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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了大學裏的同學幫忙，廣播臺的電話早給你找好了，另外你自己也想下，等下我帶你去n市日報，到時候給你做個登報的尋人啓事，做完這事咱們趕下午的車回去。”李澤腳步不停，只是交代着這話。

如果說之前程秀對于李澤還有怨有氣，這會兒就全部換成感動了。她抱緊了自己書包裏找張星辰借來的收音機，鼻端發酸的跟上了李澤。自己去想辦法當然也可以找到廣播臺的電話，也可以打過去，但是這卻是需要時間的。而且她也根本不可能住的起旅社，不可能有錢登報做尋人啓事……

走了幾步，程秀心虛的再次開口，不是道謝，卻是說自己囊中羞澀，沒有辦法付登報尋人啓事的錢。她并不知道這要多少錢，但想來應該是不止十塊錢的，這十塊錢她還需要吃飯，無論如何是付不夠。

李澤說：“我幫你付了，以後你記得還。”

程秀原還以為李澤會說他來出，讓她不要擔心，如果那樣說，她心裏感動歸感動，但到底沒有太大負擔。因為自己欠人自己知道，以後有機會，定然會想辦法回報。可是李澤這樣一說，像是把這次幫助也帶到了公事公辦上，只讓她還錢，并不讓她欠情，李澤這麽做反倒是讓她心裏負擔更重。

看着程秀一副我知道錯了，我之前不該那樣和你對着來的樣子，不得不說，李澤心裏到底還是好受點的。還好這孩子不算太冷血，自己對她的好，倒是也看得出來的。

李澤的朋友是一個和他看起來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不過好像家庭條件應該很不錯，穿着黑色皮夾克，頭發梳的油光發亮，一雙大皮鞋走起路來也很有架勢。這人一見到李澤就揮出來一拳，“你小子，畢業三年了，可總算聯系我了！”

李澤生受了這一拳，不過應該施拳人沒有用大力氣，李澤看起來一點事兒沒有，笑着反問青年：“找你還是要求你幫忙的，是不是感覺更無情了？”

青年退縮了一步，不自然的嗨了一聲說：“這有什麽，哥們沒啥本事，就是個土生土長的n市人，你到n市有事要做，哥們自然要幫，這是應該的。不過不聯系确實無情，哪怕就是求我幫忙我也挺樂意的啊。”

李澤笑了起來，在n市上午陽光照耀下，居然讓一邊看着的程秀晃了晃眼。這個冷臉的年輕老師可不愛笑，倒是沒想到，這一笑起來，居然也是個挺好看的人。

“小妹妹，就是你要找人的吧，你叫什麽名字？”青年看到程秀，轉過來打招呼，“我叫周南山，你叫我周哥就行了。”

“叫周叔叔。”兩人跟着周南山往前走，李澤卻在程秀開口前突然吩咐道。

程秀石化，周南山也不樂意的跳了起來，“什麽周叔叔，怎麽說話的，這丫頭我看也有十五六歲了吧？我大他連十歲都沒有，叫什麽叔叔啊！”

比十五六歲還沒大到十歲，難不成只有二十三四歲？程秀暗自猜測着，看了眼膀大腰圓的周南山，再看看一邊文弱書生樣的李澤，有點難以想象，這兩個人居然這麽年輕嗎？

李澤說：“我是她老師，就是她長輩，你既然是我朋友，那也就是她長輩，不叫你叔叔叫什麽？”

周南山明顯說不出話來，程秀有點訝異，剛才那一溜話說的多順啊，難道不是面子話，是發自心底的肺腑之言？的确是肺腑之言，周南山立刻就被李澤說服了，有點不甘心但卻更多是妥協的看向程秀，“那你叫我周叔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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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程秀現在虛歲已經十七了，周南山頂多比她大個六七歲，就沖她上輩子活到四十，這會兒叫她沖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喊叔叔，她也喊不出口啊。

于是她只點點頭，卻沒有喊出口。

周南山是開車來的，而且更厲害的是還有專職司機，三人上了車周南山和李澤坐到後座寒暄，程秀認命坐到前座。一路去了報社，程秀早已構思好了要怎麽登尋人啓事，周南山打了招呼後，她立刻就在白紙上寫好交了過去。

中年男人接過白紙看了一眼，然後沒有看程秀，反倒是看向了周南山，“周總，明天早上就可以見報，除了n市的日報，另外還有晨報財經報和娛樂報，我都一并打了電話說了，明天早上這幾份報紙上都會出現這個尋人啓事，為期一周您看可以嗎？”

“可以嗎？”周南山轉頭看程秀。

程秀點點頭，一周要是還找不到，那她就只能放棄了，等以後自己再來找了。

程秀沒有異議，周南山就也點了頭。接着在中年人點頭哈腰的奉承下帶着程秀和李澤出了報社。眼看着到中午吃飯點了，周南山上車後就提議道：“這到中飯點了，你們應該也餓了，咱們現在去吃飯怎麽樣？你們想吃什麽？”

