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分家(1)
鮮綠色一捧,低矮多分枝,葉片稍帶皮革質感,呈三角形,邊緣有銳利鋸齒。
不起眼的雜草而已,土裏埋着黃色塊狀的根莖,乍看形如生姜,不過外觀更為粗犷。
這就是阿汀想要找的本草,為防萬一,她壓低聲音問:“你們認識它嗎?”
宋敬冬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搖頭。
陸珣湊近她的手心聞了一下,面無表情把貓揪住,小鼻子摁過去也聞聞。
貓渾身炸毛,張大嘴巴哈氣,小肉墊上五指橫出,一巴掌把它蓋到地上去,骨碌碌滾好遠。
“喵喵喵喵喵喵!”
這破爛玩意兒又臭又苦!!
可氣死貓了,大尾巴甩陸珣一臉,扭頭沖進山林裏,頗有恩斷義絕的氣勢。
阿汀無奈:“你不要老欺負它啦。”
陸珣覺得他沒有老欺負笨貓,哼一聲充耳不聞。
再去問王君,她不假思索道:“硬狗屎一樣。”
察覺到集體靜默,王君想了想又說:“生姜外面粘一層狗屎。”
好了不要再說了,确定大家不了解這株本草就足夠。
“就這個了?”宋敬冬問。
阿汀點點頭。
宋敬冬朝大夥兒眨一下左眼,笑容浮現剎那的狡黠。旋即接過冒牌生姜,舉得高高的,迎着間隙陽光感嘆:“上次那破草賣了三百塊錢,這能賣多少?”
“不貴的。”阿汀不太确定地說:“四十塊一斤?”
“哇四十塊!”王君立馬接話:“那咱們挖它個十斤,不就有四百塊了?!”
我了個親娘耶!
三百塊四百塊?
四個小崽子在山上鼓搗一下午,豈不值當人家辛辛苦苦大半年的活計?
躲在樹後的宋菇,簡直被大把的錢砸暈頭,輕聲咕哝着:“這好事憑什麽被你們這群天殺的占了?”
一面小心地探出頭去,兩只眼睛快要眯成一道線,力求将那價值連城的‘破草’模樣牢牢記住。
他們挖十斤,她就挖二十斤!
把漫山遍野給挖光,誰也別想搶走一分錢!
主意打得叮當響,又聽阿汀那清糯的聲音道:“它沒有那麽貴,但是美容養顏。挖出來三個小時內碾碎熬湯喝掉,臉上皺紋變少,還能讓皮膚變得很滑。”
“這麽厲害?!”
王君手腳動作更起勁,“我得給我媽多整點。”
“不要一次吃太多。”
阿汀比劃着手:“大拇指這樣切五六片就行了,不要超過十五片,會生大病的。”
“好好好,你別說話了趕緊多挖點!!”
他們煞有介事挖好久,故意剩下一小片‘留着明天挖’,随即收好背簍往小溪流方向走去。
那邊的孩子們玩在興頭上。
宋菇沒多想,只咒罵這四個小崽子花花腸子真多。假模假樣帶小子丫頭們上山,拿他們打幌子,自個兒偷偷賺大錢來了。
還好被她逮住。
親眼看着他們四人遠走,宋菇偷偷摸摸蹿到那片草地上。光打量這點雜草,根本和她在河邊摘來的沒差別。鬼曉得它能賣錢!
這座山花花草草多到看不過來,底下又值當多少錢?!
宋菇不敢想下去,兩手恨不得變成八只,快快把值錢破草全挖出來。要不了幾日,她宋菇便能成日暮村裏的萬元大戶,再給村支書一筆錢,搶先買山封山。
到時候日暮山便是她獨獨有的小金山!
她激動得喘不上氣,全然不知口中的小崽子們去而複返,好整以暇地看她翻土自語,像個披頭散發的瘋子。
王君非常讨厭宋婷婷母子,忍不住摳樹皮問:“這不會真有四十塊吧?”
別說四十塊,四塊錢的便宜她都不想讓宋菇白占。
“沒有的。”
百年參王可遇不可求,類似于中彩票大獎,絕不是在山上随便走兩圈,便能到手的大財富。
普通草藥的錢并沒有那麽好賺。
比如這株藥草放在前世中藥堂裏,售價約為四十五每斤,上下不超過五塊。在如今的年代大打折扣,又不是稀罕品類,應當下降不止百倍。
“四毛錢不知道有沒有。”
阿汀這樣說,王君仍然不滿意,“四毛錢她也不配!”
