢。”
義母?楊笑瀾頭皮發麻,不知道安祿山叫楊貴妃義母哇?怎麽又想到安祿山和楊貴妃了……“皇後看起來那麽年輕,倒像是我的姐姐,義母,我實在叫不出口诶……”
“笑瀾可真是會哄人開心呢,日後常進宮來陪我吧。”獨孤皇後內心歡喜,只覺這楊笑瀾可比那幾個親生兒女好玩多了。當下召回了宮人,又吩咐雨娘給笑瀾好吃好玩的,領着她去找楊素。
走出永安宮,楊笑瀾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和皇後說話,比練武還累。怪不得武打書裏會說,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會騙人,可今日她算是過關了嘛?有驚無險,有驚無險,阿米豆腐。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杭州爬十裏锒铛呀~~五雲山透氣呀~~~估計沒時間更新了。拜謝各位支持!
第十二回 感冒發燒
誰說殺人不過頭點地,碗口大的疤?那是被殺,痛苦一瞬。
而殺人者呢?雖說人命如草荠,有天生反社會,殘害生命之餘冷漠帶快感,但是大部分人,尤其是現代人,殺人意味着坐牢意味着以命抵命,有些人會嘔吐,有些人會恐懼,有些人會在腦海中重現當時的情景,有些人……會發高燒。
坊間流傳近日裏楊素的上柱國府異常忙碌,人進人出,賓客盈門。
緣何?
皇帝皇後新認的義子,楊素的四弟自初一午宴回府後高燒不止,連禦醫都束手無策,藥石難救,一時間看病的探病的直将那上柱國府的門檻都要踏破了。
坊間多謠傳。事實是這樣的,那日午宴過後,楊笑瀾直奔大興善寺,沒同任何人打招呼就沖到了毗盧遮那師傅的跟前,只問:“師父,師父,為什麽我那個沒來?”
毗盧遮那即便是佛陀轉世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什麽沒來?
“就是那個,那個啊……”楊笑瀾漲紅了小臉,例假?大姨媽?一月一次的?那個在古代應該怎麽說?噢!“月事,月事!怎麽沒來?我在家的時候,已經來了好幾年了,還挺規律的,怎麽到現在,快一年了,一點跡象都沒有?”
毗盧遮那師傅是一頭黑線,隋朝啊,哪個女子會把月事這種事情挂在嘴邊?那麽隐晦、避忌的事情,到底是未來過來的人,居然能如此大聲問得如此理所當然。只是她為什麽沒來,他怎麽會知道……但是毗盧遮那師傅是誰?大日如來啊,最擅長什麽?打機鋒,說佛法說禪呀。于是乎,他一派淡然地說道:“笑瀾很想來……月……事嗎?”
楊笑瀾一愣,這年頭連個衛生巾都沒有,如果來了月事她該怎麽辦?坐在馬桶上一個禮拜不起來?還是自制衛生巾?用布包着……什麽吸水?煤灰?草木灰?她貌似還要上戰場,來月事可能有經期綜合症,人還特別容易煩躁……這不是要她的命麽?“不想。”她很堅決地說,不想。但這是每個女性成長必經之路,來月事代表着發育,萬一來了,她該去找誰來問這些問題呢?尉遲熾繁麽?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要說自己的身份,怕是只是皇後知曉了。可問皇後這碼子事情,想想就覺得很是驚悚。
“既如此,現在此番不正是随了笑瀾的心願嘛。心念起,萬事皆起。”毗盧遮那師傅說得一臉正經。
相處數月,楊笑瀾對毗盧遮那師傅這個道貌岸然的樣子是半分不信,毗盧遮那師傅對外是有道高僧,對着笑瀾,簡直就是老頑童再世。師父,你就忽悠吧你。沒好氣的給了毗盧遮那師傅一個白眼,想起自己被噴了一臉的血,便一刻不停的打道回府,洗幹淨自己是當務之急。