程秀屬于累贅，一路都希望盡量減少存在感，這時候自然悶聲不回答。李澤卻笑道：“今天多虧你幫忙，不然可不能這麽順利，中午我請客，你想吃什麽只管叫司機帶咱們去吧。”

周南山吃驚的叫了一聲，“李扒皮居然大方的請客，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啊！”接着還真是不客氣，吩咐了司機去了一個地方，等程秀跟着一下來，見着酒店門口的氣派就知道這頓是真不客氣。

“走吧。”李澤叫了聲明顯有點邁不動腳的程秀，周南山已經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面進了酒店，程秀跟在李澤身邊，壓低聲音問他，“李老師，這邊很貴吧？這……”

李澤打斷她：“一頓飯的錢我還是出得起的，這個你記着，以後也要還。”

程秀的感動徹底沒有了，這裏吃飯應該要上一千了吧？這不知道可以登多少份尋人啓事了啊。李澤黑心的，自己還沒有辦法反駁，人家三年不聯系豪門同學，如今聯系還是為了幫她的忙，這個錢要她還，她還不能不還。她欠的是錢債，李澤欠的是人情債，說到底她也應該還。

程秀是過慣了窮苦日子的，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舍得這麽奢侈過，這時候雖然知道錢自己還沒賺到，也沒有辦法還，但還是止不住一陣陣的肉疼。進去吃飯，簡直是放開了肚皮吃的，反正她是晚輩，無所謂。

周南山瞧着她吃飯的樣子，樂滋滋的笑了，“慢慢吃，沒事的，要是不夠，咱們再叫，反正今天是你老師請客。”

程秀嗓子一噎，忙擺手：“夠了，這麽多菜呢，我怎麽吃也吃不完的。”

周南山笑笑不接這個話，又道：“你放心就好了，廣播臺那邊我叮囑過了，不要你打電話過去就會直接播出你尋人的消息的。另外明天早上報紙能見報，今天晚上電視上也會有信息，你想找你媽媽，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了。”

沒想到電視上也登了信息，果然有人好辦事，但這又是個人情債了。程秀點點頭說了謝謝，眼睛卻不由自主飄向了李澤。

李澤一副身外人的樣子，安靜的吃着飯，周南山勸了一中午也沒肯喝一杯酒。吃了午飯從酒店出來，周南山帶了兩人去了一個咖啡廳，程秀被安排在外面玩，兩人在隔壁房間說話。

程秀一個芯子裏四十外表十七的女孩子，抱着杯周南山硬點的咖啡也不知道自己能玩什麽。但隔壁房間裏周南山卻一改一路笑呵呵的模樣，一臉凝重不安的問李澤道：“李澤，你不會對那小姑娘……”

李澤擡頭看他，一直安穩的眸子此刻卻一片幽深，在這目光裏周南山肚子裏的話咽了下去。李澤這才淡淡的嘲諷般開了口，“周南山，你以為我是你麽？”

周南山一張臉漲得粗紅，眼睛也瞪得如銅鈴，可卻一聲不敢辯駁。

李澤擡手看了下手表，說：“還有事情麽？沒有的話我該回去了，下午就一班車回縣城的，兩點半就要發車了，去晚了趕不上。”

“查玉前段時間來找我了。”周南山聲音很低，臉色燒紅，一股的不自在，“她現在還是一個人，而且好像過得也不是很好，我……”

“她是她，我是我。”李澤打斷他的話：“她過的好壞，你和她如何，都跟我沒關系。周南山，如果還當我是兄弟，你就別在我跟前提她的名字，成麽？”

周南山聽了這話突然激動起來，眼睛裏也放出了光，“李澤，你不怪我，你還當我是兄弟嗎？”

李澤自嘲的笑，“怪你什麽？怪你太有錢，還是怪你太愛喝酒？有錢和愛喝酒，難不成是什麽大錯？不僅不是大錯，連小錯也不是。”

提起喝酒，周南山想到中午自己又喝了不少，這時候說話還有酒味飄出。頓時就如坐針氈起來。

李澤起身往外走，“我走了，下次來n市，我還會聯系你的。”

周南山激動的連說了幾個好，卻因為自己身上的酒味不敢靠近李澤，落後兩步把人送了出去。李澤招呼了下程秀，幾個人就出了咖啡廳，上了車，一路上都沒人說話。

程秀暗暗的覺得氣氛變了，變得十分奇怪，上午那副多年不見的兄弟情消失不見，周南山一路沒露出一個笑臉。她不由得腦補這兩人這樣的原因，難道是因為自己，周南山覺得被麻煩到了？又或者是李澤，還是舍不得中午掏出的錢？雖然李澤沒說是多少錢，但是她悄悄問了營業員，這一頓直接吃了一千二，這應該是李澤大半個月的工資了吧？

