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入幕之賓

“原來陸兄弟是來這汴城尋親的?”

“嗯,可惜桃花依舊,卻故人已逝,如今要去哪裏,我也不知……”陸元青似有些慨嘆,微微搖了搖頭。

沈白靜靜地看他半晌,才道:“如此說來,陸兄弟對這汴城是熟悉的了?”

陸元青點點頭,“我幼年曾跟随家父在這汴城住過幾年,對這汴城說不上十分了解,卻也絕不陌生。”

沈白聞言輕笑起來,“如此甚好,不瞞陸兄弟,我和玉棠皆是初來乍到,以後要在這汴城生活,實在是很不方便,況且上任匆忙,除了我和玉棠,再沒帶旁人,所以沈白冒昧邀請陸兄弟做我的幕賓師爺,如何?”

陸元青一驚,“我?”

沈白含笑點點頭,一旁的宋玉棠卻不高興地別過臉。

陸元青見狀有些尴尬地一笑,猶豫道:“可是我,除了會寫幾個字,其餘皆不精通,這師爺一職恐怕做不來。”

宋玉棠見縫插針地譏諷道:“別,可別這麽說,怎麽會什麽都不會呢?依我看,這自知之明倒是有些。”

沈白微微瞥他一眼,宋玉棠才讪讪地閉上嘴。

沈白又看向陸元青,低聲問道:“陸兄弟可願意?”

陸元青沉默半晌後道:“那每月可有俸銀?可安排落腳之處?”

沈白聞言笑意更濃,“放心,除了沒有官職,餘下的全有。”

陸元青也不扭捏,“既然沈大人誠意相邀,元青豈能不從命?”他已松口,将稱謂從沈兄變成了沈大人,一切也就不言而喻了。

沈白愉悅地點點頭,“我以賓友之禮待陸兄弟,大可不必如此拘謹,改稱我為大人。”

陸元青卻淡淡搖頭道:“以前我們萍水相逢乃是朋友,我稱你沈兄,你稱我陸兄弟;如今你是以知縣的身份要我入衙為師爺,自與之前不同,上下有序,尊卑有別,這古禮斷不可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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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打量着陸元青的神色,一如初見般的平穩,面上的表情頗有些木讷,可是眼睛明亮,絕非蠢笨之輩。一個普通的布衣少年,卻對官場禮儀知之甚詳,并且下意識地去執行,這個少年真的只是布衣出身嗎?他對這種一眼看不透的人,甚有興趣。

陸元青又看了沈白一眼,“我還有個要求。”

宋玉棠聞言又瞪過來,公子盛情邀請他,他竟然還這麽挑三揀四,唧唧歪歪的,真是……

沈白卻不以為意,“請說。”

陸元青卻好似怕沈白聽不清一般離近了許多,一字一板笑吟吟地說道:“我要沈大人一紙聘任文書,蓋上縣衙的官印,正式聘我入衙為師爺。”

沈白一笑,“好,今日與陸兄弟擊掌為誓,決不食言。”

夜色深沉,一行三人已來到了汴城縣衙門口,沈白回首看着陸元青:“真的不進去?”

陸元青看了看汴城縣衙門口,随風輕曳的兩盞紅燈籠那朦胧的紅光,将黑漆漆的地面映成了一片斑駁的異色。目光往下是一左一右兩座威武雄壯的石獅獸像,于夜色中張牙舞爪,形态逼人。衙門緊緊關閉着,漆紅的大門,臉盤大小的銅環,銅環之下有銅版門神一對,分懸左右,氣勢不凡。

陸元青收回視線,一笑道:“不了,我明晨在這衙門口等大人的蓋印文書,在下告辭了。”

言罷沖沈白一拱手,随即轉過身,背緊了身後的青布包袱,慢悠悠地消失在這有些霧蒙蒙的街道之上。

沈白目送他走遠了,才低聲問宋玉棠:“剛剛那采花盜當真跟丢了?”

宋玉棠聞言頓了頓才道:“此人身法像極了一個人,可是以那人采花盜柳的本事,獨步江湖的輕功,又怎麽可能行将被我追上,還慌得掉下了那一縷頭發?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沈白點點頭,“你說的可是數年前在江湖上銷聲匿跡的玉面狐貍柳音?”

宋玉棠一笑,“公子對這些江湖上的事情倒也知道得不少。”

沈白有些近乎無賴地一笑,“誰讓我是不學無術的京城沈少,應該的應該的。”言罷神色一正,“不是柳音。”

宋玉棠也是一愣,“公子的意思是?”