于是乎,愛幹淨的楊笑瀾在大冬天,沒有空調,暖爐炭火尚未将房間烘熱的情況下,急吼吼的脫光衣服跳進浴盆裏,一不小心被吹到了風,着了涼,阿咻阿咻兩個噴嚏一打,當晚就立刻感冒發燒了。礙于笑瀾的身份,自然不能找醫生來搭脈問診,只能根據她21世紀人的自身經驗,捂着被子,喝熱水吃得清淡多睡睡挨過去。也不知是哪個天煞的,将這楊笑瀾發燒的事情加油添醋繪聲繪色地說了出去,就發生了之前客似雲來的狀況。高颎、蘇威、晉王、秦王、史萬歲、賀若弼等都派人送了禮,獨孤皇後也遣人來探視過。
在沒有紙巾的古代,感冒也是一件很傷神的事情,十條八條手絹輪番上,都抵不住這鼻涕的洶湧而來,還沒等到來月事,倒是先給鼻涕來了個下馬威。幸好這上柱國家裏有錢又有權,手絹可無限量供應,否則楊笑瀾可就成了被鼻涕淹死的穿越第一人。只見她坐在床榻上,一邊用手絹一角代替紙巾堵住塞住的鼻孔,一邊往通紅的鼻子上抹油,還嗷嗷直叫,這樣子滑稽透了。
以至于聽着楊素解釋風寒的緣由已經覺得好笑,特地來探望她的尉遲熾繁一進門,看着鼻孔裏拖着長手絹的笑瀾,難掩笑意,笑出聲來。
這搓樣給尉遲熾繁看了去,笑瀾已覺坍臺,偏偏尉遲熾繁還笑個不停,她更覺懊惱。師姐,至于麽至于麽,有那麽好笑麽。
尉遲熾繁的這個笑容,她自己沒有察覺有何異樣,楊素在一旁冷眼看着,頗有些感慨,自從受尉遲世雲之托照顧尉遲熾繁至今,哪有見過她笑得這樣毫無芥蒂沒有心事?就算見過少女時期的熾繁幾次,也只是清清淡淡的笑,自從先後嫁給宇文家那兩只之後笑容裏更是不着笑意。而今,本以為心如槁木的她竟也能在笑瀾面前笑得像個真正的少女,楊素詫異之餘也是大感欣慰。倘若楊素知道獨孤皇後見到笑瀾,也是笑得如在風中搖曳一般,估計得驚悚得把眼睛和下巴一起掉落了吧。
這一個笑一個愣,楊素的存在感頓時有點差,便說道:“今兒上朝那柳彧這匹夫上表奏至尊,近代以來,都邑百姓每至正月十五日,作角抵之戲,遞相誇競,至于糜費財力。請求陛下禁絕上元燈會……”
“什麽!皇帝怎麽說?這老百姓能在太平盛世難得一樂實屬難得,何至于要取消?柳老頭腦殘吧。”一聽這要禁絕燈會,楊笑瀾就有些急了,她可是和尉遲熾繁說好了,要一起去看燈會的。什麽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若是禁了,她還有什麽熱鬧可看!
早就經由笑瀾解釋腦殘一詞,尉遲熾繁自然明白這個詞的意思,聽她這麽說好笑之餘又覺得大為不敬,說道:“柳公清廉又正直,勇于執法又不懼權貴,很是難得。此番考慮也是為了大隋,開源節流,節約為本。笑瀾切莫這樣說他。”
笑瀾道:“是啦,師姐。柳公不腦殘,柳公只是有點……迂。”
“笑瀾所言甚是,柳老頭簡直迂腐至極。”對于柳彧,楊素并沒有好感,他相貌潇灑文才出衆又武藝高強善于領兵,這朝堂之上,能讓他敬服地恭恭敬敬稱一聲“公”的,也就是尚書左仆射高颎和散騎常侍牛弘。兼之他為人亦正亦邪,柳彧之流,還真是難入他法眼。他對于楊笑瀾大感欣賞也是因為兩人性情相投,皆是不屑世俗禮教,狂妄又驕傲的脾性。“上元熱鬧游藝各有利弊,幸而陛下未置可否,故此今年的上元,應該還會似往年那般熱鬧吧。”
笑瀾嘿嘿一笑,道:“那就好。”
“怎麽?你們的上元沒有燈會?那天街上一定是聚戲朋游,鳴鼓聒天,燎炬照地,還有人戴獸面,男為女服,倡優雜技,好不熱鬧。”難道到了笑瀾的年代,就不再過上元節了麽?