“你還說那玩意兒美容養顏?真的假的?”
“到底是什麽東西?”
方才那處是阿汀的臨時發揮,王君并不清楚她的意圖。
這時阿汀眉眼彎彎,輕聲說出一句歇後語:“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笑意清澄,小小的狡黠與宋敬冬如出一轍。
王君吃驚:“原來黃連長這狗屎樣?”
阿汀笑笑不多說。
農村有過赤腳大夫,她還擔心他們接觸過黃連。回頭想想,他們最多見過洗淨切片的黃連。
相似的藥材很多,他們認不出,宋菇多半也認不出。
特意将美容時效定在‘出土三小時內’,這點時間根本不夠河頭來回。
宋菇直接去河頭的話,正好驗證老大夫的契約作不作數。假如她一心圖漂亮,便平白消受一碗苦入心肺的黃連湯。
宋敬冬想明白這一層,下意識想捏臉皮,但礙于虎視眈眈的陸珣,連揉腦袋都不好揉一下。
只能溫和輕柔地‘拍’一下阿汀的腦袋,誇她長得醜但腦袋還算好使。
話聽起來不是好話,所以照常被陸珣重重打手。
宋敬冬:委屈得牙癢癢!
事實上,阿汀的主意不止宋敬冬想的那樣簡單。
這黃連是清熱去火的好藥材,屬性寒,脾胃虛者不宜多食。村裏常用紅薯代米飯,胃部損傷不小,更要注意用量。
五片恰到好處,過者瀉肚,十五片大傷胃,對身體狀況不同的人而言,容易引發各種疾病。
“她不會傻到整十片吧?”王君持懷疑态度:“都說了五六片就好了。”
宋敬冬笑得和煦如春風,“這可說不準。”
“本來就不聰明。”
“又沖動貪心,她不傻誰傻?”
笑眯眯把人損進泥土裏,王君欽佩不已。
而且一語中的。
宋菇在山上忙活三個鐘頭,下山回家頭一樁事,不是洗頭洗澡不是重新打扮一番。
臭美不服老的她,比照指甲蓋切完五片黃連,想着林雪春與王春媽也是這個分量,也是這個藥效。她不甘心,生生再添七片,熬藥時滿心懷揣‘一覺睡醒年輕二十歲’的美夢,笑意沒打眼中褪去過。
接着開始跑廁所。
今天地裏活計少,宋菇的入贅男人——張大剛——五點早早到家,滿屋子見不着婆娘,連忙喊了聲:“阿美,在家不?”
宋菇小名阿眉,偏要張大剛叫成阿美。
“在這……”
廁所裏傳來宋菇有氣無力的聲音:“我不在家還能在哪?進門淨瞎嚷嚷,煩死人了。”
一陣沖水聲,宋菇推門出來,身上伴一股濃重的臭味。
她滿頭的汗,臉色蒼白得不像話。因為在裏頭蹲得久了,腳麻,身上還被蚊蟲叮出十多個大紅包。搖搖欲墜的模樣,仿佛在坑裏生過一個娃。
張大剛忙上前扶她:“你、你怎麽了?不舒服?”
“廢話!”
大老爺們手腳笨重口也拙,擱在夏天更顯傻。宋菇翻個白眼,嫌惡之意溢于言表。
不過白白送上門來的受氣包,正想拿他出出氣,這肚子火燒火燎的勢頭又強起來。
五髒六腑沉甸甸,好像吞了一個哪吒在裏頭翻騰。她哇一口吐出酸水,急忙又沖進廁所裏頭蹲着。
“阿美,沒事吧?”
張大剛實在手足無措,守在門邊連連問:“是不是吃壞肚子了?要不我拉你上醫院去看看?還是先到河頭去?他們說那裏開了中藥鋪子,沒醫院貴,看病有用的。”
“張大剛能不能閉上你那張臭嘴?!”
宋菇聽到中藥鋪子就生氣。
事到如今她還能不明白自己被算計了?
三個賤娘們生的小賤貨,搭上一個流淌髒血的小畜生,竟合起夥來給她挖坑。
狗屁的美容養顏去皺紋,他娘的苦瓜還不及破草一半的苦。害她吐了一下午,拉了一下午,再這樣下去,只怕骨頭血肉一塊兒吐出來,明年今時成她的忌日!
“小兔崽子算計我。”
宋菇喊道:“張大剛,你去隔壁把林姐叫來!”
