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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佳齊火車站偶遇自己的姐姐李梓潼的時候,開心的都要飛起來了,他可是知道李梓潼的身手,這下妥了,再來二十個人也不怕了,孫佳齊看着陳言之抽劉耗子這兩個大嘴巴的時候,這個解氣啊。
孫佳齊不管李水寬是跑了還是死了,他都要去看看,如果李水寬沒在家,那估計就是跑掉了,到了燒烤吧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別人不知道胖哥的底細,孫佳齊是知道的,胖哥那當年也是有一號的人,只是胖哥後來就退出了,用他自己的話說,家裏有老有小,就別折騰了,沒啥用。
孫佳齊知道的是,他給李水寬發了微信,他不知道的是,林冉的突然出現,她被人利用,用來引誘李水寬,看來那個人是真的想抓住李水寬。
西站和李水寬的家不是很遠,孫佳齊把那輛撞爛的奧德賽開得飛快。
孫佳齊此刻擔心,憂慮,期待,以及莫名的恐慌,孫家這是怎麽了,雖然隐約從父親和爺爺的談話中聽出來,可能出了什麽大事,但是,孫家的家底他是知道的,可是現在,他作為孫家最寶貝的孫子都要被人綁走,那麽父親和爺爺怎麽樣了呢?孫佳齊沒來由的很擔心。
窗外的小雨半下半不下,有要停的意思,孫佳齊看着窗外的城市,想起了小時候,孫佳齊小時候是個挺慫的小孩子,但是很倔,家裏的其他孩子都沒有他地位高,他是長孫。
所以當知道自己有個姐姐的時候,他是不認的,拒絕喊姐姐,記得那個時候在老家,有個小姑娘特別兇,她比孫佳齊大幾歲,長的很胖,眼睛很小,是誰家的孩子不記得了,她不讓孫佳齊去尿尿,孫佳齊就不敢去,甚至都不敢給爸媽說,那個女孩也沒有威脅他,就是看着他說:“不行。”
孫佳齊就硬生生的在廁所門口尿了褲子,也不敢大聲哭,李梓潼大孫佳齊幾歲,又是個練家子,揪過那個女孩兒來就一頓暴打,那是第一次和姐姐有交集,李梓潼那天梳着沖天的小辮,穿着運動服,滿臉都是被凍傷的紅色與裂紋,土氣十足,這些記憶都已經被時間沖淡,孫佳齊只記得她的手很溫暖。
也是從那天起,孫佳齊開始超級喜歡和姐姐玩。
一個急剎車将孫佳齊拉回了現實,小區門口,孫佳齊看見那個假的保國爹從李水寬他們小區出來,他有點慌,急忙低頭躲過那個假保國爹的視線,趁他走遠,急忙下車飛也似的跑進李水寬的家。
李水寬的家裏挺寒酸,可是孫佳齊就是喜歡他們家,莫名其妙的。
家裏的大門敞開着,那是一扇刷着黃漆的木門,外面是破爛的栅欄似的防盜門,已經鏽跡斑斑。
樓道裏也破爛不堪,牆皮早已掉落很多,漏出裏面的紅磚,樓道裏全是私自拉接的電線,爛了的樓梯扶手,全是斷裂的木頭,已經被磨得油光發亮,現在卻是蓋上了厚厚的灰塵。
孫佳齊看着空無一人的屋子輕聲喊道:“李水寬?”
沒有人回應他,他就又喊了一聲,發現确實沒人。
然後他慢慢的進了屋子,孫佳齊往裏走了幾步,來到沙發上,他看到一個圓圓的東西,包在透明膠帶裏,他拿起那個東西,把它翻了過來,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腦袋,吓得他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看見自己的腦袋是一個并不太好的體驗。
孫佳齊在地上緩了緩神,平複了一下心态,站了起來,發現腿有些軟。
雖然貴為孫家小掌櫃,但是孫佳齊從來沒有接觸過家裏的任何生意,所有的事情都是孫佳齊他的父親和那些叔叔們去做,按孫佳齊爺爺的話說,佳齊這一代不能再做這種事了。
所以孫佳齊就像一個普通的富二代一樣過完了自己的青春歲月,要不然也不可能認識李水寬吧。
幾個小時以前,孫佳齊被爺爺安排在一處無人知道的房子裏,爺爺說要去辦點事,過幾天回來,每次都是這樣,孫佳齊不問,老人也不說,只是每次躲得地方都不一樣。
中午孫佳齊很無聊,就一定要纏着自己的貼身夥計給他買海底撈的火鍋,那個貼身的夥計是個光頭,很壯,是個退伍的特種兵,孫佳齊喜歡喊他六哥,六哥熬不過孫佳齊的左磨右纏,就動身出門給孫佳齊買東西。
六哥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孫佳齊自己在屋裏呆着的時候,有人敲門,他以為是六哥回來了,興沖沖的去開門,他不會想到,能有人不聲不響的沖上二樓,因為一樓的夥計都是孫老爺子的貼身夥計,有十幾個,各個機警,持械。
事情就是這樣發生,孫佳齊一開門,迎面一拳,把他打得七葷八素的,失去了反抗能力,他甚至都沒有看清對面人的長相,等他被一腳踩到了沙發上,他才看清對面的人,他瞪大了眼睛,問道:”你怎麽在這?“
因為對面那個人是李水寬他爹。
孫佳齊驚訝的不知道說什麽好,對面的人開口說:“佳齊?”
