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血妖

九州中原大地,西屬通州。

一座座巍峨巨峰平地拔起,插天摩雲,綿亘數千裏的昆侖山脈龍脊一般盤踞南北,睥睨蒼穹,會聚山川靈氣,奪天地造化。

昆侖山諸脈巅峰常年冰雪封山,半山白雲環繞,山下澗深谷幽,林木萬裏莽莽。

正所謂十裏不同天,萬般奇景皆在這雄竣的天地中。

亘古以來,昆侖高山雪水貫三川而下,流淌中原,養育了神州大地億兆黎民百姓。故此,昆侖山自古被譽為九州仙山。

修真界道門聖地昆侖派仙府,就辟在昆侖山中。

昆侖派歷史悠久,創道三千年有餘,為當今中土正道之首。上古神戰,自不周山倒塌之後,九州大亂,玄宗三分天下,昆侖派開山祖師上古玄宗原始一脈玉鼎真人,以大法力大神通在昆侖山開辟了七十二座擎天巨峰,遂傳下門人,開枝散葉。

後西王母一脈,也跟着到昆侖仙府占了一峰,昆侖派至此穩居修真界第一道門。

玉鼎真人功德圓滿,飛升天界而去。

歷經千餘年經營,昆侖派內有三脈異軍突起,太昊、少昊、王母三峰各成一道,成就三聖山之名,即為後來的道、法、聖三宗。

及至今日,昆侖派門下三千餘人,高手如雲,威震三界,與天柱山靈霄派、中南太一門是為中土道門三大魁首,甚至于雲頂山天佛寺、蓬萊通天閣并列修真界三大擎天巨派。

當今昆侖掌門道宗一元真人、法宗一德真人、聖宗姬香仙子三人修為超凡入聖,功參造化,甚有昆侖三聖之名,風頭一時無兩。

昆侖山的仙道傳說,自古杳然,卻是山外凡俗黎民心中最為神往之地。

九州神話傳說,又将翻開新的一卷。

※※※

怒江,自昆侖山脈千裏腹地彙流東麓山腳而下,起通州往東南迂回,貫雍州和邛州直入東海,滔滔數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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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怒江上游逶迤而下,兩岸古木參天,山嶺起伏,下游五百裏外乃是中土首屈一指的山河重鎮洛水城。

河陽鎮,就位于昆侖山麓腳下百裏開外,怒江上游的北岸。

山中藥材,千年古木,山禽奇獸令各行游商齊聚河陽,久之河渡口就成了市鎮,成東西往來,流通怒江中上游的豐饒之地。

鎮子就在順在南北向的丘壑之中,依山就水,房屋層疊起伏,錯落有致,百行貨市雲集,在毗鄰河渡口有一家“歸來去”客棧,過往行商無人不曉。

雙層閣樓掩隐在古木林蔭中,客棧長長的褐色招幡高挂,迎風招展,遠遠就能望見。

這日午時,風和日麗,鎮口悠然來了一老一少兩個和尚。

兩人皆一身月白袈裟,緩緩行過門樓牌坊,在渡頭來回粗布麻衣跑工中甚為紮眼。老和尚白眉垂目,面目清矍,寶像莊嚴,左手持着一串晶瑩的朱色羅漢念珠,行止雍容,端的是有道高僧;他身邊的年輕和尚,白胖圓臉,卻是眉清目秀,一口白牙在黠笑中外露,少年老成的模樣。

“有客人來了,還打盹兒!”老板娘尖利的聲音,霍然将憑着門柱打瞌睡的楊真驚醒了。

“知道了,知道了。”楊真狠狠地揉了把眼,小心觑了櫃臺上那半老徐娘一眼,搭上長巾,蹬蹬蹬跑了出去,往渡口一瞧,登時大失所望,正待回頭,卻給一把厚重的聲音叫住。

“小施主,相擾了。”

“大師父,有禮了。”楊真只得站住,似模似樣的豎掌回了個禮,“二位大師父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呀?”