“找她做什麽……”
隔壁林大姐愛貪小便宜,家裏老丈人丈母娘不待見她,不讓他們與她來往的。
張大剛不禁道:“咱爹說了,她腦子好使,咱們平日遇見說說笑笑就得了,別找她親熱。不然被她賣了還幫她數……”
“張大剛!!”
宋菇心肝更疼了。
聽聽這說得什麽話?有誰像他這樣上趕着認傻??
“叫你去你就去!”
她大罵道:“林雪春那破鞋,使喚兒子女兒給我下絆子,這仇打死我也不忍。你要還是個帶把的,快點滾去把林姐給我叫來!這回我折騰不死她,我就不姓宋!!”
又是大嫂林雪春。
張大剛犯頭疼。
阿美兒時處處不如大嫂,林家落魄時,她得意過一段時日,偏偏宋于秋又把大嫂娶回家。
五六十年代兩口子在外頭日子過得紅火,住在北通,逢年過節大包小包的,給宋家長不少臉。那時一看大嫂身上穿的手上帶的稀罕物,阿美往往要鬧上三四天,後悔嫁給他這樣的窩囊廢。
但現在大嫂不是回來農村了麽?
過得分明不如她,有什麽可鬧的呢?
“阿美,你別老争大嫂的。”
張大剛一板一眼地說:“大哥一家其實很不容易了,大嫂幹活賣力,咱爸照樣看不上他們,月錢只給尋常的一半,還計較‘小屋租金’。別人兒子成家還要建房子,村裏也就大哥住自家的房屋,得按月交錢。”
“再不容易也是活該,誰讓宋于秋就是路邊撿來的雜種?!”
宋菇反唇相譏:“你算什麽東西,輪得到你給他們說好話?!”
“人宋于秋手上功夫你有嗎?宋敬冬省狀元,阿汀賤丫頭中邪似的,差點也來個省狀元,咱家婷婷有嗎?”
張大剛苦惱地摸摸腦袋。
“……咱們自家過日子不成嗎?幹啥老盯着大哥一家?咱們婷婷又不差,這次緊張沒考好,也比其他小孩好很多。”
“大嫂回村也是件好事,有她在,你都不用幹活了。要是把大哥一家鬧出去,你就不能這樣偷懶了啊?”
這番話說得真心實意,在他心裏憋很久了。
十五年前的宋菇必須下地幹活,直到林雪春一家子回來接手,她的活越幹越少。如今老太太尚且忙活一日三餐、洗洗刷刷,得空還挑着小擔上河頭賣雞蛋。
宋菇卻能睡到日上三竿,年紀輕輕享上清福。多好。
何必緊抓着不放。
要是宋建黨把這話頭尾聽完,或許對傻女婿刮目相看。原來他有救,大愚走智,看得非常開。
但在宋菇這兒便是二碼子事。
她怒氣沖沖推門,鉚足勁兒,打了張大剛一個巴掌。
“阿美……”
響聲清脆,又一個巴掌。
“窩囊廢軟腳蝦,扶不上牆的爛菜根!”
她指着他的鼻子唾口大罵:“我哥到現在連媳婦都沒讨,我還沒生兒子。老頭老太半腳進棺材了,現在讓宋于秋一家子起來,咱們怎麽活?咱們還能分到多少東西?”
老爺子獨寵自家兒女,心眼尖得很,怎麽可能把東西分給外人呢……
張大剛來不及開口,她已經推開他走了。
她回頭道:“要是你敢向我爸媽告狀,我就把你趕出去喝西北風!”
不入流的入贅男人,頂好拎清楚你自個兒。
別想做我宋菇的祖宗,我瞧你都嫌惡心,還不如一頭豬能賣錢,一頭狗能看家。
她沒說話,但張大剛好像聽到她的心聲了。
她還是看不起他。
張大剛後背靠牆,緩緩滑落下去,不知該說什麽。
明明是她們家男人不足,要他入贅。當年她嬌嬌俏俏,卷着發絲笑,也說:你要是真想待我好,就來我家做上門女婿。
永生記得那時爛漫春光,花紅草綠,她唇紅齒白。
已經變了。
他總以為刻薄是一時的,任性也是一時的。他連她的小心眼兒一塊愛着,心想他誠誠懇懇候着,早晚她會轉頭看她。
直到此時驟然醒悟,不會了。
她絕不會回頭看他。
那他還要繼續等下去麽?
張大剛不知道了。
林姐給宋菇出了一個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這筐破草運去縣城中藥鋪子裏頭試試。
“不去河頭?”
