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大貓貓
陸珣不走。
得到這個回答的陸以景愣了一瞬,随即眉頭皺起,做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又不是一個媽生的,你過來管什麽用?真上心就叫他親爹來,不然鬧出事要老娘給你們擔着?”
林雪春說話不客氣,手上掃帚更不客氣,一把塵土全掃他們褲腿上。
陸以景垂眼若有所思,後頭四個兵面面相觑。
“我會回去提的。”
留下這句話,兩輛在村裏掀起軒然大波的越野車轉個向,骨碌骨碌滾着輪子離開了。
徒留下一團濃濃車尾氣,害林雪春嗆了一口,大嗓門緊咬着追罵好久。
陸珣坐沒坐相的毛病改不掉,照舊彎着後背蹲在板凳上,炯炯的眼睛對着車走的方向,沒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又他娘的不好好坐着?還想弄壞一張板凳?”
林雪春一個手掌往後腦勺襲去,他反應迅速,敏捷躲開,回頭冷冷瞪着這動不動就要上手的潑女人。
然後又轉頭看外頭,眼皮不帶眨。
“看看看,有什麽好看的?要想回家享福,趕緊追上去還來得及。”
陸珣哼一聲,扭頭進屋子。
“死小子。”林雪春眉毛抽|動,拔高聲喊道:“人一瞧就不實誠,不是真想要你知道不?到底是不是你哥還說不準,走出這村子,等會兒就給你賣掉!”
“這年頭人販子多了去,你這眼睛鼻子心肝肺全能賣錢!”
陸珣不理她吓唬,在自己窩裏鼓搗半天,翻出一個小布包扔到桌上。
“什麽玩意兒包那麽嚴實?”
林雪春下意識要拿來瞅瞅,這小子還朝她兇神惡煞一下,意思是這玩意兒不是給她的,她不許碰。
林雪春:“……”
吃老娘的睡老娘的,還打老娘閨女的壞主意!
混球!
“小白眼狼!”她恨恨道:“小白眼狼這詞就是給你造的!”
貓在撓耳朵,陸珣也撓撓耳朵,一人一貓覺得這指責不痛不癢,就無動于衷。
家裏頭受陸珣待見的只有阿汀。或者說這世上唯一能讓陸珣低頭的便是阿汀,他肯拿出來的東西,自然只肯給她。
阿汀這會兒在給他蒸水煮蛋,眼皮底下突然遞來軍綠色的布塊,包得嚴嚴實實,紅繩系得好看,像百貨店裏精心裝點過的禮品。
“這是什麽啊?”她接過來。
“陸小子給你的,不許我碰。”林雪春沒好氣:“你給拆開看看。”
阿汀乖乖應聲,拉繩拆布,赫然瞧見花花綠綠的票子。
呦呵!
最上頭是粗糧票,往下細糧票、食用油票、布票……中間竟然夾着兩張稀罕無比的自行車、縫紉機票。
另一半幹脆放錢,數值大小都有,整整齊齊堆成一疊,嶄新嶄新的。
林雪春看兩秒,吓得反手把布蓋回去,心頭突突的跳。
“阿汀,他有沒有說他爹叫什麽名?”
阿汀搖搖頭。
河邊的談話除了‘陸珣’,沒再出現過任何姓名,統統以‘我父親’、‘他母親’來代稱。她是覺得,陸以景身為小輩不好直呼父親的大名,阿香又是去世的女子,更要小心說道。
“這他娘的……”林雪春喃喃道:“來頭真不小啊。”
再說日暮村前,宋菇剛從B城風光回歸。穿着碎花紅裙,頭戴大草帽,在自家男人的三輪車後頭,活像進鄉玩耍的千金大小姐。
“宋菇,衣裳這麽豔啊?”
人家有心埋汰她,她聽不出來,壓着草帽洋洋得意道:“城裏今年興這個色兒,滿大街姑娘都穿。我這裙子賣得老好,要不是親戚有能耐,有錢還沒地兒買去。”
人小姑娘愛打扮是尋常事,但你一四十多歲的老娘們,整成這樣的狐貍精相給誰看?
婦女嗤笑一聲,埋下頭繼續拔田裏的雜草。
“林姐你瞧過電影沒?”
