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1)

拖完地,将拖把歸回原位後,周念蓁看着店內,确認已經整理好,随時可以離開了,她才看了下時間,八點四十三分。

手機在此時響起,是楊曉藍來電,她接了起來。

“小蓁啊……”電話另一端傳來楊曉藍哀哀的訴苦聲,“我好累,好累好累哦,我不要工作了啦!”

“不久前是誰說要好好工作的?”算一算這一回撐了好幾天,還滿難得的。

“是誰說的啊?”楊曉藍不想承認自己說過的話。反正她賺錢的速度永遠比不上花錢的速度,欠的錢也不可能還得完,這麽一想,她就覺得自己是在瞎忙個什麽勁兒啊!“不管,我要落跑!”

“不行,至少把已經接下來的工作做完。”

“哎喲,我不管啦!人家好想你,你店要關了吧?別急着走,等我過去,陪我吃宵夜!”

“改天吧,今天我有約了。”

“什麽?”楊曉藍拉高分貝。誰?誰搶了她的小蓁?“你跟誰有約了?阿姨嗎?”不要吓她啊!

“阿姨早走了,說是跟朋友吃飯。”她口氣平淡地道,“我約季沐原吃點東西。”

“什……什麽?”原本還在猜阿姨和哪個朋友去吃飯,結果她下一句話害楊曉藍差點被自己口水噎到。“你……你……”

“我怎麽樣?”

“你要跟他複合了嗎?”哇,好複雜的心情,很想說YA,太好了!可是,又有點舍不得耶。

“你想到哪去了,不可能。”是的,不可能。

“那你幹嘛跟他吃飯?”依她來看,男人跟女人之間,什麽都嘛可能。“啊!你現在穿什麽?”她突然像自己要去約會般緊張了起來。

周念蓁低頭看看自己,“就T恤、牛仔褲、涼鞋啊,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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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約會耶,怎麽可以以平常的樣子去!你等我,我帶衣服跟化妝箱過去,好好幫你打扮打扮,迷死他再迷死你們身旁所有蒼蠅!”講完自己得意洋洋地呵呵笑。

“不用了,他來了。”周念蓁看向門口,“我挂了。”不待楊曉藍回應便收了線。

她拿起包包,将手機放進去,對進門的季沐原說:“等我拉下鐵門就可以走了。”

随她退到店外,季沐原見她拿起長支架架在中間,才知是手拉式鐵卷門。他忙說:“我幫你。”

“不用。這鐵門有點舊,拉下來要有點訣竅。”說完,她借着長鐵鈎俐落地拉下兩扇鐵卷門,上了鎖,拍去手上髒污。

季沐原望着她,“沒考慮改成電動的嗎?”

她搖頭。“和阿姨商量過,不過店是租的,能省則省。”舉手往左手邊指了一下,示意他往前行進。“去哪家店由我決定可以嗎?”

“當然。”兩人并行,他轉頭看她。

她直視前方,“不會很遠,就在前面轉角的地下一樓。”

沉默地走了幾步,他問:“你和阿姨住在一起?”

“對啊。花店也是阿姨開的,這曉藍也跟你說了吧?”她坦率地回答,态度自然得像他是許久未見的普通朋友,兩人正聊着彼此近況。

“嗯……”倒是他,看來有些不自在。

來到店家入口處,周念蓁同他介紹,“就是這邊。比較偏中式,有幾樣小點心還不錯,飲料也滿好喝的。”

店家位在地下一樓,進入後,由服務員領至後方座位、季沐原沒有意見,便由周念蓁作主點了幾樣茶點。她跟他推薦幾樣飲料,他選擇和她一樣的。

服務生退下後,她偷瞧着周圍客人的餐點,一邊說:“這家店是阿姨介紹的,其實我和曉藍來過兩次而已,希望合你胃口。”

“嗯。”

她目光轉回前方,停在他身上,“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見他微怔,她說:“看你對菜單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看起來怪怪的。

他略垂睫,決定問清楚。看着她,他開口道:“伯父……去世了?”

