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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李梓潼真的親眼看到水寬的時候其實是很內疚的,但是她還是冷冷的說:“說吧。”
李水寬被放了下來,他帶着手铐,像一個犯人一樣坐在鐵凳子上,根本出不去,但是他覺得舒服了許多,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紫色的壓痕都已經發黑了,他的雙手紅腫的可怕,感覺像是充滿了氣的氣球,李水寬忍着渾身的疼痛,用力的舔着嘴裏的傷。
李水寬身上很疼,所以他也不敢大動,兩條胳膊都像是別人的了,他一點控制權都沒有,他軟軟的靠在鐵凳子上,簡直是像泡在溫泉裏一樣舒服。
李水寬費力的看着面前那個依舊漂亮的女人,他努力的告訴自己,這是個蛇蠍女人。
李水寬說:“為什麽?為什麽都要來欺負我。”
李梓潼想起了水寬講的那個故事,關于他那把吉他的故事,她心軟了一下,要是陳言之在這一定會說:“你怎麽變的優柔寡斷的了。”
李梓潼說:“別廢話,來孫家做什麽。”
李水寬冷笑了一下說:“我還是那句話,我沒有任何目的,是你和佳齊把我拉進了孫家,我才不稀罕摻和你們家的破事。”
李梓潼轉身就要離開。
李水寬忽然慫了,他真的不想再挨打了,他求饒着說:“求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找我爹了,我也不打擾你們了,把我扔了吧,我找個地方躲起來,再也不出現了,再也不了,我錯了。”
李梓潼站在原地沒有動,李水寬近乎哀求的說:“我不是來害你們的,真的,不信你把我扔出去,我不在孫家了,就沒辦法害你們了。”
李梓潼沒有說話,李水寬又說:“要不然把我關起來也行,真的,關一個銅牆鐵壁的地方,我不出去了,我就在那呆着。”
李梓潼說:“我叫夥計查了你的出生記錄,根本就是假的,你爹的所有記錄也都是在他30歲之後才出現的,三十歲之前他在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他是你爹,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你什麽都沒發現?”
李水寬聽到這句話心裏七上八下的,他知道,孫家查出來的東西應該是真的,他不知道該回答什麽,所以他說:“我說沒有,你信我嗎?”
李梓潼說:“你讓我怎麽信你?”
李水寬又說:“在孫家,你們對我說的話都是假的吧,你早就查過我對嗎?所有的一切都是騙我的對嗎?”
李梓潼說:“那兩天都是真的。”
李水寬說:“都是真的?那你怎麽這麽狠?”
李水寬憤怒的盯着李梓潼。
李梓潼知道李水寬轉移了話題,她此刻看着滿身傷痕的李水寬有些鼻子發酸,看來蛇蠍女人也有心軟的時候啊。
李梓潼看着李水寬滿臉的傷說:“你走吧,趁我反悔之前。”
李水寬有些吃驚,李梓潼這麽痛快就将他放了,他不知道李梓潼是怎麽想的,其實比起受皮肉之苦的李水寬,李梓潼內心的煎熬才是更難受的吧。
李梓潼從決定要抓李水寬的那一刻就開始了煎熬,她在來王家菜的路上一直在發脾氣,她就是想激怒李水寬,讓李水寬和她争吵,這樣她下手的時候會稍微好受一些,李水寬抱着大龜下車的時候,李梓潼那個暴栗是用了很大力氣的,李水寬卻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默默的揉着自己的腦袋,一臉的對不起,李梓潼看到他這個樣子更是下不去手了。
李梓潼想把李水寬這只土狗殺了吃肉,可是已經有了感情下不去手,她想通過一些挑釁激怒這只土狗,卻發現李水寬這只土狗變得更加順從,更加溫柔,最可氣的是它還搖尾巴,想讨主人的歡心。
李梓潼像是解脫了,她說:“別去找佳齊,你知道後果。”
李水寬說:“你把林冉怎麽樣了。”
李梓潼說:“她很好。”
李水寬說:“我不信,我要帶她走。”
李梓潼說:“随你。”
李水寬穿上夥計拿來的衣服,布料很柔軟,可是當衣服碰到身上沒有愈合的傷口時,李水寬還是疼的要死,李梓潼不想看他那可憐的樣子,就走了出去。
李梓潼旁邊站着那個前文講過的,在王家菜賣早點的女孩兒。
她說:“就這樣放了他?姐,你是不是....”
