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師爺兩名

自偏廳門口處走進來一個人,此人年紀在四十上下,中等身材,白淨的面皮上有幾縷長髯,顯得極為飄逸,那狹長的鳳眼微眯,給人一種眼高于頂的感覺。

來人快速掃了掃偏廳中的衆人,目光在陸元青的身上略微停留,趕忙上前幾步,對沈白深施一禮後道:“學生餘觀塵,不知大人已經連夜到達衙門,怠慢之處,還望大人恕罪。”

沈白略微遲疑地道:“這位是……”

一旁的宋玉棠連忙道:“公子,這是汴城縣衙的餘師爺,曾跟随過兩任縣令大人,資歷深,經驗也豐富。”言罷,眼光微瞟了陸元青一眼,藏不住嘴角的那抹看笑話的痕跡。

沈白瞥他一眼,微笑道:“餘師爺不必多禮,以後本官在任期間,還要餘師爺從旁多為輔助才是。”說着又極為自然地為餘師爺介紹道:“這是陸元青陸師爺,是我的幕僚師爺,以後還望餘師爺多多和他合作才是。”

陸元青表情木讷地走上前來幾步,一揖到地,“陸元青見過餘師爺。”

餘觀塵輕撚胡須,冷眼掃了陸元青一記,并未還禮,只是從鼻孔中輕輕哼出一個“嗯”字,就再無言語。

一旁的宋玉棠心中暗笑,這餘師爺果然十分不喜這個陸元青啊,這點倒是和他相同,不由得對這個餘師爺多看了兩眼。

陸元青仿佛根本不曾感受到這種波濤暗湧的氣氛,他一禮之後,依然帶着木讷的表情,退到了一邊。

餘觀塵趁機道:“大人可是要去劉府?”

沈白看他一眼,“正是。”

餘觀塵點頭道:“這命案發生之地,正是本縣有名的劉大成劉老爺府上,這劉老爺經營着咱們汴城縣最大的綢緞莊和布莊——‘绫羅閣’。”

沈白聞言,似是極感興趣,他一邊向門外走,一邊問道:“看來餘師爺對這汴城縣的情形倒是了如指掌啊。”

“豈敢豈敢!學生不過是在這汴城縣多待了那麽幾年罷了,了如指掌不敢當,不過倒是可為大人分憂一二。”

二人一下子并肩走在了最前面,剩下的幾個人只得跟在後頭。

陸元青慢慢地在後面走,宋玉棠卻在他身邊一笑道:“沒想到這汴城縣已經有了這麽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師爺,陸師爺覺得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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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元青依然低着頭,宋玉棠以為他沒有聽見,正想再說一遍時,卻聽他似是自言自語道:“很好啊。”

“什麽?”

陸元青擡起頭,和宋玉棠對視,說道:“我說,衙門中有個餘師爺很好啊。”

“你不怕你的師爺位置還沒坐穩,聘用文書還未握熱,就被人比下去了?”

陸元青卻是搖頭一笑,“跟随過兩任縣太爺,卻沒有一任攜他離任,如今這般年紀,依然是個師爺。陸某不才,似餘師爺這般的,卻也是平生僅見。”言罷,也不理會宋玉棠,繼續前行。

宋玉棠愣在原地,半晌才明白陸元青的意思,只覺得笑話他和重拳擊在了棉花上一般的無力無趣。

這一路之上,得益于餘觀塵的殷勤講解,待衆人到了劉府之時,沈白等人已對這個劉府有了大致上的了解。

說起這個劉府,來歷也算有些神秘。大概是十年前,這劉大成才來到這汴城縣,起初并不起眼,可是後來生意慢慢做得越來越大,而這劉府的老爺劉大成之名,也算是響徹了半個汴城縣。

沈白一邊聽一邊問道:“這劉老爺素日品行可好?可有三妻四妾,可喜歡流連花樓楚館?”

餘觀塵一笑,“也難怪大人有此疑問,此次發生了這樣的案子,而且這劉府老爺又是這般有財勢,不過據學生所知,這劉老爺倒是個規規矩矩的人,他平素為人低調,從未見他出入風塵之地,而且這劉老爺并未納妾,家中只有一妻而已。”

“哦?”沈白微感驚訝,“貧賤之交無相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這劉老爺也算是有些風骨。”

餘觀塵聞言又是神秘一笑,“大人有所不知啊,這劉老爺的正妻并不是他的結發妻子。”

沈白奇道:“那這位劉夫人是?”

