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齊欣和韓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病房裏只有劉明軒, 連蔣禮正都不在。

“怎麽回事?”一路跑上來, 齊欣不免有點氣喘。

劉明軒苦悶地嘆口氣, 把事情經過告知齊欣。

下午齊欣回昆劇院開會以後,王少業也帶着艾娉婷離開了,就留下劉明軒守着關燈, 這位爺仍舊不吃不喝,脾氣極其暴躁,看到東西就往地上扔, 說什麽都不頂用。蔣禮正來了之後,把劉明軒換下來, 讓劉明軒喘口氣。

本來蔣禮正還帶了兩個随行的助手, 但關燈情緒實在太差,人越多他越狂躁, 蔣禮正只好讓助手先回酒店, 自己一個人留在病房裏,守着關燈。

等到晚上八點多的時候, 關燈忽然安靜下來,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 眼裏有種絕望的光,就像是一個心死如灰的人。

蔣禮正看到兒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自然很心疼,趕緊安撫兒子,告訴他一定會找一個最好的大夫為他治療聲帶, 保證他康複之後還能夠繼續唱歌。

關燈忽然提出要求,說肚子餓了,想吃碗面。

蔣禮正大喜,急忙出去給兒子買面,等他回來的時候,病房裏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現下,蔣禮正已經叫上兩個助手,到醫院附近尋找關燈去了。王少業和艾娉婷剛才來過,得到消息也出去找人了,劉明軒留在病房裏是為了等齊欣過來。

齊欣聽完,滿臉擔憂,“都這麽晚了,他會去哪兒?”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

劉明軒搖搖頭,對關燈這個總是惹事的小祖宗十分苦惱,他說要吃面條,根本就是為了把他親爹支開,以便逃離醫院。小祖宗身體那麽虛,聲帶又說不出話來,他還能跑到哪裏?

齊欣說:“我們去關燈的公寓看看,說不定他回家了。”

“不在,他沒回家。”劉明軒否定了她的提議,“蔣老師之前已經去過了,他不在公寓裏。”

“那……那我們就去別的地方找找看,他那個脾氣,如果我們不去找他,他肯定不會回來的。”

韓立站在一旁,保持靜默,并未發表什麽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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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明軒問道:“對了,齊欣妹子,你回過家了嗎?小祖宗有沒有可能去找你了?我看他一下午都這麽狂躁,沒準就是因為你不在旁邊。”

齊欣蹙眉道:“我之前已經回到樓下了,但是沒看到他呀!”

“沒準他在你家門口,我們快去瞧瞧。”

齊欣采取了劉明軒的建議,連忙帶着劉明軒和韓立往家趕,然而家門口并沒有關燈的蹤跡,他們還是撲了個空。

實在沒辦法,他們只好分頭去找人,可是城市這麽大,這樣毫無頭緒地找人,其實就跟大海撈針差不多。

時間越來越晚,已經接近午夜了,仍舊沒有關燈的消息。齊欣不好意思麻煩韓立跟着她繼續找人,便對韓立說:“你明天還要上班,先回家休息吧!”

“我沒事,先找人要緊。”韓立很清楚,要是找不到關燈,齊欣是不會安心的。

齊欣還想再勸韓立回家,王少業那邊打來電話,說已經找到關燈了,但是情況很糟。關燈爬到了自己住的那棟公寓樓的樓頂,坐在天臺的邊緣處,要跳樓。

齊欣聽完,雙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面上,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光,連站穩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由韓立攙扶着,把她帶過去。

他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半,時間很晚,小區裏居民都睡覺了,所以沒有什麽圍觀群衆,警方接到報案趕了過來,消防官兵急急忙忙給救生氣墊充氣。

齊欣來到樓下,擡頭望去,的的确确看到一名男子站在樓頂的邊緣。由于距離太遠,看不清對方的臉,但是從他瘦高的體型來判斷,應該就是關燈。

齊欣四肢冰冷,渾身都在發抖,兩條腿越發走不動路。關燈身體那麽虛弱,只在醫院裏輸了一點營養液,她不敢想象如果關燈沒有站穩,或者忽然發生頭暈,不小心栽下來會是什麽結果。

