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三.4

納征過後,很快就到了皇帝的十二歲生辰。

十二歲的生辰,于皇帝來說其實很稀疏平常。早在她登基之時,少帝已經加冠取了表字。可在鐘離皇室,十二歲的生辰是王子王女解開雙髻梳冠的重要日子,按照楚國皇室的風俗,宗室中地位最高的鐘離岱從她的小樓閣過來,又給皇帝鄭重地梳了一次發。

鐘離然向她讨生辰禮,鐘離岱笑笑道:“我那苞谷長好了,你入秋就能收到禮了。”她只說了這話,又給鐘離然送了幾筐蔬菜,就算是禮物了。

過了午後,攝政王鐘離領了太皇太後的懿旨來到了未央宮。幾個皇室成員在未央宮用了一道家宴,各自給皇帝贈禮,打了幾圈麻将,這才散去。

鐘離然是入夜才回到宸宮的,一入殿中,見到貼身伺候自己的藍采女官,忙問道:“将東西取回來了嗎?”

藍采微微躬身,說道:“取回來了,陛下,就在書房裏放着呢。”

鐘離然一聽,将身上的外袍脫了交給藍采,徑直入了書房。她幾步走入了書房,果真見到了桌案上放着一個禮盒。鐘離然心下一松,走到桌案前三兩下拆了禮盒,赫然看到了內置之物。

一根素色的絲縧與一根鮮亮的鞶革,還有一個鎏金銀束發冠。壓在發冠與腰帶底下的,是一套玄色的中衣。鐘離然小心翼翼地将內裏的東西取出來,放在一旁,然後抖落了盒子裏的中衣。一陣顧思源慣用的荼蕪香逸散道鼻尖,鐘離然眉梢上挑,将衣服在身上比了比,鼓囊道:“朕就那麽像粒麥子?”

嘴上這麽說着,眼中倒沒什麽不滿。她小心端詳着這件有着麥穗暗紋的中衣,眼尖地看到了衣角繡了一個“麥”字。那字蒼勁有力,毫無女子的秀氣。鐘離然伸手,仔細地撫摸着那個字,眼神十分柔軟。

顧思源繡工可謂是差的一塌糊塗,鐘離然想到她從前送給自己的小物件,繡得慘不忍睹。唯有字,顧思源能寫好。

鐘離然仔細點了點,恰好是四件禮物,自語道:“這算什麽,這就打發朕了。”說着,将禮物放好,小心掏出了放在禮盒中的一個卷軸,緩緩攤開。

書卷拉開,映入眼簾的是蒼勁有力的四字——麥秀兩岐。鐘離然掃了一眼那四個字,看向了書法的落款,伸手戳了戳“溯流”二字,沒好氣道:“朕算是便宜你了。”

做完這一切,鐘離然将禮物一一放回了盒子中,重新板着小臉,喚了女官進來,吩咐她們将這盒子裏的東西藏好。

言罷,鐘離然又換來了高大的侍人,将顧思源贈的書法挂在書房中,這才放心去沐浴入睡。

皇帝的生辰過後,朝廷上下忙得頭都大了。即使再怎麽節儉,皇帝大婚所耗的費用都十分大。鐘離然想着省錢,就将大婚與封後大典并在了一起。大臣們就算有意見,可祭典上最辛苦的皇帝一力促成此事,倒是讓人不好再多說什麽了。

轉眼,就到了五月二十一,皇帝大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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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時節,晨光來得特別早。顧思源只覺得自己剛睡下不久,就被侍女們喚醒,迷迷糊糊之中被扒光了衣服推進了浴桶裏。

一入水,什麽瞌睡都醒了。顧思源在侍女們七手八腳的伺候下,聽着自己母親在屏風外一遍又一遍慌張地指揮,“快些快些,再慢點迎親的隊伍都從東門過來了。”

侍女們七手八腳地給顧思源洗漱,弄得顧思源極為不自在,只咬唇無奈道:“母親,一定要這麽慌張嗎?東君的日輝,都還沒有照耀大地呢。”

顧母隔着一道屏風,嗔她:“東君的日輝還沒照耀大地?宮中那位東君早早就起來祭祀神明了。”

顧思源嘆了一口氣,認命地被折騰。侍女們伺候着她擦幹身子,絞幹頭發,穿上了喜服。

梳妝的女官在她穿好衣服後,伺候着顧思源上妝梳頭。被人折騰了一早上,好不容易梳好妝後,顧思源終于得空用早膳了。

女官們伺候在她身邊,見她吃得少,含笑提醒道:“顧二先生得吃多點,午後始封後大典,不知得忙活到什麽時候呢。”

她們這麽一說,原本就覺得十分折騰的顧思源,心下又嘆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她想到了鐘離然,這麽折騰的事情自己一個成年人都要受不住了,她一個孩子也不知道得有多累。

