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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楊笑瀾喉嚨裏的響動,又聽得她依稀喊了幾聲什麽“皇後殿下、公主、桃子精、師姐……”之後又大叫“媽媽……”。暗罵一聲,你惦記的人可真多。這才脫力昏倒在了楊笑瀾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劇情發展我也很心急……

第七十一回 柔情

楊笑瀾做了個夢,一個悠長混亂的夢,這個夢千頭萬緒,想是要說盡她的一生。

夢裏頭,各種面孔交叉疊起。熟悉的,陌生的,思念的,愛戀的,親近的,恐懼的。

每次覺得害怕的時候,總會有一只溫柔的手拂過,将她從群狼環伺的夜裏帶出來。

夢裏還有沙漠,烈日荒灘,幹渴的身體,這時那只溫柔的手會帶來一些濕潤的細雨,一直滋潤到她的心田裏。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睜開眼看清楚,那雙手的主人是誰。

不知隔了多久,緊閉的雙眼終于能夠張開。

才見到一張蒼白有些浮腫的臉,眼裏除了熬夜的血絲便是見到她時似流星一閃的喜悅。因這一絲喜悅給那張淡漠的臉上帶來一些嫣紅和生機,就好像江南的三月,隔江的垂柳,兩岸的紅花。

想開口叫出那個人的名字,問她緣何在此,問她一切是否安好。

痛,胸口背後傳來疼痛使笑瀾一下子想起來,她中了箭。按照她的常識,這樣一箭,必死無疑。

眼下,她可是死了的?

不不,人說痛得要死,即是說若真死了,便不會有痛。

那麽中箭之後發生了什麽呢?

十三!楊笑瀾猛然記起,她的十三,她的良伴也中箭倒在她的面前。十三看着她,如泣如訴,十三的眼裏有淚。

那麽既然十三死了,為何她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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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十三都死了,為何她還要活着?

是了,她記得,她回到了一千四百多年後的家裏,看見了她傷心母親,她的父親,還有安慰她母親的陌生女子。她還沒來得及問明白那女人是誰,就給帶了回來。

“為什麽要救我?”嘶啞的聲音裏帶着責備和質問。

雖不是聽慣了的責罵,但是這個語氣依舊讓陳子衿難過,自己費盡心力耗盡靈力救起的人,不是出自童年的懵懂,不是因為母親的泣求,而是自己真心願意以血溫養的人,竟然還是這麽樣一個态度。

這個人竟還在怪她救了她。她不知道救她所要耗費的代價……盡管她也沒有想要讓她知道的打算。

如果不是因為親眼見着了笑瀾七孔流血的可怖樣子……

陳子衿忍了委屈,用沾了水的樹葉潤了潤楊笑瀾的嘴唇,将她扶起些許,喂入一些水,溫言道:“來,喝一些水,慢一點。你昏迷了好些天……”

清水流入喉間,楊笑瀾有了活過來的感覺,這才知道,是誰潤澤了夢裏頭在沙漠中渴水的自己。可是她既然有此能力……“為什麽不救十三!”

相識不過幾日,可對于十三的死,陳子衿也很是難過,只道:“那夥人走了,我怕他們再折返……”

楊笑瀾悶哼一聲打斷陳子衿的話,犟頭倔腦地側過頭,惡聲惡氣地說道:“你甚至都沒有埋了它!它還載過你!它死後連個栖身之處都沒有!”

之前,哪怕陳子衿再諷刺,楊笑瀾都沒有用這種語氣對她說過話,她不禁懷疑是不是有什麽過路的野鬼占了楊笑瀾的身子,她吃心吃力救回的,不是那個溫和的男裝女子。“你是誰?”陳子衿問道。

楊笑瀾哪裏曉得她的心思,只聽她問那句“你是誰”怒火更甚,先前的積怨猶在,又無端被射殺了一回,死就死了還無法回到二十一世紀的家,是誰讓她過門而不入的?