“敢問施主,這裏可曾來過一個紅頭發的外族打扮之人?”老和尚輕唱了聲佛號,打着問訊道。

“紅頭發,外族?”本漫不經心的楊真登時來了精神,一雙精靈的大眼忽閃着,歪頭回憶片刻,終是搖了搖頭。

“是個妖怪。”小和尚從旁觑着,有意吓唬一番。

“妖怪?”楊真張大了嘴,愣了半晌,突見那小和尚白嫩的面上帶着古怪笑意,登時明白過來,一指西邊,生氣道:“昆侖山上有神仙,妖怪敢到咱河陽來麽?哼!”

老和尚與小和尚彼此相顧一眼,不禁笑了起來。

“小真子,別跟那窮和尚搭讪,回來!”老板娘那不高,卻響亮的聲音又回蕩在楊真耳際。

老和尚何等修為,驚聞婦人嘲諷,卻是寵辱不驚,想必是早已習慣,小和尚卻拉下了臉,氣呼呼地翻眼瞄向客棧內。

“喔,就來。”楊真沖小和尚龇牙作了個鬼臉,就要回轉。

“師父,靈寶餓了。”這時小和尚卻瞅着眉眼,低聲道。

“你已到淨身之境,還貪食欲,孽徒呀。”老和尚愛憐地瞪了靈寶一眼,邊說着,攜身随楊真登入客棧門庭。

客棧內是大天井格局,此刻分外空蕩蕩的,樓上樓下十多席,只有區區數人。

“兩碗清茶,一碗素面。”楊真高聲應諾,向內堂喊去。

老板娘見生意上門,勉強擠了個笑容出來打聲招呼,一邊坐在高腳凳上撥弄着算盤的老板卻是充耳不聞。

師徒倆就落座在鄰近門口的空桌上,外面來往的是稀疏行商和腳夫。

“小真子,別發呆了,過來。”老板娘突然想起了什麽,在櫃臺下翻弄了起來。

楊真收回了看着街頭失神的目光,心中奇怪那說書的老頭今兒怎麽還不來,那玄女娘娘七鬥天魔的故事可是百聽不厭呢,回頭就瞧見老板娘那張笑吟吟的薄利紅唇,心裏一顫,戰戰兢兢的走了過去。

“老板娘,有吩咐嗎?”

“這入秋第一月……”老板娘摸出一把銅錢,嘩啦啦丢在櫃臺上。

“發、發工錢了嗎?”楊真還以為又給老板娘抓住了什麽把柄,偷偷松了口氣,一股喜悅奔湧上了心頭,發工錢,自己答應小莜姐的玉簪終于可以買上了,正盤算着,不由伸手顫悠着摸向櫃臺。

“慢着。”老板娘收起笑容,突然伸手按在銅子兒堆上。

“聽夥計說,這個月初你打碎了三個碗,扣十二個銅子。”老板娘說着,從那堆銅子裏三兩下就撥開了一簇。

“你遲到兩回,扣除六個銅子。”

楊真眼見自己那堆銅錢又少了許多,頓然大是肉痛,乞憐的目光看向一旁扶弄着算盤的老板,等着他的,卻是愛莫能助的漠然冷光。

“好了,八十二文,小真子你收好了。”老板娘那張富态的鵝蛋臉上抖動着笑意,那濃厚的脂粉仿佛都要掉下來幾分一般,一把推到了楊真有些發顫的手上。

這時,客棧裏的一個跑堂與楊真擦身而過之際,沖他嘲弄地笑了笑。

“可惡,憑什麽我幹同樣的活,工錢就要少一半,就因為我人小嗎?”楊真心中狠狠地咒罵着,滿心歡喜忽然冷卻了下來,木着一張稚氣清瘦的小臉,了無生氣地收起工錢,再看向老板娘那張在鎮子裏令無數男人神魂颠倒的臉,一陣惡心湧了上來,不由撇過頭去。