李梓潼打斷她的話說:“不是。”
女孩兒知趣的說:“嗯.....我去叫林冉?”
李梓潼點了點頭。
當林冉看到一瘸一拐的李水寬,她捂着嘴巴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沒有想到李梓潼真的會下手打他,李水寬看見林冉毫發無傷,他笑了,但是馬上被撕裂的痛感疼的呲牙咧嘴。
他皺了皺眉還是保持着微笑,他說:“我吓到你啦?我現在确實是好難看啊。”
林冉捂着嘴,她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李水寬看着面前曾經心愛過的女孩兒為了他流眼淚,他挨過的打,受過的罪,以及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都化作泡影。
他急忙伸出自己的手想拍拍林冉的肩膀,但是他看到自己滿手的血跡,又縮了回來,他說:“我沒事啦,這點小傷。”
林冉伸出另一只手要摸李水寬的臉,李水寬躲了,他說:“別,再蹭你一手。”
身後傳來李梓潼的咳嗽聲,李水寬急忙說:“林冉,你要跟我走嗎?”
說完這句話李水寬猶豫了,他看着林冉毫發無傷的樣子有些後悔說出那句話,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林冉肯定會跟他走,但是他不想帶着她。
因為李水寬覺得自己現在是條人見人打的流浪狗,不能帶着林冉,他沒有能力保護這個女孩兒,孫家和林冉沒仇,不會怎麽樣對她,所以,林冉在孫家才是安全的,這也是最好的選擇。
林冉開口說:”我不想走。“
雖然李水寬已經準備好勸林冉留下來的話,但是聽到林冉說不想走的時候,李水寬的心還是涼了一截。
李水寬愣了一下又急忙說:“對,對,你,你,你留在這也挺好的,我保護不了你,哈哈,挺好,正好,真是挺好的。”
林冉又有些哽咽的說:“對不起,真的,我.....”
李水寬堅定地說:“不,你留下來,留下來讓佳齊幫你找媽媽,我沒什麽能力,我現在自己都照顧不好,你跟我出去也是照顧我,哈哈。”
林冉還想再開口的時候,李水寬突然堵着自己的耳朵一瘸一拐的跑了,李水寬不想聽任何解釋,雖然他知道林冉本就不該跟自己走,但是他多麽希望林冉能争取一下,能肯定自己一次。
李梓潼心裏的石頭卸去了一半,她想,以後就再也見不到李水寬了吧,這個結果是她能想到的,也是最壞的,她辜負了爺爺奶奶,她背叛了孫家,放走了李水寬,但是她也和李水寬交惡,得了個裏外不是人的結局。
李梓潼皺着眉頭,她現在更加确定了她和林冉說的那句話”你配不上他“
一瘸一拐跑到一半的李水寬忽然想起來李梓潼說的那句“對不起。”
他一邊跑一邊喊:“沒關系,李梓潼,沒關系。”
李梓潼突然如釋重負,并沒有在意旁邊夥計的眼光,她淚如泉湧,旁邊的夥計都吓壞了,尤其是剛才對李水寬嚴刑拷打的胖子,此刻跪在了地上。
李梓潼沒有管夥計們的狀态,她只是帶着眼淚笑罵道:“充他媽什麽爛好人。”
雖然李梓潼心裏在罵殺千刀的李水寬,但是她心裏那塊兒大石頭終于是消失了。
天空一片晴朗,此刻是早上,王家菜的食客絡繹不絕。
李水寬跑過了一段暗長的通道,就來到了這個王家菜地上的正門,逃命要緊的李水寬根本沒來的及看王家菜地宮的恢宏。
夏天的早上也還是悶熱無比,李水寬感受着外面新鮮的空氣,燥熱的陽光,以及周圍人關愛傻子的眼神,李水寬開心的想大叫,他不恨李梓潼,他誰也不恨。
他就是個爛好人,他自己嘟囔着:“爛好人怎麽了。”
李水寬不顧臉上的傷口,他大笑着,他決定要去找胖哥,而且希望胖哥會管自己,胖哥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對,胖哥最仗義了。
李水寬一瘸一拐的走着,他安慰着自己,這些傷都是自己鬧得,都是自己的錯,不怪李梓潼,不怪佳齊,就怪自己,他一邊這樣想着一邊走,這裏離燒烤吧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他沒有錢,沒有手機,可是現在有自由了,只是,這次真的丢了林冉,李水寬心裏知道,林冉根本沒喜歡過自己,現在,自己也快忘掉她了。
李水寬就這麽走着,他開心的看着旁邊過路的行人,這是一條小街,兩邊都是高大的寫字樓,所以小街的門市都是一個一個的小飯館兒,他們的名字親和力很強,正宗安徽板面,四川小炒,東北大鍋菜,天津灌湯包,王哥麻辣燙.....
