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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行舟說過陸南枝有輕微社恐，能鼓起勇氣向她打招呼說明也算真愛了。沈橘忍不住放低音量，詫異：“你……看我的漫畫啊？”

陸南枝使勁握住謝行止，另一只手不安地扯了扯裙擺，點頭：“看《凜王長齋》……”說完稍有些激動地擡起頭，雙眸像盛滿星光的寂寂長河，泛着粼粼碎光：“動畫版也、也很精彩……”

見陸南枝難得在陌生人面前露出這副模樣，謝行止松了手，拍拍她的肩頭，鼓勵她去和沈橘進一步交談。沈橘收到信號，熟絡拉起陸南枝的手想去庭院裏聊天。牽起她的一瞬沈橘才覺自己是否有些唐突，好在陸南枝只是微微一僵，乖乖跟着她去了。

陸南枝纖細柔美小小一只，就像擺在裝飾金箔碎鑽玻璃櫥窗內的人偶娃娃。實在難以想象，不僅謝行舟家的木制家具都是她的作品，她還替謝行舟設計了“淮南”。

而且……她是怎麽拿下謝行止這種神級存在的啊？雖然謝行舟和謝行止對外都是一副溫和有禮的紳士模樣，但顯然走路都能帶涼風的謝行止私下可怕多了……

陸南枝本來就是沈橘讀者，一番交流下來已經不那麽局促。音量不大，卻能做到不再結結巴巴。

陸南枝小手扯扯衣擺，向沈橘表達自己的想法：“你的電波很溫暖，我很喜歡。”

……啥波？

沈橘看着陸南枝真摯的目光大腦卡殼片刻，然後悟了——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中二病？作為二次元的沈橘深感理解，感嘆一句“謝謝你的喜歡”繼續和她交流。

從漫畫聊到小女生八卦，沈橘與陸南枝愛好相仿，不一會兒便熟絡起來。謝行止遠遠站在謝行舟身邊看她們。注視着陸南枝的一颦一笑，眉間也舒開，連帶着對謝行舟和顏悅色許多。

提到沈橘新作時，陸南枝歪了歪頭，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橘子老師，你為什麽不考慮在日本發行新作呢？”

沈橘愣住，陸南枝提的這件事，她還沒有想過。确實黑白漫畫在日本市場更有優勢，但她的漫畫不一定能獲得日本讀者認可，況且她也沒有渠道。

見沈橘不回答，陸南枝放在膝上的手指捏緊，小聲開口：“我……認識的人有一些門路，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問問。”

“……這件事我暫時還沒考慮好。”沈橘實話實說，見陸南枝有些低落地垂下頭，輕輕握住她的手：“不過我會好好考慮，謝謝你這麽為我着想！”

陸南枝微微抿唇，搖頭。能回饋給自己帶來那樣多能量的漫畫老師，她也很開心。

齊桑落和褚雲帶着鮮花和香槟姍姍來遲。齊桑落一如既往幹淨利落的大氣穿搭，褚雲也并沒有因為開業刻意改變自己的朋克風穿衣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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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桑落和褚雲原本各一張桌，褚雲非得捏着酒杯和她拼桌，說要認識一下大美女。謝行止和陸南枝坐在角落，俨然一副與世無争撒狗糧的模樣。謝行舟完成料理後便在沈橘對面優雅落座，桌上素淨花瓶中斜插一枝粉色月見草，他修長的手指隔着花瓣擦過，替沈橘拭去唇角一點食物碎屑。

“慢點吃。”

溫柔低沉的聲音在餐廳舒緩的爵士樂中響起，似乎也和音樂融為一體，懶散有情調。

沒有大張旗鼓的宣傳造勢，也沒有隆重浮誇的開業儀式。只有兩三好友，清酒疏花，秋天的尾巴上“淮南”悄悄盛開在蘭葉市某個曾見證過歲月變遷的角落。

看着整個人無比放松的謝行舟，沈橘發自內心覺得真好。這樣的情景會讓她想起《浮生六記》裏芸娘說的話——布衣飯菜，可樂終身，不必作遠游計矣。

謝行舟诠釋《一蔬一飯》命名時說“一蔬一飯，茅檐卧看閑雲，可樂此生”，即便他沒有說得太直白，她也明白這是他想要的生活。

正如《一蔬一飯》整個紀錄片呈現的基調，那些用心烹饪的料理，人與人之間淺淡的溫情，想要傳達的情感，都是謝行舟對美食的理解。

何覓說得對，謝行舟因為心結偏激地将“神之舌”賦予的枷鎖與品嘗美食對等，全然放棄。她不想……看他這樣。

送別時沈橘和陸南枝交換了聯系方式，小姑娘被謝行止護着上了副駕駛，還不忘搖下車窗和她揮手告別。

謝行舟送沈橘回家，中途去了一趟江邊，牽她的手順着堤岸散步。月色如水，即便倒影在一江揉碎的霓虹中也不減清輝，隔着水色搖曳。

沈橘想起在雲南時候，他也是這樣牽着她在湖光水色中一步步順着南湖公園的長橋向前走，好像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到暮雪白頭。