就是那一手将她從鬼門關裏救回來的陳子衿!

這下更是恨上了,再無好氣,道:“我是誰?我是誰!你認清楚了,我不是你那個江南柳下依依不舍的少年郎君楊寧,早就告訴你千百遍了!我是楊笑瀾,如假包換,童叟無欺!你該不是把我當成了你那念念不忘的什麽初戀……咳咳,所以才救了我吧?別指望我感激你,我壓根沒打算要你救。我只問你,為什麽不讓我死了算了,還要我受這等罪,我冊那最怕痛了!咳咳……”說到怒處,扯到了傷口,身上更痛。

憑着那句聽不懂涵義的冊那,陳子衿确認了這個人就是那個楊笑瀾,只當她是死後餘生,痛楚之餘饑渴難耐故而脾氣壞了點,道:“多日沒有進食,你想是餓了……”

陳子衿一味忍讓,卻使得楊笑瀾更是沒有好言語:“喲,你是金枝玉葉,不是一直有着小姐脾氣麽,這是被雷劈了還是怎地,居然到現在還沒諷刺我……哦,難道是你終于明白過來你現在已經不是什麽公主了,不過和我一樣……都是流落天涯的孤魂。”

陳子衿手一僵,過了一會兒才苦笑道:“不,不一樣,你還有家,有家人,不似我……所以你更要好好的……”

“家人?”楊笑瀾冷笑:“我的家人在一千多年之後,就在剛才,你自作聰明自以為是救我的當口,我差點就能回到他們身邊了!你好歹也該問我一聲,到底要不要被你救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要活了!”

“一千多年之後?”陳子衿掩着嘴,難以置信。

“哈!怕了?如果你是妖精,那麽按照你們愚昧的說法,我也是,當然如果你們高興,也可以叫我神仙。你不是想知道楊寧到底是怎麽回事麽?我告訴你。

他死的那天,我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遇到了他哥哥楊素,兄長說,我是她命運的延續,可巧,我們連生辰都是一樣的。就這樣變成了他,別覺得我做他有多開心有多願意,你是不知道,我為他擋了多少災。如果不是我,那個懦弱的孩子,早郁悶到死了吧!

來做什麽?更妙了,為了一個更莫名的理由。救世,你信不信?為了拯救世人,當我是宇宙英雄奧特曼麽!還是把我當成超人?誰要救那個肮髒的混沌不堪的世界。還有你師傅,我師姐的姐姐尉遲世雲,也為了同樣莫名的理由才不知所蹤!”

“救世?師傅她……也要救世麽?如何救?”

“不知,一切都是未知,只說和什麽四件寶貝有關,呶,其中一件和這個面具有關。”楊笑瀾摸了摸臉,急問:“面具呢?”面具是皇後欽賜,面具萬不可失。

“別急,那日替你治傷,故而摘下了,一直都在你的身邊。”将面具放到楊笑瀾的手中,子衿勸道:“你……才醒,歇一歇再說吧。”

抓着了青銅面具,楊笑瀾才覺得安心。這個秘密她守了五年,不曾和師姐提起,不曾和大公主提起,更不曾和皇後提起,如今一開口,是一種從沒有過的爽快感,又怎會輕易住口,“有什麽關系,反正我再死了,還有你呀。你陳子衿天賦異禀不是就用來救人的麽!對了,聽說有件寶貝就落在你們陳朝,你知道是什麽嗎?”

