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生非
一晃又是半月。
這日,楊真剛作完早課,就被外面喧鬧聲驚動,合上《洪荒異志》,推門而出,入目卻是一紫,一青兩道大小殘影在雲坪校場上下,起落追逐不休。
“還我,你這死鳥!”
“壞丫頭,來抓我呀,來抓我呀。”
那略帶沙啞的怪異腔調,讓楊真一眼就知曉那是當日跑掉的怪鳥,它還當真回來報仇了?
與楊真比鄰而居的伯雲亭,也站在了走廊上,難得一見的冷鋒也遠遠負手站在走廊盡頭。
“這鳥好生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伯雲亭輕撫着颔下的三寸須,自語道。
“大師兄,這鳥修成精怪了麽?”楊真站到了大師兄一邊。
“何止,道行不淺呢。”伯雲亭看着,卻有沒有出手相助之意。
“死鳥,有本事下來跟姑奶奶打過。”蕭月兒停下身法,急劇喘息,發衫淩亂。
“壞丫頭,有本事飛上來跟本鳥打過。”那青影驀然定在半空,高昂着鳥首,飛揚的大翅撲哧一展,一道如有形質的清風就卷向了蕭月兒。
剎那間,蕭月兒竟被那道怪旋風接連掀翻了幾個跟頭,險些一頭栽進了玉霄池裏。
惱羞成怒的蕭月兒站定身子,起訣就祭出了仙劍,“嗤啦!”一道白虹光芒暴漲,電射那得意洋洋的怪鳥。
“笨丫頭,壞丫頭……”怪鳥絲毫不把來劍放在眼中,一個勁兒呱呱亂叫,只見它身上青芒一閃,倏然化作一道細小的青光,無比靈動的旋飛起來,來勢洶洶的飛劍被它輕易躲閃了開去。
雲坪上,青光與一道白虹形若矯龍驚蛇,宛轉鬥行,糾纏不休,又仿佛游龍戲鳳一般,劍嘯聲與叱喝聲不斷。
忽然,一聲脆鳴,青光高飛而起,還原本體,一個粉紅的物事從它爪下抛落迎上逆空追來的劍光,那紅物頓然炸飛四散,紛揚着飛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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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月兒愣愣地看着飛紅的碎布,無奈收回飛劍。
怪鳥一個盤旋,飛向了楊真兩人身前,閃電一掠而過,只聽它怪叫道:“笨蛋,又見面了。”
楊真一呆,見那鳥又複飛起,這才想及它說的笨蛋就是自己,頓然哭笑不得。
“壞丫頭,下回再找你玩,本鳥去也。”那怪鳥見風即長,剎那變成一只丈二大鵬扶搖直上雲天,很快就成了一個小黑點,不見。
“這是什麽?”楊真手裏抓住一個飛落的小紅布,軟軟的紗緞,有些幽香。
伯雲亭接過一看,神色有些古怪,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王母峰的神鳥。”冷鋒清冷的聲音傳來。
“對,我記起來了,早年師尊帶我去王母峰,見過一回,只是比這大多了。”伯雲亭恍然大悟。
“哇……”蕭月兒見怪鳥飛走,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郁極而泣,自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何嘗受過如此侮辱?
“原來是青鳥,妹妹怎麽招惹上它了?”蕭清兒不知何時來到了蕭月兒一旁,蹲下安撫起了妹妹。
“你們都不幫我,看着它欺負我,哇……”說着,蕭月兒哭的更起勁了。
伯雲亭與冷鋒面面相觑,無奈苦笑,心道,只怕是插手她大小姐更不高興。
“哭什麽,成何體統?”一個清冷悅耳,透着幾分威嚴女子聲音傳來。
玉霄樓前,出來了兩人,正是蕭雲忘夫婦。
“師父、師娘出關了?”伯雲亭當先反應道。
接着,楊真也跟着冷鋒相繼見禮。
蕭雲忘步下臺階,看了遠處哭鬧的女兒一眼,道:“你們都來吧,師父與師娘這些年參詳了一套劍訣,最近略有小成,準備傳了給你們。”
伯雲亭與冷鋒對望一眼,面上皆有喜色,楊真卻是先喜後憂。
※※※
玉霄樓內,上下齊聚。
“《九曜飛仙訣》?”衆人齊聲追問。
“對,從昆侖派道宗仙劍奇訣《九凝歸真訣》脫胎而出,自成一脈,凡入了金丹期皆可修煉,清兒姐妹也快了。”蕭雲忘眸中閃過不可逼視的神光,油然道。
“師父和師娘果然是天縱奇才,竟能自成一道,弟子等拜服。”伯雲亭無比仰慕道。
“行了,一向老實的雲亭也成了馬屁精,這劍訣乃你師父所創,師娘不過是從旁參詳,可不敢居功。”鳳岚笑罵道。
伯雲亭老臉一紅,窘迫難當。
冷鋒冰眸中閃動着狂熱,直盯着堂上的師父,問道:“不知這劍訣可有甚獨特之處?”