原本神色自在,甚至帶着淡淡笑意的她,臉部表情瞬間僵住,然後像怕人看見似地低垂下頭,“嗯。”

從她的反應,他确認了伯父的死是她內心的傷口、不願觸碰的話題。

“我聽思琳說的……”她此刻的表情,一定相當悲傷。過了這麽多年,她仍然無法忘懷驟失慈父的哀痛。望着她瘦弱的雙肩,他不忍心再追問細節,包括什麽時候、怎麽發生的、為何當時沒有聯絡他等等。就連今天上午他問起,她也不打算說吧。這讓他更深刻地感受到,這些年來他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是多麽地微不足道啊。

“是在……我們分手那年年底去世的。”關于父親,她原本想略過不談,但既然他問起,她就趁機進入主題好了。

再擡起頭的她,已将哀傷表情藏起。從她說話的口吻和嚴肅的神情,季沐原恍然明白,今晚的聚會不只是吃點東西、敘敘舊這麽簡單。

今天一整天,他以為兩人終于可以再慢慢拉近距離,他因而歡喜不已,但……此時他的心已慢慢往下沉。

“抱歉,”服務生來到桌旁,“送飲料和小菜。”

看着桌上的食物,兩人都曉得今晚不會有興趣去碰了。

“分手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每一幕、每一句話,至今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想忘也忘不掉。想起來,那晚在回程的計程車上,以及回到宿舍後的任何時刻,我都緊握着手機,深怕錯過你打來的電話。沒錯,雖然喊出分手的人是我,嘴裏也嚷着不在乎,但我在等你解釋、等你挽回。

我左思右想,那晚很可能是我誤會你,但我只準自己等你找我複合。好幾次,把你的電話號碼按出來了,我都狠狠掐自己的大腿,用力掐得痛到哭出來,才阻止自己把電話打出去。

為什麽要這麽虐待、折磨自己?只要聯絡上你,你不會拒絕我的。可是,那樣一來,找們的關系只會陷入無止盡地循環裏:你還是你,我卻不再是原來的我,任何一丁點小事,都能導致我不安、嫉妒、自卑到幾乎發狂……然後肯定又是鬧分手、求複合之類,所以,過了一陣子,我又覺得還好,還好你沒有來找我,我們真的分手了……”

季沐原望着她,內心掀起波濤。他沒想到,當時她的心情有這麽多轉折。當時他沒有找她,是因為……

“我——”

她搖頭,請他先靜靜聽她說完。

“當我以為我沒事了,卻得知你出道的消息,我開始瘋狂地購買市面上所有書報,找尋裏頭關于你的報導,然後我一個人躲起來又哭、又吼、又叫……每次發洩完後我總是顫抖不已,我很害怕自己會永遠陷在瀕臨瘋狂的情境中,再也清醒不過來。”憶及最痛苦的時期,她不禁嘆了口氣。

“接着,我改成不聽、不看、不去了解你竄紅的速度有多快,不再追你和哪個少女偶像過從甚密的八卦……但卻改變不了自己已經生病的事實。是的,我生病了,我吃不下任何東西,躲起來不願見任何人,不去上學、不和外界聯絡……”

“小蓁……”他一直以為,兩人之間愛的比較多的是他,分手時痛的也是他,沒想到……

“一個人的自己,最怕的其實是孤獨。終于,受不了度日如年、看不到未來的日子,我求救了。”宛如在黑暗中看到曙光,她的唇畔輕輕揚起,“我撥了通電話給曉藍。你還記得吧,曉藍是在我們高三時參加選秀進入演藝圈的,那時的她跟現在不一樣,對演藝工作很有興趣,也很努力,好不容易熬出頭,擔綱一出偶像劇的女主角,還有專輯發片計劃等着她,但她卻在接到我的一通電話後,抛下一切,離開片場來陪我……

她因為我而失去許多許多,我常常對她感到歉疚,以及無限的感謝。有她的陪伴,我的情況好了一些,但還是休了學。剛開始,我完全足不出戶,這一刻才想說好多了,下一秒鐘卻又不由自主地痛哭失聲;半夜,從前有關于你的一幕幕盤旋腦海揮不去,那感覺很難形容,很懊悔、很恨你,也恨自己……”

心口揪緊着,她停了一會兒,才繼續往下說:“一直到了年底,發生了……一件事,我才徹底清醒。生病的那幾個月,只有曉藍和阿姨知道,她們一起幫我瞞着爸爸。爸爸一直以為我過得很好,好到有自己的世界,不再需要他照顧了……直到他選擇離開的那一天,我們才知道,他對媽媽時刻念念不忘,若不是因為有我,他早就選擇和媽媽一起離開人世間了。好不容易,等到我成年的那一年,其實是我騙他我一切安好的那一年,他……走了……細節我不想多說……”

低垂的雙眸擡起,望着他,“早上我沒有騙你,爸爸現在一定如願和他最愛的人,也就是我的母親長相厮守,過得很好。爸爸去世的打擊,終于讓我清醒過來了。有什麽好難過的呢?就算當時我們沒有分手,之後比還是會分的。瞧,那時你的演藝事業如日中天,我卻在做什麽?居然還陷在自己構築的泥沼裏!

