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相面觀氣窺探內情
書接前文,魏寶山發現杜拉爾·果果大半夜的竟然失蹤了,當時大吃一驚,暗叫一聲不好,趕緊回自己屋裏叫醒了馬伯通。
馬伯通睡眼朦胧,打着哈欠問魏寶山什麽事,深更半夜不睡覺,哪兒那麽多精神頭。
魏寶山咽了口唾沫,拍了拍馬伯通:“師叔,你醒醒吧!神婆子不見了!”
“誰?”
“果果!屋裏人沒了!”魏寶山趕緊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馬伯通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一下子就精神了,皺着眉頭想了想,擡頭道:“八成是碰上采花大盜了!”
“啊?不會吧?那怎麽辦?”魏寶山一聽,頓時急了。
馬伯通拉着魏寶山回到了杜拉爾·果果的房間,提鼻子聞了聞,然後仔細打量了一陣屋裏的擺設,用手翻了翻床上的東西,搖了搖頭,咧着嘴沖魏寶山道:“寶山啊,瞅着不像啊!這屋裏沒有迷魂煙的香味兒。你再瞅瞅,連衣服和鞋都不見了,不像是被擄走的,真要是碰上采花賊,大被一卷就給抱走了,咋還能讓她穿上衣服和鞋呢?”
“哦?”魏寶山看了看床下,點了點頭:“師叔,說的倒是啊,你的意思是說,她是自己出去的?”
馬伯通點了點頭,突然眼珠子一瞪,拍了拍腦袋:“寶山啊,別費勁了,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見魏寶山不解,馬伯通用手指了指床上的包裹,讓魏寶山好好看看,是不是少了什麽東西。
魏寶山聞言,用手摸了摸,果然杜拉爾果果的包裹小了一大圈,打開後看了看,那身薩滿神衣竟然不見了。
馬伯通撚着胡子笑了笑:“這丫頭估計是找白天那小子報仇去了!”
“啥?報仇?她怎麽報仇?”
“哼!你記不記得當時,那小子被打趴下後,她還特意用手指蘸了蘸血,笑話了人家一頓?”
魏寶山點了點頭,有些恍然大悟了:“師叔,你是說,神婆是故意要沾上那小子的血?”
馬伯通聳了聳肩,讓魏寶山別急,就在這屋裏坐等。話說回來,那丫頭哪那麽容易被擄,神一陣,鬼一陣的,她不惹人就是好的了,誰敢沒事招惹她,純是活得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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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倆關了燈,坐在屋裏小聲說着話,就是個死等。
半個時辰後,果然院子裏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嗯?”魏寶山和馬伯通登時就把身子坐直了,誰也沒吱聲,黑暗中死死地盯着門口。
“吱嘎!”
房門被推開了,一道人影閃身飄了進來,随即用身子把門倚住了。黑暗中,就聽到很重的呼吸聲,看樣子是累得夠戗。喘了好一陣粗氣後,突然屋子裏就靜了下來,就聽到對方有些驚慌地問道:“誰?誰在屋裏?”
魏寶山打亮火折子,把桌子上的油燈點亮了。
進來這人果然是杜拉爾·果果,她也沒想到屋子裏會有人,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是魏寶山和馬伯通後,頓時大吃一驚,瞪着眼睛看了看魏寶山和馬伯通:“你們?你們怎麽會在這兒?”
“你去哪兒了?”魏寶山直接問道。
“呃?我……我……”杜拉爾·果果結巴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話來。
馬伯通站起身來,看着一衣薩滿衣的杜拉爾·果果道:“丫頭,你是不是去找那小子去了?”
杜拉爾·果果見瞞不住了,把頭一揚:“是啊,我是找他去了!誰讓他說話不客氣來着,不收拾收拾他,我氣不過!”
馬伯通看了一眼魏寶山,攤了攤手,意思很明顯,就是這麽一回事。
不過沒等魏寶山說話,杜拉爾·果果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趕緊說道:“先別說這事兒,我剛才發現一件事,有些奇怪!”
“什麽事?”
“我本來只是想耍耍那個臭小子,不過等我用攝魂術尋找他時,發現這個人的命魂竟然十分微弱,根本沒辦法攝到。”
“那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說,這個人要麽是将死之人,要麽就是個死人。可是好端端的一個人,不可能是死人,可也不像要死的樣子啊?”杜拉爾·果果有些疑惑。
“要死之人?不可能!雖說那人驿馬位赤紅,邊地削陷,是個短命鬼,可也不至于死得這麽快!”馬伯通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一樣,一百個不相信。
魏寶山擡頭看了看杜拉爾·果果:“神婆子,你知不知道那小夥子在哪兒住?”