宋菇蹲在坑裏虛弱地說:“縣城太遠了,來回天黑得看不清路了,萬一遇上事怎麽辦?”
“河頭那鋪子跟林雪春一家子勾連上了,能給你好果子吃?再說了,活了半輩子的老女人能遇上什麽事?”
你以為你青蔥小姑娘,招人惦記呢?
不料宋菇真這麽覺着。
“林姐你就算了。”她抱着肚子嘀咕:“我走在B城街上,別人還把我認成婷婷她姐來着……”
林姐無聲冷笑兩下,讓步:“那把我家男人帶上,成了吧?”
宋菇又問:“城裏不收怎麽辦?”
“上策不行有下策,八字沒一撇唱什麽衰?”
門外林姐沒好氣地催促:“你到底好了沒?再拖拖拉拉的,縣城裏頭關門了,一毛撈不着!”
“好了好了,馬上就好。”
話音剛落,裏頭傳出一串響亮的屁響。
髒死了。
院子裏的男人,正把宋菇筐裏‘破草’往自家筐裏藏。林姐朝他使個眼色,他點點頭,鋪上厚厚的稻杆子,一會兒就說成煤炭,運給城裏遠方親戚的。
半晌之後,載着兩婦女兩筐的三輪車走出日暮村。
與此同時的宋家小屋,熱菜出鍋正在上桌。
“你們仨下午跑山上玩去了?”
日暮山曾經給瘸子提供可趁之機,林雪春厭得緊,“滿山獵狗有什麽好玩的?‘學習之餘多休息’又是誰說的鬼話?不怕別人笑話!”
宋敬冬摸摸鼻子。
“我就知道是你!”
胳膊直接挨了一下:“數你年紀大,不好好盯着他倆做功課,帶頭貪玩起來?你在學校裏是不是也這個樣?是不是成天溜出去玩?!”
林雪春說着還提起掃帚。
人高馬大的宋敬冬滿院子逃亡,非常無辜:“我沒有,我連情書都沒拆過兩封,學校裏就沒人比我聰明還用功。媽你別自管自瞎說成不?”
“情書??”
林雪春追殺更起勁:“大學沒念完就拆情書,我看你心思不在學習上,光惦記着漂亮姑娘,還不讓我說了?老娘一把屎一把尿養你這麽大,說兩句不行,你想翻天了是不是?”
“哎呦我的媽。”
宋敬冬無辜到飚王君的必殺臺詞。
“人家非要給我遞情書,我能怎麽辦?要怪只能怪你把兒子生得太帥,小姑娘就是肖想他。”
“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
“我這是往你臉上貼的!”
母子倆打打鬧鬧,落在陸珣眼裏,這就叫做單眼皮自有雙眼皮治。
今天他抓了好多魚,阿汀就做了好多魚。有魚膠蛋卷、茄汁魚排還有松鼠桂魚。
陸珣坐在椅子上看熱鬧不嫌事大,順便伸手掂一塊炸魚排丢進嘴巴裏。酥酥脆脆的皮,嫩嫩軟軟的肉,絕對是世間少有的美味。
他又掂一塊,在貓鼻子面前晃來晃去,惹得它快要生氣,再丢到地上去喂它。
農村裏不給貓狗喂肉,大多剩菜剩湯攪一攪,餓不死就成。像這樣光明正大給糧食,既是‘浪費敗家’,又是‘散財’,代表家中福氣全被揮霍光。
宋于秋看見了,沒說什麽。
小黑貓吃完一塊肉,雙腿巴着陸珣還想要。但陸珣猶如爬上桌子的貓,光顧着自個兒偷吃。
這幕他也看在眼裏,拿一塊魚排對半掐,他一半,給它一半。
“喵。”
貓舔舔他的手指,低頭吧唧吧唧又吃起來。
“還沒吃飯,不能偷吃太多。”
阿汀遠遠說了一句,鐵勺撈起滿滿一大碗的海帶豆腐湯。雙手碰一下,燙得慌,四下裏找抹布時,陸珣站到她身後來。
阿汀誤會他,想趁熱乎搶先品嘗豆腐湯。
“還很燙的。”
她往後仰頭說:“現在還不……”
他把好吃的魚排塞她嘴裏,兩條手臂經過她,把那碗讓她感到棘手的湯給端起來,放到桌子上。
不太怕燙的樣子。
但阿汀還是稍稍蹙眉,要他把手伸出來看看。
你看呗。
陸珣無所謂地攤開兩手,任她在燈光下仔仔細細翻看。
吹吹就不疼了。
宋敬冬說過的話忽然回響,陸珣懶洋洋地吐出兩個字:“吹吹。”
阿汀擡頭:“很疼嗎?”