也是那時候，他第一次叫她“囡囡”。

一路走來，謝行舟為她付出的點點滴滴她都記得。安慰她，陪伴她，鼓勵她，堅定地站在身後支持她。他的溫柔，他的強勢，哪怕是他的任性，都讓她心動不已。

心中突然充溢一股溫暖的勇氣，沈橘停下腳步，主動握緊謝行舟的手。謝行舟因她的駐足回過身，帶點鼻音“嗯？”了一聲。

沈橘有些小緊張，看着他的眼睛，手指稍稍收緊：“周六，你來我家吧。”

“難道……”謝行舟略微琢磨，眼見他似乎要往某些不純潔的方向想，沈橘急忙補充：“我、我給你做飯吃！”

謝行舟微微愣神，重複她的話：“給我做飯吃？”

謝行舟的反應在預料之中，畢竟先不說她廚藝如何，知道謝行舟味覺出問題還提議這種事，換個人也會疑惑。

沈橘正琢磨如何解釋，就聽見謝行舟輕笑一聲，尾音愉悅上揚：“好啊。”

“那、那就這麽說定了。”

“好。”

和謝行舟約好時間後沈橘又暗自練習幾次，周六一大早就去菜市場買了最新鮮的食材。謝行舟按時抵達，沈橘讓他在客廳稍坐，神神秘秘關上廚房門不讓他看。

謝行舟将外套挂在衣架上，解開袖扣，随意逛逛替沈橘将客廳裏擺放有些淩亂的小物件歸位。意外在沙發邊矮幾上的文件中發現某出版集團旗下幾大出版社的資料，謝行舟抽出來看了看，挑眉，重新放回文件堆中。

“锵锵锵，來啦！”沈橘雙手托着兩份餐盤從廚房出來，挨着放在餐桌上，招呼謝行舟過去。

餐桌不大，鋪着米色碎花的桌布，小小一盞吊燈暈開一片溫暖橙黃色。謝行舟抽開凳子坐下，笑：“還挺神秘。”

沈橘姬胡桃色的頭發紮了個馬尾，努努嘴，揭開餐蓋：“看！”

謝行舟配合地順着她的動作去看，這一眼倒是稍稍愣住。一份菊苗煎，一份蟹釀橙，都是他記憶裏熟悉的菜式。

還沒回過神來，小姑娘有些緊張又迫不及待地将筷子塞他手上，期待地看他：“嘗嘗怎麽樣。”

菊苗洗淨裹上調有山藥粉、甘草的面粉，炸至金黃，清香開胃。

臍橙開蓋去肉，螃蟹清蒸，分別處理蟹肉、蟹膏、蟹黃，炒制完畢後裝入橙殼內，加入醋、酒加蓋蒸。金黃燦爛的橙皮，揭開蓋的瞬間，橙香和蟹香都撲面而來。

香氣湧上的一瞬，謝行舟突然覺得眼前也好像蒙了一層霧氣，有些濕潤。

“橙大者截頂，剜去穰，留少液，以蟹膏肉實其內，仍以蒂枝頂覆之，入小甑，用酒、醋、水蒸熟，加苦酒入鹽，供，既香而鮮，使人有新酒菊花、香橙螃蟹之興。”

這是《山家清供》中外婆教他的第一道菜，說來簡單，實則工序繁雜。吃的時候一定要用手揭開橙蓋，溫度首先通過指尖傳遞到四肢百骸，再配上揭蓋後的嗅覺視覺體驗，形成完整記憶。

如果他現在味覺如初，一定能夠品味到不斷變化的多層口感。但此時此刻，萦繞他手指鼻尖的，全是橙子清雅的香味。

謝行舟吃得很慢，注意到緊張盯着他的沈橘，清了清嗓子，低低開口：“味道應該還不錯。”

沈橘頓時舒一口氣，眉眼彎彎：“你等等，還有一份。”說完便趿拉着拖鞋跑進廚房，回來的時候手上端了兩碗馄饨。

馄饨有些燙，看沈橘龇牙咧嘴的模樣，謝行舟迅速起身幫她接過，看到碗裏的東西又忍不住輕笑：“……你是愛上做馄饨了？”

“這不一樣，”沈橘自己捧了一碗，解釋，“這是一碗既有文化又蘊含我心意的馄饨！”

“所以比起上次多了點文化？”

沈橘看着謝行舟小雞啄米一樣點頭。謝行舟笑笑，用筷子剝開勺裏盛的馄饨，認出餡料後便懂了她的意思。

椿根馄饨。

《山家清供》中和劉禹錫有關的一道馄饨，香椿樹根難買，看來确實下了不少功夫。擡眸看一眼她，謝行舟搖搖頭：“說吧，有什麽事？”

“呃……”過于殷勤的态度被謝行舟識破有所圖是意料中，沈橘稍稍斟酌，也不和他繞彎子，指了指嘴的位置：“那個，你能不能考慮下接受治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