宋菇顯然不願意放過炫耀的好機會,面上的笑張揚無比:“咱們縣城裏頭片子又老又難看,我好久沒看電影。這回進B城可算能過過瘾,心裏舒坦多了。”
“還有我這牙……”
刺耳的剎車聲驟然響起,三輪車往前一傾,宋菇猝不及防,腰骨撞上鐵架子,疼得嗷嗷直叫。
更關鍵的是,她最最寶貝的草帽掉進河裏了!
“張大剛你有毛病?!”
不顧三七二十一開口就罵,生怕帽子飄走,她扯着傻大個要往河裏推:“你給我下去撿帽子,趕緊的!這帽子我沒戴兩回,撈不上來我要你的命!”
手指頭捏擰得厲害,聲音尖利,弄得村民們聽不下去,紛紛開口:“大剛以前在水裏溺過,你別要他下水了。”
“不就一頂帽子,值當大剛豁命不成?”
“就是就是。”
宋菇急得眼紅。
一個個的坐着說話不腰疼,這鄉下男人自小在水裏玩大的,誰能不會水?這窩囊廢本就沒腦子,連下水撿帽子都辦不到,她還要他頂什麽用?
“要你們管閑事?真要心疼他,你們給我撈帽子去啊?”
此話一出,衆人立即鬧開,連手頭有撈竿的村民,也不肯幫忙了。
兩面吵吵嚷嚷間,軍綠色的龐然大物突然冒出來,喇叭聲按得震耳欲聾。
“讓開!”
當兵的氣勢洶洶:“再不讓開別怪車撞上!”
村民們退避三舍,宋菇看看右手邊的長河、左邊髒兮兮的田,再低頭看看自己新買的鞋,磨磨蹭蹭不想動彈。
“沒長腳嗎不會快點動?!”
車裏的兵吼得臉紅脖子粗:“老娘們要我下來幫你是不是?!”
新兵蛋子就是這樣,長官手底下老實巴交,在外頭威風兇狠。趕兩天兩夜的路來這鄉下小地方受累,事沒辦成沒功勞不說,指不定陸老爺子還玩遷怒。
他們窩火,一拳頭下去,鐵皮車門晃三晃。
宋菇生來欺軟怕硬,被這架勢驚的心尖打顫。當即灰溜溜地脫鞋、提着裙子,踉踉跄跄踩到田裏去,裙子還是染了一層難看的土色。
“這誰啊?”
她問一旁的婦女。
也是撲通一聲,張大剛真為她下水撿帽子去了。
活該。
宋菇不以為然地轉過頭,繼續嘀咕:“這幾個來咱們村裏幹什麽?怎麽這麽嚣張?難道上頭來指示,村裏要出變動?”
婦女瞅着河裏的張大剛臉色發白,宋菇還一個勁兒追問的模樣,心想也就傻子能甘心伺候這敗家娘們,不曉得他還能忍多久。
面上冷淡作答:“北通來的,說是小畜生他哥。”
三言兩語把陸珣的氣派大哥、村裏揣測的身世全說了。
宋菇越聽越心驚,忙問:“小畜生帶走沒?”
“帶不走,他窩在林雪春家舍不得走,早上還跟着人家兄妹倆去河頭,親得跟一家人一樣。”婦女涼涼道:“我看這林雪春又有大便宜占。”
“怎麽說?!”
“不是全村出錢出力養着這小畜生,這下功勞全挂他們小屋頭上。陸家這回沒領走人,不得留幾個錢給小畜生過好日子?這小畜生翻身當地主,以後不也就念着他們一家的好?”
宋菇與林雪春是天生的死對頭,鬥得不可開交。婦女心思一轉,又啧啧道:“我看你們大屋馬上壓不住小屋了,人家兒女牛氣到不行,随地拔兩根草,也能賺大錢。”
宋菇咬牙:“這話又怎麽說?”
“這事邪門,我就和你說說,別把我兜出去。”
婦女看看左右,壓低聲音:“河頭新來一個大夫曉得?我眼瞧着他們兄妹倆抱一盆土、三頭三把草進去的。出來手上空了,那老大夫還樂呵呵送到大門外。接着阿汀那丫頭又去雜貨鋪子,又去鞋鋪子,還給那小畜生買了一塊五的玩具。”
“你說這不是發橫財?打死我不信他家有這份家底!”