救生充氣墊的極限距離只有十五至二十米,大約也就是六層樓的高度。關燈住的這棟樓足足有二十多層,八十多米高,如果真的掉下來,就算正好砸在充氣墊上,也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這麽高的距離,即便是掉進水裏都不一定能活。

警方已經把現場封鎖起來,韓立扶着齊欣過去,說明身份,民警把他們放了進去。

乘坐電梯上樓的過程中,齊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支撐下來的,她的神經已經繃緊到了極致,生怕自己還來不及趕到樓頂,關燈就已經掉下去。

電梯終于把他們帶到頂層,韓立扶着齊欣沿樓梯又爬了一層,來到樓頂。這裏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幾名警察,還有劉明軒、蔣禮正、王少業和艾娉婷,所有人都在,齊欣是最後一個抵達的。

關燈就站在天臺邊緣的高臺上,神情死寂,目光晦暗,毫無生機。

“齊欣妹子來了。”劉明軒最先看到齊欣,喜悅地叫出聲來,“關燈,你快看,齊欣妹子來了,你是不是在等她?”

看到齊欣,王少業等人也紛紛露出喜悅的神情,“齊欣來了,你先下來吧!有什麽話我們下來以後再說。”

“是啊!先下來吧!”

關燈回過身,看到齊欣時,眼裏亮起一道微弱的光芒,然而下一秒鐘,他看到齊欣身邊的韓立,這道光芒又徹底熄滅了。

她為什麽要來?如果是為他而來,又為什麽要帶着身邊的男人?是不是她也嫌他沒用,嫌他愚蠢,要用這種荒唐的方式來證明她對他的情感?

沒有人知道,掩藏在他這具軀殼之下有一個多麽矛盾和糾結的靈魂。從他母親去世之後,他就告訴自己,要活得快樂,活得自由,所以他不停地激發自己,一定要成功,一定要站在最高的地方,才有享受快樂和自由的權利。他用自己的恣意和縱情去感染身邊的人,希望他們也和他一樣,享受生命的快樂與自由,而不是用無盡的壓力來束縛自己。

他一度認為自己是成功的,他擁有鮮花和掌聲,擁有人氣和金錢,這樣的生活可以一直繼續下去,現實卻給予他致命一擊,毫不留情地讓他跌落下來。他如今的處境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他賴以生存的音樂,為之驕傲的音樂,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巨大的落差讓他變得極其敏感,他無法接受別人眼裏的同情,不能忍受旁人來可憐他,他只能用消極的方式放縱自己,麻痹自己,把身邊的人都趕走,那樣他們才不會再來同情他。

然而,他心裏又無比清楚,如果連身邊最親近的朋友都離開他,連齊欣都放棄他,他可能最終只能走向崩潰和滅亡。明明無法失去他們,卻要用粗暴的方式将他們趕走,他就是這麽笨拙,就是這麽可悲,從來學不會挽留,學不會低頭。

關燈轉回來,低頭往下看了一眼,真的很高,下面的一切事物都變得那麽渺小。他只需要再往前邁一步,就能夠粉身碎骨,結束這種境況,讓自己從失去事業,失去朋友,失去戀人的痛苦中解脫出來。而齊欣,還有其他人,也不必再把他當成一只刺猬,害怕被他刺傷。

他把右腳稍稍往前挪了一點,讓身體更接近邊緣。

這個動作刺激到所有人,驚叫聲響起。

“關燈!”

“別沖動!”

他們慌亂地叫着他的名字,臉上寫滿了驚吓。

關燈又一次回過身,看到他們一個個都紅了眼眶。

“大關關……”艾娉婷在抹眼淚,哭得像個淚人。

娉婷一向是個大大咧咧的姑娘,東北老妹兒脾氣豪爽火爆,有時也沒心沒肺,沒想到竟然會為了他掉眼淚,他中午還打翻了她好心送來的雞湯,難道她不生氣嗎?他知道娉婷是他的燈謎,可他已經唱不出歌,寫不出歌了,她又何必這麽傷心?娛樂圈裏有那麽多歌手,她其實可以去喜歡其他的歌手。

關燈的目光一轉,落在王少業身上,他正扶着艾娉婷,沖着他痛心疾首大喊:“老關,你他媽給老子下來,你要是敢跳下去,信不信老子把你以前的歌全部改成歪歌,你給我下來!”

