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不願讓你再寂寞

縱然有再多不願，最後賀茂智久也只能忍下滿腔的怒火帶着原本來挑釁卻反倒被打擊的賀茂奈央幾人悻悻離去。一直站在一邊的賓客們看着此時目光清冷的少女心中震撼，他們知道不久的将來，賀茂一族的歷史又将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而這一切，都源自面前這個身份高貴，氣勢凜然的少女。

第二天的告別式結束後賀茂亞彌被安葬在賀茂一族的家族墓地，這裏埋葬的是賀茂一族所有去世的直系血脈傳人，旁系子嗣根本沒有資格葬在這裏。

送走了前來祭奠的賓客又吩咐好了神社裏的相關事項後已經是下午。

總算忙完了一切，賀茂祇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只大大的狐貍正窩着身子趴在她門前的走廊上，原本還很寬敞的走廊此時對他來說顯得那麽的擁擠狹窄。

賀茂祇走上前脫掉木屐坐下，放松的向後一倒，讓身體陷進羽白柔柔暖暖的長毛裏。

“狐貍，怎麽今天這麽大只的擋在這裏？”其實羽白的本體就是這麽大的，但是他很少會以自己的本體示人，都是小巧玲珑的一只天天趴在賀茂祇的肩膀上。

“今天陽光很好，曬曬毛不行嗎？”羽白懶懶的說道，看向靠在自己身上少女的眼神裏充滿了依戀和憐惜。

發現到自己的情緒後羽白暗自埋怨，一個妖怪卻依戀人類，真是太荒唐了。正這麽想着的狐貍沒想到賀茂祇會突然睜開眼睛，沒有給他任何掩飾自己情緒的時間，他眼中的所有情緒一瞬間暴露在少女眼前。賀茂祇瞳孔微縮，表情卻沒有什麽大的變化，定定的看了羽白一眼後又若無其事的閉上眼睛。

羽白松了一口氣。

一人一狐都不言語，沒有風的晴朗天氣，午後的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讓人昏昏欲睡，更何況是賀茂祇這個近乎三天兩夜沒睡覺的人。少女的氣息很快就平穩下來，一直微微蹙着的眉舒展開，面容閑适安然。羽白靜靜的注視着賀茂祇，一雙細長的眼中蘊着莫名的深意。就在他以為賀茂祇已經睡得很熟的時候，少女有些微啞的聲音傳來。

“羽白，是不是一直在想清風殿的事情。”準确的說，是以人度己，怕自己以後也會如同清風一樣。

羽白的身體一僵，賀茂祇擡手輕輕拍了兩下，他又慢慢的放松下來。

“妖怪的壽命何其漫長，你們有足夠的時間去銘記和執着于一件事或者一個人。可是人類不同，太過短暫的生命，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對什麽事戀戀不舍，即使心裏放不下，也要為了生存而不斷向前，把眷戀或者厭惡的東西不停的丢到身後，不管自己是不是願意。當某一個時刻驀然回首，自己的手中空空如也，只留下了無盡的遺憾和悵然。人類就是這樣的東西，你知道了嗎羽白。”賀茂祇依舊輕閉着雙眼，語調輕緩的說出了這段話。

“那麽，人類為什麽還能活的如此努力呢？”

“是啊，為什麽呢？弱小的，平凡的，忙碌的，艱辛的。我想，活下去并不需要什麽特殊的理由，又或者，每個人的理由都不一樣吧！就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因為人類而憂心惆悵很荒唐很無聊呢？弱小平凡的人類卻能給你這樣大的影響,可見生命的意義絕不僅僅因為無法描述就不存在。”

羽白靜下來認真的思考賀茂祇的話，他的确是在憂心惆悵，因為見證了清風和賀茂亞彌的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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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與賀茂亞彌之間是有着除卻主仆之情外的愛戀之情的，不是轟轟烈烈要永遠在一起的那一種，而是一種寧靜的細水長流般的守候。

可最後的結果卻是生離死別。

人類和妖怪行走在不同的時間裏，這時間永遠都不能重合。這種情況下投入感情，太無智了。

羽白覺得自己也同樣無智。

雖然他對賀茂祇并沒有戀愛的感覺。

妖怪的生命太過漫長，漫長的時間裏沒有足夠多的色彩來填補，所以他們的時間空洞而寂寞。這時，如果生命中進駐一抹多彩的顏色，那該是何等的新奇和珍惜。蒼白的生活突然充滿了樂趣，珍惜不已。原本羽白以為這個少女不過是自己打發時間的消遣，可是等自己終于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不是少女離不開自己，而是自己已經離不開她。