這些小店都賣早餐,清一色的油條豆腐腦。
李水寬看着這些吃早餐的上班族,男人都西裝革履,梳着油光锃亮的頭發,女人們都穿着過膝的裙子,梳着辮子,畫着淡妝,他們三五成群,坐在小攤兒簡陋的座位上,大口的咀嚼這份讓人滿意的早餐。
李水寬他有點餓,但是沒有錢,他只好一邊走一邊看着別人大口大口的吃油條,他心說,我要是有了錢,我也要這樣吃。
小攤兒上的老板都很熱情,他每一次路過一家店,老板都要向他招手喊:“兄弟裏面坐吧,油條豆腐腦,包子小米粥都有,裏面坐吧。”
李水寬很想坐下來大吃一頓,可是他只能無奈的搖搖頭,擺擺手。
這時候,李水寬看見一個人,那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正滿臉微笑的喊:“老板,來一根油條,一屜包子,兩碗豆腐腦。”
老板是個大媽,她粗犷的嗓門喊道:“老李,今天吃這麽多啊。”
男人說:“這不剛趕回來嘛,多吃點,回去歇着了。”
大媽說:“辛苦人兒啊,這家夥你們這跑車的掙得不少吧。”
男人說:“嗨,養家糊口呗,現如今知識分子才掙錢,像我這種老家夥,也就掙個辛苦錢兒了,啥也不會啦。”
男人自顧自的拿了小碟子夾了一疊鹹菜絲,然後拿了一碗韭菜花和辣椒,他坐在座位上背對着李水寬。
李水寬呆在原地不敢向前,大媽端了兩碗豆腐腦放在男人桌子上,男人趕緊趴下喝了一口,他吧嗒一下嘴說:“好嘛,享受。”
大媽端着包子和油條放在男人面前的桌子上說:“讓你吃個豆腐腦就這麽享受,給你個燕窩你不得上天啊。”
男人說:“您可不知道,這燕窩啊,可比不上你們家這豆腐腦,那玩意兒不是人吃的,哪有這豆腐腦來的帶勁?”
大媽說:“嘿嘿,贈送你根油條。”
男人說:“哈,那我就謝謝啦。”
老太太滿臉笑容的走了,男人把一個油條泡在豆腐腦裏,大口的吃着,一邊吃,一邊往裏面加韭菜花和辣椒。
李水寬站在他背後渾身發冷,他喊了一聲:“爸。”
周圍食客的聲音很大,他的這聲“爸”像石沉大海,男人沒有聽見,他還在大口的吃着,李水寬不敢再說話了,他有點不太敢面對自己的父親,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他其實也有一種預感,這一切的陰謀都是自己父親挑起來的,他開始以為保國爹并不知情,雖然他現在也還是這麽認為,但是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保國爹才是主謀。
李水寬望着父親的背影站在原地,他知道,這次是保國爹沒錯了,保國爹的頭發還是像雞窩一樣,萬年不變,他穿着那件發黑的白色半袖,還有黑色短褲,腰裏系着一個看不出來顏色的腰包,腳上是一雙棕色的帶孔的皮涼鞋,還有黑色的尼龍絲高筒襪。
他一邊抖腿,一邊吃早餐,李水寬看着那顫抖的大腿,他笑了,這是他最簡單的笑容,也是最真心的笑容,他知道,肯定是保國爹沒錯了,李水寬在後面看着眼前這個親切的背影,心裏一股暖流,這是這個寒冷的夏天裏最溫暖的一刻了。
他忽然沒有害怕的情緒了,他理解了一句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沖上去抱住了正在吃飯的保國爹,他沙啞着哭腔只有兩個字:“爸爸。”
他痛哭流涕的大喊:“爸,你可回來了,我再也不讓你走了。”
水寬坐在地上抱着保國爹的後腰,可勁兒的哭,小土狗終于有地兒撒嬌了。
保國爹嚼着油條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他急忙放下油條,在半袖上蹭了蹭自己的手,他把李水寬扶了起來。
保國爹看着面前梨花帶雨的像一個姑娘一樣的李水寬不由得有些心疼,他生氣的問:“淼兒,誰打的你!”