“有是有這個節日,但是也不放假,只吃個元宵。沒有燈會,也沒有雜耍。”笑瀾暗嘆,她那個年代,大家忙着過西方的節日,情人節、聖誕節,傳統節日最多變成商家斂財的手段,絲毫沒有過節的氣氛。
“既如此,上元那日,你好生玩耍。玄感還同我說,那一日要找你一同喝酒,他對你這個四叔倒是不錯,從沒見他叫他老子喝酒呢。”楊素說道。他也沒有想到,笑瀾人緣極佳,連高颎都對她贊賞有加。
“哈哈,他們都怕你,見到你逃也來不及呢。”想起那日三個孩子在楊素邊上的窩囊樣,笑瀾就覺得好笑。“不過那天,我怕是不能和玄感喝酒。”
“哦?你有約了?”
“我要和師姐一起去看燈呢。”笑瀾看看面露難色的尉遲熾繁,道:“師姐,你不會忘了吧。”
“我一身出家人的裝扮,和你一起看燈,怕是不妥。”
“換身衣服不就得了,師姐,虧得你還天天念經,□,這個道理還不明白?什麽裝扮皆是空,既然是空,又有何不妥?”成日裏随着毗盧遮那師傅念佛聽經,笑瀾這□空空的說辭是越發熟練。
楊素笑道:“上元節可是豔遇的好日子,笑瀾帶着你師姐,可就少了許多豔遇的機會。”
“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哪裏還需要有什麽豔遇。師姐在,正好擋煞。”笑瀾拉過尉遲熾繁的手,邊搖邊道:“師姐,你不能騙我,不能耍賴啊。”還嗚嗚兩聲,配上這拖着鼻涕的手絹,更顯可憐。
尉遲熾繁只好柔聲道:“總得等你病好吧……你也不能這樣上街,風一吹,怕是又嚴重了。”
“好了,好了,我已經大好了,今兒師姐來看我,我心中歡喜,立時都好了的。”一聽熾繁松口,笑瀾立刻換上讨好的嘴臉,“那我們說好了哦,上元那天,我來接你哦,師姐師姐,不許耍賴喲,我們來拉鈎。”自說自話的勾上熾繁的小指,“拉鈎上吊,一百年不反悔。”
兩只小指頭勾在一起,笑瀾笑得一臉無邪,尉遲熾繁的心略頓了頓,說不出一個不字來,只點點頭,允了。似乎對着笑瀾,她總是這樣,聽她說着不着邊際的話,任她做一些明知很逾越的事,為的只是不忍心看她面上露出的一點點失望。
“師姐,你的手很冷诶,我來給你捂一捂好不好?”楊笑瀾不管不顧自己的身份和單薄的衣衫,就扯着尉遲熾繁的手要往自己的胳肢窩裏放,看得兩人都是一驚。尉遲熾繁紅着臉連忙抽回手來,像是被笑瀾身上的體溫給灼到似的,道:“別。”
笑瀾方才想起兩人女女有別,這舉動,在古人看來,委實太過親密了,才悻悻一笑。
一會兒對着獨孤皇後流口水,一會兒又拉着尉遲熾繁裝無辜。楊素一頭黑線,怎麽就給他攤上這麽個無賴……無恥……又無知的四弟……偏偏又很得人心,連晉王妃都為了大公主和五公主來打聽她的消息。他還要在她身上找尋世雲的下落,怎麽看都覺得希望很是渺茫。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可以更了,我自己都記挂着呢,急死人了~~~最近都好忙呀,前兩天還出差來的~~争取兩天來更一次。
第十三回 上元燈會(上)
風寒痊愈後的楊笑瀾可謂是神清氣爽、身輕如燕,就因為她發燒當日沖楊素吼了一句,生病要吃清淡你懂是不懂!于是連着十來天都是被清粥蔬菜伺候,還特意通過獨孤皇後派來探視的人傳達了楊笑瀾愛吃蔬菜的信息,皇後連日裏又送了不少宮中儲藏的蔬菜給笑瀾。笑瀾抗議無果,偷吃無門。楊素用行動充分傳遞了從前不懂,現如今是真懂了的信息。所以,當正月十五黃昏時,她一身白衣外罩皮裘,戴着虎頭帽去大興善寺外等尉遲熾繁一同夜游,還真有些飄飄欲仙地感覺。只是這仙氣多是因為瘦弱,而她的虎頭帽帶着根小尾毛,走起路來一翹一翹的,使這仙氣裏硬生生多出一分妖氣來。