懷揣着這樣的擔憂,顧思源在巳時等到了迎親隊伍。

與前一次那般,司命們開道,踏歌而來。迎親的正使換做了年長的鐘離岱與禮部尚書,她們兩人開道,領着顧思源上了鳳攆。

背顧思源上鳳攆的,是她的長姐。一襲嫁衣的顧思源上了鳳攆後,靠在顧廷玉身旁的顧母終于壓抑不住哭了出來。

顧思源聽到哭聲,略有些慌張地扭頭,看向了身後。鳳冠微動,顧思源看到了母親眼中含着的淚水,與滿目的不舍,最終還是笑笑,與母親颔首施了一禮,轉身随着攆車前往宮中。

四馬并驅,牽着鳳攆沿着東大道前往了皇宮。顧思源端坐在鳳攆上,柔和的目光始終看向了前方。

重兵齊列四周,擋住了外圍的百姓。司命們又唱又跳,在歡慶的鼓舞聲中,源州城的百姓追随着鳳攆,瞻望着楚國皇後的姿容。

她端莊,溫柔,典雅萬分,一如壁畫中美貌賢良的神女。從這一天開始,楚國的百姓将會迎來一個賢良淑德的皇後。

這一日,皇帝大婚,迎親隊伍經過的東大道熙熙攘攘,源州城萬人空巷。

迎親隊伍特意在東大街繞了一圈,在烈陽灼灼的午後将準皇後送入了宮中。盛夏炎熱,百官們候在乾元殿前的遮陰棚子裏,望着在殿前臺階下站了約莫半個時辰的小皇帝,偷偷以手扇風。

禮官們幾度來報,大臣們等得難耐心焦,終于在未正時分,看到了出現在宮門前的鳳攆。

鐘離岱一襲紅衣,駕着鳳攆從過涼棚底下的大臣們眼前經過。大司命與禮部尚書率着一群紅衣司命緊随其後,身後鼓樂聲震天,在入了宮門後逐漸停歇。

車聲辚辚,在鐘離然一丈前停下。鐘離岱跳下馬,躬身朝她微微施了一禮,笑道:“陛下,該您了。”說着,鐘離岱立在一旁,高聲唱道:“吉時已到,請新人相牽!”

鐘離然一襲黑紅冕服,看起來十分穩重。她輕咳了一聲,忍着渾身熱汗,走到了馬前,朝端坐在鳳攆上的顧思源伸出了手。

宛州王鐘離越是皇帝的堂兄,此時就在大臣們之中,見狀笑道:“陛下,您應該将人抱下來。”

按理說,皇帝是應該親自上車将新後抱下馬的,可新帝年幼,完全抱不動。可這麽有趣的一幕,誰也沒敢笑,只垂首努力憋着。

鐘離然知道,鐘離越是在故意讓她難堪,于是回道:“天太熱了,朕的皇後會覺得熱的,對嗎?”她說着,看向了正在下車的顧思源,目光桀骜。

顧思源點點頭,言道:“謝陛下體貼。”将手放在她掌中,被她牽下了馬。鳳攆退去,鐘離然牽着顧思源一步一步邁上了乾元殿的臺階。

鐘離岱随行,拾階而上,走上了最後一個臺階後,看着一大一小攜手相牽的兩個人,朗聲道:“吉時已到,行禮!”

“一拜東日之君!”

鐘離然牽着顧思源,齊齊朝天遙遙一拜。

“二拜夜幕之主!”

兩人聽罷,轉身朝着昏暗的乾元殿,就是一拜。

“兩相對拜。” 見兩人彼此行禮之後,鐘離岱高喊道:“禮成!”

至此,婚禮就成了。鐘離岱主持完婚禮,手持聖旨的禮部尚書,在臺階下拿出了聖旨,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夫惟乾始……”

禮部尚書念了一段很長的禮贊,顧思源頂着厚重的鳳冠略有些心不在焉。她垂眸,看向了身側的鐘離然,見她滿頭都是汗。心裏有些擔憂,她會捂出痱子來。

诏書念完後,監天司大司命鐘離钰秉持天命,将後印交給皇帝,讓她贈與皇後。如此走了一個流程,忙活了大半個時辰,總算禮成。

大臣們紛紛直起腰杆,跟随鐘離然前往金光閣赴宴。而顧思源則在大司命的帶領下,回到了宸宮端坐。

夏日炎熱,宸宮中放了兩個冰鑒,處處都是涼爽之意。顧思源起得早,又在外曬了一中午,早已是又累又餓。到了宸宮,端坐在大紅色的龍床上,在侍女們的伺候下用了點點心,就開始昏昏欲睡了。

她這一睡,就是一個多時辰。鐘離然從宴會抽身回來時,她仍舊倒在龍床上熟睡着。鐘離然熱得厲害,聽侍人說顧思源還在睡着,也不讓人驚動她,一邊解着腰帶一邊走入了內殿的寝房。

外袍一脫,絲絲涼意傳來。鐘離然小心翼翼進入了內殿,看到了倒在龍床上頂着鳳冠睡着的顧思源。

畫着精致妝容的麗人,身穿鳳冠霞帔躺在床上,看起來比往日要妍麗許多。鐘離然一邊擦着汗,一邊踱步到床邊,看着顧思源的睡容。看着看着,擦汗的手忽然就不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吧,麥麥果然在作秀,宮外多熱鬧,宮內就多随便。

麥麥開竅可比顧思源早得多了,你思思就是個因為太随緣只能做受的女人!

請多多評論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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