抱着這樣的猜測心理幾人到了汽車站，周南山有點兒畏畏縮縮的下車送人，n市是大站，回去的車票是在站裏買的，程秀還沒去買票，周南山就從夾克裏掏出了兩張票遞了過來。

李澤接了票，只說了謝謝，周南山看他沒生分是要給錢，臉色頓時也喜了起來，“一路順風啊，回去了要是沒事，記得給我打電話，要是有時間就來n市玩。”又轉向程秀，“小丫頭你也是，既然你是李澤的學生，那也就是我的學生，你若是來了，我領着你好好玩玩。”

李澤面色平緩裏帶着點暖意，程秀頓時想到了不敢想的一點，雖然她上輩子土裏土氣的，可那也是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愛情是發生在同性之間的。她臉色頓時都白了，感覺自己知道了天大的秘密，結結巴巴的說：“好，好的，謝，謝謝周叔叔。”

兩個半小時車程，程秀和李澤到了縣城。回來的車不到鄉下的街上，所以只能到縣城，然後再坐城鄉公交車回去。兩人一路沒話，這時候上車也是李澤買了兩人的車票，程秀還在震驚中，也沒發現自己又欠了五塊錢車票錢。

一直到街上下車，李澤才道：“現在該辦的事情都辦了，你記得要把心收回來放到學習上，這事情不管結果怎麽樣暫時都就不許想了。”

程秀乖乖點頭。

李澤也沒再說話，轉身大步就往前走了，程秀一愣之後又追了上去，“不過李老師，你和那個周……是怎麽了，是生氣了嗎？”

程秀還是有點叫不出口周叔叔。

李澤看出她一路只怕都在想這事，不過他卻并不想解釋，“這事和你沒關系，我們是想到了一點讀書時候的事情，你不用管。”

程秀再次點頭，“那，今天一共花了多少錢，我要還你多少錢呢？”

李澤沒想到她還真記下這個了，震驚之後道：“這個我也沒算，等我算了再告訴你。”

李澤說完就走了，程秀沒有再追上去，腳步一拐，去一邊買了兩個饅頭回了學校。

有周南山幫忙做廣告，李芳這兒周日的晚上就知道了消息，她這幾天傷心的吃不好飯睡不着覺，報紙電視收音機一概不沾邊，這消息還是趙林看到的。

他第一時間是覺得其中有詐，那孩子十幾歲年紀，就算真的想要找媽媽，也不應該這麽能耐，n市幾份報紙都上了，這可需要不少的錢，當然也需要不小的本事才能辦到的。但後來一想，那孩子做不到，程家人也未必可以做到。想到妻子愛女心切，想到自己也不是多有錢的人，沒什麽給人騙的，最終還是拿着報紙給了李芳。

媽，我只知道你叫李芳，你的丈夫叫趙林，知道你在n市，但是我不知道你住在哪裏，也不知道你長什麽樣子，但是我想告訴你，我不恨你，我很愛你，如果你能看到，希望你能回來見見我。別去大程莊，直接到街上學校初三一班找我。女兒程秀。

尋人啓事字數都有限，程秀寫了這麽多，也是看在周南山的面子上，報社才能給登出來的。當然也因為這名字，所以格式和各種要求也都一免再免，最後只有這麽一段話而已。

可李芳看到這報紙卻是直接愣住了，接着便哭着撲進了趙林的懷裏，“趙林，她不恨我，秀兒不恨我，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趙林早知道她會如此，一疊聲的答應了，第二天一大早，把小女兒再次托付給鄰居後，就帶着李芳又回了一次鄉下。去了街上中學。

上午十點半，程秀正在認真聽講，李澤就對講臺上的孫瑩打了個手勢，然後叫了程秀，“程秀，你家裏人來找你了，出來一下。”

李澤的聲音平緩和平常無異，可程秀卻覺得她聽出了喜氣，頓時心也快跳出來一般，喜氣洋洋的出了教室。

英語老師孫瑩不知道什麽情況，被程秀的舉動弄得很莫名，愣了一下才繼續上課。

一出教室，就看到了李芳和趙林，上輩子她和李芳遇到的時候，趙林已經去世了，隐約記得好像是一起意外。沒想到重生回來還能見到他，看起來四十上下的樣子，目光平和，嘴邊還帶着欣慰的笑。而一邊的媽媽李芳，這是年輕了很多的媽媽，看起來比記憶裏年輕好多，但此刻卻是淚流滿面，站在不遠處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她，卻連邁開一步都不敢。

“秀兒……”李芳輕輕喊了一聲，不知道是怕吓到程秀，還是怕吓到自己。

程秀卻是不管不顧，喊了一聲媽，直接就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