蕭雲忘看了愛妻一眼,正色道:“取九曜之名,不外乎求天地之力,衍數之極。劍訣本相變化萬千,同歸于一,與九凝訣大同小異。獨到之處就在于修到極致可引九天星辰之力,若是分神化身,更是可獨成劍陣,威力莫匹,其它的你們日後修習中體悟。”
除了懵懂的楊真外,堂下弟子皆露出無限向往之意。
堂下悶悶不樂的蕭月兒眼珠一轉,撒嬌道:“爹啊,你這回出關可要幫人家出氣,王母峰的死鳥欺負女兒。”
“王母峰?”蕭雲忘大吃一驚,略一思忖,恍然笑道:“青鳥前輩脾性好趣貪玩,它的道行可比昆侖開山祖師爺還要久遠,怕不有幾千上萬年了。”
“說說怎麽回事?”鳳岚神色一冷。“說不得為娘替你做主,那鳥雖是神鳥,可也比不得人,娘還不信收拾不了它。”
“還是娘最好了。”蕭月兒找到了靠山,頓時心花怒放,忽又恨恨道:“上回那個陸乾坤帶人家去找那個一歧怪人,賴死賴活求他,都不肯教授人家通靈之法,可惡。”
蕭雲忘苦笑道:“青鳥乃上古神鳥,道行莫測,已有幾百年不曾現世,年輕一輩昆侖人幾乎都不知曉它的來歷,你們母女倆可不得胡來。”最後一句聲音聲色俱厲。
鳳岚微不可察的悶哼一聲,大是不以為然,卻也不欲當着門下沖撞夫君,當下沖蕭月兒道:“一歧怪人?你是說那個南昆侖萬獸谷的前輩?”
“是啊,那人養了好多希奇古怪的靈獸,好羨慕。”蕭月兒一臉憧憬羨慕之色,也有幾分憤憤不平。
“凡事講求緣分,勉強不得,這位前輩來歷神秘,與昆侖仙府有莫大幹系,道行之高難以估測,只是他一向深居簡出,罕有與人來往,故此年輕一輩少有人知。”蕭雲忘輕斥道:“你安心修煉,七年後昆侖峰會上,不要給爹娘丢臉就成了。”
“是啊,月兒,你們姐妹倆天資卓越,離突破長生境界不遠,金丹證道在即,可不要把精力荒廢在了歧道上。”鳳岚點頭贊同。
“都怪丹陽峰那個臭小子,不然有天金丹相助,我跟姐姐上個月就到火候了。”蕭月兒咬牙切齒恨恨道。
“外力求來終究不是修真大道,失去未嘗是壞事。”蕭雲忘語重心長道。
“知道了,知道了。”蕭月兒一臉不耐,轉頭又嘀咕着:“人家好想要一只靈獸啊,就像那青鳥那樣懂人話,說人話的多好……”
她聲音雖低,衆人卻也聽了個一清二楚,皆感其小孩子心性。
“四師姐。”楊真小聲道:“将來師弟一定替你抓一只聽話又漂亮的靈獸。”
“就你?”蕭月兒斜睨了楊真一眼,不屑道:“連養氣一關都過不了,不定哪天就被趕出昆侖山呢。”
堂上夫婦同露詫異之色。
“我,我一定會百倍努力的。”楊真窒了一窒,卻深目強笑道。
“麻雀飛上枝頭也作不了鳳凰,哼。”蕭月兒一訝,迅即毫不留情地打擊道。姑娘家還記恨着那日放走青鳥之事呢,只是她卻不曾反省,那青鳥今日所示的神通,真是她能收服的嗎?