子衿壓下了惱怒和酸楚,搖頭道:“不曾聽聞。”

“哦~~~也是,你怎麽會知道……你……”終于将自己積壓已久的秘密一吐為快,楊笑瀾再難支撐,在陳子衿微波輕漾的眼眸中再一次地昏睡了過去。

看着再度昏迷的楊笑瀾,陳子衿神情複雜。千盼萬盼,盼着她醒,誰料想竟盼出這樣一番話來。剛聽說她來自一千多年之後,确實小吃一驚,可聯想到自己身有異能可使瀕死之人活轉,自然也不會對楊笑瀾的語出驚人過分震驚。她就算再久居宮中,不通世事,也能感受到楊笑瀾內心的郁結。這個人和她一樣,有着難以言說的身世。

也許正如笑瀾自己所言,她與她,都是這流落天涯的一縷孤魂。原先還惱恨此人占了楊寧的身份地位,這會兒就只有同情。可縱然如此,如若不是笑瀾看起來面無人色,慘白虛弱,光聽着那句句比她說來更過分的話,她真是就想這樣丢下她不再理會。

可是就算丢下笑瀾,她自己一人,又能去到哪裏?

搖搖頭,啃着原本特意留給楊笑瀾的野果子,撫一撫她的頭發,第一次覺得,這個人睡着時比醒來可愛多了。方才那歇斯底裏又冷酷的樣子,實在叫人心寒。

這幾天,楊笑瀾昏迷着,除了外出覓食、找水之外,陳子衿幾乎都守在她的身邊寸步不敢離開。為她清理包紮傷口,為她清洗身上的污穢。相處數日,她知道笑瀾和她一般喜愛幹淨,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必定要淨身沐浴。笑瀾是女子,女子愛潔。以己度人,這樣受傷還要受肮髒之苦,她定是十分難受。

如果說笑瀾的身子在煎熬,那麽子衿的心也是切切實實在煎熬着。幾天了,她聽着她嗚嗚哭泣,聽着她一聲聲地叫媽媽,就好像年幼的自己,在被人圍堵唾棄的時候,哭着喊着要找母親。那時,她的母親并不曾回應于她,可此刻,子衿卻不想笑瀾和她年幼時一樣在黑夜裏絕望,楊寧比她還小着幾歲,那麽作為命運延續的笑瀾呢?怕是也比她小吧。

陳子衿極力地按照自己所知所能去安撫她,冰涼的手指捂暖了才搭到她的額頭,撫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睑,她的鼻,她的唇,細細勾勒,細細描摹,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時候母親在她耳邊哼唱過的民謠,她只記得那旋律,優美流暢,能使她安寧。

忽然,山洞外有悉悉索索的人聲,子衿一震。

警覺地聽着逐漸逼近的腳步聲,她一手護着昏睡的笑瀾,一手握着笑瀾塞到她手裏甩棍,警惕而嚴肅。

來了,是那群蒙面人不放心已經被他們射殺的笑瀾麽?終還是找來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和111說好了,長評加更,明兒再一更~~~~~~

壽頭努力碼字啊……碼字。

這會兒要讓笑瀾變得搓氣一點,嘿嘿嘿

第七十二回 露餡

這一次,楊笑瀾沒有昏迷太久。

在一個清晨,伴着輕柔陽光撥開晨霧,疊脆的鳥鳴,她醒了過來。頭頂和之前醒來的那次不同,之前是山洞,這一次似一間木屋。一側頭,入目即是陳子衿的睡臉,眉心微蹙。她只動了一動,陳子衿立刻就醒了過來,眼中是驚醒的慌張。“怎麽了,怎麽了?”

而陳子衿的手,環在了她的胸口,恰恰碰到了傷處,也正因為傷口的痛再次喚醒了她。

“喂,你壓到我了。”心裏頭是贊嘆身邊人秀美沉靜的睡容,口中卻是脫口而出的惡語。興許是夢裏回家的感覺太過真實,也許是先前幾日受夠了陳子衿的冷眼冷語,從醒轉的那一刻起,楊笑瀾就忍不住要對陳子衿惡言相向。

尚有些迷糊陳子衿還沒來得及變成冷漠的樣子,倒像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少女,臉紅了一紅,忙收回了手,道:“抱歉。”

楊笑瀾道:“道歉有用?是不是我就不會痛了!”