迎着這雙清澈的眼睛說謊,是很考驗良心的。好在陸珣認真做人不太久,語數英亂七八糟,良心品德更少得可憐。
好疼哦。
他在她面前稍微點一下下巴,完全符合他高傲的性子。這謊也就撒得真,阿汀信了。
領他去沖水,問他還疼不疼。他點頭,她果真低下頭來給他小心翼翼地吹吹。
瑩潤的側臉在燈下柔軟到不真實,絨絨的可愛。眼睫稠密,蓋下一層淺淺的影子。
立志于阻止陸珣陰謀的宋敬冬看見了,立即低聲叫道:“媽!豬又來拱咱家小白菜,再不攔可就來不及了!”
什麽?!
林雪春當機立斷轉回頭,掃帚沖向不知好歹的豬,氣勢磅礴往回走。
半路不小心,差點被竹筐絆倒。
“這什麽玩意兒?”
林雪春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黃連塞回去,“山上弄來的?你們就為這個上山玩去?”
兄妹倆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
擔心爸媽無法接受,草藥能賺錢的事,本來打算今晚詳細告訴他們的。既然被提出來了,那麽就提早說明吧。
“其實……”
宋敬冬說話有條理,很快把人參賣錢、中藥鋪子結契約的事一一道來。至于什麽時候挖來的人參……
陸珣面無表情裝不知道,宋敬冬攬在自己身上。
連帶中草藥知識,全推到書本就行。
林雪春本來半信半疑,直到阿汀噠噠噠地下樓,拿來雪花膏、珍珠霜、鴨蛋粉、兩雙新鞋以及大面額的錢,她連忙把屋門給掩上了。
“這玩意兒值這麽多錢?那不是比書法還厲害?”
山上的花草刷新她的眼界。
“你們拿這玩意兒有沒有被神婆瞧見,她有沒有攔你們?”
神婆原先不住山下,金盆洗手後搬到山下一住十年。無論你何時去,她總在院子裏休憩,放該放的人,攔該攔的人。
大夥兒常去山上拔豬草,這神婆不管。大龍家種植果樹她也不管,但每回大龍爸想往下偷運毛桃,花費心思不少,第二天神婆照樣找上門,要他交出八成桃來。
大龍爸不應她,便打第二日開始走黴運,直到老實上交毛桃為止。
這兩人的交鋒年年持續,神婆便漸漸被稱為守山人。
人人都說,不經她同意拿走山的東西,會被她下咒,輕走黴運,重則家破人亡。
林雪春在城裏住過,不算特別迷信。唯獨牽扯到兒女,不願冒絲毫風險,問了又問:“神婆沒說什麽?沒找上門來要東西?”
阿汀連連搖頭。
不知神婆究竟有無神力,她想起那天夜裏,神婆奶奶柔聲讓她‘去吧去吧’。今天下午下山,神婆也只是淡淡看了兩眼,不說話。
應當沒有問題。
宋于秋讀到初中畢業,低頭看着契約,破天荒開口問:“這事有誰知道?”
兄妹,陸珣,王君,這邊滿打滿算四個人。
貓喵喵兩聲。
行吧,貓能算半個知情者。
屋子裏沉默半晌。
前有陸家留下大把錢和糧票,輕飄飄地仿佛丢棄幾張樹皮紙;後腳自家兒女突發橫財,得到中藥鋪子的認準。
財源滾滾的日子仿佛近在眼前,林雪春百感交集,冷不防宋敬冬說:“小姑好像知道了。”
“我們賣草藥的時候,小姑還沒回村子。應該是有人告訴她的。”
由此可知,另外至少還有兩人知道。
宋菇玩偷師學藝的壞招數,說明她們那邊與他們對着幹。
“而且……”
宋敬冬言簡意赅把他們下午的算計和盤托出。默默做好挨打的準備,瞅着老媽子的臉色說:“宋菇被我們坑了一把,明天多半上門鬧的。”
“鬧什麽鬧?”林雪春瞪眼:“她自個兒滿肚子鬼主意,正經事一件不做,有臉上老娘面前鬧?看老娘再打碎她兩顆牙,滾到B城再補一次!”