“這位劉夫人是劉老爺的續弦夫人,劉老爺的結發妻子早在劉老爺遷居此地之前,就已染病亡故了。”

沈白聞言略微沉吟道:“這劉老爺可有子女?”

餘觀塵一嘆,似是有些惋惜,“劉老爺府上,只有一位公子,只可惜是個傻子。劉老爺的偌大家業、萬貫家財,将來還不知會出什麽亂子呢!”

沈白聞言半晌未語,似是凝眉思索着什麽,身後的陸元青卻是撲哧一笑,心底暗道:只不知這餘師爺惋惜的究竟是這個劉公子,還是劉老爺的萬貫家財。

劉府中早有仆從迎了出來,似是有腿快的小厮飛跑去禀告了這位劉老爺,沈白等人剛剛踏入中院,就見迎面來了一個中年人。只見他大概四十上下的年紀,一張四方臉微微泛着棗紅色,颌下有濃密的絡腮胡,濃眉虎眼,大耳闊口,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架勢端得很足,一點兒也看不出生意人的精明,卻有一種習武人的豪邁與爽朗。

他還未近前,已經不住地拱手道:“草民劉大成,不知大人已經就任,未前往拜見,實在是失禮得很,還望大人勿怪!”

沈白還禮,二人并肩進府。

跟在身後的陸元青卻是不斷地打量劉大成,氣息吐納平穩有序,步履飛快卻絲毫不亂,面色紅潤精氣十足,身形健壯卻落腳輕盈,此人看來應該是常年習武之人,而且生活頗有規律,不似縱欲之人。

劉府的院落很深,約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才來到了發現裸身婢女屍體的後花園。遠遠就看到一件深灰色外衫之下,裸露出的屬于女子的慘白腳丫。腳很小很秀氣,只是這皮膚已經失去了生氣,幹巴巴的,像一段白桦樹杈。

沈白命仵作走上前驗屍,仵作姓胡,人稱胡二,個子不高,看起來卻極是伶俐。仵作見沈白吩咐,忙應一聲,待走到女屍近前,才低低道了一句:“姑娘別怪罪。”他慢慢蹲下身來,開始檢驗屍體。

待胡二撩開那遮在女屍身上的外衫之後,似是有些不忍地低嘆一聲:“真造孽。”

陸元青慢慢地挪過去,瞟向那具女屍,一看之下,他心底也是一驚。這屍體的情況,讓他頗感意外。只見女屍全身發紫,從頭到腳密密麻麻布滿血斑,好像身上爬滿了毒蟲一般,照這樣的屍斑痕跡來判斷,死者應是死了很久才是,可是劉府發現女屍後,不是第一時間去縣衙報案了嗎?還有,陸元青觀察到胡二執起女屍的手臂,從女屍的皮膚狀态來看,竟似十分柔軟,好像還有彈性。這般矛盾的情形,又如何可能同時出現在一具女屍的身上?

胡二在捏過女屍的皮膚表面之後,又湊近扒開了女屍的眼皮,仔細摸過她的頭骨,最後取出一個小木槌,輕輕而有序地敲擊女屍的腿部。

在胡二驗屍的時候,又有劉府內的人陸陸續續到來,其中一名年輕女子,引起了陸元青的注意。

這女子二十出頭的年紀,梳着已婚婦人的發髻,舉止端莊,打扮素雅,使人望之有似涓涓細流淌過心間之感,令人不禁自醉。

這般容色風度,又是已婚婦人,陸元青猜測,這大概就是劉老爺那位續弦夫人了。

果然,就見劉大成豪爽地引見道:“這是賤內情兒。情兒,這是沈大人,這是陸師爺、餘師爺,還不快快行禮。”

這情兒溫言軟語道:“妾身蕭情,參見各位大人。”

沈白微微點頭算是還禮,餘觀塵矜持地拱了拱手,只有陸元青作了一揖,顯得極為正式地說道:“敢問劉夫人,這死了的丫頭紅衣,是在誰跟前伺候的丫鬟呢?”

蕭情聞言微微一愣,“這位是?”

沈白一笑,“這位乃是本官的師爺,姓陸。”

蕭情掃了一眼胡二驗屍的方向,重重地嘆了口氣,“紅衣是在我跟前伺候的丫頭,平日倒也是乖巧伶俐的,不知怎麽出了這樣的事情。”言罷,竟是眼圈微微發紅了。

陸元青在她回答的時候并沒有看她,他悄悄看了一眼劉大成,這劉老爺似乎也是有些無可奈何,他舉起手,微微猶豫了一下才輕輕拍了拍蕭情的背脊,以示撫慰。

老夫少妻,而且沒有其他侍妾,本以為二人的感情應該極深才是,可是從劉大成拍打蕭情背脊的僵硬動作來看,竟然沒有半絲那種夫妻間親密無間的感覺。陸元青覺得奇怪,卻繼續微笑問道:“不知道劉老爺府上的下人,可有來歷可疑之人?”