這虎頭帽是笑瀾自從看了周星馳版《鹿鼎記》後一直心心念念的,同楊玄感說起過,不曾想,玄感小侄居然給她弄了一頂來,真的毛皮又做的惟妙惟肖。她沒有問,也不想問這是何方動物,有否成精,即便她再環保,再熱愛生命,可在這純天然少人造的隋朝,毛皮是冬天取暖的佳物。她只想着戴上這虎頭帽一定又會惹笑她那輕如煙塵的師姐,笑得喜不甚收之餘也瞥見了玄感小侄因無法帶他一同去與公子哥們飲酒作樂而失望的表情。搭上楊玄感的肩膀,以萬分誠懇的語氣說道:“你老爹也就是我大兄說了,上元節是豔遇日,有許多美貌的小娘子出沒哦。玄感小侄你一表人才,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長輩,你的叔父,帶上我,你不是少了很多樂趣嘛。”
楊玄感和她相處時日不多,但已知她的脾性最是不管長幼尊卑,眨眨眼睛說道:“四叔看起來可不像玄感的長輩,今兒大夥兒約在平康坊的雙星伴月樓,四叔還沒去過吧?”
“平……康……坊……”耶,傳說中的煙花巷集中地诶,雙星伴月樓是傳說中的青樓嗎!這名字,這招牌,氣勢華麗麗的呀!楊笑瀾立刻就有了點小興奮,“你,這是在勾引我嘛?”
呃……這話說得真是……四叔的口沒遮攔,楊玄感認識他的第一日就已經領教過了,可每次花樣疊出,他還是沒有徹底地習慣。只能說道:“那四叔你去是不去?柳大郎,史三郎他們還等着見你呢?你在禦前徒手殺了刺客,護了皇後殿下,大夥兒很是敬佩。”
“呃……不去。”這以訛傳訛地有些過分了,一會兒又變成了徒手殺刺客,刺客死于刀傷,徒手怎麽會變成刀傷?當她是剪刀手愛德華麽。笑瀾搖頭道:“我約了人。”那約好的人今晚會褪去缁衣換上便服,她早就想看尉遲熾繁素衣襦裙的樣子,該是多麽的好看呀。
“四叔是約了誰家的小娘子麽?看你笑的這麽……”
“什麽?”
“色迷迷的樣子。”
一巴掌拍上楊玄感的腦袋,笑瀾呸了一聲,她這麽正經又正派的人,怎麽會色迷迷,還是想到師姐的時候。“秘而不宣,是為秘密。過幾日你再帶我去平康坊喝酒好咧,怎麽樣?”
“如此……好吧。”楊玄感點頭只能答應了,又道:“四叔,你方才那個樣子,好像娘兒啊……”
毫不客氣地用冰冷的手捏起楊玄感的後頸,“玄感小侄,你這是欠扁麽?”怎麽是個人都說自己像女人啊,真是做了孽了,在現代生活中,還有人把她當做男生,一回古代立刻就娘起來了……同楊玄感打打鬧鬧過了下午,吃了夜飯,楊笑瀾才收拾打扮一番帶着驚鴻和若松去了大興善寺。
見過了毗盧遮那師傅,楊笑瀾就在尉遲熾繁的門外等着,不急也不躁,只擡頭看昏暗的天色,內心倒也一片寧靜。尉遲熾繁于她是個特別的存在,像是一方淨土一道佛音,聽着她的聲音也好,想着她的容顏也好,總能讓她煩躁、焦慮的心頓時平靜下來。尉遲熾繁并沒有讓笑瀾等太久,門吱呀一聲開,笑瀾回轉頭向她看去,淡紫色的衣裙淡紫色的披風,黑色如雲的長發僅用一根簪子盤起,在平時的清雅中又多添了幾分風流的韻味。
尉遲熾繁見到笑瀾的虎頭帽撲哧一笑,可見她又是一副驚豔癡傻的樣子,暗嘆一聲,遮上面紗,輕聲道:“看什麽呢,怎麽總是癡癡呆呆的。”
“師姐,是該把你那花容月貌遮起來,否則走了出去,人家會以為廣寒仙子下了凡塵呢。”笑瀾看着她蒙起面紗大感安慰。想到這師姐的好看樣子若是給別人看了去,她就心有不甘總覺得像吃了大虧一樣。
“又來胡說了,蒲柳之姿,哪敢與嫦娥相比。”
“嫦娥不及你,遠遠不及你。做嫦娥有什麽好,冷冷清清地在那麽遠的地方,就一只兔子,一棵樹和一個無趣的砍樹人陪着。”
“月宮清淨正好修佛。” 尉遲熾繁一副方外中人看破世事的語調。
“一點也不好。”笑瀾只覺得那淡漠的語氣加上她單薄的身子,就好像被風一吹随時會消失一般,抓住熾繁的手急道,“一點也不好,要修佛這裏也可以修,你要是飛升了,我……我便見不着你了。”
笑瀾緊張的樣子讓尉遲熾繁的心咯噔一下,岔開話題淺笑道:“你真當我是菩薩還能飛天呀,傻孩子。病都好了麽?這帽子你戴着,可愛的緊,誰給你弄來了那麽好玩的帽子?”
