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采花之恨
陸元青小心翼翼地順着垂下來的繩子往院中爬,一邊爬一邊慶幸當政者對于城牆高度的限制,甚至百姓院牆的高度都是有嚴格規定的。朝廷可以不管貪污,但百姓的院牆高度卻是個牽涉君臣綱常的大問題,不能不管,故此尋常百姓家中的院牆都修得不高。
蕭宅雖是小康之家,但是比起衙門裏的院牆,還是遜了許多,所以陸元青爬得不怎麽費力,他慢吞吞地爬下來,而後又慢吞吞地落地。這整個過程,站在下面的綠袖都認認真真地看着,一臉崇拜之态。
被“崇拜”的陸某人自認親和地對綠袖一笑,“多謝綠袖姑娘的及時繩,解了在下的困境,實在感激得很。”
綠袖居然不好意思地垂下臉傻笑道:“沒有找到公子想要的梯子,是綠袖不好意思才是。”
陸元青心底一嘆,真是個可愛的姑娘,可惜了……他略微轉開視線看向依舊打鬥中的蕭邵二人,目光一沉,邵鷹的武功走的是極剛猛霸道的路子,反觀蕭情,不,應該說是蕭憶,她的武功路數卻極為詭秘,看似陰柔無力,可是卻詭谲多變,令人防不勝防。言談之中,邵鷹此人頗為自負,想必也從未吃過什麽大虧,一切仿佛盡在掌控中,這樣的性子才最容易吃暗虧。陸元青暗暗皺眉,照目前的情勢發展下去,邵鷹恐怕是要吃虧的……
他看了眼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蕭員外,又目光下移看了看他無力垂落的雙腿,心中一動,輕聲問道:“蕭員外似是行動不便?”
蕭海平苦笑地搖搖頭,“先生是衙門裏的人,是嗎?”
陸元青欣然點頭,“正是,在下汴城縣師爺陸元青,那與你女兒打鬥之人,就是本衙門的總捕頭邵鷹。”
蕭海平悲嘆一聲後道:“我早知會有今日,可是憶兒如同入魔一般,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
陸元青聞言卻微微轉頭對綠袖一笑,“在下能否煩勞綠袖姑娘去個地方?”
綠袖顯然對這個表演了“爬繩絕技”的公子頗有好感,立刻連連點頭,“公子要我去哪裏?”
陸元青微笑道:“請綠袖姑娘速去汴城縣衙門,通知沈白沈大人,就說陸元青有難,讓他速帶衙差前來蕭宅。”
綠袖顯然對這位公子文绉绉地說着的“有難”十分不解,但她聽得懂是讓她去衙門找一位沈大人,所以忙點頭道:“綠袖知道了,梯子我沒有,但是綠袖認識汴城縣衙門。”說着,一溜煙就跑出去了。
這邊的動靜顯然引起了蕭憶的注意,她輕喝一聲,隔開邵鷹的刀勢,扭身向陸元青撲來。陸元青吓了一跳,連忙往蕭員外身後躲藏,陸元青料定了蕭憶不會傷害她的父親,索性和蕭憶圍着蕭海平捉起了迷藏。
隔着蕭海平,蕭憶不敢施展短笛,怕誤傷蕭海平,可是這呆頭呆腦的小子委實狡猾,她每一次将要抓到他,卻都被他或跌倒或彎腰地躲開,如果不是看他滿臉的驚慌之色,和遍身塵土的狼狽不堪,她會以為這個呆書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邵鷹在一旁也是看得驚疑不定,他見陸元青極為狼狽而驚險地躲過了蕭憶側身的一抓,摔倒在地,不由得也出了一身冷汗,忙縱身欺上前來,隔開了蕭憶随後的一擊,兩人再次纏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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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元青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蕭海平的身側,卻聽蕭海平焦急道:“憶兒,你莫要犯糊塗,一錯再錯,你聽爹說……”
卻忽聽身側之人笑起來,蕭海平疑惑地看向前一刻還狼狽不堪此刻卻是朗聲笑起來的陸元青,驚問:“先生笑什麽?”
陸元青不顧渾身的狼狽,只顧笑得痛快,“我笑蕭員外迂腐至極!”
“你……”
陸元青止住笑,一臉正色道:“蕭員外,你的女兒蕭憶,心狠手辣,多傷人命。她已經回不了頭了,可你居然還妄圖說服她?如果你能說服她,如果她肯聽你的,員外如今會無可奈何地坐在椅子上,眼睜睜地看着嗎?難道員外的腿不是你女兒蕭憶的傑作嗎?”