改成歪歌?這倒的确是老王的風格,自己不會寫歌,但是改歪歌的本事一流。老王知道他最珍惜自己的作品,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威脅他,不讓他跳樓的吧?可是,老王白天的時候不是罵了他一頓,要讓他自生自滅嗎?在老王心裏,他還是不是他最好的兄弟?每一次他把他氣走之後,他是不是還會灰溜溜繼續跑回來找他?

視線再往旁邊挪動,便看到了劉明軒,這位劉大媽快要哭出來似的,雙手合十,不停地拜他,“小祖宗,小祖宗,我求求你下來吧!我求求你下來吧!我求求你下來吧!”

老劉果然還是天生的複讀機,什麽時候都改不掉這個毛病,雖然一開始容易招人煩,可久而久之就會習慣,甚至每次聽到他說話,都有種莫名的喜感。公司老總把錢卷走了,老劉依然還在,還想着幫他挽回損失,他看起來婆婆媽媽,又啰裏啰嗦,像個老娘兒們,其實骨子裏是個特別仗義的真男人。

目光再往旁邊移動,落在他的父親蔣禮正身上。蔣禮正滿臉哀求,幾乎快要向他跪下,情急之下連粵語都說了出來:“知言,爹地唔該你落嚟吖!你如果有咩,我點對得住你媽咪?”

他從來都對不起他母親,或許正是因為心裏有愧,現在才更想補償他,可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有些傷害一旦形成,就再難彌補。就算他這個父親不稱職,也始終是他的父親,不論以前發生過什麽,至少在他心裏,是在乎他這個兒子的吧?

關燈的目光最後來到齊欣身上,她的眼眶紅潤,積滿淚水,稍一眨眼,淚珠便滾落下來,在臉頰上留下兩道濕濕的淚痕。她站不穩身體,兩條腿不停地發軟,往地上坐,卻又被韓立攙住了。她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目光哀傷地望着他,眼裏閃爍着淚光,好像在無聲地祈求他,不要往前走,快回來。

她還喜歡他?還在乎他嗎?還是說,這段時間他的冷厲和暴躁已經令她望而卻步,令她心生怨怼,終于決定離開他,投向韓立的懷抱?如果她已經不在乎他,為什麽又要趕過來,為什麽又用這種滿含情愫的眼神看他?可如果她還在乎他,為什麽讓韓立站在她身邊?站在她身邊的人,難道不該是他嗎?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他吃過很多次韓立的醋,只不過他那時心高氣傲,從未表現出來。

他在看守所出事以後,曾想永遠躲開,不讓自己成為她心裏的包袱,可他到底還是忍不住,還是想見她,于是他再一次出現在母親的墓前,讓她找到他。

他把自己鎖在家裏的這段時間,不停在想,如果他以後再也無法創作,再也不能跟她一起并肩站在舞臺上,再也無法為她改編好聽的昆曲,她還會喜歡他嗎?如果有一天他和她喜歡的昆曲發生了沖突,她是會選擇他,還是會選擇她從小到大都熱愛的昆曲?

今天清晨的時候,他站在門內聽到了她和韓立的對話,得知她為了陪他,耽誤了昆劇院的工作。韓立讓她回昆劇院,其實這何嘗不是讓她在他和昆曲之間做一個選擇?昆曲一直以來都是她的夢想和希望,他并沒有這個自信,認為她一定會選擇自己。

果不其然,中午的時候,她還是選擇了昆曲,跟韓立一起走了,把他一個人丢在冷冰冰的病房裏。白森森的牆壁讓他內心産生一種惶恐,很怕她會一去不回,怕她真的放棄自己,選擇回到昆劇院。他越害怕,就越急躁,只能不斷地發洩,不斷地扔東西,而她卻一直沒有回來。

挨到傍晚,她還是沒有回來,他承受不住內心的煎熬,跑出醫院去找她,卻看到了韓立擁抱她的畫面。那一刻,腦子裏萬念俱灰,真的只想放縱自己,一死了之。

所以之後,他來到這裏,在樓頂吹了很久的冷風。

他一直都知道,她看上去保守內斂,其實身體裏蘊含着一股強大的能量,只要釋放出來,她就能夠散發出萬丈光芒。她正在悄然改變,正在慢慢釋放出這種能量,将來她會變得越來越好,越來越出色。當她變得耀眼奪目之時,這麽一個失敗落魄的他,連跟她一起站在舞臺上的資格也沒有了,憑什麽得到她的青睐?