楊真偷瞧了堂上師父一眼,一臉躁紅的埋下了頭,不敢吭聲。
這無數日夜以來,他堅忍着枯燥的打坐冥想,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再來,伯雲亭布置的功課總是加倍完成。可就算這樣,老天也未有格外垂青于他,始終如初,難得寸進。
“月兒,你太過分了。”一直沉默的蕭清兒說話了。
“雲亭?”蕭雲忘目光看向了左首。
伯雲亭瞧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小師弟,心中嘆息,當下把楊真修煉出現的異兆講述了出來。
沉吟良久,蕭雲忘叫上楊真前來,把脈一試。
楊真畏縮地站在師父身前,卻不敢擡頭相看,他從大師兄那裏了解師父越多,敬畏越甚,生怕觸犯了師父。
“坐到我面前來。”
“擡頭。”
楊真一一照作,規規距距跌坐在師父身旁一尺外,慎之又慎。
一向不重禮法的蕭雲忘見之好氣又好笑,嘆息道:“尊師重道是人倫綱常,卻于天道無幹,與其要一個謙恭折腰的弟子,為師寧可要一個驕狂無禮,但心有真性的弟子,你可明白?”
“是……師父。”楊真聞言一顫,緩緩直起了腰,看着師父眼中充滿鼓勵和期盼的目光,心中感動莫名,師父在他心中悄然多了一層暖色,卻益發顯得高大了。
“人位居大地百族生靈之首,是因為有智慧,更因為懂得變通;修道要通達本心,首要就是性真,連行止都放不開,如何擁有容納天地的胸懷?如何能悟得大道之真?”蕭雲忘借機向堂下一并訓導。
伯雲亭等也心有所得,皆大點其頭。
蕭雲忘掃視了諸人一眼,滿意地點點頭,把手遞到了楊真脈上,他精修數百年的法力若靈泉奔騰,抽成絲繭,小心地探入楊真混沌未開的百竅。幾經試探,法力一到丹田就泥牛入海,饒是蕭雲忘見多識廣,也一頭霧水。
“師父,怎樣了?”伯雲亭見師父收手,急急問道。
堂下蕭清兒神色也頗有些緊張,楊真更是焦躁不安,仿佛一個在刑場上等候問斬的人犯。
“古怪,四年前初遇之時,并未有此異常。”蕭雲忘軒眉緊蹙,神思游走,突問道:“真兒,你可曾有過奇特遭遇?”
楊真腦子裏一下子閃過年前在山下昏迷後,一睡就是七天的情形,猶豫半晌,還是說了出來。
堂中衆人聽罷卻是雲裏霧裏。
“天佛寺的普濟追一個妖魔到了昆侖山下,事情想必不簡單。”鳳岚定論道。
伯雲亭恍然記起當日在那山頭見到的古怪跡象,也說了出來。
“雲頂山前一陣是有點動靜,只是他們遠在中土邛州東南,當與我昆侖沒有瓜葛,這……”蕭雲忘沉吟片刻,斷然道:“真兒的奇特狀況當是與那日之遇合有關,不過我道門與天佛寺罕有往來,卻是無從了解當日究竟。”
鳳岚也把楊真叫過,把脈神察一番,半晌也無奈皺眉放棄。
蕭雲忘夫婦交換一個眼色,都搖了搖頭。
伯雲亭和蕭清兒兩人見狀皆一臉黯然,冷鋒與蕭月兒卻是各有其趣,一冷一嘲。
道門講究性命雙修,初入門徑,不得勾通天地本源之力,只能以本體煉氣養元固本,直到與天同息,步入先天境界,才算踏入門坎。
而對大多世俗人來說,第一道門牆卻是高不可攀的關隘,有潛質修入先天境界的人萬中無一,若是倒在第一關,定然修道終身無望。
楊真看着師父和師娘的神情,心情頓時跌到了谷底,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目光轉動卻撞見堂下蕭月兒漫不經心的嘲弄笑容,他的心不由一陣抽搐,那日她的話再次回響在他的腦際,頓時萬念俱灰,全身空蕩蕩的,渾不着力。
我真的是個廢物嗎?
遣回山下……
也許,我命該如此吧?