“哦,對了,一會兒去郭屠家看看有新鮮脯肉沒,聽到沒有?”老板娘拍着櫃臺叫道。

楊真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丢下抹布,奔向門外而去。

“施主,等等。”

那老和尚手中端着茶盅輕吮一口,悠然叫住了正欲出門的楊真,面上神情怡然自得,仿佛品的是貢品上茶一般。

“大師,您有吩咐?”楊真心中不耐,卻依舊老老實實上前聽候。

老和尚上下好生打量了楊真一番,眉頭微凝,溫聲道:“施主印堂發黑,近日有血光之災,切不可外出……”

楊真頓然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麽好。

那靈寶小和尚正趴桌上,埋頭呼嚕嚕吞吐着面條,聞言卻大是奇怪的瞧向師父,兩根帶着青蔥的面條還挂在嘴角。

“那老和尚胡說什麽,小真子別理他,快去幹活!”老板娘那索命一般的催促聲又到了。

楊真應了一聲,就要跑開,那老和尚又開口了。

“施主年幼失怙,命裏多災,年方十二,可對?”

楊真頓足呆了半晌,扭頭咧嘴道:“這算啥?鎮東那瞎子周也能給我摸出來,哼。”說罷,一溜煙兒跑的沒了影兒。

老和尚目送楊真沒入街頭人群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嘆息了一聲。

“師父,靈寶怎麽不知道你還會算命?”靈寶擡袖抹了抹嘴,瞪圓了眼睛,嘟囔道。

老和尚收回了看着街頭的目光,伸出羅掌輕輕拍了下靈寶圓光的頭頂,低聲道:“快些吃,那血妖多彌羅定藏身此地方圓百裏,追了上萬裏,也該有個結果了。”

“只怕又跟上回一樣,跑掉了……”靈寶嬉笑着拆師父的臺。

※※※

“阿嚏——”楊真攏了攏身上一層薄薄的單衣,清瘦的身子縮了縮,右手緊緊地攥着什麽,急急穿行在漸漸多起來的回程行商群中,轉進鎮子最北面的一條西向橫街,一面郭記肉鋪的招牌就在眼前。

他卻猛然頓住了腳步,一只最低劣的碎玉簪也足足要三百文,老板娘的克扣,令他的精打細算落了空,代之他自己親手雕制的木簪,小莜姐會收下麽?她會不會嘲笑自己是個小窮鬼?

可是,他們父女倆在他爹當年葬身火海後,就一直照顧接濟着他們娘倆,他不是個不懂知恩圖報的人。

少年忽然患得患失起來,那婀娜的身影隐約就在眼前,他鼓足一口勇氣,就要走去。

忽一股陰風刮過身旁,一個瘦高的大紅袍人急急而過,行色匆匆。

楊真驀然回轉,仔細地盯着遠去的背影,目光發怔,那人不是有一頭蓬松的赤色亂發?

他會是和尚說的妖人?

想着,想着,心兒不由狂跳起來。

适才的心事被抛到了腦後,眼中只剩下那飄忽的紅色身影。

腳下,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那人穿過十字街頭,進入東街,那是一段登梯山街,半裏外小東山是方圓十裏最高的山頭,山上有座山神廟,荒了很久。

楊真站在光溜溜的青石梯上,感受着山風襲身,望着快步攀登在崎岖山路的高瘦男子,漸漸人消失在茂密的林蔭中。

河陽小鎮,他自出生就待在這個地方,每一寸地頭都熟悉無比,娘親去了後,縱然他的日子艱難困窘,可他還是很喜歡這個安詳而熱鬧的地方。

客棧的日子并不如意,年少的他總是被欺辱和勞役的物件,少年特有的堅韌令他屈從了現實,頑強的生存着。

況且那流動的行商販卒,每每帶來那來自遠方的神秘故事,足以令他忘記平日的不快,很快沉醉在自己編織的外面世界中。

說書人裏的妖怪都是很可怕的,翻江倒海,生靈塗炭,如果真是妖怪,會在這裏發生什麽呢?