所以,我重拾書本,複學,但不再當分數的奴隸了。我慢慢培養興趣,做自己想做的事,一步一步順其自然地走下來,就變成現在這樣了;日複一日,過着再平凡不過的生活,但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至于你,我放任自己把你當成壞人,所以在路上重逢時,才會有那樣的反應。”

她輕笑了下,但見着他凝望着自己的幽深瞳眸,她斂住了笑。

“說這麽多,主要是想告訴你,一切都過去了。那種自尋煩惱的痛,對我而言,一次就夠了。也許,是我多慮,甚至有點兒自作多情吧,可我想跟你說清楚,我對你,一點感覺也沒有了。

可能的話,能像這些年來音訊全無是最好的了,但偏偏住得近,就連工作地點也近,加上又相識多年,沒辦法請你把我當成陌生人,但我希望不要有不必要的接觸,可以嗎?”不要再用那好似暗藏千言萬語的深情瞳眸望着她,可以嗎?

也就是說,請他不要借故接近小郅、思琳他們,打探她的消息,試圖接近她,是嗎?

明明沒說什麽話,喉頭卻幹啞、發緊,張開口發不出聲,他閉嘴咽了口唾沫,望着她,再度開口:“我——”

餐廳前方傳來女人的尖叫聲,打斷了他的話,也吸引了餐廳內所有人的注意。

“不要臉的女人!虧我把你當朋友看!賤人!李琴!你這個搶人老公的賤人!”

全餐廳的人都聽見了女人的叫罵聲,而坐在餐廳後方的兩人同時一怔。

“李琴?阿姨?”周念蓁猛然站起,疾步往前走,季沐原尾随在她身後。

“啪!”她看見一名表情扭曲猙獰的婦女甩了一名女子耳光,那女子雖背對着他們,但應該是阿姨沒錯……

“冷靜點……”婦女身後的中年男子抓住她手臂勸道。

“放開我!”婦女尖叫、掙紮,“我今天非打爛她那張裝無辜的臉不可!”

季沐原看向那努力制住婦女的中年男子,訝然出聲:“鄭教授……”竟是在醫院對他諸多關照的鄭賢楠教授?他……和坷姨?

背對着他們的李琴聞聲回頭,見着二人,原本低調黯然的雙眸驚詫得睜大,“小蓁……”表情霎時變得羞愧難當。

“賤人!”掙脫丈夫鉗制的鄭太太随手抓起桌上的水杯往李琴臉上潑去。

李琴沒有閃躲,只不斷搖頭低語:“你誤會了……”

“誤會什麽?你們自己看!”鄭太太從皮包內拿出一個紙袋,氣怒地自紙袋內抓出一大疊照片往李琴身上丢去。

其中一張照片飄至周念蓁腳邊。照片內是李琴和鄭教授手牽着手,互視微笑……

“他去大陸開會,你這賤人趁機跟過去,兩人同進同出,證據确鑿,還有什麽誤會?”鄭太太平日貴夫人的優雅姿态盡失,雙眼圓瞠、充滿血絲地恨瞪着李琴,“我本來想睜只眼閉只眼,心想回來臺灣你就只能跟以前一樣,眼巴巴不要臉地對着我老公流口水而不敢動手,結果,你們這麽快就約在這幽會,還敢說你不賤!”

見她高舉起右手又要打李琴,周念蓁趕忙上前護住李琴,代她承受那一巴掌。

“小蓁!”季沐原心疼地喚她。

周念蓁感覺臉龐熱辣辣的,但她不以為意,她只擔心李琴。

“阿姨……”

李琴不敢面對周念蓁關心的目光。如此難堪的場面,竟讓侄女撞見,她羞愧得無地自容,于是單手掩面,轉身想離開。

“不準跑!賤人!”鄭太太情急之下,拿起空的玻璃杯,“賤人!”

