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餘行鈞到家裏瞧見吳念下樓吃飯頗有些意外,回來這段日子還是頭回一家子一塊上桌,雖然說是一家子可也就三個人,曾經多熱鬧,兩個孩子三個人伺候都不得安生。

還有道菜沒上桌,小保姆在廚房裏忙活。餘母親自盛了一碗湯放到吳念跟前,又把勺子遞給她,哄小孩似的:“來,誰都不許動先給念念嘗嘗,剛炖好的,慢點喝仔細燙着。”

吳念捏着勺子盯着補湯一個勁兒地看,好像裏面有什麽吸引人的好東西,讓她挪不開眼。

餘行鈞瞟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吃菜,餘母盛了第二碗正要給餘行鈞,小保姆正端着菜盤子上來,趕緊接過來餘母手裏的碗說:“老太太您坐着就行了,我來。”

說罷重新盛了一碗遞給餘行鈞,餘行鈞清了清嗓子,掂起來勺子喝了一口。

吳念這才回神,看了他一眼,也有樣學樣地舀湯送到嘴裏。

餘母笑問吳念:“怎麽樣,湯好不好喝?這可是我配的調料,以前你味輕,所以我少放了點鹽,不知道你現在口味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啊?”

吳念擡頭盯着餘母看了幾秒,抿着嘴眯着眼傻笑。

餘行鈞放下勺子,對餘母說:“媽,你趕緊吃省的菜涼了,你不用管她,說了她也聽不懂,這幾天又犯病呢,。”

餘母曬他一眼,皺眉說:“你就不懂了吧,聽不懂也得說給她,這樣對病有好處,天天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才不好……往後吃飯就下來吃吧,老是關在樓上還跟關犯人似的,好人也關出毛病來了。”

餘行鈞低頭吃菜沒再接話。

餘母說罷見小保姆還站着,趕緊又招呼她:“閨女,還站着幹嘛,趕緊上桌吃飯啊。”

小保姆搖頭說:“我怕姐自己吃飯不行,先伺候她吃完我一會兒随便吃點吧。”

“沒那麽多規矩,你在念念旁邊添把椅子不就行了,趕緊吃,再說湯真要涼了。”餘母擺擺說,自己起身去廚房拿了副碗筷。

小保姆也不再說什麽跟着吃起來。

餘母飯吃到一半又說:“行鈞,你現在生意做大了以前你爸爸那些交情好的叔伯也別落下,逢年過節送送禮,對了,中秋有沒有給人送月餅啊?雖然說不來往了,禮節還是不能少,前幾天你孫叔叔家裏還給我送了盒月餅呢,我瞧着還挺精致的。”

提起來這個餘行鈞心情就不爽快,那幾年落魄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撇得清,現在他生意做起來了又巴巴地跑過來套近乎,雖然說面子上還是要給,不過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得,誰是誰非還是要分清楚的。

餘母見餘行鈞呆楞還當他想事情沒聽見,疊聲喚:“行鈞行鈞……”

“知道了。”他回神應付了一聲,沒興致再說別的。

飯桌上又安靜下來,一時只有碗碟碰撞聲。

“……行鈞。”

寂靜的氛圍中突然傳來一聲柔弱地聲音。

原來是一直沉默的吳念卻突然張口叫了一句。

叫完皺眉看了看餘行鈞,又低喃:“行鈞?”

她的聲音又小又沒力氣,第一聲餘行鈞沒聽清楚不确定是不是叫他,第二句卻聽的特別清晰,忍不住擡頭打量她。

餘母不知道吳念說什麽,趕忙問:“怎麽了念念?你剛才說什麽?是不是想吃哪個菜?”

小保姆聽了趕緊把菜往吳念跟前挪了挪,卻也不見她動筷子,只是自己又舀了一勺湯慢悠悠地送到嘴裏。

“別折騰了,她這是犯傻呢。”餘行鈞低下頭繼續吃菜。

餘母也知道神志不清了話都不會說更不要說吃什麽要什麽了,看着吳念又忍不住唉聲嘆氣。

飯罷小保姆收拾碗筷去洗刷,餘母聽見廚房嘩啦啦地水聲,這才想起來什麽提醒餘行鈞:“回頭給小劉漲漲工資吧,以前伺候我一個還沒這麽累,現在又是做家務又是多伺候一個人肯定吃不消。”

餘行鈞頭也沒擡,“前兩天剛漲了。”

“多少啊?”

“一千。”

“你老婆就值一千啊?”