沈白看了看陸元青消失許久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道:“不是有那塊布料嗎?去查,總會有線索的。好好的,竟然起霧了,玉棠,我們進衙門吧。你覺得陸元青此人如何?”

宋玉棠一邊叩響了衙門的門環,一邊搖頭道:“此人來歷不明,公子為何要留他下來?”

“他說為了尋親而來,可是所尋之人已經過世。我們是在驿站邊見到他的,驿站不遠的山上,據說有個亂墳崗。玉棠,辛苦一趟,我要你去個地方。”

東方剛剛微露魚肚白,卻見一人慌不擇路地奔來,許是一路奔跑,不曾停留,已經頭昏腦漲得分不清方位了。

“哎喲!”接着是人體相撞發出的悶響聲,還有抽氣聲和微微的痛苦呻吟聲,一人蹬蹬蹬向後踉跄了幾步,最終還是沒有穩住,被來人大力撞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是位極年輕的公子,身形看來極為瘦弱,臉上的神情有些呆滞,不知是不是被撞傻了。

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的,是個小厮打扮的少年,他之前只顧拼命向前跑,不承想,這麽一大清早會有人在街上這麽慢吞吞地走,所以未曾擡頭。如今見撞到了人,傻在了當場,瞥了眼近在咫尺的縣衙,急得抓耳撓腮。

坐在地上的公子好似剛剛回過神來,只見他雙臂撐地,慢慢站起身來,彈了彈身上的土。小厮急得直搓手,有些心焦地問道:“這位公子,你可傷到了?都怪小的走路不長眼睛,沖撞了公子,公子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小的一般計較。不過這位公子,小的是真有急事,要去咱們汴城縣衙,你……要是身體無恙,我……小的可去了。”

這小厮一臉焦急地說完,又瞅了瞅這位公子的臉色,猛地一提氣,向着衙門口就沖了過去。

被這魯莽小厮撞翻在地的人,正是陸元青。

他看着這小厮慌慌張張地沖到了縣衙門口,抽出了衙前狀鼓兩側的鼓槌,就這麽不管不顧地猛敲了起來。

陸元青在一旁看着,不住地搖頭。這才什麽時辰,就想讓知縣老爺升堂審案不成?不被亂棍打走才怪!

果然,片刻工夫,就有一對衙差打開了縣衙的大門,為首的一名黑大個橫眉立目地咆哮道:“大膽刁民,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天!這一大清早的,你叫什麽喪?我們老爺還未起身,想告狀,過了卯時再來!”

可這名小厮卻是一臉的火燒眉毛,他苦着臉道:“兩位差爺,小人真是有要事要見知縣大人,兩位可要幫着通傳一聲才好呀!人命關天啊,請兩位幫忙了!”一邊說着,一邊從衣袖中掏出了一塊碎銀,谄媚地遞了過去。

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磨推鬼……咳咳,不是,是鬼推磨。

陸元青好笑地看着那兩個衙差當即換了臉色,那速度和扭曲程度,令人不佩服都不行,尤其是之前那橫眉立目的黑大個,還沒待小厮将銀子遞上前,已經一把奪過來,咧開大嘴一笑道:“早說嘛!你等等啊,我去通報一下知縣大人,你等會兒啊!”

那小厮連連稱是,雖一臉急迫之相,卻也只能在衙門口翹首以待。

這小厮正等得心急火燎,想再去擊鼓之時,卻有人自他身後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只是極輕的一下,卻吓得這小厮一時魂不附體,驚聲尖叫起來。

他這一叫,倒把身後拍他之人也給吓了一跳,二人一齊向後倒退了幾步,皆是吓得不輕。

拍他的人自然是陸元青。

他一邊輕撫自己胸口,一邊嘆道:“這位小哥,你是大白天見鬼了不成?”

那小厮見是剛剛被自己魯莽撞倒的公子,一時間有些尴尬,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陸元青一笑,安撫他道:“你別慌,我不是來趁機訛詐錢財的,我只是有些好奇,你這麽一大清早就來縣衙擊鼓,是有莫大的冤情嗎?”

那小厮見陸元青不是來和他算賬的,才長舒了一口氣,無奈地攤手道:“這位公子,你是有所不知啊,我們府上發生命案了……唉,一夜之間,離奇死了一個丫頭,還……唉,我都不好意思說。”

不好意思說?難道……

陸元青的好奇心被調動起來,問道:“那丫頭如何了?”

