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來找個朋友

程真很少使用社交網絡，能找到的同學是少之又少，平日裏有聯絡的也都有限，她在辦公室裏翻了一上午的電話本，QQ好友，鎖定了兩個目标——孫曉蓮，李思雨。

這兩個人與程真同是孤兒院出來的，程真最不願意回憶的往事裏，有她們的身影。

身旁的電動車叫了幾聲從旁經過，程真讓了一下，發現手機導航顯示的目的地已經到了。

酒吧位于市區裏一個不太顯眼的位置，門臉不大，門口放着燈箱，左邊是一個黃色酒杯的造型，右邊是英文單詞“open”。Open此時亮着紅燈，看來正在營業。

程真拉開黑色鐵皮大門，裏頭的重金屬音樂撲面而來，震得她腦袋疼。在居民區樓下開個這樣的酒吧，屬實有膽量。

前臺看來了客，熱情吆喝道：“歡迎光臨，一位嗎？”

“嗯，我來找個朋友。”程真走進去，不禁四下瞧了瞧。

“啊，哪個朋友，我幫你叫他。”

“我找孫曉蓮。”

“孫曉蓮？”前臺想了想，然後問櫃臺後頭一直按鼠标的男生，“咱們這兒有叫孫曉蓮的嗎？”

男生一邊點鼠标一邊說：“好像是有個叫阿蓮的，不知道全名是不是叫孫曉蓮。”

前臺看看程真的裝扮，幹幹淨淨，利利整整，不像是會出入這裏的人，可別是來找麻煩的。

“不好意思沒這個人。”

“你好像誤會了，是我朋友叫我來這裏找她的。”

前臺和男生相互看看，男生繼續點鼠标，問：“你不是記者吧？”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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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總有記者來找麻煩，你也知道現在很容易出事，網絡太發達了，小買賣幹起來不容易，我們也是混口飯吃。”

可能是她的表情有點嚴肅了，程真扯着嘴角笑了笑，“你們真誤會了，我不是記者，也不是來給你們找麻煩的，我就是來找朋友的，你說的那位阿蓮是不是嘴角有一顆痣？”

男生點着鼠标笑了一下，看着程真說：“阿蓮還有你這樣的朋友？”

程真笑了笑，男生已經拿起對講機，“阿蓮有人找，阿蓮有人找。”

對講裏有人回答，“阿蓮在102包廂，喝大了。”

男生笑起來，“能出來麽？”

“得等會兒，哎，好了好了，那間客人走了。讓她朋友進來吧，我看她也走不了直線了。”

“得嘞。”

男生放下對講，跟程真說：“你都聽見了，右拐102包廂。”

“謝謝。”

“不客氣。”

男生繼續埋頭電腦前，不斷地按鼠标。

程真右拐走進一條小走廊，102號包廂很近，走幾步就到了。

包廂客人剛剛離開，大概有十來個人，男人居多，女人只有兩個。他們路過時往程真身上瞧了好幾眼，程真等他們走完了才看見孫曉蓮，如果那就是孫曉蓮的話。

程真走進包廂，把包廂門關上，關掉轉圈的吊燈，換了別的燈，按了半天也只有這個黃不拉幾的燈算是正常光線了。

“誰啊，搞什麽搞？”孫曉蓮倒在沙發上捂着眼睛。

程真走到近處，仔細看去，的确是孫曉蓮。一頭黃發，熱褲，露臍低胸裝。這樣的見面，倒讓程真忘了她過去是什麽樣子了。

“孫曉蓮。”程真坐在她旁邊，拍拍她的肩膀。

“孫曉蓮。”她又拍拍她。

孫曉蓮支着胳膊坐起來，頭發亂糟糟的，一張嘴噴出一口酒氣，“誰啊？”

她看着程真，看了半天，表情呆了呆，然後忽然笑起來，手指頭指着她，“程真？我沒認錯吧？”

“是我，我是來找你的。”

孫曉蓮笑嘻嘻地往椅背上靠，點了一支煙，兩條腿架在桌子上。

“你找我？”她上下打量她一番，吐出一口煙，“我真想不出來你有什麽理由來找我，尤其是……你現在這個樣子。”

她夾着煙的手上下指指她。

程真無心和她轉彎。孫曉蓮一笑，“哦，也就那麽一件事，能讓你找上我。我沒猜錯吧。”

程真握緊背包帶子，直直地看着她，“那件事，除了你和李思雨還有誰知道？”

孫曉蓮看着她，“你什麽意思？”

“既然你什麽都知道，我就說實話好了。最近我收到一封郵件，是兩張照片。”

