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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呆楞着,眼裏死氣沉沉,看不出悲喜。
餘行鈞去陽臺邊抽煙邊打電話,後半夜又開車出去。
餘行鈞幾天都沒回去,餘母打電話問緣由,他或出差或公司太忙總有理由不回。
派去何廠長那邊的人沒進展,餘行鈞坐在辦公桌前聽那人抱怨:“餘總,我也想拿着公司的錢給公司做事,可是何廠長一直防着……偶爾叫幾個人過去也是陪他打撲克,實在是看不起人……”
“打撲克?”餘行鈞擡眼看他。
對方有幾分膽怯,話說到這裏也沒有什麽隐瞞,只好把這幾天的事都說了。
一個高級技術員帶薪去那邊學習竟然天天陪人打撲克,這事的确是說不過去,不過餘行鈞經歷過得事多了去了,也沒見生氣,只問:“老何喜歡打撲克?”
“是啊,還喜歡玩大的,比如說炸金花這種吧,一局用不到兩分鐘,輸得快贏得快,不瞞您說,我這都砸了十幾萬了……起初我還想輸幾個錢沒什麽,輸錢能學東西也不賴……沒想到根本就是拿着高昂學費混吃等死……”
餘行鈞忍不住樂了,反而是安慰他:“是我沒搞清楚狀況,這麽着,花的錢盡管去財務部報銷。”
對方愣了愣,看着他問:“餘總,您意思是?”
“撲克打的好也是本事,你看看有個叫高俅的古人還不是球踢得好才得宋徽宗青睐,你要是能用撲克把何廠長哄開心了那也是個契機。往後上上心,學着點吧。”
技術員有些不甘心,抿着嘴也沒說話。想他一個高校高材生,要學歷有學歷要閱歷有閱歷,老板竟然讓他陪着個土老板打撲克,他不免心高氣傲不服氣。
餘行鈞又說:“你在這個位置幾年了?”
“七年。”
“七年也該提一提了,不過你畢竟沒有過硬的本事,要是你手裏能握幾個專利項目直接升副總工也不是問題。現在開始研究沒個十年八年也成不了事……成不成還不一定,畢竟現在競争太大。再說你年紀不小了,賭得起嗎?”
餘行鈞句句戳中要害,讓他不服不行,不低頭也不行。
“餘總有什麽指示盡管說!”他還算上道兒,趕緊表忠心。
餘行鈞看了眼劉秘書,垂下眼說:“劉秘書,出去沏杯茶送進來,我跟李凱文有話說。”
劉秘書明白他的意思,這是有事不能讓他聽,故意把他支出去。
劉秘書心想,他是又想刷什麽“陰招”吧。
李凱文從總辦公室出來,心頭還驚疑未定,瞧見劉秘書似笑非笑地看他,一時有些心虛,不由地又想起來餘總最後說的話。
“……聽說何廠長手裏有個地膜方子的專利保護年限快到了……你聽過偉哥事件吧?”
餘行鈞靠在椅背上,心裏特別痛快,幾年前的一幕不禁浮在眼前——
“曲總,求求您高擡貴手,孩子還在醫院治病特別需要這筆錢……以後做牛做馬只要您一句話,我知道,我知道您為難……別介,您聽我說……”那邊絲毫不給機會,他使勁搓了一把臉,呆楞良久,像只無頭蒼蠅四處亂撞,想起點什麽就趕緊打開手機播出去。
“孫哥……我實在沒辦法才求你,你知道兄弟我一般不向朋友張口借錢,您看能不能……”
那邊說:“兄弟,這事要怪就怪你粗心大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這種東西再親的兄弟也不能信,還是握在自己手裏安全……真是監守自盜,你這是血淋淋的例子……”
“孫總,誰沒有為難的時候,您能不能搭把手,等這個難關過了,我一定感恩戴德地謝你……”
“抱歉,我這無能為力啊,你那廠子誇了我這邊股票也動蕩……唉,別覺得人家對不起你,你要知道,可憐之人自有可恨之處,你要是還有雄心壯志想從頭再來,哥哥我這句話你記心裏……”
那邊挂了電話,餘行鈞半句話還在嘴邊,他滿臉頹然,閉眼蹲到牆根,手一松,把手機扔到地上。
他眼窩濕了濕,趕緊雙手捂住臉。
到了晚上,外面黑漆漆的,又黑又冷。
餘行鈞回到病房,吳念懷裏抱着小兒子拉着他淚眼婆娑:“行鈞,他們說覃覃不行了。我不信我不信……你趕緊找最好的醫院給孩子治……”
餘行鈞沉默好半天才說:“念念,咱們得回國了。”
“你不是說這裏醫療條件比國內好,現在這個關鍵時候,為什麽回去?”
“我,我實在借不着錢了……公司出了點事,我一直沒給你說……我破産了,那套房子也沒賣幾個錢,在這種醫院花不了幾天……必須得先回去才能想辦法……”
吳念消化了半天,松開他的手愣愣地說:“向來都是牆倒衆人推的,我理解……”又抱緊懷裏的孩子,自言自語:“怎麽辦怎麽辦……”
他收回記憶,急惶惶地去兜裏摸香煙,點燃狠狠抽了兩口才平複,心裏得意地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除之後快!
餘行鈞好幾天沒回家,家裏差點炸鍋,這天路過花園裏的涼亭,就瞧見吳念膝頭搭了條毯子,靠在躺椅上乘涼。
她臉上一點妝也沒帶,白白淨淨的,眉毛略微有些淡,嘴唇卻紅潤飽滿。
她似乎聽見動靜,睜開眼逆光往餘行鈞這邊瞧,餘行鈞公司還有事,原本想回來拿個東西就走卻看見吳念抿着嘴對他柔柔一笑,他突然有些興致,走近小亭子坐下。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吳念盯着他一直看,半天,問他:“你幹嘛去?”
他聽了這話心情有些愉悅,笑說:“我剛從外面出差回來,回來拿文件再回趟公司……那邊靠南,最近天兒熱的不行,我遭了老大罪,你在家裏倒是挺會享受。”
她垂下頭,眨了眨眼,又對他溫柔地笑了笑。
餘行鈞端起桌子上給她準備的咖啡,慢悠悠喝了一口。
小劉見狀又倒了一杯,遞給餘行鈞。他還沒開口,吳念突然看着小劉笑。
餘行鈞說:“你今天心情不錯。”
吳念看也沒看他,直勾勾地盯着保姆。
保姆剛退了兩步想回屋添咖啡,她便用剛才與餘行鈞搭讪的語氣問:“你幹嘛去?”
小劉愣了愣,沒覺出什麽,細聲細氣地說:“我不去幹嘛啊,我在這伺候你。”
餘行鈞的臉色已經沉下來,猛灌了一口咖啡,扔下杯子甩手要走,就聽她轉過頭笑吟吟地又問他:“你幹嘛去?”
餘行鈞僵住,盯着她看了半晌,咬了咬牙說:“你沒吃藥啊,神經病!”
吳念臉上還是那副表情,不瘟不火地對着他笑,他覺得無趣,轉身便走,只聽後頭仍是問:“你幹嘛去?”
餘行鈞指着吳念問小保姆:“她怎麽回事?”
“最近愛說胡話……從那晚開始就這個樣子了,徐醫生說說話總比什麽也不說好,說明治療還是有效果。”
餘行鈞急步下了臺階這次頭也沒回。
餘行鈞晚上照例不回,沒想到餘母把電話追到了秘書那裏,說炖了不少湯,讓他也補一補,不管怎麽說都得回去。
他有些無奈卻不敢不聽,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在家裏還算是個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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