最後自己一定是被留下的那一方，到底是誰消遣了誰呢？

就像清風去尋輪回之境，真正放不下的從來都不是人類。

羽白越想越覺得沮喪，他已經開始擔心，再過個幾十年賀茂祇也會有離開的那一天，自己該怎麽辦？

賀茂祇看着狐貍一張糾結的臉無奈，原本以為，這只狐貍不會這麽依賴自己的。

“看你這麽憂心的樣子，我很過意不去啊～”明明是歉意安慰的話語，可是賀茂祇卻說的那叫一個戲谑輾轉，哪裏還有歉意，分明是□□裸的取笑之意。

羽白更糾結，自己在這裏憂心忡忡，這個丫頭卻還幸災樂禍！幹脆把頭轉到一邊，無精打采的趴在地上不理人。

“诶？這麽認真？好吧，我不該取笑你的，我道歉。”賀茂祇說完見羽白還不理自己，于是她在羽白的身上颠了兩下，揪揪他長長的毛，又說了很多好話，可惜一直沒用。

“沒想到你這麽想和我在一起啊，那好吧，我們就締結一個式神契約吧！”賀茂祇摸摸下巴說道。

羽白一下擡起了腦袋，雙眼炯炯有神的看着賀茂祇。

“式神契約？那是什麽？”

“诶？你不會不知道吧？好歹你曾經也是神明的侍從啊。”

“即使沒有式神契約我也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而就算有契約，也改變不了你是人類的事實。”

式神契約就是非人之物與陰陽師締結的主仆契約，式通侍，所以是主仆關系。人類的壽命有限，某些靈力高深的式神是可以代代相傳的。羽白此時的意思是說：就算有契約，你死後我也還是要一個人。

“恩，普通的契約的确是如此，但是賀茂家的古籍上記載了一個‘神之契約’的簽訂方法，用神明之力簽訂的契約，可以持續到永遠的哦。也就是說，即使我死了，你和來世的我仍舊是契約關系，可以輕松的找到我。啊，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那時候你記得我，我卻不記得你了,所以還是算了吧。”

“真的？那你怎麽不告訴亞彌和清風？這樣的話清風還用去找什麽輪回之境？”羽白不相信賀茂祇的話。

“是真的，只是這個方法一般的陰陽師用不了。所謂‘神之契約’，當然是神明才能做到的事，賀茂一族雖是神之後裔，但亞彌失去了靈力，他們知道也沒用。”

“但是你可以！”沒有絲毫猶豫的，羽白盯着賀茂祇說道:“那耶，和我簽訂‘神之契約’吧！”

賀茂祇看着羽白堅定的眼神皺眉，說實話她是願意的，否則她也不會說出這個方法，但是……

“即使定了契約，來世的我也不記得你，沒關系嗎？”

“沒關系，叔叔能認識很多個不同樣貌和性格的那耶也覺得很有趣呢！簽吧簽吧，想想就覺得很有趣！”羽白雙眼晶亮的看着賀茂祇，那副表情倒有一種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下一世的賀茂祇的樣子。

賀茂祇默了默，最後又閉上眼說道：“好，那就改天吧，這幾天太累了，我先睡會兒。”

“改天也好，不過要睡進屋睡，叔叔我才不僵在這裏給你做靠枕。”說着不管還靠在自己身上的賀茂祇，直接變小一溜煙消失不見。

穩住自己差點倒地的身體，賀茂祇無奈。情緒變化的太快了吧？起身進屋，換下一身喪服，想了想還是沒有休息，出門往廚房走去。做了一碗粥，又簡單的腌制了兩盤小菜，端起來向幸村精市的房間走去。

幸村淳之介和真田弦右衛門也和其他賓客一起走了，只有幸村還留在這裏等賀茂祇一起回神奈川。此時幸村正被她拜托，在房間裏整理和記錄來參加葬禮的賓客名單和香典數目。

“阿市，我可以進來嗎？”

幸村聽見少女的聲音一愣，這個時候她不是該在休息的嗎？放下手中的筆，起身去開門，門外是端着餐盤的少女。

“阿市，整理記錄辛苦了。”

幸村趕緊接過賀茂祇手中的餐盤讓她進屋，放好東西後才責備道；“那耶，我不是讓你休息的嗎？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怎麽？你不歡迎？”

幸村無語，他會不歡迎嗎？他巴不得她能一直在自己身邊。但是現在情況不同，這兩天她有多累他最清楚不過了。想着皺起眉，只不過還沒等他說什麽就被賀茂祇搶了話。

“好了，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突然靜下來真有些睡不着呢。阿市這兩天不也沒怎麽休息 嗎？卻還被我拜托了這麽麻煩的工作，我哪裏好意思自己睡大覺呢？”

幸村拿她沒辦法的看她一眼，這怎麽一樣？自己是男生，因為一直打網球的關系精力和身體都很好，她是沒法比的。不過現在她來都來了，也不能趕她回去不是？

賀茂祇坐在桌邊看着少年正記錄的賓客禮金名單，白色的紙上是一行行手寫的字跡，字體清新飄逸，剛柔相濟，用筆鋒中含蓄，提按分明。

“人說觀字如見人，阿市的字确實如你的人一樣呢！”溫雅中暗藏鋒銳，圓潤中棱角分明。

幸村微笑不語，在賀茂祇的對面坐下。賀茂祇一見趕緊端過自己煮的粥，“我見你中午的時候似乎沒吃什麽東西，這個粥你嘗嘗，沒做完的工作一會兒在繼續。”