多麽可笑,一直以來都被媒體評價為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關燈也會有自卑的心理。

他感到越來越絕望,最終還是走上了天臺的邊緣。這種方法很幼稚,但他只想知道,她還喜不喜歡他,會不會再回到他身邊。

夜已深了,站在這麽高的地方,依然能夠看到都市裏璀璨的燈光,猶如大片的螢火蟲彙聚,雄渾壯麗。天空混沌一片,看不清楚星星,連月亮也沒有,黑沉沉籠罩而下,大海一樣的深沉,就像猜不透的人心,朦朦胧胧,渾渾噩噩。

高處風大,他站在這裏,衣服被吹得嘩嘩作響,連頭發都亂了。

幾十米之下的地面上,兩三個沒有睡覺的群衆發現了關燈,有人拿出手機對着他拍照,還有人惡意地沖他高喊:“喂,你倒是跳啊!有本事跳下來啊!”

夜晚很安靜,聲音清晰地傳進了樓頂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民警和他的親人朋友緊張萬分,不停地呼喚他,安撫他的情緒,讓他冷靜,不要想不開。

齊欣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她不知從哪裏獲得的力氣,一下推開韓立,一步步朝關燈走去。

“齊欣,你要幹什麽?”其他人越發緊張,“你別過去,不要刺激他。”

關燈看到她走來,目光一閃,伸出手禁止她繼續向前。他張口說:“你別過來,你別過來。”然而微弱的氣息聲徹底淹沒在呼呼的風聲之中,旁人什麽都聽不到。

齊欣沒有直接走到他身邊,而是同樣登上了天臺邊緣,站在距離他兩米遠的地方,夜風将她的秀發和裙擺吹得獵獵飛舞,有種風華絕代的美。

“齊欣!”其他人再次發出驚呼。

“你幹什麽?”

“你別跟關燈一樣犯傻啊!”

韓立急得眼睛都紅了,“齊欣,你快下來!你別傻,快下來啊!”

艾娉婷經受不住刺激,差點翻白眼暈過去。要不是王少業托着她,她可能早已癱在地上。

齊欣沒有理會其他人,轉過頭,注視關燈,“你想跳樓嗎?那我陪你一起。”

關燈眼裏閃過不可置信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氣,擦去臉上的淚痕,飄渺地說:“我沒有爸媽,沒有爺爺奶奶,沒有外公外婆,我肩膀上沒有責任。今天我辭職了,孑然一身,我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怕,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什麽可擔心了。”

關燈震驚地看着她,她竟然……辭職了,為什麽?她在昆曲和他之間,選擇了他?

“關燈,認識你之前,我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是昆曲,認識你之後,最重要的是你。以前看電視劇,總覺得電視劇裏男女主角生死相随,這種橋段很矯情,很假,現在輪到自己,好像有一點明白這種感覺。”她自嘲一笑,眼淚又流淌下來。

“我們一家三口出車禍的時候,我記得我媽把我護在懷裏,她的懷抱還很溫暖……”她聲音哽咽沙啞,“可是……當我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變得冰涼,冷冷的,很僵硬,的确是……是一具屍體。”

齊欣哭出聲來,一邊哭,一邊說:“我爸當時還有一口氣,他對我說,欣欣要好好活下去。就算爸爸媽媽離開你,你也要堅強快樂地生活,爸爸媽媽會在天上看着你。我爸斷氣之前,一直在重複那句話,欣欣最堅強,欣欣最堅強……”她控制不住情緒,大哭起來,哭得肝腸寸斷,傷心欲絕。

關燈眼裏含淚,一瞬不轉地注視着她。

其他人也沉默不語,眼中隐含淚光。

“我爸說我最堅強,可我……可我其實一點兒都不堅強……嗚嗚……就像你說我,那麽怕死,那麽怕出意外,我就是很怕,我就是一點都不堅強……”