“很痛?”沒理會笑瀾的不善語氣,子衿察看了一下已經不再是血洞的傷口,才道:“已經開始愈合了,還需要一點時日才能完全恢複。”

“你不是有特異功能嘛,為啥救不了十三還不能讓我別痛了!你是故意的嘛?”

不想理睬有些無理取鬧的笑瀾,陳子衿起身下榻,出了房門。

居然沒有回嘴,她是轉了性了麽?楊笑瀾覺得奇怪,再看自己的身上,傷口包得有些蹩腳,衣衫是換過了的,身上也沒有病人那種特有的油膩膩汗津津的感覺。難道她還替她擦了身……掙紮着坐起來,被窩裏有着屬于陳子衿的淡淡的香味,她的面具始終放置在另一側的枕邊。

“這是哪裏?”看着陳子衿端着盆水進屋,駕輕就熟得讓她漱口,給她洗臉,笑瀾問道。

卻是一個粗犷的男聲回答了這個問題“這是我打獵時的臨時住處,郎君住的可算滿意?身子可大好了?”屋子的主人,一個濃眉大眼滿臉疙瘩的中年男人一身獵人裝束端着冒着熱氣的粗碗出現在門口。

楊笑瀾愣了一愣。她們這是被獵戶當成狐貍精抓走了嗎?

“郎君莫怪,我弟弟……她傷重未愈,才剛醒轉……失禮之處,請多多見諒。”陳子衿禮貌客氣施禮道。

楊笑瀾不悅,憑什麽對別人那麽和氣,唯獨要刻薄她?既然說是姐弟……幹脆抿緊了嘴,裝癡傻樣,往陳子衿身上靠了靠。

獵戶也不見怪,只哈哈一笑,道:“我瞧着你們倒不像落難的姐弟,倒像是私奔的情人。既然令弟已醒,小娘子便不用日夜憂心,也可睡得安然了。我這裏也算安靜,你們且安心住着,不必怕外頭的人來把你們抓了回去。待小郎君傷勢大好了,再為将來打算不遲。令弟方才醒轉,不适宜過分油膩的食物,剛煮了些粥,小娘子盡可盛一些給令弟。這幾日小娘子也進食頗少,拿了粥給你,請一起吃一些吧。”

聽那獵戶說“日夜憂心”,楊笑瀾又是呆了一呆,是為了她的傷勢憂心麽?求證似地望向陳子衿,這會兒留心了方能看清楚陳子衿的黑眼圈和一臉的倦容,結合方才熟練給她洗臉的動作……初見時無禮冷漠的陳國公主居然這般伺候于她。一時有些失神,待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見獵戶看着陳子衿的眼神裏閃着光芒。

從前楊笑瀾懵懂,可現如今也在貴族子弟了混了這許多歲月,風月場尋歡事也見了不少。這男人看向女人,眼神裏帶着渴望,自是逃不出她的眼睛。

不可否認,陳子衿是個美麗的女子,盡管說不上溫婉、性感、清純或是端莊,但是卻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輕蔑世人的冷漠,這層冷漠配上她江南女子特有的細膩肌膚使她顯得着實神秘。而天生皇家女子所特有的貴氣,臉上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冷淡淡,難免會使人産生想要征服她的想法。比如那些成天以追逐獵物謀生的人。

征服這個年輕的女子,看看她解凍寒霜時的嬌媚樣子,看着她為他落淚,看着她墜入他精心編織的網裏。

許是童年的遭遇使她生出對人世間的不信任,故而陳子衿的身上總有一種對塵世的淡淡疏離。就像她對着那個獵戶行禮,身在此,心卻是遠的。

而這樣的遺世獨立,和楊笑瀾來到此間的心境格外相似。

她們的心,都是孤獨的。

可能是先入為主的緣故,楊笑瀾從冼朝處聽說了陳子衿的故事,對着這個女子,是有些憐憫之意的,如果不是她揭穿了她的身份,即便子衿的語氣再冷淡刁鑽她都可以坦然以對,更有甚之,她覺得子衿嘴雖硬但那顆藏在不知某處的心卻是軟的,盡管心上皆是細細的傷痕。