周念蓁用身體擋在鄭太太面前,鄭太太的面容扭曲了下,忿恨地将玻璃杯砸向地面。

周念蓁只覺右腳腳背有些刺痛,但她不以為意,轉身就要追跑開的李琴。

“等等,你腳受傷了!”季沐原發覺她的腳背滲出血來,但她毫不停留,快步跑向餐廳門口。季沐原無暇留意鄭教授的情況,他趕緊追了出去。

他在樓梯間抓住周念蓁的手腕,“別動!你流了好多血……”她的腳背一片令人觸目驚心的紅,傷口恐怕很深。

周念蓁低頭一看,逐漸有了疼痛感,但她說:“我沒事。阿姨……”

她想甩開他的手,但手腕被他緊緊扣住。

“不行!傷口很深,一定要馬上處理才可以。”

“我說我沒……喂!”

他突地一把将她抱起,直接步出樓梯口,随即引來街道上的路人側目。

周念蓁有些意外,但為了維持平衡,她兩手抓着他的衣領。

“你做什麽?”受不了被人指指點點,她側頭低聲問道。

他維持穩健地步伐往前行,“先去醫院上藥、包紮好,再去找阿姨。”

“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不行!萬一細菌感染就更難處理了。”他十分堅持。

“才走幾步路哪會……”整個人偎靠在他身上,她愈想愈覺得不好意思。“我很重,放我下去!”

“你不重,很輕。”他只擔心她腳上的傷。

她望着他,發現他直視前方,目光堅決,她知道那是他固執起來的神情。

“哎喲!”她無奈地哀了一聲。他一旦固執起來,便拗得要命,說什麽也沒用。“我不管了,你走快點!”她索性将臉埋在他肩頸,看不到其他人,也不讓人看見她。真是丢臉死了,希望不要被街坊鄰居認出來。

進入醫院,他仍大刺刺地抱着她,詢問護士哪一間診療室空着;她則窘得直往他懷中縮,但清楚明白自己在衆人注目之下,被他抱進了診療室。

看他細心地為自己處理腳上的傷口,她本來覺得他太大驚小怪,但當他夾出嵌在傷口處的細小玻璃碎片,她想起曾聽過有人因為小傷口感染而不幸截肢的消息,便不再責怪他多事,沉默地接受他的治療。

“好了。”将繃帶尾端反折,以膠帶固定,包紮完畢。“縫了兩針,傷口會愈合得比較快。晚點痛的感覺會明顯些,我開點止痛錠和消炎劑給你。”

他收妥藥品和醫療器具,起身至牆邊的洗手臺洗手。

“謝謝。”她暗暗嘆了口氣。才高調地宣言希望與他保持距離,卻馬上又欠他一個人情……

他拿紙巾拭手,“一定要記得吃。”

“嗯……”傷口都處理過了,不吃那什麽消炎藥也無妨吧,而且她也不怕痛……但面對那直直盯着自己的炙熱目光,她只好再次投降,“我會吃啦!”

他滿意地點頭,又說:“還有每天要來換藥,至少一個禮拜。”

“晤……”思緒飄向阿姨那,還有擔心她現在的狀況,所以遲了幾秒才對他的話有所反應,“什麽?”聲音難得拉得好高。

季沐原壓抑住幾乎溢出唇畔的笑意。她內心一定正暗罵“怎麽那麽麻煩”吧?

“嫌來醫院麻煩的話,我可以找時間去花店幫你換藥。”他很樂意為她服務。

意思是她絕對逃不掉就對了。

她手一揮,“不用了,我來換就是了。”

他倒了杯開水給她,拉張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搶先站在最前頭,保護別人。”他渴盼接近她的機會,但不希望是在充滿藥水味的地方,他不要她受到任何傷痛。

她喝着水,聳肩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身體總是動得比腦筋快。”

“那很危險,總是看得我心驚膽跳的。”驚吓之餘,他總是反應不及,懊惱得很。

“我沒事啦!”她一臉不在乎,全然未顧及他關心、不舍她的心思。忽地又想起阿姨,她将水杯遞還給他,“謝謝你。我要回家了,阿姨應該會跑回家。”

他跟着起身,“我送你。你腳傷不方便搭捷運,我們一起搭計程車,剛好住得近。”

“不用了,你腳踏車停在捷運站旁吧,明天上班不方便。”她走向門口,受傷的腳沒什麽感覺,但走起來免不了一跛一跛的。

“盼天上班我會去接你。”他拉住她手臂,“右腳別太用力,免得又流血。”手緩緩下滑,牽起她的手,要她勾住自己的手肘,說:“扶着我的手走。”

“不用了,我根本沒事。”

她要縮回手,但他随即覆住她的手,“那我再抱着你出去好了。”

“你!”她擡眼瞪他,但随即被他認真的眼神擋了回來,只好低下頭,拉着他衣袖,“扶着就扶着……你走快點!哎喲!”真是丢臉啊,她要怎麽在這間醫院混下去啊?

