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宮人們紛紛将頭埋低,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聽到。

寒瑾昱和裕貴妃的臉色一時間因為尴尬而顯得難看起來。玉毓宮裏的人都知道寒瑾昱是她的堂弟,旁人卻不一定知道。

寒瑾昱勉強保住面上的笑容,“殿下,臣是娘娘的弟弟……”

楚元蘅一臉的莫名其妙,“難道弟弟不是男人?”

寒瑾昱:“……”這話他接不下去!

裕貴妃越發覺得尴尬,對寒瑾昱使了個眼色,“你這個時間來玉毓宮确實不太合适,還不快些離開!”

寒瑾昱不想走,楚元蘅也不想讓他就這麽走了,“這個時間不合适,別的時間就合适了不成?本王還是去問問父皇,哪個時間是合适的。”

裕貴妃忙攔住他,對寒瑾昱狂使眼色,“聽到了沒有?還不快下去?”

這句呵斥的話倒提醒了寒瑾昱,“殿下有所不知,臣會在這裏是因為禦香院裏的人在玉毓宮裏出了事端,這事端未處理好,臣斷然不敢就這麽離開。”

裕貴妃也反應過來,先前被楚元蘅突然冒出來的話給驚得失了方寸,此時将伸出攔他的手收了回來,溫婉地笑道:“小十誤會了。他是因為這幾個人的緣故才到玉毓宮裏來。這不,把你也請了過來作證?現在将這個撒謊的宮人處置了便是,你們皆可以回去休息了。”

楚元蘅的目光從寒瑾昱的面上移開,“娘娘要處置誰?”

順着裕貴妃和寒瑾昱的視線看到慕南煙,便又問道:“你犯了什麽錯?為什麽要處置你?”

慕南煙無奈地看他一眼,心說他是在明知故問,還是将先前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楚元蘅摸着下巴,滿意地點頭,“沒錯,那個人是這麽說過。”

嗯?!

裕貴妃和寒瑾昱快速地交流了一下視線,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十,你剛才不是說不認識她嗎?”

楚元蘅理直氣壯地道:“若不是本王親耳聽到還不知道宮裏有人這麽張揚。遇到那樣的事都不想着告訴本王,這個時候才想起本王來給她作證,本王為什麽要說認識她?不認識她,就不認識!不過……她是本王的人,除了本王,誰也不能動她。”

裕貴妃和寒瑾昱這才聽明白,楚元蘅說的不認識不過是置氣的話,事實上,這個人是被他罩着的,他想如何對待,是他的事,旁人動不得。

他說完便對慕南煙兇巴巴地道:“還跪着做什麽?不起來跟我走?”

他的兇樣對慕南煙沒有半點威懾力,倒是把周圍的人給吓了一跳,不過慕南煙還是依言站起來,目光冷冷地看了羅斛片刻才收回視線,着人去點香,便準備帶着禦香院的人跟着他離開。

遺憾事情和她設想的發展不同,沒能把自己身邊的禍害除去,但今日之後,也不必再隐藏自己對她的不滿了。

羅斛聽到楚元蘅護着慕南煙的話的時候,便面如死灰,但後來又見沒有要和她計較的意思,便放下心來,可在她要跟着走出門的時候,卻被楚元蘅冷言制止,“你也跟着出來做什麽?貴妃娘娘不是要處置撒謊的宮人嗎?你留下來給娘娘處置才是。”

轉而又蹙起劍眉對寒瑾昱道:“你怎麽還不走?準備在這裏過夜不成?”

慕南煙:“……”

寒瑾昱和裕貴妃:“……”

羅斛連忙跪下告饒,楚元蘅卻是冷哼一聲,催促慕南煙快走,全然沒有要理會這個背主的人的意思。

慕南煙吸了一口氣,在楚元蘅耳邊低語了一句。

一衆人便見楚元蘅的一張臭臉變得好看了不少,轉而對羅斛道:“一枝梅,可是你偷的?”

“不不不……不是……”

楚元蘅不耐煩地道:“不是你偷的也是你看守不利。娘娘把這罪一并處置了吧。若是娘娘在宮裏聞到了一枝梅的香味兒,便着人道予本王聽,将這些手腳不幹淨的賤胚子清理幹淨,也是娘娘的本分。”

他實在不喜歡這些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總在他面前擺出“我是長輩”的模樣,心裏也沒辦法把她們當成長輩。所幸他的父皇對他在這事兒上的态度寬和,只要他對他父皇的那把龍椅無意,便由着他鬧騰。

寒瑾昱的臉色很不好看,匆匆與裕貴妃告辭了之後,便趕回禦香院與秦柚緋商議去了。

裕貴妃在自己生辰的時候連番受挫,一腔的怒火沒處發,全倒到了羅斛的頭上。

慕南煙可以想見羅斛會有怎樣的下場,被盜香方的郁氣散了去,只是那一枝梅還不知道在誰那裏……不過……她原本是打算用些吃食便去大殿裏看情況,若是慕荷等人出事,她适時想辦法,沒想到宮宴比她預想的要提前了一個時辰結束。

她跟在楚元蘅身後,想了想,開口問他大殿裏的情況。

楚元蘅卻是沉着臉,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

慕南煙便向他告辭,帶着人往禦香院走。

楚元蘅黑着臉不理,等了一會,聽到腳步聲越走越遠,火氣蹭蹭蹭地往頭頂冒,轉過身就幾步追了過去。

竟走得這麽快,迫不及待就要離開似的。

慕南煙疑惑地看向他,“殿下還有旁的事?”