這個看起來犟頭倔腦像個冰雕的女子,實則只是披着一層薄脆的冰衣。

故而,楊笑瀾一開始的打算是帶她回京,去大興善寺重新投在毗如遮那師傅的門下,這樣也算是能有個栖身之地,也免去了身份之憂。可眼下……

如果楊笑瀾沒有猜錯,這肖樯大有可能投入了敵方的陣營,她不知那個未知的敵人是誰。她也不知道,誰要這樣将她置于死地。笑瀾自問,在大興的這許多日子裏,她已經謹慎小心,低調行事,可即便如此低調,為何還有人要這般對她。

她到底阻了誰的路,礙了誰的眼。

這一切還要等她養好了箭傷慢慢查證。

此刻她并不喜歡獵戶的眼神,心中悶哼了一聲。

待獵戶走了,陳子衿只問她:“先前怎的不答話?好生失禮。那位郎君發現了躲在山洞裏的我們,才将我們帶到了此間,有了個容身之地。”

楊笑瀾斜了斜眼,道:“懶得講話。”心裏卻道“不安好心。”

陳子衿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取過獵戶帶來的白粥,攪了一攪。這幾天日日夜夜伴着,有時半夜醒來,看着笑瀾睡熟的樣子,好眉好目十分安然可親,子衿也會覺得心中溫軟。可她不知道這楊笑瀾到底是抽了什麽風,中了什麽邪,眼睛一睜,嘴巴一張,就會說出讓她惱火的話來。她仿佛生來就是跟自己做對的,而自己偏偏還要顧及她的傷口,為免她動氣不加以反唇相譏。

這個人怎麽說都是自她有記憶起和她最為親近的一個人,經歷了生死之劫,她扪心自問,已無法再像先前那樣苛責于她。可是這個人,就不能像之前那樣對她溫順一些麽。

笑瀾瞥了一眼有些沉默的子衿,笑笑道:“陳子衿,我終于知道你像什麽了?”

“什麽?”

“仙人球。”楊笑瀾特意給子衿比劃了一下,“這仙人球,仙人掌嘛,就是那可圓可長,生于沙漠,天天日曬雨林,渾身長刺的”。手舞足蹈牽動了傷口,她咧了嘴,哎喲喲地喊着。子衿又白她一眼“活該。”可終還是不放心,再次替她檢視傷口。怕笑瀾疼得厲害,便對着傷口吹氣。小時候跌倒時,母親柳皇後就是這樣哄她不哭,母親曾告訴過她,如此這般傷口便不會再疼了。

在陳子衿的悉心照顧下,又過得幾日,楊笑瀾已可下地行走,原先的傷處也逐漸結痂。聽子衿寥寥數語說了救回她的過程,笑瀾總覺得有語焉不詳之處,卻也無從查問起。不滿獵戶對陳子衿的觊觎也怕子衿被獵戶一時的關心所迷惑,楊笑瀾在獵戶的面前對着子衿故作親昵,連看向子衿的眼神,都是故意帶着脈脈含情的。

那日被獵戶拉着一起圍坐聊天,楊笑瀾看着背影姣好的陳子衿一眼,不覺微微一笑。

獵戶也是一笑,擠得那張滿是斑駁的臉更顯駭人,道:“你們可真是姐弟情深,當日在樹林的山洞裏見到你們,令姐可是真心實意将你護着,像是母獸護着幼崽似的。你昏迷的那些天,令姐更是衣不解帶地照料你,叫人好生感動。恕在下冒昧,不知令姐年方幾何,可曾有了婚配?”