回到公寓,阿姨果然先回家了,面對她的關心,只表示她想一個人靜一靜,有什麽話隔天再說。

隔天早上,周念蓁起得比平常晚一些,走出房間,竟看見季沐原坐在客廳等她。

原來他來接她時遇到阿姨要出門,是阿姨讓他進屋裏等她的。

聽他說阿姨先去花店了,她匆匆洗臉、刷牙、換衣服,接着再和季沐原搭計程車到花店。

直到看到阿姨真的在花店裏準備花禮,她才終于松了口氣。

知道她此刻的心思都在阿姨身上,季沐原沒有在花店多作停留,只叮囑她:“記得來換藥。”便離開了。

周念蓁坐在櫃臺內,看着阿姨熟練地包裝客戶預先訂購的花禮。唉,昨晚在餐廳裏發生的事,好像夢一般……

“你還沒吃早餐吧?桌上的三明治和豆漿是買給你的,快吃吧。”阿姨柔柔的聲音傳來,沒有回頭,手上的動作也沒有暫停。“怎麽這麽早就過來?昨天晚上……你沒睡好吧?就算醒了,也該多躺一下才是啊。”

周念蓁拿起三明治,默默啃着,阿姨才是吧……她恐怕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合眼吧?該怎麽安慰阿姨呢?阿姨和鄭教授……怎麽想都兜不在一起啊!她和曉藍都知道兩人是熟識,鄭教授常幫忙介紹客戶上門,醫院需要花飾時也都交代負責的人聯絡她們。但是打一開始,她們就曉得鄭教授已婚,他手上的婚戒老是閃閃發亮着,她們也見過鄭太太幾面,怎麽也不會将阿姨和鄭教授之間聯想到男女關系上面去。

第三者……多麽沉重的指控,不應該冠在阿姨身上的,不可以,她怎麽也無法接受……但照片上阿姨和鄭教授手牽手相視微笑的那一幕,是那麽的真實……

“是偶遇。”李琴停下手邊工作,突然說道;“我和他……在北京真的是偶然遇見的,不是事先約好的……”她轉頭看向周念蓁,“真的……”周念蓁點點頭,表示相信她。

她走到櫃臺前,“在去大陸之前,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對他絕對沒有非份之想,我很明白不能有……”

所以,阿姨和鄭教授早就互有好感,只是礙于鄭教授已婚的身份?唉……

“我們都以為彼此年紀夠大,自制力夠強……萬萬想不到,在異地偶遇後發生的事,全然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李琴以手撐額。異國相知相守的回憶太美,但事實卻是殘酷又難堪,她早該清醒的。

“如果……”放下手上的食物,周念蓁說:“如果……鄭教授離婚呢?”

“不行!”李琴斬釘截鐵地道,“不能愛的,就是不能。你放心,阿姨知道該怎麽做。”

“阿姨……”她和大多數人一樣,無法接受第三者,阿姨想必也是,但是,她希望阿姨得到幸福啊!

李琴搖頭,“不行就是不行,不行的……”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說服自己不準再動心。淚水不聽使喚地滾出眼眶,她掩臉道:“對不起,我又失态了。”說着走進後面的小空間整理情緒。

周念蓁大嘆口氣,抓了抓頭發。愛跟不愛,怎麽這麽困難!

門前響起一陣“叮叮當當”,一抹嬌俏的身影推門而入,緩緩來到櫃臺前。

“小蓁,阿姨還好嗎?”來人是楊曉藍,她昨晚接到周念蓁的電話,知道大致的情況。

周念蓁指指後頭,表示阿姨在裏面。

“唉,都是我不好。”楊曉藍見一旁有食物,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再将吸管插進豆漿,喝了起來。“我的第六感太準了,鐵口直斷阿姨在大陸一定不是一個人、一定有人陪,才會……哎喲!”