“我工作也沒了……什麽都沒了,我只有你,你要是跳樓死了,我都……嗚嗚嗚……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只好……只好跟你一起跳樓……我對不起我爸……嗚嗚嗚嗚……我辜負了他對我的期望……嗚嗚嗚嗚……”

關燈擡起頭,想将眼裏的熱度逼退,然而一滴淚還是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下來。

夜空還是黑暗一片,廣闊無垠,不知何時,一顆忽明忽暗的星辰出現在天空中,就這麽獨獨的一顆星,再也沒有別的星星,那或許就是引路的北極星。

人生在世,順境逆境,沉浮漂泊,不論何時,不論何地,總該有這麽一顆北極星,為自己指引道路。

他的小欣欣堅強地生活了那麽多年,他怎麽能讓她在這一個時刻,功虧一篑,辜負她父親臨死前的一腔期盼呢?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她既能像蒲葦一樣柔韌,他為什麽不能像磐石一樣堅硬?

關燈轉過身,從天臺的邊緣走下來,一直走到齊欣身邊。他仰起頭,定定地望着她,對她展開雙臂,用唇形說了幾個字,“下來吧!”

齊欣一時間五感交集,臉上出現歡喜悲憂的神情,也不知究竟是喜是悲,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掉淚。她從高臺上跳下來,撲進關燈懷裏,将臉埋在他頸間,繼續哭泣。

兩人就這樣緊緊擁抱在一起,如同兩根緊密糾纏的蔓藤,福禍相守,生死相依。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艾娉婷控制不住情緒,抱着王少業的胳膊嚎啕大哭。

劉明軒虛脫一般坐在地上。

蔣禮正悄悄轉身,拭去眼角的淚花。

韓立看着不遠處緊密相擁的兩人,黯然一笑,轉過身靜靜離開了。

從樓頂下來之後,關燈一下子變得溫順了,做什麽事都很配合,先跟民警回派出所登記了一下情況,接受民警的教育,再回到醫院,安安分分地睡覺。

把一切都辦完,已經是淩晨四點多,每個人都累得睜不開眼,王少業、艾娉婷等人各自回家休息,齊欣則留在病房裏陪護關燈。

閉眼之前,齊欣想到韓立,這才發現韓立什麽時候走的她都不知道,他一個晚上都在幫她找關燈,她卻連句謝謝也沒來得及說,心裏挺愧疚。

早晨起來,齊欣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去給關燈買早點,順便給韓立打電話道謝。

電話裏,韓立的聲音很輕,很飄渺,他說:“不用謝了,只要你們都沒事就行。”

齊欣心裏仍感愧疚,“對不起啊,讓你為我擔心了。”

“你沒有對不起我,也不要道歉,昨晚看到你和關燈……”他自嘲地笑笑,“我覺得我一點希望都沒有,這一次……大概是真的要死心了。”

齊欣握着手機,一時無言。

“不管以後怎麽樣,我仍然希望能做你的朋友和搭檔,好了,我還得去上班,先挂了。”

“那……再見……”齊欣拿下手機,看着已經結束通話的界面,心裏莫名沉重。

回到病房裏,關燈已經醒了,靜靜躺在床上讓護士給他紮針輸液。

護士走後,齊欣提着早點坐到床邊,輕聲問他:“餓了嗎?我喂你吃粥吧!”

關燈支撐身體坐起來,擡起沒有紮針的右手,用微弱的氣息說道:“我自己來。”

“好。”齊欣恬然一笑,給他架上一個床上小餐桌,把熱粥擺上去,遞一個小勺給他,“還有點燙,你慢點吃。”

關燈從她手裏接過小勺,低下頭,慢慢地吃粥。

齊欣看着如此乖順的關燈,不知怎麽的,眼眶又有點酸澀。

這一次,終于雨過天晴了。她相信,只要他一天天康複起來,一定能夠變回曾經那個光芒四射的關燈。

齊欣不想讓關燈看到自己的情緒波動,連忙埋頭啃包子。一勺溫熱的八寶粥突然伸到她唇邊,令她愣了一下,擡起頭,她發現這勺粥是他喂來的。

關燈在……喂她喝粥?

四目相接,兩人目光緊緊焦灼在一起,眸光閃閃,難舍難分。所有的情絲、憂愁、哀思都在其中默默傳遞,此時無聲勝有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發出很輕的氣息聲,“涼了,快喝吧!”