楊笑瀾暗自冷哼一聲,這獵戶已年過四旬,妻子早死,居然關心起子衿的婚事來了,簡直就是典型的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嘛。口上卻故作遲疑,擺出相當誠懇的态度說道:“此事說來慚愧,某只覺難以啓齒,但郎君問起,某不敢相瞞。其實我與她……我們,并不是真的姐弟,像郎君當日戲言的那樣,我們還真是私奔出來的。她家在我們那兒算是一門旺族,他父親不同意我倆的婚事,一來年紀上我比她略小,二來他父親嫌我家世清貧,怎都不願意将她許配給我,還給她找了另一戶人家。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我身上的傷便是那群追趕我們的人留下的。眼下……”說到這裏,楊笑瀾故意面露澀意,道:“眼下,她有了身子,這幾日我都在想,我們私奔實在太過冒險,對她的身體也不好。故而,等我的傷勢大好了,就一同回鄉,給他父親賠罪。”有現代的狗血電視劇打底,棒打鴛鴦私奔有後的戲碼是張嘴就來。

看着獵戶微微有些變色的臉,楊笑瀾竊笑。

夜裏,笑瀾與子衿同倚在樹邊看着星星,想起獵戶方才的眼神,子衿問道:“方才你同那人說了些什麽?他瞧我的眼神有些異樣。”

“哦,我說我們是私奔來的,你腹中還有了我的骨肉。”

“你……”陳子衿又羞又怒,道:“你竟這般毀我清譽。難怪人前殷勤,人後就還是現下這般樣子。我只覺奇怪,哪想到你存着這般心思。”

有何關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呀,她可是一片好心,不想無知少女被騙,楊笑瀾心道,口上卻說:“我是你師叔,自然有關!怎麽啦,你沒見他對你色迷迷的嘛,難道你對他有意思?也要留在這裏做個女獵人不成!”

陳子衿氣極,偏生又說她不過,只能瞪着她狠狠地說道:“楊笑瀾,那與你有何關系!再怎麽樣,那都是子衿自己的事情,別忘了,你也是個……女子。”

“故而……?”楊笑瀾眨一眨問道。女子又如何,師姐明知她是女子,也不還是喜歡她,皇後知道她是女子,也不還是……大公主她知道……不也是……

不,大公主她并不知道。

她自己沒有覺察,陳子衿倒是看得她臉上分明有些脆弱的倔強,略一怔,沒有繼續說下去。隔了一會兒才問道:“你真的是一千年之後的人?那時候的人是怎麽樣的?還會覺得……我是妖女麽?”

聽到那句妖女和滿不在乎的表情,楊笑瀾忽然覺得有一點點心疼,道:“那時候的人,知道你有特異功能,若是不把你拿去大切八塊研究,就會把你煉成長生不老的仙丹吃掉,如果都沒有,那麽你就還是現在的命。非我族類其心必誅,人心自古亦然。甚至,那時候還不如現在,在這裏,至少我遇到的大部分人都很好心。”

“你別忘了,還有人要殺你。那麽……你呢?你是想要研究我還是……想把我吃了?或者你也有想要誅殺我的打算?”初春的風有些微寒,陳子衿瑟縮了一下,歪着頭看着楊笑瀾問道。

楊笑瀾握住陳子衿的手放在胳肢窩下暖着,笑道:“叫你看出我的心來了,我這不是受傷了沒力氣麽,否則……還真是想把你吃掉。唔,可是你那麽冷冰冰的怎麽吃呢,打散了做刨冰,還是在覺得熱的時候啃上一啃呢,這個問題需得好好磋商。”

陳子衿被笑瀾毫不拘禮的舉動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聽這話又覺得心中有些異樣,想要看真切她說此話時的表情,卻見笑瀾憨憨一笑,眼裏有調侃也有些說不出來的溫情閃亮。

“你在你那個時候,來這裏之前……可有成親?”