這裏有他厭惡的人,也有他喜歡的人……一顆并不安分的心在悸動着,他忽然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麽,就像他在風塵奇俠故事裏聽到的英雄那般拯救世人。

定了定身,少年突然轉身往回就跑。一不留神轉過街頭就撞了一人,一陣人仰馬翻,頓時引來一陣怒罵,楊真趕緊上前将人扶了起來,連連賠不是。

那大漢卻不肯罷休,猛一把就掀翻了楊真,直摔出半丈開外,險些又撞翻了一個地攤,又引來一陣叱罵。

少年蝦米一般躬躺在冷硬的石板上,好一陣鑽心生疼,他卻哼也未哼一下,咬牙支身坐了起來,見大漢不欲罷休,趕緊賠上一臉慘兮兮的天真笑容,只是他縮在袖中的兩手卻緊緊捏成了拳頭。

那人覺着無趣,罵罵咧咧轉身就走。

這時,楊真剛緩過氣來,擡頭卻瞧見兩顆光溜溜的大頭,在眼前晃動。

一雙綿軟有力的手将他拉了起來,靈寶和尚笑嘻嘻道:“師父可給你算準了,嘻嘻。”

楊真回頭看了眼那沒入人群的漢子,暗叫倒黴,拍拍塵土,突道:“大師,我剛見着一個紅毛怪人。”

老少和尚皆神色一緊,齊齊盯着他,問道:“他在哪兒?”

楊真領着和尚師徒倆,一路急趕,輕車熟路很快就到了山頭,彎曲的林蔭山路盡頭,殘舊的紅牆一角就在簌簌拂動的山林中隐現。

這地頭,他再熟悉不過了,山廟側南面摩崖是附近最高的地方,腳下就是奔流的怒江,他有閑暇的時候最喜歡一人跑那裏坐看山川,想想心事,想想那外面的廣闊世界。

天空一陣霹靂,陰風嗚咽着,刮的更起勁了,天色悄然暗了下來。

山林裏平日歡快的百獸生靈,也沒了生息。

楊真擡頭望天,透過蒼翠的松柏枝葉,灰暗的天空竟有幾分猙獰,要下雨了嗎?

他心下猶豫,頓足不前。

“普濟大師,小子就、就……”

“小施主,你可以回轉了,老衲已經感覺到了他。”普濟大師一臉沉重,沉聲道。

“不就是一只小妖怪,哼。”靈寶卻是滿不在乎,歪頭睨了楊真一眼。

“你……”楊真被年紀相仿的靈寶一激,臉色漲的通紅,他最惱別人看不起他,只是看着兩人遠去,腳下卻如同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

跟去,還是不去?

“轟——”天上又打下一道雷霆。

天色慘白,狂風呼嘯着,山林伴舞起伏,蒼穹陰雲奔湧卷動。

楊真站在山崗上遙望,西方天際的昆侖山那巨大的陰影有幾分森然。而山腳的市鎮上,若螞蟻一般的人群紛紛收市關門,人人競相奔走。

他心中忽然想起娘親撒手西去前,在那鎮西外小茅屋家中床頭拉着他的手,依依道:“我兒啊,娘若不再了,你萬事只能依靠自己……兒啊,你千萬要堅強……”

往昔歷歷在目,楊真體內悄然湧起一股熱流,奔湧向全身。

他狠狠地跺了跺腳,追了上去。

※※※

山神廟內,破落的門庭洞開,蒼幽灰暗,一個赤色披發人正盤膝坐在堂內,身後就是蛛網蒙塵的土地神塑像,已是泥皮剝落,斷臂殘肢,荊蔓纏身。

“你到底是來了,普濟。”