宋家大屋乃村裏數一數二的闊氣,這小屋沒沾到半點的光。
畢竟宋于秋不是宋老爺子的親兒子。住人家不要的破房子,還得月月‘孝敬’一雙老人。早年夫妻倆一天到晚在田地裏忙活,林雪春大着肚子照樣幹活,小丫頭片子險些生在田裏。
生完孩子第二天,又扛着鋤頭出來幹活。
這農田全是大屋的,給你多少給他多少掌在老爺子一人手中,老太太沒說話的份。
多虧宋敬冬争氣,成了省狀元,順勢将宋于秋給摘出去。到泥磚廠裏幹活,至少工錢進自家腰包。
宋家小屋的窮酸,大夥兒肚子裏清楚,只是不說而已。
去年今天,林雪春還在河頭撿爛菜葉子、靠下三濫的朋友救濟着過日子呢,小半年能存下多少錢供兒女這樣揮霍?
宋菇不知宋敬冬參賽拿金的事,農婦故意不說,一個勁兒道:“我問雜貨鋪子老板娘,兄妹倆買了什麽玩意兒。那女人和林雪春親,不告訴我。不過就她笑盈盈的樣子,少說這個數。”
她狠狠比出二十塊錢的數,宋菇的眉眼狠狠扯了一下。
其實這錢于她不多。
林雪春他們寄人籬下,合起來每個月賺六十塊錢。比不得她爸有能耐,有田有房,有雞鴨魚豬還吃苦耐勞,這把年紀照樣早出晚歸地幹活,整月下來,一個人頂過他們倆更多。
宋菇住在家裏,大錢記家賬,張大剛又不花錢。她每個月到手零零碎碎十塊錢,日子算得上旁人羨慕不來的滋潤。
但她見不得林雪春好,再加上農婦添油加醋,她眼紅得快滴血,連忙拉住她問:“什麽草,長啥樣?咱們也去弄來試試啊!”
蠢貨。
農婦假笑道:“這我哪裏說得上?你得問兄妹倆去。”
林雪春太潑辣,尋常人惹不起。她的話五分真五分編,為的就是挑動宋菇去打探消息,真有錢賺,憑什麽不帶她一塊?
算盤打得精,頂不住宋菇傻傻反問:“他們肯說麽?”
“直問她當然不說,你得鬧哇!”
“林雪春那脾氣鬧得出來?”
農婦恨鐵不成鋼:“你鬧厲害點不就得了?有你爹媽幫你說話,怕她幹什麽?”
“林姐,你還是給我說說那草長什麽樣子,賺錢咱們對半分。”宋菇還在繞死在上頭。
感情怕了林雪春,不敢當面怼鬧了?
白費一番話!
農婦看着不遠處的雜草,信口瞎掰幾句,不耐煩地把她趕走。
第二天大清早,中藥堂便迎來滿手雜草的宋菇。
夏日炎炎,沒有風扇,有人被寫字這事弄得要瘋掉。
貓焉巴巴賴在涼席上,睡熱了翻個面,又熱了再翻面。
陸珣無精打采的臉貼桌子,手上鉛筆一晃一晃畫着圈兒,百無聊賴,久久凝望着太陽底下的阿汀。
她在洗頭發。
沒有花灑的年代很麻煩,只能打一盆水放在井蓋上,低頭把頭發泡進去。左手抹一下皂角,右手捧一點水灑下去。
因為八十年代頭發長虱子的小姑娘多,阿汀頭發長,便洗得格外仔細。嫩生生的小臉煞有介事地板住,仿佛在做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心無旁骛。
陸珣也就把眼睛眯起,更明目張膽看她。
侵略性十足的注視,在粉白纖細的一截脖頸上停留半晌,想起它曾經在他的掌心裏的柔軟。猶如被捏住命脈的小動物,那時她朦胧看他,有種化進骨子裏的溫順。
如今在明淨的日光照耀下,她用兩只小小的白手掌,費勁兒地揉|搓黑頭發。白得透明,黑得徹底,整個小姑娘又軟又靜,好像荒野裏溜出來的小精怪。
外頭吹來一陣沒名堂的小風,陸珣懷疑心髒也沒名堂地軟掉一小塊。暖洋洋的。
正在這時,宋敬冬雙手背在身後,踮腳走進,伸長脖子偷看陸珣壓在臉下的方格本子。
這練字本是他小時候用過的,鉛筆寫過橡皮擦過,從他的手裏傳到阿汀手裏,最後落到野小子的手裏。
上頭滿面‘陸珣’兩個字,耳朵沒有耳朵的固定形狀,太陽沒有太陽的尊嚴。放眼望去歪七扭八,挑不出一個能長相端正的。
但右上角有個小小的‘阿汀’,筆畫裏藏了非比尋常的柔膩心思,因此貌美得不成樣子,在一幹‘陸珣’中脫穎而出。
宋敬冬歪頭打量陸珣,循着目光找到一無所知的阿汀。他勾起嘴角,發出一聲百轉千回的‘哦~’。
“眼神很不錯嘛。”
迎着陸珣滿臉的窮兇極惡,他笑眯眯繼續道:“練字有偷看的一半用功就好了,北通大學為你開大門。”
手指點點‘阿汀’倆字,他撒腿就跑。
陸珣一下跳上桌子,又猛地俯沖出去追擊他。
阿汀被椅子翻到的聲音吓到,擡頭,瞧見兩個年歲相當、身形相當的男孩子打成一團,無奈嘆氣:“你們怎麽又打架啊?”