楊笑瀾笑道:“還沒有,那時候不用那麽早就成親,還有很多人到了年紀很大也不想結婚的。怎麽,你想要嫁人?若是你想……”

“不,不是。像我這樣的妖女,怪物,是沒有人敢要的。”

“咦,陳子衿,你又傻了不是,你救了我,我是要以身相許的。”

陳子衿沒好氣道:“你莫要忘記,再怎麽說,你可都是堂堂驸馬,有家室的人。”

“那你就……許給我吧,我帶你回家,怎麽樣?嘿,有跟你說過,我喜歡妖精麽?什麽白素貞啦,田螺姑娘啦,嬰寧,青鳳、聶小倩……”

“真有那麽多妖精?我不信。你滿口胡言亂語,真是沒有半點女子的樣子。” 子衿頓了頓又問道:“那時候……兩個女子可以成親?”

“啊,兩個女子?”楊笑瀾想一想,道:“有些國家允許,有些國家不允許,但是如果那兩個人想要在一起,那不成親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言者無意,聽着有心。這兩人一時都沒有想到,初春的風除了有些寒涼,還會将話語吹到有心人的耳裏。獵戶這幾日總是在琢磨,那姓楊的少年看起來太過文弱太過嬌嫩,絲毫沒有半分男子的氣概,要說是個女子,倒是可以說得過去,這無意中聽得兩人的談話,盡釋了疑惑,難怪他要給那少年包紮,這小娘子明明生疏卻是不願。

初見那小娘子,驚為天人,他常年居于深山,與野獸為伍,從來沒見過如此冰肌玉骨的女子,妻子去世多年一直未近女色,說不想那是自欺。有時也會跑到村莊裏和些女人野合,但是沒有一個女人像那小娘子那般似花朵一樣。

聽楊姓少年那番話原以為到了嘴邊的肉飛了,卻不想自己只是出來打個轉悠解個手,就聽到了兩人的私語。獵戶嘿嘿一笑,老天開眼,憐他獨居多年,一下子給他送來了兩個女人。

第七十三回 難逃

永安宮,露水重。

依舊沒有楊笑瀾生死的消息,獨孤皇後日漸焦心,只是對着愁眉不展的楊麗華和面帶憂色的楊素,不甚表露。唯有摸着手中不再發燙一切如常的太陽紋戒指時,皇後的心才稍安,她不知戒指和面具存在着怎麽樣的關聯,她只知楊笑瀾剛失蹤的那幾天戒指發燙似在催促,這幾日戒指逐漸安定已無先前的煩躁。她想,笑瀾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母親。”楊麗華萎靡憔悴,“侍衛發現了笑瀾的衣服,衣服上全都是血。”

“你怎知那衣衫是她的?”

“是我親手做的,我自然認得。一個人若是流了那麽多血……她……”

“她會活着,若是……她真有事,她的魂魄會來向本宮報曉。找,繼續找!”

獨孤皇後口上說得堅定,可楊素卻發現,一貫冷靜沉着、不為外物所動的皇後一直在摸索中手中的戒指,始終緊鎖着眉頭,面上是難以掩飾的焦急和擔憂,幾乎沒有平日裏那副談笑用兵的樣子,心中暗暗有些震驚。這次聽聞笑瀾失蹤的消息被匆忙召回,一路上還跑死了一匹良駒。一回京城,聽得楊麗華向他一一陳述的消息,他一驚再驚,秘密的揭破,公主的真情,華首的開悟,還有此時獨孤皇後的關切,這都是圍繞着一個人,他那從異世破空而來的四弟,僞男兒真女子,楊笑瀾。

楊素比之她們不免又要多想一層,這楊笑瀾來的詭異,會不會就這樣踏空而去,就此在這個時空裏消失,回到她原來的年代去了?可是,在尚未搜集到開啓時空要件的前提下,她又能如何回去呢?