程真沒有說下去，孫曉蓮明白了。

“那天的照片？”

“是。”

“那你來找我的意思，是懷疑我發給你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懷疑李思雨？”

“也不是，所以我問你還有誰知道。”

“你問得倒有意思，當年你一聲不吭的，現在反過來問我們是不是背後使壞。程真，我跟你說，我一直最他媽煩你這個樣兒。”

孫曉蓮變得很不高興，煙頭戳進煙灰缸裏。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程真說。

“是，我就是不喜歡你。當年我們的确是幫婷婷追過江深澤，也的确……的确找過你麻煩，後來我也挺不好過，所以，這就是我的報應，你看見了。”

孫曉蓮又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遞給程真。

程真接過她的煙，在她的注視下吸了一口。太久不吸煙了，剛吸了一口就咳嗽起來。孫曉蓮一邊搖頭一邊苦笑，“這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戒煙了？”

“嗯。”程真點點頭，“本來也沒什麽瘾，很少抽。”

孫曉蓮擡擡下巴，“你現在幹嗎呢？聽說你整天跟總裁打交道。”

“翻譯，混口飯吃罷了。”程真吐了一口煙，感覺沒那麽嗆了。

“我是挺煩你，但是我也挺服你。你要是想幹什麽就一定能幹成，這件事我不得不服你。事實證明你的選擇是對的，你很聰明，你知道自己要什麽。離開孤兒院，跻身上流社會，這是我們想都不敢想的。我們都是傻瓜。”

孫曉蓮望着自己吐出的煙圈，眼眶微紅。

“你問的事我不清楚，我沒和人說過，我雖然煩你，但你跟我沒有任何利益沖突，我沒理由那麽做。至于李思雨你也甭問了。”

程真看過來，孫曉蓮望住她說：“她已經離開這個人間地獄了，可能她下的還是地獄，但是起碼她不用在人間遭罪了。”

“你是說……她……”

“死了。”孫曉蓮表情很淡漠。

這個消息還是很讓人震驚，她才多大啊。

“怎麽死的？什麽時候的事？”

“前年，吸-毒。”孫曉蓮揪着煙屁股吸了最後一口，“我勸你別太神經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一旦好日子來了，會想盡辦法讓過去的黑歷史消失。但那事兒不都結了麽，那時候還沒數碼相機呢，底片不都毀了麽。——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再見。哦不，以後沒什麽事，你應該不會來了。”

孫曉蓮站起來，妩媚地臉龐暴露在日光燈下，看上去滄桑老氣。

“喲，阿蓮，今天能走直線啊！”

“滾你媽的！”

孫曉蓮的聲音很快消失在門外。

毫無頭緒，毫無頭緒！消息鏈就在這裏斷幹淨了。程真坐在包廂裏，也靠着椅背，仰頭望着天花板，把這一支煙吸完。

“峰哥來啦！”

“嗯，有局。”

“有三個月沒看見你了。”

“你還替我記着呢。”

“那當然，峰哥不來，好多女同事都離職了。”

前臺跟阿峰打着哈哈說說笑笑的。阿峰來找朋友，在109包廂，路過103號包廂的時候，阿峰站下來，往後退了幾步，退到102門口。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裏頭抽煙的那個女的——程真？

“峰哥還有啥事吩咐？”前臺站起來問。

阿峰指着102方向，“102那女的怎麽回事？”

“102？啊，阿蓮剛才在裏頭喝大了，你說的是她那朋友吧，還沒走？”

“阿蓮的朋友？”

“嗯，我今天才知道阿蓮的全名叫孫曉蓮。跟她那朋友簡直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那朋友看着白白淨淨，利利整整的，哎也是，誰也不願意堕入紅塵吶，這事怨不得別人。”

“峰哥啥事啊？”

“沒事。就當我沒問過。”

前天一愣，笑答，“好我知道了。”

阿峰再次從102門口路過，程真已經抽完煙準備走了。阿峰及時離開現場，趕到109包廂。

不是孫曉蓮，不是李思雨，那還有誰？當年的那批人據說都已經進去蹲了，他們的案底太多，多到她的事根本不算什麽，沒理由還有人專門記着她的事，到這個時候來找麻煩。

她站在太陽下，擡手遮着陽光，看着眼前不息的車流，感覺自己被一只大手按進深淵裏，随時随地都會淹死。

走過一條街又一條街，路旁的發廊和飯店一個接一個。複印社開得也不少，可能這裏距離學校不太遠吧。程真又往前走了幾步，就在她想攔輛出租的時候，她回過頭，看進一條小巷，小巷支出一個燈箱，寫着“阿布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