哥哥最近的惡趣味完全轉移到陸珣身上,動不動捉弄他笑話他,還故意掐掐她的臉皮招惹他。
于是早上打晚上打,睡前醒來繼續打,起初媽媽還扛着掃帚兩個一塊兒教訓。後來習以為常,不許大家管,随他們打得你死我活。
“哥哥。”阿汀伸出手:“你先把毛巾給我吧。”
不然等你倆打完,就沒有幹淨毛巾擦頭發了。
“我也想給你,但你得叫陸珣停下來啊。”
愛摸老虎屁股的宋敬冬跑得飛快,生怕落在陸珣手裏,死路一條。
這小子不經笑話诶。
好像對他積怨很深诶。
“陸珣,你們停一下再玩好不好?”
陸珣停下來了。
啧啧。
再野還得乖乖聽阿汀的,這就叫做死穴。
宋敬冬得意忘形地轉悠毛巾,冷不丁被他搶走。
“你搶毛巾幹什麽?又不是我要用。”
宋敬冬做好逃跑準備,陸珣白眼以表鄙夷。
丢人現眼的家夥,光會拉親妹妹出來當擋箭牌。
他沒再搭理宋敬冬,只把毛巾丢到阿汀腦袋上。
“謝謝。”
阿汀的視野被毛巾遮得七七八八,手指握住毛巾一角想拉下來,又在毛巾下看見,他朝她走近了點。
陸珣飯量不小,還挑剔,只有大塊大塊的肉和雞蛋得他的歡心。這一點不管林雪春怎麽訓斥威脅都沒用,他的筷子絕不寵幸素的瓜果蔬菜。
夾到他碗裏吧,眼不帶眨筷子一掃,把你的心意丢地上去。貓湊過來嗅嗅,也不感興趣,扭過去用屁股對着你。
林雪春被氣個半死。
只有阿汀耐心說道理,他聽得不耐煩了,偶爾願意啃兩口。
這三五天下來,陸珣稍微長了點肉,早晚兩次塗抹藥膏,腿上的傷痕淺淡很多。
唯獨那五道深刻的釘耙傷,醫生說,怕是要伴他走過一輩子。
阿汀正對着它們,不禁仰頭問:“陸珣,你還疼嗎?”
傷不太疼,這話倒讓陸珣輕微疼了一下。
“不疼。”
他敷衍回答,雙手壓在毛巾上,粗魯地給她搓搓頭發。
他的親近總是來得突然去得突然,阿汀生怕自己的躲避、大反應會讓他感到自作多情,會傷害到他的高傲,因此總是不動。
乖乖的任他扒拉。
“名字會寫了嗎?”阿汀公正嚴肅地說:“要檢查的!”
很有小老師的派頭。
陸珣對寫字這玩意兒沒勁,太沒勁了。那兩個字長得半點不像他,搞不明白有什麽好寫的。
但阿汀這執拗的大眼睛又把他看得心虛,好煩的,幹脆拿毛巾擋住,假裝沒看到。
“很讨厭寫字嗎?”