餘行鈞喝了口咖啡沒說話,心裏卻想,就那麽幾斤按豬肉的價格也賣不了幾千吧?又覺得老太太太過喜歡這保姆了點,以後離了她不知道一時能不能适應,畢竟不是自己家人,保姆年紀再大點肯定是要回老家結婚的。

自從吳念去巨縣以後,老太太起初還挑剔着換了幾個,自從小劉來了竟然把她籠絡的服服帖帖的,老太太不是事多的人,不過以前總嫌棄家裏太冷清而那些年紀大的又太懂事太刻板。

估計老太太也是冷清怕了,畢竟是自己親孫子,能看這麽開還得虧是後來又多了個爍爍,早些年也是想起來就抹眼淚,頭發都全白了。

餘母見他不說話,拍板說:“再漲兩千吧,一個人當兩個人使那給兩個人的工資也不算多。”

餘行鈞笑起來,拉着她的手說:“您怎麽高興怎麽來呗,我都聽您的,回頭就給她漲。”

餘母笑着拍了他一下,讓餘行鈞扶吳念上樓休息,自己顫悠悠站起來回屋了,剛進屋又想起來什麽事來,壓低聲音囑咐小保姆:“給我孫子留的湯別忘了,小孩子喝了特別補腦。”

餘行鈞聽見臉色有些不好,對餘母說:“天快黑了,別讓他過來了,預報說晚上有暴雨。”

“今天有暴雨?沒聽說啊……那不過來就不過來吧,我讓司機送過去。”

“真會折騰人……今天到底喝的什麽湯啊,又是讓我回來又是讓吳念下樓這會兒還要司機冒雨去送?”餘行鈞笑問。

“藥膳,管別人問的秘方,怎麽樣?”

“沒怎麽樣,就是味道挺淡的還帶着骨子中藥味。”

“你懂什麽呀。”餘母不樂意了,又笑話他:“不好喝還喝了三碗啊?要是好喝不都跑你肚子裏去了?”

餘行鈞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今天不是高興嘛……”

司機老周開車來拿保溫桶,瞧見小劉保姆忍不住愣了愣,也就半個多月不見人也瘦了臉也有些白,跟大病了一場一樣。

“你這是怎麽了?氣色這麽不好,老太太給你罪受了?”

“別提了,餘總老婆回來了,真折騰人。你說餘總這麽明白的人,老婆竟然是個病秧子,怪不得這幾年光聽說餘總有老婆卻一眼沒見過。”小保姆年紀小話多,見着個人忍不住要吐吐苦水。

“聽說在外面養病,好幾年沒回來了,這是又回來了?我最近跟着錢經理去了趟北京剛回來,你不說還不知道。”

“可不是,回來幾天了。”

“這都要離不離得了,你說她這次怎麽回來了?”司機這工作本來就枯燥,遇人就容易成話唠,平常跟着公司老總就跟啞巴一樣,拍馬屁也要看眼色,八卦起來自然不比娘們差。

“這個不知道,聽說病的厲害了,得回來治病。誰知道真傻假傻呢,說不定心裏明白着呢,話說回來,裝聾作啞的也不錯,起碼有吃有喝。”小保姆忍不住嘆氣。

“身世挺可憐,傻了也很有可能。”

“傻人有傻福,反正家裏也沒地位。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做什麽都肆無忌憚,要不是糊裏糊塗外帶一身病餘總怎麽會到現在都沒跟她撇幹淨。”

“你少一句一個傻子的,小心回頭叫禿嚕嘴。”司機取笑她。

“可不就是傻啊,見人只會傻笑,話都不會說,還不讓人說了?”

司機剛抹了下嘴,就聽見外頭有響動,趕緊提醒:“少說兩句吧,免得別人聽見……”

“保姆側頭聽了聽,捶他:“大驚小怪,吓死我了。”

司機:“剛才真聽見動靜了……湯盛好了沒有送晚了那邊就吃罷飯了。”

保姆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趕緊走吧。”

保姆說的正起勁,虛驚一場後也沒有了剛才的勁頭。系上圍裙往廚房走,嘴裏還埋怨他咋咋呼呼地吓唬人,司機拍了拍褶皺的衣裳,心想這小保姆平時跟小綿羊似的,捶起人來真是不手軟,他剛才哪是吓她,是真聽岔了,把自己也吓了一跳,邊想邊搖頭往院子外頭去了。

走廊裏寂靜無聲,過了幾分鐘腳步聲才又響起,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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