況且,這一切計劃都還沒有展開,他們的救世重任未見絲毫曙光,世雲依舊如氣如霧芳蹤渺然,難道她就這樣莫名的來又莫名的走?

不,不可能。

思索間,又聽到大公主問起皇後可有想到誰會對笑瀾下此毒手。

獨孤皇後語焉未詳,只說尚沒有頭緒,要笑瀾回來方能知曉。

大公主不信,楊素亦不信。但見皇後如此作态,大致也想到了一些目标人選,位高到涉及皇家,這段日子又沒有親身參與平陳攻略,與笑瀾有些罅隙,那個人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大公主與楊素走後,獨孤皇後要等的消息,終于到了,雨娘面露難色,皇後卻只讓她直說。

“娘子,聽密報說,前幾日……就是楊家四郎失蹤的那幾日,漢王殿下帶着太子殿下的一幹親衛出城去了,說是尋些野獸打獵,但是打獵的地方恰是在楊家四郎失蹤的林子附近……”

“砰!”獨孤皇後難抑怒氣,一掌拍在幾案上,“很好,兒子大了,心思活了,再怎麽說笑瀾是麗華的夫婿,夫婿如同半子,也就是他們的家人。阿客倒是十分争氣,年紀雖少,手段倒是有一些。還有勇兒的親衛?很好,這兩兄弟倒是齊心的很。”皇後一邊說着很好,臉上卻越發陰沉。她滿心想要保護的人,卻偏偏她的兒子們要置她于死地。

“娘子息怒。”雨娘素來知道獨孤皇後的心思,可是這一次……一來涉及到太子殿下,二來漢王楊諒是陛下最寵愛的兒子,她不覺得陛下會對這位皇子鐵面執法,為楊家四郎讨回一個公道。再者,皇後是這兩人的生母,感情再寡淡,好歹也是十月懷胎,怎都要比楊家四郎來的親一些……“娘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瞧着獨孤皇後有些為難的殺意,雨娘勸道:“柳家郎君和楊家四郎素來不和,他又常在漢王殿下面前走動,多說幾句,挑撥些是非也是有的;而漢王對于楊家四郎的不滿,娘子……也有一定的責任。”

“哦?”

“娘子待楊家四郎怎樣,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又幾次三番在漢王面前道四郎的好,這一些漢王是從沒有得到過的,小孩子難免心生嫉妒,一時行為岔了,也是有可能的。而太子殿下估摸着是顧念着手足,才相幫漢王,興許,他連漢王要做什麽都不知曉。”

“雨娘的意思是,這一次讓我饒過他們?”

“不敢,雨娘只是想到,秦王出鎮江南,晉王押解江東的降主朝臣進京,天下初定陛下必定高興非常,若是娘子将此事告知了陛下,陛下未必會有多大的舉措……”

“故而?笑瀾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遇害?”沉吟了一會兒,獨孤皇後方嘆了口氣道:“也罷,若是笑瀾安好,我便作罷,若是笑瀾有個三長兩短的,本宮定然讓他們知道,身為皇子,也有人是他們動不得的。”

獨孤皇後尚且不知,除了皇子,還有其他人将心思動到了楊笑瀾的身上。

且說那獵戶知道了楊笑瀾的女子身份,除了覺着這兩人有心要隐瞞這一點之外,尚覺得這陳子衿對她照顧備至,不乏情感,身為獵戶最拿手的便是等待着獵物露出破綻。既給他看出了這一點,自然就要加以利用,逐個擊破。

挑楊笑瀾不注意的當口,找陳子衿直言,如今已經知道你們藏着掖着的秘密,你們不是那私奔的小情人,倒是那磨鏡東窗事發的兩個女人。此處離京城不遠,如果不希望我把這個秘密說出去,那麽你便要依從我,為我生一個孩子。順便勸告陳子衿,那個男裝的女子傷勢不輕,休要妄想走出這片樹林。

陳子衿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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