蕭員外沉痛一嘆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陸元青卻趁機問道:“為何蕭憶要以蕭情之名嫁進劉府?蕭情是因何而死的?蕭憶怎麽習得這一身武功?蕭憶又為何對劉府公子恨之入骨?”他心底對這一切其實早有猜想,但是他想親自得到證實。
蕭海平道:“憶兒從生下來身體就不好,請過無數的大夫,旁門偏方也用過不少,可是都沒有效果。我和內子都以為這孩子不能成年,所以對她從來都是千依百順、不曾拂逆,這孩子自小就任性慣了,對誰都是頤指氣使,可是唯獨對她妹妹情兒疼愛有加。本來她們兩姐妹相處得好,我們應該開心的,可是……唉,也不知道是病痛的折磨,還是我們太過寵愛憶兒,她的脾氣暴戾而古怪,對情兒的關心也是。情兒小時候養了一只鳥,可是有一次開籠子的時候,小鳥飛了出去,情兒傷心得大哭,後來小厮将鳥又追了回來,憶兒看着傷心的妹妹卻一把奪過小鳥,将小鳥的翅膀雙雙折斷,又将那奄奄一息的小鳥放回了鳥籠中,對情兒安撫道:這樣小鳥就不會再飛走了。情兒當時被吓得就不哭了……這樣的事情太多太多,我和內子都覺得憶兒還小,只不過是嬌慣了一些,長大了就會好些的,可是……
“憶兒八歲那年,病情突然加重,我和內子雖然早知會是如此,又怎舍得自己的孩子?那段日子心力交瘁,我此生都不願再去回想……後來聽聞京城近郊天清觀香火鼎盛,說是許願靈驗,我和內子權将死馬當作活馬醫,就帶着憶兒去了天清觀。天清觀的功德錢也捐了,願也許了,可是一切還是沒有絲毫的起色。從天清觀回來的當夜,憶兒就發起了高燒。我和內子明白,這是無力回天之相,只得抱着女兒放聲痛哭,正哭着,忽聽有人口誦:無量天尊!邊唱邊行,竟已到了憶兒的房門口。我和內子擡頭一看,原來是一位年輕的道姑,她慈眉善目,緩緩走到憶兒的床旁,看了半晌才道:不知二位可舍得我将此女帶走?
“我夫婦二人忙問那道姑可是有法子救治小女。那道姑只是對我和內子說,小女由她帶走,讓我們權當憶兒已死。我夫婦心中悲痛,可是又有什麽法子?只得眼睜睜看着那道姑将憶兒帶走了。”
蕭海平憶及舊事,滿心的傷感,“一直過了十年,這十年間,內子因為思念憶兒,患病不起,到了第九個年頭,就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了我和小女蕭情。情兒這個孩子自小就懂事,待人客氣有禮又溫婉,還孝順,也算是上天可憐我吧。這些年,我一個人照顧情兒,生怕她受了委屈,所以我做生意,開染坊都只是為了讓情兒過得更加無憂無慮。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本以為已經死了的大女兒蕭憶,十年後回來了,她活着回來了。”
陸元青皺眉片刻,只是點點頭,示意蕭海平繼續說下去。
蕭海平又道:“憶兒變了,和記憶中的她不同,雖然她還是恭恭敬敬地叫我爹,還是對情兒那麽好,可是總覺得心裏有些東西變得越來越遠了……不瞞你說,我雖然是憶兒的爹,可是有時候我卻很怕她。
“憶兒回來了,卻不常在家住,她往往住上一段日子就離開。我也問過她離開家去了哪裏,憶兒只是說回師父那裏,我再問深些,她就閉口不答了。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在想,不怨憶兒,是我和她娘先舍棄了她……後來,染布坊的生意出現了問題,我很憂慮,正巧,吳媒婆上門為憶兒提親了。”
陸元青插話道:“為蕭憶提親?”