“好……”齊欣張口,喝下他喂來的八寶粥。多不容易,她喜歡的這個男人也有溫柔的一面。或許她該慶幸,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她永遠不知道這個男人的心思,永遠不知道他對她到底是什麽感情。

兩人吃完早點,蔣禮正、王少業、劉明軒和艾娉婷也都過來了,跟他們商量切除聲帶息肉手術的事。

聲帶息肉的癌變率很高,要及早切除。這個手術并不複雜,在正規的大醫院都可以做,蔣禮正希望關燈回香港接受治療,在半山別墅養病,有家裏的菲傭和林嘉琳幫忙照顧着,更利于他的病情恢複。

不過,關燈拒絕了蔣禮正的提議,選擇留在江州治病。

蔣禮正勸說無效,只能放棄。他本想為關燈請一個保姆,照顧他平時的生活起居,也被拒絕了。看來除了齊欣,兒子不會接受任何人,雖然他消停下來,不再那麽狂躁,但脾氣還是老樣子,不接受就是不接受。蔣禮正心裏一半遺憾,一半欣喜,遺憾的是兒子依然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接受他這個父親,欣喜的是兒子找到一個能夠攜手一生的好姑娘。

手術的事敲定後,劉明軒拿出一張卡片遞給關燈,說道:“明韻音樂的老板跑得無影無蹤,估計是找不回來了。這裏頭有三十多萬,是法院變賣明韻音樂剩餘財産後分配給你的補償。你住的那套公寓……也屬于公司財産,法院會按照章程變賣,再按比例分配給你。”

關燈點點頭,從劉明軒手裏接過卡片,沒說什麽。

齊欣看着關燈手裏那張卡,心中無限感慨。關燈住的那套公寓應該能夠賣五百萬左右,但是這些錢不會全部給他,還要分給公司裏其他的職員和藝人,關燈所占比例最大,大概能分到一百萬左右。去年一千多萬的收入,他只能拿回來一百多萬,連零頭都沒有。

關燈雖然出了兩張專輯,粉絲人氣很高,但在去年之前,他沒有拍過廣告,也沒有接過任何商業活動的邀請,一心搞創作,所以賺的錢并不多。真正賺錢是從去年開始的,拍了好幾條廣告,又開了十場演唱會,這才能有一千多萬的收入,可惜全都打了水漂。

他将來怎麽發展,是繼續簽入經紀公司,還是自己單幹,尚且沒有詳細的計劃。娛樂圈裏把他歸結為劣跡藝人,想再露面恐怕是很困難的。

說完公司的事兒,劉明軒又說:“對了,昨晚樓下有幾個小混混在拍照,萬一他們把關燈跳樓的照片發到網上,肯定會對關燈産生不好的影響,肯定會産生不好的影響啊!”

提起這件事,齊欣也很氣憤,昨晚那幾個人在樓下看熱鬧就罷了,竟然還大喊大叫,讓關燈趕緊跳下去,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行徑實在惡劣。

蔣禮正說:“那幾個人昨晚也被警方帶去派出所了,警方那裏肯定留有他們的聯系方式。我們想辦法找到他們,把照片買來,應該就沒事了。”

王少業口吻輕松地說:“放心吧!這件事就由我來搞定,對付幾個混混,小菜一碟!”

“老王,這件事就拜托你了。”齊欣拍拍王少業的肩膀。

王少業觸電似的趕緊跳開,一臉緊張道:“你可別碰我,萬一有人打翻醋壇子,又要跑去跳樓,那我的罪過就大了。”

關燈立馬拉下臉,倒在床上,用杯子蒙住腦袋。

“哈哈……”站在床尾的艾娉婷率先笑出聲,“大關關也有遭王混球奚落的時候,這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哈哈哈……”其他人都跟着笑開了。

看到大家露出暌違已久的笑容,齊欣長籲一口氣,這種雲開霧散虹彩漫天的感覺真好,好像整個人都鮮活起來,渾身充滿了能量。

關燈的手術安排在三天後,由于聲帶受傷的情況比較複雜,醫生對他進行了全身麻醉。手術很快,一個小時左右就完成了,關燈被護士推出來的時候還在沉睡,醫生對齊欣他們交代了幾點術後注意事項。