幸村點點頭，把紙筆放到一邊，在賀茂祇期待的目光中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味道清香濃郁，入口綿軟，他不覺又吃了兩口。

“怎麽樣？”賀茂祇有些緊張的看着他。

幸村見她的表情心裏一動，看看自己手中的粥，該不會……

“那耶，這是你做的？”幸村此時很期待賀茂祇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是啊，我不常做的，怎麽樣？不好的話我叫廚房的人重做。”

幸村精市一下綻開了一抹如百花盛放般的笑容，眼角眉梢具是暖意，賀茂祇一瞬間覺得自己看見了春日絢爛的花海。

“很好吃，沒想到那耶的廚藝如此了得。”

“真的？”賀茂祇也笑了起來。

“恩，真的。那耶想吃一點嗎？”

“不用了，我還不餓。”

兩個人不再說話，一個安靜優雅的用餐，一個在一旁靜靜的觀看。吃完粥後兩個人又閑聊了一會兒，賀茂祇見幸村的工作還沒有做完就幫助他一起整理。本來來的賓客就不多，賀茂祇在一邊幫忙，很快就整理的差不多了。

寫完最後一筆，幸村放下筆向一邊看去，發現賀茂祇已經趴在桌邊睡着了。

難怪突然不說話了，是太累了吧。幸村起身拿出櫃子裏的被褥鋪好，抱起賀茂祇把她放在上面，又為她蓋好被子。做完這一切，賀茂祇竟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幸村心裏嘆息，看着賀茂祇眼下濃濃的一片青黑心疼不已。伸手拂開擋在她臉上的發絲，靜靜的注視着她的容顏。

得知了一切又親眼見證了昨天的那場鬧劇，賀茂祇以後會面臨着什麽他已經猜想到了一二。

“不管怎麽說，我都會一直陪伴着你守護着你的。”幸村輕聲自語，“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結果一直到晚飯的時間賀茂祇都沒有醒來，一直睡的很沉。幸村叫了幾聲後放棄，讓她好好的睡上一覺。晚上他就坐在一邊看書，直到第二天早上賀茂祇醒來。

賀 茂祇迷迷糊糊的坐起，看看四周，不是自己的房間。還沒想明白自己怎麽會在這裏，幸村就走過來給了她一個早安吻，把她弄得更迷糊了。最後好不容易醒來，仍舊沒有少女該有的害羞和無措，十分平靜的說了句“早上好”後就淡定的走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間。

幸村淺笑，他一直拿不準賀茂祇的想法，有的時候摸一摸她的頭發就會臉紅，有的時候更親密的事她也沒什麽反應，就像剛才。

不過在他看來都很可愛就是了。

他不知道，出門後的賀茂祇捂着額頭上被親的地方臉頰緋紅一片。

這一天處理安排好了一切，賀茂祇和幸村一起乘車返回了神奈川。

賀茂祇的情緒很快就從賀茂亞彌離世的低沉中走了出來，一件事情有足夠長的時間做準備，面對時心裏就少了很多波瀾。

回到學校後很快就到了這學期最後的期末考，然後就是為期一個月左右的假期。還是靠着柳蓮二的精準預測順利應付過考試，賀茂祇完全放棄了她理科各科目的學習。

一切的生活又回到了往常的樣子。至少表面上看來，是這樣沒錯。

假期到來，賀茂祇每天的生活都很忙碌。最近她接到的委托很多，不僅來自于人類，很多的請求還來自于妖怪。似乎，妖怪們最近都因着什麽不知名的原因而躁動起來。

這一天櫻姬來訪，這還是櫻姬第一次來到賀茂祇的家裏。

“你怎麽來了？”賀茂祇很好奇，以前她邀請櫻姬很多次她都不來的。

“最近的怪事太多了，大家都惶惶不安，妾身來看看你的情況，你知道些什麽沒有？”

“怪事是指？”賀茂祇挑眉。

“就是有很多妖怪無故失蹤的事，你不是也接到了很多委托嗎？”

“的确，只是我還沒查到什麽，也沒找到那些失蹤妖怪的信息。”賀茂祇最近的确因為這件事忙碌着，她總覺得是有什麽人在背後操控一樣，事情很不簡單。

“發生了多次的事件一定不是巧合，我覺得這件事可能很麻煩，你最近也小心一點。”

“這倒不需要擔心，失蹤的都是一些妖力不高的妖怪，即使是出了意外的話，對方想來也沒有能力對付妾身這樣的妖怪。但是，因為這些奇怪的事件，最近妖怪們的情緒都很緊張躁動，你才該小心才是。”

賀茂祇想起自己在枥木與鈴彥姬就新年簽文的對話，她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不安，似乎有什麽大的災難就要來臨。賀茂祇不知道最近發生的這些怪異的事件與那場災難有沒有關系。

互相交流了各自知道的信息，櫻姬很快就離開了。賀茂祇正想出門找些妖怪問問，突然被白川通知有客人來訪，一問來人是誰，得到的答案讓賀茂祇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