蕭海平點點頭,“是,憶兒離家這些年的事情,我也很少對外人提起,所以外人都只知道我有一對孿生女兒,只是其中一個一直生病卧床,不怎麽出門。每每情兒出門,因為識大體、懂禮儀,往往被誤以為是姐姐蕭憶,所以最初吳媒婆上門是為蕭憶說媒。說實話,染布坊的生意陷入困境,我急需銀兩周轉,所以我希望憶兒能嫁入好人家,順便幫幫家裏。可是我只是将這個消息對憶兒略提了提,卻立刻被她拒絕了。很快,吳媒婆帶來了消息,說提的是劉府的老爺劉大成,在這汴城縣是出了名的富豪,鳏居多年……我陷入僵局中,日夜發愁,然後情兒突然對我說,她願意嫁入劉府做劉大成的續弦夫人。我知道情兒懂事,可是劉老爺和情兒的年齡差距又讓我極為不忍。可是我終于還是同意了情兒的要求,親事就這麽定了下來,這段日子,憶兒都沒有再回來過。”
“情兒嫁入劉府的前夜,出了事情……”說到這裏,蕭海平的神色突然痙攣般痛苦,“情兒她,情兒她……”
蕭憶冰冷詭異的聲音傳來,“我那無辜良善的妹妹蕭情,被采花賊柳音奸污了,當夜就懸梁自盡了。”
陸元青和蕭海平一驚,擡頭看向蕭憶,她一步步慢慢走過來,她的短笛上往下淌着血,一滴、兩滴……滴個不停。
陸元青一驚,忙去尋邵鷹,卻見他倒在地上,無聲無息,不知是生是死。
蕭憶一邊慢慢走近,一邊陰冷地笑着,“爹,怎麽不繼續說下去?”又看看陸元青,“你想知道真相是嗎?哈哈哈,死之前我就成全你。紅衣那個小賤人是我殺的,因為她竟敢愛上那個劉立陽。劉立陽就是柳音。這個吃裏爬外的狗東西,竟然敢動劉立陽的心思,她就該死!妹妹對紅衣多好啊,她竟敢背棄妹妹,她該死!她還拿走了我手裏的那片柳葉,那片妹妹床頭的柳葉……她還懷了孩子,也許就是柳音的孽種,她還知道了我不是蕭情的秘密,我怎麽還能留她?”
陸元青看着如同地獄惡鬼一般猙獰嗜血的蕭憶,平靜地問道:“是你将昏迷在劉府內湖邊渾身濕漉漉的紅衣帶走的,對嗎?”
蕭憶冷笑一聲後道:“我回到房中,發現了柳音留在妹妹枕畔的那片柳葉不見了,我猜想是紅衣那個賤婢拿了,這陣子她天天如同被勾了魂一般往返湖心閣,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發現了劉立陽的秘密,總之我是特意去了內湖,卻意外發現了昏迷的紅衣。”
陸元青點頭道:“然後你将紅衣帶回了你的房間,不,不是你的房間,你把她帶到了一個隐秘的地方,然後你将她囚禁了起來,逼問柳葉的下落,對嗎?”
蕭憶眼底利芒一閃,“不錯,我的房內有個密室,這些年來劉大成沒有進過我的房,我在房中藏了一個密室,他都不知道。我将紅衣關在了密室中,她求我放過她,她說她猜到我其實是大小姐,不是二小姐,說她有了孩子,請我放她一條生路,她絕不會把一切說出去……她竟然求我放她一條生路?你說可笑不可笑?”
陸元青平靜地看着她,“所以你根本不需動手做什麽,你只是不給她飯吃,然後剝去她的衣服,讓她在寒冷和恐懼中等死。”
蕭憶冷笑道:“你說得不錯。我就看着她罪惡的生命慢慢結束了,看着她痛苦無路,求助無門,我要讓她嘗嘗我妹妹曾經的絕望和痛苦。”
“你凍死了紅衣之後呢?又做了什麽?”
“沒做什麽,只是幫她洗個熱水澡,洗去她一身的肮髒和罪孽罷了,然後讓她幹幹淨淨地出現在大家面前。說起來我還該感謝她,要是沒有她,單憑那些布料、那些頭發也根本不能引來官府的追查,我該謝謝她将自己的屍體貢獻出來,哈哈哈。”
“你布置好了一切,然後又故意演出了那一場暗夜中的采花,引我和沈大人去查劉府?”
蕭憶冷冷地看着陸元青,“你都猜對了,那又怎麽樣?”
陸元青看着瘋狂的蕭憶,又慢慢問道:“所以劉立陽腦中的透心針也是你刺進去的?”
“不錯!”蕭憶凄厲地笑起來,“我本來還不确定情兒的死與劉府有關,可是我和劉大成新婚大喜之夜,劉立陽進了我的房間,你猜他對我說了什麽?他說我怎麽這麽不知羞恥,明明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還敢厚顏無恥地裝作清白女子嫁進劉府,他問我怎麽不去死?他說昨夜的教訓還不夠嗎?那一刻我突然懂了,他就是柳音,這個劉立陽就是昨夜在我妹妹枕畔留下一片柳葉的采花大盜柳音!