病人清醒六個小時之後可以進食流質食物,必須是溫涼的,少量多次。喉嚨出血輕輕吐出,不要下咽,保持口腔潔淨,輔以霧化吸入,消炎治療。術後兩周禁聲,預防感冒咳嗽,以免影響聲帶恢複。禁過熱過硬、酸性以及辛辣刺激的食物,禁煙酒,禁大喊大叫,禁劇烈運動。可以适當運動,保持腹胸的壓力,維持發聲的連續性。

所有的注意事項齊欣都一一記下來,确保不會遺漏。

三天後,關燈可以出院,蔣禮正見兒子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便放心地飛回香港去了。

由于關燈之前住的公寓将被法院拍賣,劉明軒幫他在齊欣住的小區裏也租了一小套公寓,方便齊欣每天照顧他。

齊欣原本是不怎麽會做飯的,以前都是在外面吃,為了關燈能更好地恢複,專門跑去跟她舅媽練了三天的廚藝,學着熬粥,炖湯,炒家常菜,她甚至還專門甄別食物的屬性,盡量只做平性食物給關燈吃,不讓他吃溫熱的食物,以免上火影響聲帶恢複。

關燈的聲帶受傷挺嚴重,手術後兩周都發不出一點聲音,一個月才能發出一點點聲音。

這天,齊欣一早出去買菜,回到關燈的住處,做好了早點,準備去叫關燈吃飯。她走進他的卧室,看到他站在窗邊,深吸一大口氣,用細微的聲音輕輕數着數字:“1,2,3,4,5,6,7,8,9……”他一直數到71,直到再也無法數下去,才換了一口氣。

朝陽剛剛升起,暖融融的陽光從窗戶照進屋裏,他整個人就像是沐浴在光芒之中,周身鑲嵌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輝,聖潔而美好。

齊欣知道他這是在做聲帶康複訓練,就沒有打攪他,而是站在門口,靜靜看着他。他的背影清瘦,許是因為長得高,經常弓着腰,看上去有點駝背,每當他運動或者跳舞的時候,就會直起腰,身材挺拔如一棵蒼松。

他的頭發長了不少,耷下來已經能夠把眉毛遮住,發質細膩柔軟,陽光下,每一根發絲都染成了金色,籠罩在點點光暈之中。記得多年前的江南水鄉音樂節,他站在舞臺上,她站在舞臺下,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那一頭被燈光染得五光十色的飄逸頭發。

那個風一樣灑脫,光一樣炙熱的男人,此刻就站在那裏,看得見,摸得着,他不再消極和低迷,正在一點點找回曾經的自己。想到這一點,她的內心總是溢滿感動,充滿希望。

等他做完練習,齊欣才敲敲門,說:“吃早餐了。”

關燈轉過身,隔着一段距離同她對視,嘴角溢開一個淺淺的弧度。光芒中,他的眼眸明亮無比,遠遠勝過太陽,一直照進了她的心扉。

齊欣被他看得不大好意思,轉身離開他的房間,回到餐桌旁,從電飯煲裏盛了兩碗粥,坐下靜靜吃早點。

關燈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同她一起吃早餐。

由于關燈的嗓子還沒有恢複,兩人之間很少對話,關燈要同她交流的時候,多是用手機輸入文字給她看。

早點吃到一半,關燈拿出手機輸了一段文字,擱在桌面上,推到她面前。

齊欣放下瓷勺,低頭看手機。

——總待在家裏悶,今天出去走走。

齊欣擡頭,問道:“你想去哪裏?”

他把手機拿回去,把原來那段文字删了,重新輸入一段文字,再推到她面前。

——去打羽毛球吧!

“就我們兩個人嗎?”

——叫上老王和娉婷,老劉和嘟嘟也叫上。

“劉哥和嘟嘟不一定會去呢!”

——你都問一問。

“那好,等一下我給他們打電話。”

吃完早點,關燈默默把碗筷收了,拿去廚房清洗。

齊欣靠着餐桌,看着他站在水槽邊洗碗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微笑。以前從來不知道,關大爺還會做家務,這陣子每天都跟他一起生活,才發現他其實家務活很拿手,除了不喜歡做飯。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有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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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