女人間的仇恨往往比男人更深。
宋敬冬想:宋菇與自家媽不共戴天,這次涉及金錢利益,估計更不肯善罷甘休。
一個宋菇不足為據,麻煩她背後的老爺子與老太太。他仔細思量過,要是大屋團結起來逼他們交出草藥法子,不值錢的常見草藥給就給了。
反正他們還得通過小屋,通過阿汀篩選品相再送去中藥鋪子。
需要爸媽做的,只是出面談價錢。
小屋不做順水人情,得從中抽錢。不管三分五毛,重要的是作出姿态,他們不是任由大屋拿捏的。
“要是他們再把這事捅到村長那……”
“那老娘拿起菜刀殺他們家裏去!”
林雪春怒而拍桌,“一個個的就是見不得咱家好,盡想着吸血抽骨!我算是看明白,就陸珣他家那點事,這兩天人人圍着我問,他們家有沒有給留下好處。草藥這事成真,他們不得把山給拆了,把路給踩死?”
人是被利益驅使的動物,這點宋敬冬早有預料。
“沒事沒事,媽你別動氣啊。”
他安慰道:“真到那地步,只要找村支書……”
“分家!”
林雪春突然語出驚人,四座寂靜。
她這人雖然脾氣來去匆匆,但來時真是排山倒海。否則常人生氣,有膽子對着公公提菜刀?
平日裏她敢讓宋于秋洗衣服,敢讓宋敬冬燒飯做菜,還咬牙供兒女上高中,放着中專看都不看一眼。也說明她骨子裏是個‘大逆不道’的女子,區區分家不在話下。
冬子在外上學,阿汀也去縣城念書。
左右牽連不到兒女,林雪春不怕鄉村農婦的指點說道,她轉過頭去,看着宋于秋。
“大屋欺負咱們家啞巴,明裏暗裏占便宜不是一兩次了。就拿田地說話,我累死累活幹得最多,怕來回耽誤時候,大清早出門直接帶上前晚的剩飯剩菜。”
“也就今年阿汀這丫頭終于懂事點,早上起來給我備點好的。不然擱在前兩年,我中午只有馊的飯菜。”
“你再看看大屋,大魚大肉吃香喝辣,人就在一個田地裏,你爸硬沒讓我過去分口吃的。好像怕我占便宜是的,只有你媽看不過去,私底下給我塞點,不然我現在死了還是活着,真說不準。”
她很少抱怨的。
自家男人沉默寡言,兒子過分早熟,女兒不谙世事。全家的重擔好像落在她一人身上,平時在外受委屈,回頭不知找誰訴苦。
這下是真的委屈了,不稱公婆,拿你爸媽來劃分,表現她的心涼。
“上回宋菇鬧咱家的酒席,我給她撂過狠話。再敢找麻煩,我鐵定把這家分了。現在我就問你宋于秋一句,你老婆孩子受的委屈夠夠的,這個家你敢不敢分?!”
宋于秋面色淡淡,垂下眼皮:“你坐下說。”
林雪春越說越生氣,已經一腳踩上八角凳,猶如鼓動大夥兒武裝對付日本小崽子的女英雄。
“媽你冷靜點。”宋敬冬起身拉她:“分家不分家的,我們一家人好好商量就行。”
阿汀點頭,眼帶不安。
林雪春還是直直瞪着宋于秋:“我就要你的準話,分不分?”
這事來得更突然,猶如晴天一聲霹靂響。宋于秋的性子與林雪春截然相反,做事說話要在腦子裏過上三遍,以免粗心差錯。
他習慣性沉默,想了想,閉合的嘴唇剛啓開——
“不分算了!”
林雪春已然奪門而去。
阿汀急忙去追。
分家不分家的陸珣壓根聽不懂,他沒家,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瞧着阿汀跑出去,他才站起來。
不過宋敬冬攔他:“讓她們說說話,你就別去了。”
他面上表情稀少,雙眼沉甸甸的,與平日玩笑時不大一樣。
陸珣慢慢坐了回去,還是滿桌子的魚,卻驟然失了吃肉的好心情。
他丢下筷子。
漫不經心支起下巴,望着門口,要等阿汀回來再開飯。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啊啊啊這年頭字數是不是不經算!!
不知不覺就八千字了這是為什麽呢?!(一定是因為人物太多了,一家四口加陸珣加貓!!
我覺得我寫的挺認真必要的,不過也許只是我這個邏輯強迫症+話痨的角度(?)要是你們覺得水了記得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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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