赤發人忽然睜開了暗紅的眸子,一股血煞之氣頓然彌漫整個天地,他英俊而邪異的臉上扭曲着絲絲恨意。

普濟一個人緩步踏入廟內,手中佛珠快速撥動,垂眉肅穆,口中經文緊念。

一陣低沉的梵音飄忽在廟堂四周,檀香彌漫,迅速壓下了血煞之氣。

在一聲悠長的禪唱後,普濟駐足廟堂前,雙手合十,寬廣的眉目中,綻放出無比純淨安定的清光,天塌不驚,仿佛能鎮壓一切邪魔之氣。

“東西在我手裏,有本事就來取。”多彌羅晃了晃手中尺高的羊脂玉瓶,獰笑道。

“阿彌陀佛。”普濟雪白的長眉下,眸子掠過一道精光。“施主放下執念,一切尚可挽回。”

“這菩提樹……哦不,寶龍樹靈根真是你天佛寺的嗎?”多彌羅昂然擡首,攥緊玉瓶橫舉眉前,低低質疑。“這東西是上古西王母一脈的寶貝才對,你天佛寺趁亂掠走,本人不過是一報還一報,呵呵……”

普濟臉色微微一變,卻依舊氣定神閑,淡然道:“寶物唯有德者居之,老衲絕不容許你們這群邪魔妖道染指分毫。”

廟內氣氛陡然窒息了下來。

多彌羅乃當今魔門一脈血魔道護法,以妖身修血魔之法,在冤魂海苦修百年卻不得大成,偶然得聞天佛寺雲頂山菩提樹有渡化妖魄之能,用血魂之法潛入雲頂山淨水池,斬去寶樹靈根,也驚動了天佛寺護寶十方大陣,受了重創,舍棄分神才僥幸得脫。

天佛寺菩提院首座普濟大師,身負雲頂山護寶之重責,他一向克行低調,修真界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此番饒是他心如止水,也震怒非常,親自追下山來。

兩人從雲頂山腳下起始,北上南下,繞着圈子,轉戰近萬裏,先後交手十餘次,多彌羅始終無法擺脫對手。

他元神元氣大傷,傷勢愈趨嚴重,極待覓地潛修,否則只怕兩百載修為不保。他惶然中逃亡到了昆侖山外,哪知天佛寺的和尚竟無分毫顧慮,直追了上來。

他雖走妖魔道,卻是心性高傲,如今放開一切,唯求置之死地而後生。

“是嗎?”多彌羅印堂前無風自動,長長的赤發中分散開,他蒼白無一絲血色的臉上露出一個妖異的笑容,有幾分決然。

一陣清脆的琉璃碎裂聲起,他手中漫湧出一大團暗金色靈光,若活物一般湧動着滲入地面,眨眼功夫,地上只餘下幾片碎玉。

普濟眼睜睜看着多彌羅所為,五內俱焚,卻是不及阻止,盛怒至無可遏制。

“禿驢,動手吧。”

多彌羅說話間,渾體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光,周身血光氤氲,随着他起身挺直若光焰一般沸騰翻滾起來,須發紅袍拂舞,張狂無比,仿佛一尊血魅魔神。

廟中只剩下妖豔的血紅一片。

“孽障,老衲別無選擇,只得超度你。”普濟肅然老僧入定,周身罩上一層淡淡的曦白寶光。

話音剛落,他大袖一拂,抛出一串金色念珠。

金光鬥射中,羅漢珠兜轉着騰空、變大,化作一串燦亮的巨珠,罩空壓下了多彌羅法身。

小廟內外,霎時佛寶祥光鬥射,血光黯然。

多彌羅一個晃身,前後左右頓出層層艟影,須臾化作無數血妖分身,形同鬼魅一般瘋狂旋飛起來,劃拉出一道道血色流光,欲沖破佛寶禁锢。

“六道伏魔,吽!”