“我心底的恨就如翻江倒海,我想立刻結束他的性命。可是我聽到了腳步聲,劉大成來了……我改變了主意,這麽死了,太便宜劉立陽了,我要他痛苦地活着,眼看着被我毀滅卻無能為力,我要他父子反目,永堕地獄!”
陸元青默然地看着蕭憶,“你成功了,他們父子反目,劉立陽被他爹打傷了,還被他爹軟禁在了湖心閣。”
蕭憶冷哼一聲後道:“劉大成還是護着他的兒子,而這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趁劉立陽養傷之際,去了趟湖心閣,我就讓他眼睜睜地看着我将透心針拍入了他腦頂重穴,我将他變成了一個傻子,我任意地踐踏他。”
陸元青嘆口氣後道:“可是你還是不解氣,所以就有了那夜你在我和沈大人面前表演的那幕‘深夜采花’,你故意留下天竺布料和頭發,引我們去查劉立陽。”
蕭憶冷笑道:“你這狗師爺倒不笨嘛。不錯,劉大成不是護着他那做采花賊的兒子嗎?他越不想讓人知道,我就越要鬧得滿城風雨。柳音欺淩了多少女子,他喪盡天良、罪有應得,我不過是送他上路罷了,何錯之有?”
陸元青卻搖頭嘆道:“劉立陽固然有錯,他觸犯了國法,自會受到制裁。可是你濫用私刑、居心叵測、草菅人命、手段狠辣,比之那劉立陽,只在其上,不在其下。說到底,你和他一般,都是視大明律法于不顧,肆意妄為,草菅人命之徒。你和他根本沒有任何差別!”
“你住口!”蕭憶瘋狂地叫起來,“我怎麽會和劉立陽那厮一樣?!我和他不一樣!不一樣!”她的眼中有一種叫做瘋狂的東西在閃爍着,連她的眸子都像被染成了血紅色,她冷笑道:“你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那就安心地去死吧!”
說罷,她的短笛向陸元青的頭頂猛砸下來,可是眼前的書生既沒有躲閃,也沒有驚慌,他只是悲憫地看着蕭憶瘋狂的眼睛。蕭憶心中疑惑,不由得慢下了動作,不過是這一瞬間,一縷華光帶起耀眼的寒芒,似奔蕭憶的雙目而來,蕭憶大驚,急忙閃身後退,退後的同時又似不信般舉笛再擊,這次傳入耳中的是兵器相接的刺耳聲響。蕭憶倒退了數步才穩住身體,她擡頭看去,只見一名男子身姿挺拔,仿佛手握一段月光,靜靜站在了陸元青的身前。他的臉背光,所以有些看不清楚,可是他的劍尖在月色下微微顫動,閃爍着幽冷的光芒。
陸元青欣然一笑,招呼道:“宋護衛,好劍法!”
宋玉棠冷哼一聲,“你這書呆倒鎮定,人家都要打爆你的頭了,還優哉游哉地站着不躲,活得不耐煩了嗎?”
陸元青慚愧地低頭道:“躲,我是想躲,可哪裏能躲得開?”
身後傳來沈白戲谑的笑聲,“元青有難?那沈某可算來得及時嗎?”
陸元青回頭看着沈白笑道:“大人來得不早不晚,剛剛好。”
他二人這廂說話,宋玉棠和蕭憶卻已戰在了一處,一柄長劍,一支短笛,在他們每一個閃躲騰挪間閃出光華來。
陸元青微微皺眉道:“宋護衛……”
他沒說完,沈白卻了然一笑道:“放心,玉棠或許沒有元青這般喜歡動腦,可是他在劍術上是下過苦功的,不必擔心。”
陸元青聞言點頭一笑,又過了半晌,見沈白關注宋玉棠與蕭憶的打鬥,沒有注意其他之時,便小心翼翼避開了沈白,慢吞吞挪到了邵鷹倒下的地方,看了半晌,才莞爾一笑道:“邵捕頭,地上冷得很,還不起來嗎?”
邵鷹微微動了動,才悻悻地爬起來,懶洋洋地拍了拍身上的土,“老子打得累了,躺地上休息一會兒不行嗎?”
陸元青只是一笑,也不理他,邵鷹卻自動靠過來,“你這書呆又是怎麽知道老子沒事的?”
陸元青神秘一笑,“我只是覺得邵捕頭怎麽也不該如此不禁揍才是。”
邵鷹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微微咧嘴道:“不過剛剛那一下,還真……回去要包紮一下了。”
随後,邵鷹又神秘地低聲道:“你剛剛……是怎麽躲開那蕭憶的‘厲風爪’的?”