孫佳齊下意識的“嗯”了一聲,随後他便後悔了,他知道他暴露了自己,也暴露了李水寬,雖然他不知道李水寬有什麽價值可以被綁架。
孫家的龍吐珠孫佳齊被人綁架,那麽爺爺和父親的處境一定很惡劣了,孫家會傾盡家族之力來救他的,孫佳齊知道,這會讓爺爺很被動,爺爺現在肯定已經得知自己被綁的消息了,自己只需要等着就好,除非孫家倒了,自己才會一聲不響的被綁走,目前危險的是李水寬,可怎麽會是李水寬?
孫佳齊想不明白這件事為什麽會和李水寬扯上關系,但是他知道,李水寬危險,因為此刻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保國爹正在仔細的處理着他的面具,另外一個小頭目一樣的人正在反複催促着,一次又一次的安排着這件事。
那個小頭目說:”三哥,少爺的事千萬不能出差錯。“
”保國爹“說:”我盡力,那個李水寬太危險,我家主人說,他的身手只會比我高,不在我之下,何況又有那個東西守着他,你說,我戴着這張人皮,會不會被看穿?另外,如果真的失敗了,我也就早點死了算了,山西王家的臉我丢不起。“
小頭目嘆了口氣說:”李水寬沒那麽邪乎,剛才小劉去了一趟,他把李水寬綁起來了,那個傻子,自作主張,還敢等李保國回家,真是等死,要不是我給他打電話,那個怪物早給他吃了。“
“保國爹”說:“那個怪物那麽厲害,我這面具騙得過它嗎?而且我覺得,少爺這件事做的不對,雖然我不是你們李家的人,但是我也聽說了很多。”
小頭目說:”錯不錯你說了不算,老爺說了算,你說,你現在這個樣子要是被老爺看見了會不會被打死?“
“保國爹”笑道:”會被咬死,老爺不會動手的,他嫌髒。“
小頭目說:”是啊,什麽東西在他眼裏都髒。“
在他們的談話裏,李水寬好像是個很棘手的人物,很難抓到,而且周圍有個什麽人保護着他,必須要冒充保國爹去把他騙來,他們神話的李水寬簡直就像李小龍,孫佳齊知道,李水寬屁都不會,一旦對方真的發現這件事,那李水寬就慘了。
“保國爹”說:“二少爺到底是個什麽?老爺為了他......”
小頭目說:“二少爺是個瓶子,是個......”
随後他突然住嘴,然後回身一腳踢到了孫佳齊的耳朵上,他罵道:”把這小子給我關廁所裏,媽的,差點讓他聽了去。“
這一腳踢得孫佳齊耳鳴不止,他被關進了廁所,孫佳齊卻心花怒放。
對方根本沒有把孫佳齊放在眼裏,所以綁的很松,孫佳齊掙脫了幾下,就掙開了,他拿起了水箱上的手機,急忙給李水寬發去消息。
思緒被拉回李水寬家裏。
此刻已經在李水寬家裏的孫佳齊強撐着自己轉了轉各個屋子,發現真的沒有李水寬,當他在客廳四處看的時候,發現桌子上有一張電話卡,于是他就掏出了藏在褲裆的手機,他趕忙把SIM卡裝了進去,他想那大概是李水寬自己的電話卡,要不然就是保國爹的。
屋子裏基本上像是晚上了,窗外有一點點光透進來,勉強看的清家具的輪廓,樓道裏的聲控燈壞了,所以鄰居們換了一個白熾燈,它常年亮着,有這點燈光,孫佳齊趕快安好了SIM卡,準備撥打電話給李水寬,他知道李水寬跑了,這個時候,孫佳齊聽見了一陣“呵喽,呵喽”的聲音,他手就沒有再動,手機也停在聯系人名單的界面。
孫佳齊豎起耳朵仔細聽着這個詭異的聲音,是從屋裏傳出來的,孫佳齊試探的喊了一聲:“寬兒?”他以為是李水寬,他又喊:“水寬?你在哪?”