巨大的念珠驟然暴亮,梵音禪唱中,金色法珠若輪回浪潮一般起伏湧動,飛快輪轉在多彌羅頂空,“啵啵!”迸射聲中,劈下一道道純陽法力,梵咒靈光柔淨如水,形同滾珠,追逐着一道道閃電血光。

很快兩色法力糾纏在一起,難分彼此。金紅光團上下沖擊激蕩,氣浪一圈圈蕩漾開去。

轟隆巨響一聲,本就搖搖欲墜的山廟霎時崩塌湮滅,在金光籠罩的山頭,狂風肆虐,卷起一天塵暴。

靈寶和尚驚呼一聲,飛身躍出了山廟外院,又是一個起落,遠遠落在北面山林中。

“咦,你怎麽跟來了。”

楊真抱着頭,藏身院外高坡上一株千年古松之後,戰戰兢兢地探頭望着廟中戰況,突見靈寶突然大鳥一般飛空落下,又是駭然一驚。

“你會飛,難道……難道你是山上的神仙?”

“這有什麽,沒見識。”靈寶同樣蹲在粗大的樹身後,聞言扭頭一副大驚小怪的神色,見楊真畏縮着有些懼怕的樣子,爽口一笑又道:“靈寶修的是佛,自然有神通,真正的神仙你可見不到。”

這時,林間上空,塵土碎屑才随風紛揚着撒了下來。

沉寂了片晌。

這時,殘廟中佛光再度大盛,一串巨大羅漢光珠橫空冉冉升起,一個人影盤膝在內,披金光籠祥瑞,神聖無比。

一聲驚魂尖嘯起,一股巨大的血雲張牙舞爪,猛然上卷,很快珠光和血雲膠着在了一起。

山林中血雲缭繞,梵光靡靡。

倏忽間,血雲一陣四散飛遁,倏然分出成千上百道小股血光,圍繞着佛光籠罩的普濟,八方飛射閃擊,頓然日月無光,滿天金紅一片。

法力餘波一次次席卷山廟周遭,隆隆聲不絕,沖天塵屑起了又落。

“這真是人能做到的嗎?”楊真膽戰心驚地遙望着山頭光景,他做夢也想不到人的法力神通,竟能神奇若斯,想來說書裏的神話故事光景也不過如此罷?

在以往忙碌一天後,拖着疲憊的身軀,在他栖身的小茅屋裏,每當睡不着的時候,總是半夢半醒中将自己想作行走九州的游俠義士,有着高來高去的神奇功夫,沒有人可以欺負自己,所有人都景仰自己……

眼前這不就是自己渴求的麽?

一股莫名的情緒在他心底翻湧着,激蕩着,滋生着。

“嘿,這還是師父不願驚動昆侖山的人,才小施法力,大場面你還沒見過呢。”靈寶滿臉放光地盯着師父大展神威,恨不得親身迎上。

“那,那我也可以學嗎?”楊真遲疑片刻,一臉希冀道。

“那你願意剃個光頭,跟我一樣出家作和尚?”靈寶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大頭,扭頭咭笑道。

楊真看向靈寶渾圓的光頭,神色一僵,離他遠了幾分,吶吶說不出話來。他心雖向往那飛仙之流,卻也知道和尚禁那七情六欲,禁律森嚴,不是人做的。

此刻他心潮起伏,眸光明起明滅,耳際轟鳴不絕,一時看得癡了。

突然破廟上空一陣血光大放,金光暗淡下來。

“師父……”靈寶大吃一驚,始叫出聲,又自己捂住了口,緊張地瞪着山頭。

“當——”一陣沉悶的金鐘聲響起。

猝然間,一道巨大的缽光冉冉升上百丈高空,迸射出萬丈佛光,仿佛太陽堕下了蒼穹,光耀了整座小東山,整個天地。

“地藏缽……”靈寶攥住衣襟,不禁喃喃道。

兩個少年滿臉都被映成了金紅色,目中漩光一片,呆呆地看着天際的異象。

小東山下,市集內,只見一道通天光柱沖入黑壓壓的卷雲中,四方天際電閃雷鳴,雲動四方,仿佛神明降世一般。

河陽鎮的人們紛紛走出門戶,迎着東方山頭不斷頓首叩拜,直呼神仙菩薩顯靈,救苦救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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