那小厮一臉為難,正在欲言又止之際,卻聽旁邊有人說道:“我道是誰這麽大清早的就擾人清夢,原來是陸公子啊!不過你來得也太早了吧?”

陸元青聞言擡起頭,只見衙門內慢慢走出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昨日遇到過的沈白的護衛——宋玉棠。

不知為何,此人對自己似乎頗有不滿。陸元青只是一笑,“宋護衛恐怕誤會了,是這位小哥有急事擊鼓,要見你家沈大人。”

宋玉棠這才注意到那個小厮,微微皺眉道:“是你有冤要訴?”

那小厮聞言猛點頭,“小人府上出了命案,十萬火急,否則借小人幾個膽子,也不敢這麽一大清早就來煩擾大人。”

命案!

宋玉棠一愣,“那你速與我來。”言罷,又一掃陸元青,“陸師爺不一起進衙門嗎?”

那小厮也吃驚道:“原來公子是衙門的師爺啊!”

陸元青對他微微一笑,“目前還不是。”複又轉頭對宋玉棠道:“我昨日所提的蓋印文書呢?”

宋玉棠聞言,一臉不悅,但還是從袖中掏出一物,漫不經心地丢過來,“喏,你要的蓋印文書。真不知道公子看上你哪裏了……”當然後半句是小聲嘟囔的。

其實宋玉棠是有心難為陸元青的,他丢出的是一張文書,簡言之,就是一張紙,一張紙能有多重?再加上宋玉棠在衙門口的石階之上,而陸元青不僅站在石階之下,而且距離石階還有些距離,兩人相隔距離有些遠不說,而且宋玉棠擲出文書的角度,也故意偏離了陸元青所站的位置,他心裏認為,陸元青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将文書接到手裏的,必須彎腰去撿,不能否認,他确是有心折辱此人。

擲出文書之後,他就等着文書落地,等着陸元青尴尬,只可惜他想錯了。

一直無風的清晨,忽然揚起了一陣微風,不偏不倚地帶起了這張文書,文書順風飄至陸元青的面前,而他所需做的,只是伸出手,然後,優雅地接住。

陸元青輕輕展開手中的文書,仔細看了看,才一笑道:“那我們進衙門吧。”只是這一笑一語皆不是對着宋玉棠,而是對着那一旁已經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厮。

宋玉棠“暗害”之舉失敗,也不知是心虛還是惱羞成怒,他只是瞪了陸元青一眼,哼了一聲,率先走進了汴城縣衙門。

沈白坐在偏廳,靜靜地聽完小厮的陳述,微微皺起眉來說道:“你說府中死的婢女全身赤裸,未着寸縷,而且下體被抓撓得不成樣子?”

那小厮本是一臉的尴尬之色,見沈白神色如常,倒顯得自己沒有見過世面了,遂穩定心神道:“小人魏周回禀大老爺,确實如此。今早,府中負責浣衣坊的彭嫂,本是怕耽誤夫人早上起床後的穿用,拿着夫人點名要穿的衣物趕早想給夫人送過去的,只是路過那後花園時,卻遠遠地好似看到一片白花花的物什,心裏還在納悶不知是何物,等走近了一瞧,吓了個魂飛魄散,連手裏的衣服都掉在了地上。她在靜悄悄的早上這麽一喊,可不把整個府都驚動了呗,待我們趕過去一看,唉,那白花花的物什,原來是府中伺候夫人的婢女紅衣。她死得也叫個慘,一個清清白白的黃花大姑娘,被人赤條條地剝了個精光,就這樣陳屍在府中的後花園中,下面……被抓得慘不忍睹啊!唉,真是造孽啊!”

沈白聞言,靜坐了片刻,才問道:“你們府中人,可有移動過屍體?”

那小厮道:“除了給死屍披了件衣物,倒也不曾移動過什麽……大老爺明鑒,總不能讓人家一個好人家的姑娘就這樣死了,還顏面掃地任人觀看吧?”

沈白聞言點點頭,沖一旁的宋玉棠道:“玉棠,吩咐下去,叫上衙門的驗屍仵作和捕頭,再帶上幾名衙役,和我一同前往劉府。”

言罷,又對陸元青一笑道:“煩勞陸師爺第一天入衙門就如此操勞,還請師爺和本官一起去趟劉府看看情況。”

陸元青正襟一揖道:“大人有命,陸某豈敢不從。”

正在此時,偏廳門口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宋玉棠聞聲心底暗笑,瞟了陸元青一眼,心道,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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