孫佳齊慢慢的往卧室走,看了一眼,卧室空空蕩蕩,一張床,一個大衣櫃,幾個小櫃子,再沒有別的東西,地面上白色的瓷磚全是水漬,還有泥腳印,此時,窗戶還開着,已經沒有雨了,屋子裏很暗,風吹着白色的紗簾在夜晚很顯眼,它緩緩飄動,像是活了。
孫佳齊剛想轉身,突然聽見床下面一個聲音,怎麽形容呢,就是瓷磚碰撞的聲音,孫佳齊盯着床看,過了大概十幾秒鐘,那個呵喽聲又傳出來,就是從床下發出來的!
孫佳齊一驚,就在他腦子飛速旋轉的時候,床單被什麽東西頂起來了,孫佳齊沒敢動地方,眼睜睜看着,一只滿是鮮血的手伸了出來。
很奇怪的姿勢,是胳膊肘先出來,然後手才出來,要是李水寬現在看見它一定會大叫,就是水寬綁在床上的時候那個怪物,用胳膊肘和膝蓋爬行,頭埋在裏面,像是脖子斷了,穿着一身油膩的藍色衣服。
孫佳齊的世界觀其實是可以接受這些事的,但是他親眼見到的時候還是驚了,他想往後退,但是地上的水讓他打滑摔倒了,此刻就像李水寬摔倒一樣。
他掙紮中,手亂抓,無意中捏到了自己的那顆假腦袋,然後腦袋掉在了地上,滾進了沙發下面。
孫佳齊最後看見的一幕是那個怪物的眼睛,一雙重瞳的眼睛,他只是見過網上有這樣的重瞳人的照片,他還從來沒親眼見過。
那個怪物撲了上來,孫佳齊就被重擊到了腦袋,然後就暈了過去。
等他再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血水裏,渾身疼的要死,水寬家裏的地板磚是很劣質的地板,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粘在地板上,發出難聞的腥臭。
那個怪物已經不見了蹤影,自己身上很多口子,此刻正在緩慢有規律的流着血,孫佳齊沒敢起身。
他有點想吐,但忍了忍,僅存的力氣讓他拿出了手機,他打給李水寬,電話剛撥通,那個呵喽的聲音又傳出來。
孫佳齊沒敢說話,那個怪物從卧室的門口探出頭來,只有一個腦袋探了出來,孫佳齊這次看清這個怪物長什麽樣子了,青綠色的腦袋,像醋泡了的臘八蒜的顏色,沒有頭發,皺紋很多,像是個老頭,重瞳帶着血色,眉毛是白色的,上眼皮基本上沒有了,只剩下巨大的眼球在空空的眼眶裏到處轉着,看起來焦躁不安,鼻子很大,黑色的鼻毛很長,以及沒有嘴唇包裹的慘白牙齒,像是被滿清酷刑淩遲處死的犯人。
孫佳齊這個時候莫名其妙的沒有慌張,他想起了爺爺給自己的一個紅朱砂墜,他左手着地側躺着,面對着那個腦袋,右手電話掉到了地上,他抓起自己的朱砂墜,一較勁,捏爆了它,同時說了句話,他對着手機說:“寬兒,救我。”
朱砂墜是空心的,裏面的白色粉末炸開了,均勻的蓋在孫佳齊周圍的鮮血裏,那個怪物顯然是有些害怕,它看了一眼孫佳齊,咧開它沒有嘴唇的牙邪邪的笑了,然後就進了卧室,再也沒出來。
孫佳齊使出最後的力氣喊道:“我在你家。”
然後的事就是前文講過的,孫佳齊被李水寬救走。
話分兩頭,接着說李梓潼。
過了很久,李梓潼才從公安局出來,公安系統的天眼無所不能,随後李梓潼來到了李水寬的小區門口,看見了那輛破爛的奧德賽。
整個小區都是很破舊,裏面只有一條水泥路,剩下的都是泥地,李梓潼看着地上的腳印,發現腳印很新,因為雨水還沒有蓋住,李梓潼拽着陳言之就找到了李水寬的家門口。
門打開,裏面傳出來的腥味很大,李梓潼就知道是出事的地方,陳言之當然要起到馬仔的作用,他慢慢的警惕的向裏走,李梓潼緊緊的跟着,他們倆沒有發現異常,這個時候,陳言之猛地擡頭,天花板上空空如也。
他這不是忽然發現了什麽,一驚一乍的是在裝逼,他看的小說裏,詭異的事都發生在天花板上,什麽怪物都是在你頭頂。