陸元青聞言眨眨眼道:“你以為我身懷武功,所以故意詐敗,将我送給蕭憶那個瘋女人,以做試探?”
邵鷹聞言幹笑一聲,摸摸鼻子,“你看出來了?”
陸元青嘆氣道:“我根本不識什麽‘厲風爪’!天知道,我差點兒讓那瘋女人的那幾下子給吓死。本以為邵捕頭英雄了得,才邀邵捕頭一起前來的,沒想到啊……人心叵測!”
邵鷹嗤笑道:“別轉移話題,你不說我也會查出來的。你這小子的來歷,定然有趣!”
“哦?”陸元青聞言不怒反笑,欣然點頭,“在下只是一介窮書生罷了,能有什麽來歷?倒是邵捕頭的來歷更加有趣些。”
邵鷹一怔,“我有什麽來歷?”
陸元青眨眨眼道:“那日邵捕頭在魏忠明身上點的那幾下,呵呵,極為高明啊!想必邵捕頭必是精于用刑和審訊之道啊!放眼咱們大明朝,以酷刑酷吏最為聞名的,只有一個地方。”他略微頓了頓,見邵鷹皺眉看向他,才輕聲吐出幾個字:“錦衣衛所屬之北鎮撫司下的诏獄。”
聞言,邵鷹瞬間呆若木雞,他僵硬地看着陸元青從他面前大搖大擺地走過,走過之時似乎還自言自語道:“自己本身就是一身秘密的人,還是不要妄想知曉別人的秘密為好,否則嘛,啧啧,不好啊,很不好啊!”言罷,還用力點點頭。
邵鷹不由得氣結,黑着一張臉,再不多言。
沈白所言不差,宋玉棠的劍法确實高明,不可一世的蕭憶在宋玉棠環環相扣的劍招之下,隐有衰敗之勢。宋玉棠已經占盡優勢,可是他不急,他要慢慢逼得對方焦躁,逼得對方慢慢露出破綻,然後一舉成擒。
蕭憶漸漸控制不住怒氣,她的招式越來越快,似乎想瞬間就在宋玉棠的頭頂上戳個窟窿,可是她的氣力慢慢不濟。剛剛與邵鷹的一戰,已經耗費了她不少的精力,而她作為一名女子,走的又是陰柔的路子,長久戰本就是吃虧的,所以她漸漸開始氣息紊亂。她自知不久就會力竭,不由得更加焦急,本有些散亂的招式被她再度逼緊了腳步,她寧可自傷,也要宋玉棠陪葬。
宋玉棠的劍花迎面而來,蕭憶卻不閃不避,蕩笛如棍,橫掃宋玉棠的面門。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蕭憶打碎宋玉棠的頭骨之時,也是宋玉棠将蕭憶穿心之刻。
宋玉棠等的就是她門戶大開的一刻,他刺向蕭憶的劍勢未緩,卻将右手的劍遞到了左手,并用右手快速地一扭劍柄,那柄劍竟從中間一分為二,從一柄硬劍變成了一對兒軟劍。宋玉棠雙劍在手,借着互壓劍身的那一刻彈力,将劍平掃,蕩向蕭憶的脖頸。蕭憶不承想宋玉棠的劍中有如此名堂,大吃一驚之下再想變招已是來不及,只聽噗的一聲細響,宋玉棠的軟劍已如填飽墨的筆,快速地在蕭憶的頸間畫下了一抹細小的紅痕。
紅痕随着蕭憶痛苦睜大的眼而慢慢變粗,數不盡的血猶如噴薄而出的霧,将蕭憶雪白的前襟染紅。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喉中發出不甘心的“啊啊”聲,慢慢地扔掉短笛,跪在了地上。
蕭海平悲痛的聲音傳來,“憶兒,我的女兒……都是爹的錯……都是爹的錯……”
蕭憶的身體慢慢地軟倒下去,終于躺在了地上,她的耳邊似有稚聲稚氣的女童聲音劃過,那是五歲的蕭情的聲音:姐姐,我的小鳥飛走了……
蕭憶的喉中發出怪聲,似是在說:妹妹別怕,姐姐幫你去捉……
她的血不斷滲出來,又被饑渴的大地急迫地吸進去,她想她是終于可以和葬在桃樹下的妹妹相見了,她的血會流過蕭情早已腐朽成泥的屍體,終和她融為一體。
孿生姐妹啊……蕭憶帶着滿心的遺憾閉上了眼睛,對不起,小情,如果當初姐姐願意嫁到劉府,就不會有後面的這些事了……對不起……小情,姐姐來陪你了……別怪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