提到帽子,笑瀾眉開眼笑,甩一甩小尾巴,答道:“楊玄感,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特意戴出來給你看的。”
“你侄兒對你倒真是不錯,聽楊公說,他也約你今日出游?”
笑瀾嘿嘿一笑,道:“不算是出游,約我去平康坊喝酒呢。”
平康坊?尉遲熾繁自然知道這平康坊是什麽地方,好看的眉毛輕輕蹙着,似是不喜笑瀾去那些地方。“那你怎麽不去?”
“我要和師姐一起過上元,看花燈呀。有什麽比得上和師姐一起?”
她說的是理所當然,尉遲熾繁的臉卻紅了,明知她是無心之語,卻難免覺得羞澀,幸而被面紗遮着,笑瀾無法看到,否則真還不知道那張嘴裏會說出什麽來。
一旁恭立着的驚鴻和若松對望一眼,兩人皆知尉遲熾繁是帶發修行,而他們的主子卻對着修行之人語出暧昧,若松開口提醒道:“郎君,天色不早,不如和華首師傅邊走邊談?”
若松趕車,驚鴻陪在馬車上,這笑瀾對着尉遲熾繁自是體貼備至竭力與她說笑,使得驚鴻不免猜想,這楊笑瀾該不會是真對修行的尉遲熾繁心生情意?而尉遲熾繁對他,一颦一笑不複清冷,眼裏總是閃着一抹難明的寵溺。兩人似是有情可又還阻着隔着什麽。
這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說的是一點沒錯,任是楊素、若松、驚鴻都覺察出兩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湧動,可偏生當事人還渾然不知。尉遲熾繁自知對笑瀾頗有好感,卻因着兩人的身份沒有往那方面細想,而笑瀾更是毫不察覺,一則她來到隋朝的目的是為了完成某些使命,收集齊了東西仍是要回去的,她沒有打算在此長待;二則她知什麽是百合什麽是女女相戀,只是從沒想到過這事情會落在自己的身上;三則,她活了二十年沒有歡喜過誰也沒來得及早戀,故而實在不知情為何物。只覺得來這隋朝的最大好處是美女如雲,有妖孽萬變如獨孤皇後者,有清風冷月如尉遲熾繁者,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喜歡她們親近她們是最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
可是如果只是愛美之心,她對着獨孤皇後毫不設防又浮想聯翩,她對于楊素能進熾繁的房間而心生不快,又不願意熾繁對着別人笑,不願讓別人看得她的容貌去,是正常的嗎?
不正常嗎?
正常嗎?