阿汀稍有失落:“這樣的話,我們好像沒辦法一起上學了……”
宋敬冬點頭:“到時候只能阿汀上高中,你留在家裏等她。”
陸珣動作一頓。
“縣城離村子太遠了,要是阿汀住校,大概……一星期,也就是七天回家一次,在家裏呆兩天。這兩天裏還要寫作業。”
“不住校也很累,早上要五點起床,七點到學校。下午五點半放學,七八點吃完飯寫作業,然後睡覺。”
宋敬冬遠距離嘆氣:“上高中好忙哦,陸珣就讓他自己回山上玩去吧。”
陸珣毛巾一丢,兇巴巴轉身又去揍他。
“我就說兩句實話而已,你生氣什麽啊?”
宋敬冬明知故問,嬉皮笑臉跑出去幾十米遠。
雞飛狗跳鬧一大場,兩人滿頭大汗,還得阿汀給他們端水。
宋敬冬趴在桌上,喘着氣說:“阿汀,咱們下午上山溜兩圈。”
上山還能幹什麽?
陸珣耳尖微動,嘴裏蹦出一個‘錢’字。
他知道山上有草藥,草藥能換錢。錢是個好東西,能買肉,能買玩具,還能讓小姑娘高高興興的。
“可是宋菇……”阿汀遲疑。
三天前宋菇抱着一堆雜草走進中藥堂,得知雜草換不來錢,便在裏頭又吵又鬧又罵又摔。似乎弄壞了昂貴的草藥,惹得老大夫怒不可遏,小夥計一腳把她踢到外頭去。
這樁丢人現眼的事傳遍十裏八鄉,宋敬冬聽了,決定按兵不動一段時日,看看宋菇下一步舉動。
才三天就改主意了?
阿汀不解。
宋敬冬付之一笑招招手,想湊到阿汀耳邊說話,誰曉得陸珣這壞骨頭偏要夾在他倆中間,不準任何人在他面前說悄悄話。
尤其不準靠阿汀那麽近的說。
“……”
小小年紀這勁頭太過了吧!
默默在心裏記下一筆,宋敬冬将小小的陰謀和盤托出。
宋敬冬身上有‘補習班’的重任,他要消停一下午,連帶着孩子們下午不用學習,歡欣鼓舞簡直想跳到河裏又一圈。
大人們不大樂意,不想小孩出去亂跑瞎玩,便一再追問宋敬冬要做什麽去?要是他們能做,直接交給他們來,他帶着孩子們做功課就成。
“就是上山逛逛去。”
宋敬冬笑着扯一大堆,什麽放松頭腦勞逸結合,說得玄乎神奇。大人一知半解,但隐約覺着是件好事,立馬又把孩子推過來:“那帶這小子一塊兒去放松行吧?”
管他上山下海的,跟着冬子準沒錯。
這是村裏大人們根深蒂固的信任,宋敬冬只好把孩子們一塊兒帶上山,給他們劃一片地,讓他們在裏頭任意做游戲。
接着便四處走動,看看這草摸摸那花,有時還玩泥土。
看着他捏住下巴點點頭、那副深沉思索的神色,王君心直口快:“冬子哥中邪了啊?”
阿汀豎起一根手指頭,示意她小聲點。
王君丈二摸不着頭腦,低聲問:“真中邪了?”
阿汀失笑:“沒有。”
草藥賣錢的事沒瞞着王君,她一邊把來龍去脈細細得說,一邊拉她,兩個小姑娘也到草堆裏鑽來鑽去,作出焦急找東西的樣子。
聽完故事的王君,重點不在草藥也不在錢,脫口而出:“所以你們故意上山,想看宋婷婷她媽會不會偷跟上來?”
阿汀點點頭。
宋菇被趕出中藥堂後,三天沒有大動靜,非常不符合她的性情。哥哥說,別看宋菇年紀不小,其實早被嬌慣壞了,腦子轉得還沒宋婷婷快。
宋菇不可能善罷甘休,但也想不出太聰明的招。尾随其後驗真假,偷師學藝搶賣草藥,她能把這個做好,都算她走一趟B城有長進。
王君啧了一聲:“冬子哥就是冬子哥,足智多謀沒得跑!”
“還有損人厲害但不帶髒字,我活了十五年就服他!”
重心再次跑歪,她撓撓臉又拐回來:“咱們現在裝樣子給宋菇看是吧?要是她沒來怎麽辦?”
