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孿生姐妹
夜深,借着東院中的煙氣,暗色開始在周圍彌漫開來。陸元青和邵鷹栖身于屋頂房瓦邊緣的暗處,小心地探身向院中觀瞧。院中不知因何挂起了無盡的幔帳,幔帳于夜色中飛舞,帶起一陣陣令人恍惚的白霧。院中共有三人,一名中年人坐于椅上,背對着陸元青和邵鷹,看不清面目,根據年紀推算,應該是蕭情的爹蕭員外。還有一白衣女子站在蕭員外身旁,神情與那日劉府中的一見生憐不同,顯得極為冷漠,正是劉夫人蕭情。蕭情身後還站有一名綠衣的婢女,應該就是那個綠袖。
三人看的方向一致,就是東院院中一株桃樹。如今汴城桃花開得正豔,蕭宅中的這株桃樹似乎猶顯豔麗。夜風不時吹落嬌豔的桃花花瓣,無數的桃花花瓣就那麽争先恐後地落入了塵埃中,成為那不可避免會被人踐踏成泥的肮髒。
蕭情對綠衣婢女低聲說了些什麽,那婢女猛點頭後離開了片刻,再回來時,端了一個銅盆過來,腋下還費力夾了一本書。婢女恭恭敬敬地将銅盆放在了桃樹下,又将手中的書小心翼翼地遞給了蕭情。
蕭情似是回頭看了蕭員外一眼,而後慢慢地跪在了桃樹面前,她不緊不慢地将那本書撕碎,而後接過綠衣婢女遞來的燭火,将撕碎的書頁撒進了銅盆中點燃,看着火光将那書頁一點點地舔燃。在明明滅滅的火光中,蕭情的神色顯得極為悲痛,她終于低低地哭起來,“妹妹,情兒,今天是寒食節,我和爹來看你了。情兒,我的好妹妹,姐姐對不起你,你可怨恨我嗎?這是你最喜歡讀的《西廂記》,我燒給你讀好嗎?你別不理姐姐好嗎?”她哭了不知多久,那火也終于将那本《西廂記》的殘骸吞噬殆盡,只餘下一縷縷煙霧,随夜而逝,終于湮滅無跡。
平靜了片刻,又忽聞那劉夫人恨聲道:“情兒,姐姐終于為你報仇了。那玷污你的淫賊已經癡傻無用了,他再也不能欺負如妹妹這般純潔良善的女子了……我不會讓他死得那麽痛快,妹妹受過的苦楚,我要讓那厮一一嘗盡,我要讓他活着,不,眼睜睜地看着我将他一點點毀掉……官府已經開始懷疑劉府了,劉立陽那個淫賊,紅衣那個小賤人,劉大成那個以為銀子可以解決一切的窩囊廢,他們都會得到他們應有的報應。妹妹,你終于能夠瞑目了,姐姐終于可以替你報仇雪恨了……”
劉夫人的聲音漸漸高亢尖厲,帶着一種毀滅一切的瘋狂,聽得陸元青心內一陣抽緊。他剛想嘆一口氣,卻見身旁的邵鷹已經按下刀柄,電光石火間,他的身形已如張開巨大翅膀後穩穩滑行落地的蒼鹫般,瞬間出手,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已經落在了東院的院落中。
随着他的身形一起動起來的,還有他斜背在身後的大刀,那刀背在邵鷹的身後并不起眼,甚至說邵鷹将刀拿在手中的時候,也甚不起眼,可是如今,當邵鷹将它揮舞起來的時候,這刀變得寒光閃爍、耀目逼人。
邵鷹的動作迅捷而無聲,從落地到拔刀一氣呵成,可料想不到的是,劉夫人的動作比他更快。在邵鷹落地的一瞬間,她已經憑空拔地而起,不需任何借力,就已躍起一丈來高。她白色的紗衣被風帶起,一瞬間仿若雲端仙子,只是那曾經含情的眉目,如今布滿了寒霜。她面容陰冷,在這一躍間已經占盡地利,她自袖中快速抽出一柄短笛,自邵鷹的頭頂全力灌下,如此輕便之物,卻被劉夫人帶起了一陣凜冽之氣,邵鷹吃驚非小,至此再不敢小看面前的女子,打起精神,全力應戰。
房頂上的陸元青看得是一陣搖頭,早知道這劉夫人絕非尋常女子,所以為了穩妥起見,才讓邵鷹與他一起前來。沒想到這邵捕頭這麽性如烈火的脾氣,剛剛聽到一些端倪,就已經按捺不住,脫缰野馬一般沖出去了。不過,這劉夫人的本事也是大大出乎陸元青的意料之外,這女子好生淩厲的武功啊!
如今,如今要如何是好啊?!陸元青為難地看着下面打鬥正酣的二人,苦惱道:“這個,這個誰能幫我下去呢?”
已經被院中的情形吓住了的蕭員外和綠袖直勾勾地看着快速移動的劉夫人和邵鷹,忽聞頭頂有人自言自語,驚慌擡頭,這才發現,原來他家屋頂上還有一個人!
陸元青見他二人擡頭,忙露出自認為最和藹可親的笑容,讨好地道:“這位綠衣服的姐姐,那個,你家可有梯子?”
綠袖目瞪口呆地看着陸元青,怎麽都沒想明白這位呆裏呆氣的公子是怎麽上去的。他們兩人在這裏大眼瞪小眼,一旁的蕭員外忽然道:“綠袖,想想法子幫這位公子下來,憶兒已經瘋狂了,可是我們不能和她一樣,還不快去!”
綠袖趕忙答應了,快速地跑開,一會兒又跑了回來,手裏拿了一根繩子,她跑到陸元青的下方大聲道:“公子,我沒有梯子,繩子行嗎?”她問得一臉認真,陸元青卻在心底嘆氣……這位綠袖姑娘腦子好像不大好使。
蕭員外仿佛看出了陸元青的想法,他出言解釋道:“綠袖是有些傻氣,可是她心地單純,不會害公子的。”
陸元青聞言點點頭,對綠袖一笑,“那麻煩綠袖姑娘将這繩子用力抛給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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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袖點點頭,忙後退了幾步,手中的繩子向上一甩,繩子快速飛出去,而後又落下來,纏住了她自己的頭,她疑惑地看了看繩子,“咦?怎麽又回來了?”
陸元青眉毛微微動了動,繼續鼓勵道:“綠袖姑娘,再往後站站,把繩子向前一點兒抛,對對,就是這樣……”
兩人一上一下,一靜一動,忙得不亦樂乎,終于繩子的另一頭到了陸元青的手中,他欣然點頭,“繩子很粗,應該可以支撐我爬下去了。”他一邊說一邊将繩子緊緊地系在了房檐的邊角之上,系好後又用手試了試,才對綠袖道:“綠袖姑娘,你站遠一些,我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