就在楊真自怨自艾之時,蕭雲忘突然站了起來,目光卻是看向門庭外方虛空,鳳岚也跟着站了起來。
“紫霆師兄到訪,小弟頓感蓬荜生輝。”清朗的聲音遙遙傳了出去。
“師弟果然不凡。”來人欣然回應。
餘音未了,蕭雲忘的身形一閃,已消失在堂內。
接着,鳳岚領着衆弟子也跟了出去,只有楊真一個人茫然孤立玉霄樓心。
※※※
玉霄池,山門前。
一位滾金紫袍道人,悠然落下了照壁前,山門下。
蕭雲忘夫婦率領衆弟子靜候在山前。
來人身形魁梧,高冠蛾髻,面如重棗,鼻直口方,美髯長須,手捧一方尺長玄牌,與蕭雲忘相互凝視片刻,大步流星走上了雲臺。
“師兄難得走動,今日大駕光臨玉霄峰,想來是有要事?”蕭雲忘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掌律令上。
“确是有為而來啊。”紫霆真人目掃全場諸人。
蕭雲忘夫婦愕然以對。
“紫臉師伯好。”蕭月兒依着姐姐上前笑嘻嘻道。
“是月兒吧,昆侖上下就數你最調皮,呵呵。”紫霆真人眼睛一眯,撫須笑道。
這時,伯雲亭等人紛紛上前見禮。
“雲忘這幾個弟子可都是英才啊,比師兄那幾個不成器的小家夥強甚百倍。”紫霆真人撚須感慨道。
“師兄門下不是有個楚姓弟子,私下裏的聲名可直追于雲忘當年啊。”鳳岚笑道。
紫霆真人颔首,笑而不答。
“師兄,請。”蕭雲忘退開一步。
“師弟神光內斂,頭頂三花,五氣升龍,只怕已達虛極之境,哈。”紫霆真人大袖內收,掩去玄牌,銳利的虎目又轉向一旁的鳳岚,定了定,道:“鳳師妹風采更勝從前,你們夫婦可是羨煞全昆侖哪。”
“師兄說笑了。”鳳岚玉臉微紅,退開一旁,也擅袖作出恭請之勢。
紫霆真人也不客氣,上前與蕭雲忘并肩而行,繞過照壁,步向校場方向。
“雲忘,聽說你最近下山收了個弟子?”
“這,師兄也聽說了?”
蕭雲忘夫婦頓然明了這太昊峰身居昆侖派掌律一職的真人,所為何來。
※※※
玉霄樓內,諸人分賓坐下。
堂中目光聚集在堂下跪伏的楊真身上。
“既是如此,師弟将其遣返下山,掌律堂一切自有老夫擔待,如何?”紫霆真人提議道。
蕭雲忘卻自顧着站了起來,背負雙手,仰首望天,久久不說話。
“敢問師兄的消息從何而來?”退居堂下右首的鳳岚神情冷淡道。
“鳳師妹,昆侖的遴選規矩是三千多年前的開山祖師定下的。這萬青谷一來可避免良莠不齊,排除奸細;二來可公允滿足各枝同宗;三來,也可磨砺年輕弟子的心性。”紫霆真人耐心解釋道。
“月兒知道是誰。”堂下蕭月兒瞅了楊真一眼,道:“是法宗陸乾坤那個小子,可惡……”
“不管怎樣,師弟這回是觸犯了宗制律令,我們雖是同宗同脈,卻也無從徇私。”紫霆真人聲若洪鐘,話意堅決。
堂內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楊真突然行屍走肉一般站了起來,“撲通!”直直跪倒在蕭雲忘身前,道:“弟子無用,辜負了師父厚望,今生無緣仙道,弟子無怨無悔,只盼來世能再續前緣。”說完,他連叩九頭,接着起身,默然走到大師兄伯雲亭面前,道:“請伯大哥送楊真一程。”
“師弟!”伯雲亭突地站了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甚為喜愛這個聰慧的小師弟,且這小師弟多災多難的身世,讓人倍加憐惜。乍見如此情形,他心中斷斷無法接受。
堂上諸人大感突然,卻又說不出話來。
伯雲亭上前一把扶住楊真,用力抓住他瘦弱的臂膀,看向師父,卻見到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再看向楊真日漸堅毅的臉龐、紅潤的眼眶,喉中哽塞難言,一時僵立在了原地。
堂中落針可聞。
“爹……”蕭清兒悄然站了起來。
“此子秉性不錯,送回山下未嘗不是福氣。天道雖好,可自古卻有多少人能走到最後呢?”紫霆真人輕咳一聲,嘆息道。
“天道,天道……”蕭雲忘口中輕念,忽然旋風一般轉過身來,一手指天,向紫霆真人铿锵道:“天道就是逆天之道,此子上山就是緣,縱然與道不合,蕭某逆他一回天又且如何?!”
