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三.5

夕陽隐下了最後一絲餘晖,透過窗映射在寬大的龍床上。顧思源的臉,就在如此柔美的微光下呈現在鐘離然眼底。

鐘離然拿着手帕,擦着額上的汗,皺着眉打量着躺在床上的顧思源。她看了好一會,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推了推躺在床上熟睡的顧思源,輕聲喚道:“顧思源……顧思源……”

顧思源睡得很沉,鐘離然喚了她至少幾十聲,她才模模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迷糊地睜開眼,顧思源撐着厚重的鳳冠坐在了床上。

鐘離然看着她,皺眉道:“你怎麽如此儀容不整,要是讓禦史知道參你一筆怎麽辦?”

顧思源稍有清醒,眯着眼睛仔細地打量着眼前的半大孩子,輕笑道:“禦史又不會知道。”她剛睡醒,聲音帶着與以往不同的沙啞,聽得人心癢癢的。鐘離然略有些不自在,別過眼不去看她。

顧思源輕輕扭了扭脖子,略微舒展了腰身,問道:“陛下離開晚宴了?什麽時辰了?”

“有攝政王和姑祖母招待大臣,朕就先回來了。”鐘離然見她穿得繁瑣,好心道:“酉正都過了,你也該起來梳洗了。”她說着,指了指顧思源的衣服,說道:“你這身穿着不累嗎?讓侍女們進來,給你摘了。”

顧思源略有些訝異,問道:“可以嗎?不是說要一直到子夜才行嗎?”

鐘離然滿不在乎,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雪白中衣,與她說道:“朕都将冕服除了,還有什麽不可以的。再說了,祖訓還說要候到子夜呢,你卻早早睡了一覺,還守什麽規矩。”

顧思源想想,這倒也是。于是點點頭,召了侍女們進來。

殿外早就候着的侍女魚貫而入,将殿中四周的樹枝燈座盡數點亮,然後攙扶着顧思源到梳妝鏡前端坐,為她輕輕去除戴在頭上的鳳冠。

鐘離然穿着中衣站在顧思源身後,看着侍女們替她去除頭飾。她略有些好奇,跟着伸手去摘顧思源頭上的飾品,卻不成想一個不小心扯到了她的頭發。

顧思源吃痛輕嘶了一聲,左右侍女告罪。顧思源擺擺手,示意沒事,扭頭看向了幫倒忙的小皇帝,輕笑道:“陛下要幫我拆掉頭飾嗎?”

鐘離然怔了怔,點點頭。于是顧思源屏退左右,朝鐘離然微施一禮,說道:“有勞陛下了。”

于是鐘離然近前,靠近了顧思源。端坐在椅子上的顧思源總算比鐘離然矮上一些,鐘離然微微躬身,輕手輕腳地拆掉了顧思源頭上的飾品,逐一放在了臺面上。

清新的荼蕪香氣在周身氤氲,鐘離然抽了抽鼻子,吸食着顧思源身上的香氣。她拆掉了飾品,看着顧思源那盤好的烏黑如墨的發髻,目光下滑,落在了她上了妝的臉上。鐘離然皺眉,硬邦邦道:“臉妝……妝也要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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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思源莞爾一笑,點點頭,“也勞煩陛下了。”

鐘離然眉梢上挑,卻仍舊板着臉道:“小事。”她說着,召了端水的侍女過來。侍女們上了淨臉的熱水,裏面融了一粒卸妝的澡豆。鐘離然将洗臉的帕子浸入熱水中,認認真真地擰幹,然後慢慢地覆在顧思源的臉上。

顧思源閉着眼睛,感覺到溫熱的帕子擦過她的額角,拂拭長眉,然後再捏成一小片緩緩地擦着她的眼角。

鐘離然動作不熟練,所以很慢。她緩慢又細致地擦拭着顧思源的臉,一遍又一遍,像個貪玩的孩子一樣開心地擺弄着自己喜歡的東西。想到這一點,顧思源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再三擦拭之後,小皇帝覺得自己終于将顧思源的臉洗得如剝殼雞蛋般幹淨,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神色。于是小皇帝收手,輕咳了一聲道:“顧思源,可以了,你到浴房洗漱去吧。”

顧思源見她高興了,這才點點頭,應了聲好。

侍人們上前,幫着顧思源拆掉了發髻。長發如瀑,鋪在了大紅色的鳳袍上,直直垂落到腰間。鐘離然微微仰頭,看着顧思源柔和的眉眼,清晰地想起了顧思源十六歲時的模樣。

繁瑣的鳳袍褪去,露出了顧思源那裹在雪白中衣中清瘦的身軀。鐘離然歪頭打量着她,忽然開口道:“顧思源……”

“嗯?”顧思源垂眸,看着她擰緊的眉頭,柔聲問道:“怎麽了?”

“要不要一同沐浴?”鐘離然直視着她的眼睛,冷清清問道。

顧思源愣了一下,對上了鐘離然略帶希冀的視線,輕聲道:“可以。”她們相差約有九歲,自小一起長大,一起沐浴是很正常的事情。

鐘離然雙眼亮了起來,牽着顧思源就往內殿西閣走,說道:“那我們快些,水要涼了。”顧思源略有些無奈,跟着她走向了西閣內的浴房。

設置在宸宮的浴房占地約有三分,地面上鋪了一層潔白幹淨的大理石。浴房由屏風分割出了兩個空間,屏風外是更衣處,屏風內是浴室。

浴室安置了一個可容四人浸泡的浴池,浴池旁邊則是可供沖洗的場所。皇宮依傍太白山脈而建,宮中有溫泉流過。于是工匠們就打造了銅管,将流經皇宮的溫泉水引到了宸宮浴房中,以供皇帝使用,十分方便。