陳言之又要猛的趴下,李梓潼已經很煩了,早就覺得陳言之可能是個神經病,等他趴在地上後,她一腳給他踢進沙發底下,并且說:“別神神叨叨的。”
這個時候,陳言之的腦袋已經鑽進了沙發下面,對,他看見了,那個腦袋,孫佳齊的腦袋,他嗷的叫了一嗓子就要往外跑,可是沙發下面的空間只有腦袋那麽大,他叫了一嗓子後猛地往後退,人在快速的後退的時候下意識是站起來跑,站起來跑就要先擡頭,所以很悶的一聲巨響,差點沒給陳言之磕死在沙發下面,李梓潼把他拽出來,疼的陳言之直抹眼淚。
等李梓潼掏出那個頭的時候,她只覺得天旋地轉,氣的她雙手發抖。
陳言之此刻躺在地上,眼睛渙散無光,肩膀的傷口又開始冒血,李梓潼忍着怒氣拉着陳言之出門去包紮傷口,無巧不成書,孫佳齊跟個粽子一樣躺在小區門口的診所裏。
而此刻,回到北京的孫老爺子猜到這一系列的事是個局,而且是專門為他擺的,但是他看不破,他覺得自己現在像一只困在迷宮裏的蟲子,只能按照別人畫好的路線前進,他想要努力的跳出這件事,只有做一個旁觀者才能不被別人左右,對,當局者迷,孫老爺子不愧是個老狐貍,接了對手三招後便有所反應,敏感的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已經陷入“局”裏了。
看來黃雀在後。
孫老爺子說:“送我回老宅。”
呂勝春老爺子這個時候開口了,呂勝春老爺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胖乎乎的,笑起來像彌勒佛,他說:“我也覺得這裏面有個局,有高人。”
孫老爺子說:“你懂個屁,你要是看出來是個局,我今兒就不用這麽狼狽。”
老宅的靈堂香煙缭繞,燈火通明,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孫老爺子恭敬的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一言不發,他低着頭。
祠堂裏面有些破舊,還有些蜘蛛網,一排一排的靈位多達幾百餘位,從最遠處的一個幹裂的木牌位,到後來的幾十個,然後又到一個,又到很多,這些靈位的數量變化證明了孫家家族一代一代的興衰起落,整個靈堂就在一間很破舊的土坯房裏,房梁已經有些斷裂,四周牆壁也有很多開裂,為什麽沒有翻修呢,大概是怕驚擾了祖先,而且孫老爺子的父親說:“只要靈位都在,房子就永遠不會倒的。”
孫老爺子跪了大概有一晚上,天蒙蒙亮的時候,孫老爺子嘆了一口氣說了句:“是個妙人啊。”
其實不只是他,李水寬,孫佳齊,李梓潼,陳言之,李鵬三,胖哥,大家都是迷宮裏的蟲子,無論他們今天發生的事多麽不可思議,無論他們的事看起來是多麽的巧合,而且沒有任何聯系,他們都是迷宮裏的蟲子。
四周是茫茫的黑夜,面前是一盞路燈,遠處還有一盞路燈,有句詩講的好,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人像飛蛾一樣,永遠要追求那一秒鐘的光和熱,當你處在聚光燈下,那是個溫暖且明亮的地方,你可以看到愛人的微笑,看到世間萬物的美麗,你可以感受溫暖,可以感受自己的內心,那些燈照亮了你的世界,照亮了你的心。
但當你站在燈下看黑暗的地方,便什麽都看不清,他們只是黑暗,充滿了詭異,充滿了陰謀,你很怕,你拼命的沿着一根一根的路燈跑,奔向你認為的光明,它卻是死亡。
但當你勇敢的跳出光亮,擁抱黑暗,你便融入了黑暗,這個時候,你就會清晰的看到這條死亡跑道,這個時候,請帶着自己的傷口,大踏步的遠離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