李水寬說:“沒人打我,爸爸,我餓,我想吃面條,我想回家。”
保國爹說:“誰打的你,你看打的這臉上,還他媽是人嗎,你告訴我,是誰,看我不削他個兔崽子。”
李水寬使勁兒的搖頭說沒有人打我,保國爹不依不饒。
賣早點的大媽過來了,她說:“這誰啊,這麽欺負人,給孩子打成這樣。”
大媽放下了手裏的勺子她說:“孩子跟大媽說,我給你做主。”
周圍的人開始向他們看來,有的好事兒的大哥們直接走了過來,他們紛紛看着李水寬,等着他開口。
李水寬此刻坐在凳子上看着周圍叽叽喳喳的人,他不知道該怎麽說,說了也不能怎麽樣,他此刻終于感受到了人間的溫暖,這個凍僵了的男孩兒終于是緩過來了。
他執意不說,只是一個勁兒的拉着保國爹回家。
保國爹無奈的順從了他,告別了大媽還有一群好心的大哥之後,李水寬坐進了保國爹那輛破舊的夏利裏,他關上車門,搖起了車窗靠在座位上,他看着走進來發動汽車的保國爹,李水寬帶着一絲笑容睡了過去。
李水寬在小區王大媽診所的門口醒來,王大媽還是那麽慈祥,她看到保國爹帶着李水寬回來了,她的心也算是放進了肚子裏。
她一邊給水寬上藥,一邊說:“保國啊,你可得看好小寬子,這準是那幫子人又打他了。”
保國爹說:“嗯?哪幫子人?淼兒?哪幫子人這麽混賬。”
李水寬說:“沒,沒有。”
保國爹對着孫大媽說:“你看,我這問了好幾遍了,他就不說,你看看。”
王大媽說:“小寬子,你說啊,誰欺負你了,你奶奶我給你做主。”
李水寬還是搖頭說:“沒有誰。”
保國爹假裝生氣要擡腳踢水寬,他說:“你這孩子,你說不說。”
王大媽急忙攔了下來,開始當和事佬,王大媽說:“小寬子不說就算了,反正孩子回來了就好,小寬子,你可再也別跟他們瞎摻和了。”
保國爹狠狠的說:“活該,叫你跟他們鬼混,再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塊兒,你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說着就要擡手打水寬,可是總也不下手,水寬幸福的看着生氣的保國爹,王大媽把李保國推開說:“行了你,你還上勁兒了,怪也怪你,整天不着家。”
李保國說:“我得幹活兒啊,大媽,要不然怎麽養活他,啊?一天天的還淨給我惹事,敗家孩子。”
王大媽嚴肅的看着李保國,她說:“越說你還越上勁兒了,我們小寬子是好孩子,怪也怪他們,你趕緊回去給孩子做點好吃的,別在這礙事兒了,趕緊回去。”王大媽一邊推李保國一邊叨叨。
李保國被王大媽趕出了門診,急忙說:“那啥,王大媽,你看看這多少錢。”
王大媽說:“說什麽呢,小寬子看病哪還能要錢,趕緊走,你趕緊的,多給我們家小寬子買點吃的比啥都強,趕緊走。”
李保國謝過了王大媽回到了家。
李水寬此刻心裏有些忐忑,因為家裏還有一顆孫佳齊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