她身後的香女們默然地給她留一盞燈,從她身邊走過,先一步回去。

楚元蘅氣鼓鼓地瞪着她,“你打算就這麽走了?”

不走還留下來幹嘛?

慕南煙眨了一下眼,疑惑間又聽得他咬牙切齒地道:“你倒是知道要處置那些個偷香的人,可偏偏你才是偷宮裏最貴的香的人!你……”

慕南煙被他唬得心頭一跳,擡手就捂住他的嘴,将他後面的話給堵了回去。

楚元蘅也怔住,一時間聞着她掌心地香味,莫名地想到自己愛吃的醬肘子,卻又仿佛比醬肘子更加滑膩可人。心裏的火氣被一點點澆滅,想要啃一啃和醬肘子一個味道的手。

慕南煙正打量着四周,突然感覺到掌心一癢,觸電般地将手收回來,一雙丹鳳眼睜得老圓,“你……”

楚元蘅心虛,“你手上用的什麽手脂膏?怎麽和醬肘子一個味道?”

慕南煙恍然,從懷裏将藏着的醬肘子取出來遞給他,“哪裏有什麽手脂膏和醬肘子一個味道的?是你送來的這個……我還沒謝你呢。”

楚元蘅傲嬌地別過臉,不肯承認這是他送過去的。

慕南煙心裏惦記着慕荷,不想多作糾纏,“這個和你無關,方才的事情總是你親手做的,親口說的。我該向你道謝。”

楚元蘅哼哼,“那你還走得這麽急?沒良心的!”

“我擔心姑母……”

“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月支香!”

慕南煙一噎,心裏生了惱,索性豁出去了,“月支香是我帶走的,你要如何處置我?送到陛下面前去發落嗎?等我回去看看姑母便跟你去便是。”

她将醬肘子塞到楚元蘅懷裏,轉身欲走,被楚元蘅擋到她面前,“你瘋了!叫父皇知道了,你小命就完了!”

“我把月支香帶走,換的是大楚百姓的性命,以功抵過,當能免了死罪。只要還活着,能把人難死不成?”

慕南煙一生氣,楚元蘅氣焰反倒是一點也沒了,“你要再去挑這事,我當年的罪不是白受了?”

好說歹說都沒用,慕南煙只管往前沖,終是靈光一閃,道:“慕荷沒事!大殿上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慕南煙這才停下來,偏臉看向他,“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回到大殿的時候,那裏正在燒着降真香跳舞,就和我們在雲慕城見着的那個那樣的,整個大殿裏都散着煙。我便沒進去了,在廊下看着。後來那個舞姬惹怒了父皇,宴會便散了。我親眼看着慕香正與帶着人回去的。”他有些懊惱,“原本還以為會有很有趣的事情發生,我都準備好了将偷香的人抓出來,結果什麽也沒做成。不高興,便回去睡了。沒想到他們這次想要對付的竟然是你。幸好你這次知道讓人通知我了。”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越往後說語氣越弱,到最後竟顯得可憐巴巴的,總讓人覺得他是一只受到忽視的小奶狗似的,“你不知道我當年受了多大的罪,若再去挑起這事,讓父皇發落了你,我當年受的罪,真要白受了……”

慕南煙頓了一頓,心裏的怒氣散了開去,語調也放軟了下來,問他當初受了多大的罪,怎麽受的罪,楚元蘅卻像是被問到了不可提及的秘事一般,嘟囔着什麽也不肯說,“你要是心疼我,就給我做幾瓶龍腦香膏吧。”

慕南煙看他突然間如個別扭又害羞的孩子一般,倒覺得好笑起來,也不再提當年的事,答應了做香的事,又道:“我們原本就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把人揪出來的。”現在沒揪出人來,倒是把羅斛給從自己身邊給清理掉了。

“想要知道是不是她,去她宮舍裏看看便是。”他頓了一下,“往後有什麽事,你都可以和我說。你做不了的,我來做。”他不喜歡玩伴這個身份了。不論是高興的事情,還是生氣的事情,他都想參與其中。

慕南煙思量了一下,将香方也失竊了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遍。

這還得了?楚元蘅立時便往禦香院去,巴不得馬上就把羅斛的宮舍翻個低朝天。

兩人離開後,陰影住站着的一老一小皆伸長了脖子看他們離開的方向。年老的揉着小孩的頭,“小荀兒一點也不吃驚的樣子,認得他們?”

皇太孫翻了個可愛的白眼,“那是十叔和南三嘛。皇爺爺不會連十叔也不認得了吧?”

年老的“唔”了一聲,情緒并不高,暗自念了一句,“南三……”

皇太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皇爺爺,他們說的月支香,是什麽啊?龍腦香膏又是什麽啊?是龍腦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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