“那我們就賺錢。”
“賺好多錢,你又可以買小人書。”
小人書萬歲!
“咱們怎麽知道宋菇來沒來?”
山這樣大,林子茂密,真有心躲藏,未必抓得出來。
阿汀眉目輕盈,彎了一下,軟軟地說:“有陸珣啊。”
她說話的時候好理所當然,笑容甜甜的,兩個梨渦俏生生,把王君看傻住。
怎麽說呢……
那一無是處的野小子,全村子眼裏的災星怪物,落到阿汀眼裏口裏,全然不同。她就特別相信他,全心全意相信這片山林屬于他,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好奇怪哇。
王君的眼珠子左右的挪,在少年少女面上徘徊。即使是天生缺根筋的她,此時此刻也能感受到,他們之間有一條神秘又燦爛的線。
悄然綁在一起,親近得容不下他人。
或許應了她媽說的,這兩人上輩子有過糾葛,甚至阿汀欠過陸小子。因而輪回轉世,她忍不住對他好,要去報答他的恩情。
不過……
“我怎麽覺得他玩得忘了正事?”
陸珣蹲在石頭上呢。
穩穩盯住湍急的溪流,眼珠子上下左右的轉,一旦發現魚,不管多細小,他伸手撈在手心裏。
老虎幫的小孩們本來很怕他,眼看着他一連捕獲大大小小七八條魚,一下又佩服他。
依舊不敢找他搭話,但眼尖瞧見魚,會有意喊一下:“這裏有魚!”
陸珣便如離弦的箭,嗖嗖兩下跳過去,手指探進冰冰涼涼的溪流,快狠準的扣住獵物。
大魚他理直氣壯地拿走,小點的魚看不上,他就扔給他們。既不理睬他們眼巴巴的渴望,也不在乎他們怯怯的謝謝。
貓白天黑夜不離陸珣,也在石尖上跳來跳去,低頭一口咬住魚,屁颠屁颠送到阿汀面前來。
“貓很喜歡阿汀老大,給她抓魚。”
孩子們圍在一起小聲說:“陸珣抓的魚放在阿汀老大的水桶裏,他給她抓的魚更多,他更喜歡阿汀老大。”
不知怎的得出結論:“陸珣好像大貓貓啊。”
陸珣耳朵靈,偏頭瞟他們一眼,懶得與小屁孩計較。
反正他們不敢當面招他。
“也有點像獅子。”
課本裏的獅子卧在森林裏,就有那種冷冷懶懶的眼神。
五歲的小孩搖頭,“是大老虎。”
“貓貓!”
“獅子!”
“老虎!”
“喵喵喵的貓貓!”
“獅子……吼吼吼的獅子!”
“你們錯了,你們錯的,就是大老虎。”五歲的小孩揚手充當爪子,張大嘴巴嗷嗚嗷嗚嗷嗚。
他們争得面紅耳赤,陸珣突然扭頭往左邊看很久,旋即站了起來。
好高哇。
頭發短短的,眼睛長長的,眼珠有點兒金黃。
五歲小孩捂住眼睛不敢看他,又奶聲奶氣地嗷嗚兩聲。
陸珣走到岸上,手肘小腿帶着清涼的濕意,一下擠到王君與阿汀的中間去。把王君擠得一個踉跄,屁股着地。
“你……”
“宋菇。”
奶奶啊奶奶啊活的陸珣會說話的啊!
王君不可思議地瞪着他,他低頭看着阿汀,湊她很近。
“在哪裏?”
阿汀小心張望。
陸珣慢慢伸出瘦長的手指,指一下林子深處。
“那裏。”
低低的、還不大适應發音的散漫聲音,連着熱乎乎的氣息一塊兒鑽到耳朵裏去了。
“那棵樹!真有一點衣服露在外面!”王君很興奮:“哇塞你怎麽看到的?千裏眼?這本事能不能傳授給我?我拜你為師啊!”
他不理,只看她,好像等着她說些什麽。
阿汀轉過頭來,眼睛亮亮的,
“你真厲害!”
她說得真心實意,軟聲軟氣聽得陸珣心裏舒坦,立即把手裏的魚塞給她。
這魚長得白白胖胖,特別漂亮。
而且比貓叼來的那只大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貓:汪汪汪?有事嗎??
日常真的有點莫名好啃,不小心又寫多了,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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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寵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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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