作者有話要說:笑瀾同學尚沒有開竅,不知道要冒出個誰,發生點什麽事情,讓她混沌的腦子開了竅。下一回,看燈遇上另一撥宮裏出來的孩子們~~
第十四回 上元燈會(中)
第一次在黃昏時分悠閑漫步在大興街上,吆喝聲,鞭炮聲,歡聲笑語交織在一起,四處張燈結彩。各色的燈籠,各色的火光,歡鬧的人群,結伴而行的少男少女,有戴着面具的,有戴着面紗的,各個臉上皆是歡顏,市井的喧嘩,市井的熱鬧,真實卻又并不那麽真實。
若是在笑瀾的年代,正是打折季,淮海路、南京路、各個商區,各處的商場都會推出199-100,買300送300之類的吸金狂歡活動。笑瀾本不屑,可身處這異世,卻不免想念起那擠死人又充斥着黃牛的商場來。
在大隋,笑瀾已深感幸運,不用考慮自己的衣食住行,每逢節日必有新衣備着,連吃食都早已為她準備好了喜歡的口味,楊素對她的照顧,盡管她從不宣之于口但銘記五內。楊素對她的照拂更甚于現實生活中的父親,他教她習武、讀書,為她打點一切,兩人雖沒有血緣關系,可比親兄妹更甚。別于其他穿越的人來說,她得到的其實更多,毗盧遮那師傅、尉遲熾繁、楊玄感、楊鄭氏、甚至連獨孤皇後,她都覺得充滿了善意,如果就這樣回了現代,她定是會不習慣的吧,一下子從爺變成了原來那個平凡又渾渾噩噩的她。
原來的楊笑瀾,如同千千萬萬個生于斯長于斯的大學生一樣,翹課、睡覺、考前臨時抱個佛腳混個60分便可以燒個高香,将來怎樣,找什麽工作,喜歡做什麽,全不在考慮之內。對于未來她不會經營亦不會謀劃,只是習慣性地随波逐流,對于身處的大學,她沒有好感亦沒有惡感,不過是個混日子的地方,偶爾有一兩位美女、帥哥老師可看,至于大多數的其他老師,嘿,她不敢恭維。
父母曾跟她說過,畢業之後可以去大娘娘所在的銀行工作也可以繼續讀書考研。她點點說好,喜歡?不見得。不喜歡?也不見得。究竟這好是好什麽,也沒有定論,工作,好,讀書,也好。對于人生,她基本的态度就是無所謂。無所謂幹什麽,無所謂怎麽樣,只要吃飽喝足有養眼的可以看就行,人生嘛,就是如此。正因為這樣的性格,才造就了她對周遭事物的漠不關心,就連對自己也是,除了知道自己是必定要回去的,其他的事情,對于她來說,其實并不重要。也正是因為此,才使得她如此木知木覺。
尉遲熾繁對于熱鬧的街市并沒有太多欣喜,她一貫從容而淡定地靜靜走在楊笑瀾的身邊。以她的才智,大致可從毗盧遮那師傅、楊素和笑瀾的交談神色中了解到笑瀾的來歷,一個不知名的世界。為此,她還特地向毗盧遮那師傅求證過,畢竟穿越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在了解了真相之後,她對笑瀾的好奇加深之餘更覺得她可憐,在這茫茫人海,無牽無挂,無親無故,可偏偏笑瀾只是偶爾傷感,大多數的時候依舊嬉皮笑臉,對着她更是小心翼翼呵護備至,使她更不忍心去拒絕笑瀾什麽,比如說上次的同塌而眠,連今次的出游也是。
尉遲熾繁的過往、尉遲熾繁的曾經,讓她不敢踏出大興善寺,每次走在街頭,她總有被人指指點點的感覺,她更怕在街上有誰會認出她,叫出她。不管是宇文夫人還是天作大皇後的稱呼都會讓她想起在宮裏的日子,渾身發冷、頭皮發憷。即便如此,仍舊難以對笑瀾說不,為了她換上許久不曾穿起的紫色,對着銅鏡她端詳着自己不施粉黛的樣子,勉強抿着嘴露出一個微笑,還是會讓她想到那個在宇文赟身下強顏承歡的尉遲熾繁呢。曾經,那個淫/魔一般的周宣帝為了讓她就範出盡了各種法寶,其中還包括藥劑,回想起自己被逼服藥後的醜态,她只覺得作嘔。也是為此,她不愛與人親近,拒絕了楊麗華和楊素的好意,一心一意出家念佛。這幾年,唯一能近身的也只有楊笑瀾了。可能是她的笑容簡單又純真的緣故吧,尉遲熾繁總是這樣解釋自己對笑瀾的縱容。在思前想後下,她仍舊特意蒙上了面紗,這樣在并不通明的夜色下被認出的幾率會小上許多吧。
眼下和楊笑瀾互不做聲并肩而行,兩人各懷心思,都不覺得有何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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