周念蓁掐捏她臉頰,“就是你這烏鴉嘴,還敢說!”

“疼啊!”她知道自己的肉又細又軟又好捏,但不用那麽用力吧。

裏頭的李琴聽見她的聲音,走了出來,“曉藍,你來啦。”

楊曉藍掙開周念蓁的魔掌,望向李琴,見她鼻頭紅紅、眼睫毛還濕濕的,不舍地張開雙臂,“阿姨你哭了?瞧見你那梨花帶雨的臉,我好心疼啊!”她抱住李琴,“戀愛的事我最行了,讓我當你的軍師吧。哎喲,小蓁你打輕一點,好疼啊!”

周念蓁收回槌她背部的手,瞪她一眼。

李琴展開笑顏,輕點她臉頰,“我沒事了,你真是個開心果。”

楊曉藍轉頭看向周念蓁,朝她眨眨眼。周念蓁的唇角也往上揚。

“對了,小蓁,你先去醫院換藥吧,我看沐原那個樣子,你上午沒過去的話,他中午一定又會過來找你。”李琴說。

“什麽?小蓁怎麽了?”楊曉藍走進櫃臺,發現她的右腳纏着繃帶,“為什麽我才幾天不在,你們就都出事了?”

周念蓁瞪她,同時伸出左腳;她退閃得快,才沒被她踩着。

“是我害的……”李琴小聲地說。

“才不是。”周念蓁步出櫃臺,說:“我根本就沒事。我去送花,再順便換藥就行了。”回頭朝楊曉藍勾勾手指頭,楊曉藍乖乖地來到她身旁,随即被她勾住脖子,背對李琴。

“不準你跟阿姨亂講話,知道嗎?”她低聲交代。

楊曉藍比個OK的手勢,“收到。”

“早上要送到醫院的就這三束嗎?”

“嗯。”知道阻止不了她,李琴只說:“小心點。”

“好。”周念蓁抱着花束,緩步往外走。

李琴帶着微笑目送她離開,等到看不見她背影時,才慢慢斂去笑顏,換上憂心神色。

“曉藍,那季沐原……什麽時候又出現了?他們兩個人……不會有事吧?”看到季沐原時,李琴其實吓了好大一跳,但并沒有表現出來,一部分是因為自己的事心煩;一部分是因為季沐原的存在是那麽地自然。可是,當初他們分手時小蓁大病一場……

“我也不是很清楚耶。”楊曉藍遵照周念蓁的指示,沒有多說。“阿姨你放心,我是你們的親衛隊,我保證會讓小蓁開心,也讓阿姨你開心的。”

李琴再次讓她逗笑,道:“謝謝你。”

周念蓁覺得昨晚才上過藥,明天或後天再換藥就行了,但她曉得季沐原不會放過她,于是送完花後便主動找他,總之早點換藥早點了事。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她跟在他身後。

“不會。我早上沒事。”他領着她到這個時段空着的診療室。這間診療室與隔壁的診療室相通,聽得見一些人聲,但不會受到打擾。

她坐着,看他動作輕柔地幫她解開繃帶,審視傷口。他說早上沒事,那表示他今天上晚班?那他還一大早去接她,早早地來到醫院,只等着幫她換藥?她昨晚才宣告要保持距離啊!唉……

“昨晚會疼嗎?”他敷上藥水,細心包紮。

“不會。”在她看來,昨晚他幫她處理得很好,之後貼個防水膠布就好了吧。這麽幫她處理,真是太費功夫了。“很快就會好了吧?不用再麻煩你了。”

“不行,我要看到傷口完全愈合、恢複原狀為止。”他很堅持。

她噘了噘嘴,嘴裏念念有詞。他擡頭,“不可以嫌麻煩。好了。”

“謝謝。”她心裏在想什麽,他還真是清楚。

“不客氣。”他洗手。“阿姨還好嗎?”

“還好。鄭教授那邊……”昨晚聽見他喚鄭教授,她想他們兩人應該認識。

“嗯,還在處理。”昨晚他和鄭教授通過電話,大致了解了下狀況,目前希望事情不要鬧得太大,怕會登上報紙版面或成為院內派系鬥争的話柄。

“是嗎?”周念蓁低着頭。她能幫阿姨什麽呢?