鐘離然牽着顧思源入了浴房,脫了衣服整整齊齊地放在架上,頭上的冠都沒摘,就入了浴房小心翼翼地浸在了池水中。

溫暖的池水蔓延周身,勞累一天的小皇帝靠在浴池旁,微微眯起了眼。顧思源跟在她身後,慢條斯理地脫了身上所有的衣服,這才赤條條地走了進來。

微眯着眼的鐘離然聽到了動靜,與她說道:“那邊可以沐發。”顧思源點點頭,走向了一旁可供沖洗的地方,背對着她坐在了石雕成的小馬紮上。

工匠們在這裏安裝了一個可供溫泉水流出來的銅管開關,開關下面安置了一個小石缸。此時,石缸中裝滿了水,缸裏浮起了一塊瓜瓢。

此值盛夏,缸中水仍有餘熱。可顧思源還是開了銅管開關,讓溫泉水淅淅瀝瀝地流下來。她坐在石凳上,将烏黑的長發盡數撥到左側胸前,一手握着頭發,一手持着瓜瓢舀着溫水自頭頂慢慢地沖了下來。

水聲淅瀝,鐘離然睜開了眼,扭頭看向了顧思源。

視力極好的少女,清晰地看到了一個極美的背影。雪白的肌膚,纖細的腰身,還有那若隐若現的一抹春色,讓人眼前一亮。

鐘離然看了一會,忽而問道:“需要侍女們進來伺候嗎?”

顧思源搖搖頭,慢條斯理地梳理自己纖長的黑發。鐘離然見狀,從池水中起身,踏上臺階,踩着刻滿紋路的大理石板走到了顧思源身後。

她彎腰,取下了放在架上的發皂,塗抹在顧思源頭頂上,輕聲道:“那朕幫幫你吧。”

鐘離然小心地将顧思源的長發撩起,團成一團放在頂上,慢慢地給她揉着頭發。小皇帝在這件事情上面格外耐心,好好地折騰了一番這才幫着她沖洗了。

這一折騰就是好一段時間,顧思源無比慶幸此值盛夏,不然她這麽一折騰,兩人非得着涼不可。

将頭發擦好後,顧思源推着鐘離然回到了浴池。兩人泡着熱水,一下子就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見鐘離然頭上還戴着冠,顧思源沖她招招手,喚道:“陛下,過來。”鐘離然挪到了她身邊,在她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這時候,顧思源又意識到鐘離然真的長大了不少。原先還不能阻擋她視線的人,如今已經塞滿了她整個視野。

将長發挽起的顧思源,伸手拆掉了鐘離然束發的銀冠,放在了一旁。她單手捧水,一邊将鐘離然半長的頭發淋濕,一邊道:“陛下真的長高了不少。”

頭皮放松的感覺很好,鐘離然微眯着眼不說話。顧思源給她抹了發皂,一邊給她按摩頭皮,一邊問道:“陛下覺得舒服嗎?”

鐘離然微眯着眼,點點頭,神情像極了一只被順毛順得很舒服的小貓。顧思源見她喜歡,笑笑之後,又給她按了按。

好一會,她才捧水替鐘離然沖洗。鐘離然洗了頭發後,一身清爽。她泡在暖暖的泉水中,身子向後一倒,整個人窩進了顧思源的懷裏。

顧思源吃了一驚,有些無可奈何地将她抱在了懷裏。溫暖又柔軟的懷抱讓鐘離然全身放松了下來,她微眯着眼,忽然想起了一件許多年前的舊事。

她想想,開口道:“顧思源,你還記不記得,你十六歲那年,中州刺史上顧府向你祖母提親一事?”

顧思源伸手,細細地揉着她的脖頸,随口應道:“記得啊,怎麽了陛下?”

鐘離然仰頭望着她,星眸璀璨:“那你記不記得,當時朕說了什麽?”

顧思源想了想,卻發現自己一時半會記不起來了。鐘離然料是如此,冷清清道:“朕當時讓你等朕加冠,然後嫁給朕。你看,你如今果然嫁給朕了。”

顧思源看着她眼底漾開的笑意,笑了一下,略有些無奈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道:“是。”

可鐘離然那句話,并不是中州刺史上門提親後說的,而是在中州王的葬禮過後才說的。

顧思源明明記得,那孩子當初說的是——思思,我們定親吧。

早在那時,她們就已是彼此最親近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冷靜一下,這兩不會那麽早談戀愛的。

麥麥對顧思源的感覺很複雜,如姐如母,但也是初戀。顧思源将她當成夥伴,妹妹,也沒有想那麽多。這個大婚其實就相當于一個契約婚姻。顧思源為了麥麥,願意當她政權之路的裝飾品。(因為她本人其實就想閑散度日,畢竟是個不務正業的女人)

麥麥當政的時期,恰好是楚國末端。

距離朔的時代約莫有兩百年。

楚國末期在設定裏約莫是平行世界的小冰河期,所以災禍很多,比如大旱大澇還有冰凍期。麥麥登基就處于這段時期剛開始不久,所以天災很多,霍亂也不少。所以麥麥一個勁的想着怎麽增産糧食,讓百姓吃飽穿暖(這就是為什麽讓她當種田皇帝的原因)

而朔接受的楚國,剛好是小冰河末期,直接被折騰得亡國了。(因為向東流有說冰災和洪水爆發得很頻繁,楚國其實損耗到不行了。)

而禤景宸的慶國,在諸神信仰削弱之後,會快速進入工業時期,最終君主立憲。

(這大概是這兩個故事聯系裏面粗略的世界觀和發展史了,雖然瞎寫寫,我還是鼓搗了一下,細節不要追究了。)

總而言之,這樣辛苦的麥麥,還是談個甜甜的戀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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