“師父……”伯雲亭聲音輕顫,不能置信地看着意态飛揚的蕭雲忘。
紫霆真人最是清楚這同脈師弟的脾性,随性而固執,一旦有所決定,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當下站起了身,道:“師弟,既是如此,須有一個兩全之策,你也不想師兄這個掌律真人作難吧?”
蕭雲忘拉過楊真,盯着他果決道:“為師送你到萬青谷,若你五年內修為登堂入室,即正式歸宗。如果五年不行,你就不用回來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可願意?”
本心若死灰的楊真聞言,仿佛又打開了一線天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看了一眼一旁目含鼓勵的大師兄,回首拼命點頭。
紫霆真人撫掌笑道:“如此師兄也好交代,不然法宗的一些老家夥怕會跟我卯上,不與罷休。”說罷告辭離去。
堂前剩下一幹送行的玉霄峰諸人,氣氛沉郁。
“小師弟,你可要加油喲,你還欠師姐一個小木人呢。”蕭清兒微笑着向被圍在衆人中間的楊真鼓勵道。
“師姐,我一定會回來!”楊真含淚信誓旦旦道。
“雲亭,你送真兒去萬青谷吧,多帶些培元丹。”蕭雲忘擺擺手,嘆息道。
伯雲亭躬身領命。
“等等。”蕭雲忘忽然想起了什麽,向楊真道:“你的狀況這樣下去,十年也不夠用。”
“爹,你想想辦法嘛。”蕭清兒一旁嬌嗔道。
蕭雲忘在堂中來回踱步,徐徐道:“昆侖派作為上古玄宗直系,心法經過數千年演化,去掉了很多冗餘,也失掉了不少精華。當今道門心法莫不從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四個階段入手,循序漸進,然而少有人知的是,上古心法卻有直接煉神抵虛之道,事實上一些天賦異秉的妖族天生能溝通天地之力,擁有神通,與此心法不謀而合。”
堂中所有人豎耳傾聽,連鳳岚都不例外。
“真兒不能煉氣、養氣,自然無從上體天心,悟得先天真境,更不能引氣入體,達到天地同歸的神冥之境。那不若直接煉神,只是這條道路卻是無比艱難,兇險莫匹,等若是幼童操持巨象之力……為師偶得一卷截神道殘篇,或對你略有幫助。”
蕭雲忘說着,到了楊真當前,不知從何處取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玉牒,通體碧綠晶瑩,圓潤光滑,上有金文古咒。
“雲忘,你急胡塗了?”一旁被蕭月兒姐妹擁立的鳳岚訝道。
蕭雲忘頓時恍然,苦笑一番,凝神探察玉牒片刻,突然一指點上了楊真的印堂正中,一道白芒閃過,他收回了手。
楊真恍惚間,仿佛腦子裏多了許多經文口訣,頓知這就是師兄說過的神識傳心之術。
“這煉神截道,倒與佛門明心見性、一切自足頗有幾分相近之處,不假外求于物,自成天地,也算異曲同工。”蕭雲忘油然道。
“如此說來,佛門心法比道門心法更見艱深?”抱臂孤立一邊的冷鋒突然問道。
鳳岚輕哼了一聲,代答道:“天佛寺張口閉口唯心唯我,只求自性,摒絕七情六欲,與道門背道而馳,修的還是人嗎?”
伯雲亭看了一眼帶着古怪笑容的師父,讨好道:“師父師娘夫妻恩愛,共求天道,将來說不得還要到天界作一對神仙眷侶,仙凡共羨啊。”此番楊真境遇有了轉機,他心情大好,竟開起了一向比師父更有積威的師娘玩笑。
此言一出,堂中人人瞠目。
鳳岚鳳目生威,怒瞪着伯雲亭,伸手欲打,伯雲亭作了個苦臉,慌忙躲了開去,蕭月兒立時跟着起哄,堂中笑鬧成一片。
蕭雲忘卻是理所當然的模樣,微笑着看着愛妻,鳳岚與他溫情脈脈的目光一觸,臉上登時騰起一片紅霞,兩人間別有一番旖旎。
一旁的楊真卻是木然而立,魂飛天外,不知所想。
他心裏萬分不舍玉霄峰這個家,此行一去,也不知是否能夠再回來,心中悵然。
人的命運總像浮萍一般,身不由己,永遠不知下一刻會飄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