季沐原和昨晚一樣,将椅子拉過來,坐在她面前。

“你的思緒,可以暫時拉回來,放在你我之間嗎?”他輕聲問。

她斂回心神,望着他,面露疑惑。

“昨晚,聽了你說分手後的情況,現在可以聽聽我的嗎?”

“你說吧。”為了公平起見,是該聽的。但她知道彼此之間不會有任何改變。

“那個時候,我當然是不想分手的。小蓁,從小到大,你知道我有多麽在乎你,我怎麽可能願意分手!可能的話,我一定會盡一切努力挽回你,可是……不曉得你記不記得,高三畢業升上大學的那個暑假,我爸爸投資的事業出了很大的問題,所以上大學後,我得負擔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

她點點頭,表示記得。

“分手的隔天,我想到新竹找你時,接到媽媽的電話,她哭着說家裏出事了,我只好匆忙地趕回家,這才發現家裏的財務狀況出乎意料地糟糕,負債近億元,債主都上門讨債了。”

周念蓁輕咬下唇。當初她再回老家是父親過世時,之後聽說他的父母老早就搬走了,她還以為是他賺大錢、飛黃騰達,将他們接到臺北住了。

“別無他策,我只好休學,請經紀人幫忙,安排我進演藝圈。多虧他的規劃,我才能夠很順利地在一年半內還清債務,還存了出國留學的資金。之後,當完兵,我出國完成學業……我原本以為一切都在計劃之中,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你過得并不好……”

原來,一切都是不得己嗎?她當時的煩惱、痛苦與怨恨,果然都是自找的啊。

“伯父和伯母呢?現在好嗎?”

“很好。他們搬到上海,開了間公司,一起為事業打拼。”他回答道。垂睫,很想握住她的手,但怕吓到她,忍着。“昨晚,我懊悔不已,埋怨自己當初怎麽可以置你于不顧,怎麽可以任由時空轉換,令你的情感轉淡至此……當初,不管我再怎麽無力、無奈,都應該……”

她搖頭,不想再聽。“都過去了。現在這樣,很好,不是嗎?”

“不是的。小蓁,你沒有猜錯,我仍然喜歡你。喜歡的感覺……超乎想像的強烈。我知道你怎麽想,也能夠理解,但是,好不容易再遇到你,我不想放棄。過去讓你那麽痛苦,我真的很抱歉。其實,當時我曾托遠揚……就是我的經紀人,我曾托他查探你的消息,他總是跟我說你過得很好,還提醒我,以我當時身份,找你只會造成你的困擾……”

“孔遠揚?”想起那個陰魂不散的經紀人,她的瞳眸射出利光。“他說我過得很好?他的話能聽嗎?”

“就是說嘛!那頭鐵公雞說的話能聽,大便都能吃了!”楊曉藍突然從與隔壁診療室相連的通道冒出頭來。她躲在牆邊偷聽了好一會兒,一時忍不住就插嘴了。“我很殺風景嗎?呵呵呵……”踱至周念蓁身旁,圈住她手臂,道:“阿姨說她沒事,要我來接你。”

“嗯,你來得剛好。”周念蓁看向季沐原,“麻煩你轉告鄭教授,請他和阿姨保持距離,畢竟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感覺對了,或內心有愛就行得通,這也是我的答——”

“卡!暫停!”楊曉藍連忙比着暫停的手勢喊卡,然後又拉着周念蓁的手臂勸道:“就先做朋友嘛!你們兩人都各退一步,先做朋友嘛,別這麽快下結論啊。不如……不如今天晚上一起吃宵夜,再慢慢談,嗯?”昨晚宵夜她沒能湊上一腳,多扼腕啊。再說,剛才聽到季沐原的告白,她感動得都要哭了,小蓁怎麽那麽狠,當場就要拒絕他。

“我沒空。”周念蓁說。

楊曉藍看向季沐原,季沐原有點無奈地道:“我今晚得值班。”

“這麽不巧!”老天爺真會捉弄人。“那下回啰!”

“走吧!”周念蓁說着就往外走。

步出診療室,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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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大神歪着跳

大神歪着跳

我叫黃埔華,是一名出馬弟子,人稱東北活神仙。 本人專注跳神二十年,精通查事治病,看相算命,代還陰債,打小人,抓小三。 承接各種驅邪辟鬼,招魂問米,陰宅翻新,亡靈超度等業務。 另高價回收二手怨魂厲魄,家仙野仙,量大從優,可開正規發piao! 如有意加盟本店,請點多多支持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