劉大成微微搖頭,“府上的仆從都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人,入府之前也都曾詳細詢問過來歷,如果說他們中間有人做出這種殺人的勾當,我是萬萬不信的。”

陸元青點頭微笑,正在此時,胡二擦着手走了過來,他面色有些陰晴不定,對沈白低聲道:“大人,女子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雖然下體有嚴重的抓傷,但那不是致命傷,而且從凝血情況來看,應該是死後造成的,至于死因……”說到這裏,胡二明顯猶豫起來。

一旁的陸元青卻一笑,“想必死因胡二還要斟酌一下,是吧?”

望着陸元青笑容溫和的臉,胡二心裏卻在嘀咕:這陸師爺怎麽知道他對死因還要斟酌斟酌呢?

沈白聞言轉頭看向陸元青,“陸師爺的意思是?”

陸元青從容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望大人能準許。”

沈白挑眉不答,眼中問詢之意卻濃厚,這家夥為什麽故弄玄虛?

陸元青一指旁邊的胡二,“大人,既然胡二說死因需要斟酌,那麽今日肯定不會有什麽結果了,所以我建議諸位先行回衙門,至于我和胡二,會繼續留下來驗屍。”

沈白微微皺眉,還未答話,宋玉棠就按捺不住了,“你也會驗屍?”

陸元青認真地搖搖頭,“不會。”

“你不會,那跟着湊什麽熱鬧……”

陸元青卻又正色道:“我雖然不會驗屍,卻懂得一些驗傷的門道,所以我留下來,說不定可以幫上胡二一點兒忙。”

沈白不解地看向他,“這麽說,你今晚要留在這劉府之內?”

“不只我,還有胡二。”陸元青一臉的理所當然。

胡二心裏叫苦不疊,這陸師爺想留,他可不想留,雖然幹的是驗屍的行當,可是他對死人卻有頗多忌諱,這劉府雖是門庭大戶,可是如今死了人,怎麽着也算是兇宅了吧?讓他留宿在兇宅之內,他可不願意。

沈白雖然不解陸元青突如其來的想法,卻還是點點頭,“那好,如果有什麽發現,及時通知衙門。”

他和身邊的宋玉棠低語幾句,只見宋玉棠面色急劇變化,最後無可奈何地道:“既然公子開口,玉棠豈能不從。”他厭煩地掃了陸元青一眼,鼻中似是不屑地哼了一聲。

沈白又道:“我将玉棠留下,他武功不錯,有什麽事也好有個照應。”

陸元青心道:沈白倒是想得周到,随後恭敬道:“大人放心。”

沈白将陸元青的意思向劉大成交代了一下,劉大成本想将沈白留下飲宴的,可是沈白婉言謝絕了,劉大成只得将沈白一路送出府,陸元青陪送。

快出府門的時候,卻和迎面走來的一名女子打了個照面,這女子一身柳綠之色,身骨纖弱,走動之間風姿無限,也輕盈無限。

陸元青低聲問身旁的府中小厮,“這女子又是何人?”

那小厮扭扭捏捏道:“這是潇湘館的夕露姑娘。”

陸元青喃喃自語道:“潇湘館……潇湘館……”一拍腦門,“潇湘館不就是那家妓院嘛!那她是青樓裏的姑娘了?怎麽會到你們府上來?”

那小厮一臉惶恐,但是陸元青是衙門裏的人,他哪敢不答?

“這夕露姑娘是來找我家少爺的。”

“你家少爺?”陸元青一臉狐疑,“你家少爺不是癡傻了嗎?”

那小厮聞言一抖,還未回答,那夕露姑娘已經走到近前了。她欠身行禮,“劉老爺。”說話的同時,對身後衆人皆是微微一笑。

劉大成趕忙介紹道:“這是汴城縣的知縣沈白沈大人,還不行禮。”

夕露似是一驚,忙又行禮道:“小女子夕露,見過沈大人。”

沈白只是點點頭,又回頭對陸元青道:“無論去哪裏,帶着玉棠。”随後和劉大成告辭後,就離開了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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