杜拉爾·果果突然瞪圓了眼睛,沖着魏寶山揚了揚拳頭,魏寶山這才意識到說走嘴了,趕緊改口,杜拉爾·果果這才罷休。告訴魏寶山,那個人就住在前街西頭的一處臨街大院裏,前臉兒好像是間店鋪,後院挺大的,天太黑也沒怎麽看清楚。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清早,魏寶山幾個人退了客房,特意到前街轉了一圈。
杜拉爾·果果指着路邊的一所大宅,告訴魏寶山和馬伯通,從昨天發出的氣息來看,人就在這所宅院裏。
這間大宅,前臉兒是間不大的店鋪,後面三進院落,一看就是有錢的人家。
魏寶山眯着眼睛仔細地看了看這所大宅,突然神情變得凝重了起來。看左右沒人,伸手抽出背後的八卦金剛傘,撐開後看了看傘頂的磁針,就見磁針一直在劇烈地晃動,無論如何也不歸子午線,心裏就是一沉。
要說羅盤這東西,的确是有着鬼神莫測的神通,不管是看房宅還是選墓穴,這東西是必不可少的工具。如果氣場正常,磁針是靜止歸位于南北子午線,不動不遙假如磁針發生偏斜或是震動,那就說明此地的氣場有異。古人總結出磁針異常反應的八種變化,稱為“奇針八法”,分別為:搪、兌、欺、探、沉、逆、側、正。
搪,懼也,指針浮而不定,不歸中線。斷為此地有古板古器等雜物,或是有怪石深潭,居之有禍,居之出酒色女子,巫師、孤寡貧困之人。
兌,突也,針橫水面,不歸子午,又稱浮針,說明有陰氣介入。
欺,詐也,針見石而閃去,轉而不穩,此是潭溪井池之地。
探,投也,落針而半沉半浮,上不浮面,下不沉底,或一頭沉一頭浮,地下則有墳冢伏屍。也稱為屍針沉水。
沉,沒也,指針沉于底。說明有陰氣介入,此陰并非惡陰,但多是冤死或非正常死亡者,會使常人感到不适。
逆,不順也,指針浮而亂動,下有古器,也稱針飛不定,出不才之人。
側,不正也,指針偏東或偏西,不歸中線,此地必是神堂古剎,住家不可用也。
正,正也,針收藏中線,大吉,出官貴之人。
眼前情況,磁針轉而不停,不歸子午,顯然此地氣場不異。離着宅院尚有幾丈距離,就有如此強烈的陰氣氣場,看來這個宅子裏果真有些門道。魏寶山收起金剛傘,低聲告訴馬伯通和杜拉爾·果果,從磁針的狀況來判斷,宅內肯定藏有極陰之物,具有如此強烈的陰氣氣場,十有八九是剛剛才從墓裏掏弄出來的。
馬伯通眨了眨眼睛:“寶山,照你這麽說,沒準這就是個賊窩啊!要不然咱們進去打探打探虛實,真要是挖墳盜墓的,說不定還能打聽出來點兒有用的線索。”
魏寶山點了點頭。
擡頭看了看,鋪面門臉兒之上的黑匾上寫着三個描金大字:故衣行。
杜拉爾·果果皺着眉頭念叨了兩遍,也不知道這是做什麽生意的,就問馬伯通,這是什麽生意。
馬伯通笑了笑,告訴杜拉爾·果果:“丫頭,你不知道也不怪你,這一行如今确實也不多見,屬于江湖偏門九行裏的下三行,稱為‘故衣行’。說白了就是賣舊衣服、二手貨的。裏面的破襖或是大衣大多是從典當行裏趸來的,也有暗地裏從大戶人家收上來的,甚至也有死人以前穿戴用的,正因為本錢低,所以賣點兒貨就有利潤。平常的老百姓買不起新的,就到這兒來淘弄幾件,有時花不了幾個老錢,就能置辦一套像樣的行頭。待一會兒進去後,你倆少說話,多觀察,由我套詞。”
推門進了屋,屋子裏窗戶也沒打開,黑糊糊的,冷不丁的眼睛一時還沒法适應,什麽也看不清楚。
所謂行行有道,幹這行買賣也有其特定的規矩。之所以把店面開在陰面,屋裏弄得黑糊糊的,自然有其中道理。因為這種衣服都是舊的,無論是皮棉單夾紗,難免衣上會有損壞的地方,什麽袖子破個洞啦,大襟燒個窟窿啦,後背讓蟲子咬破啦等等。如果屋子亮,買主在屋裏仔細瞧看,根本賣不出去,屋子一黑,稍微大意,也就看不見了,講好了價錢就直接拿走,回到家,出了毛病,也不能退,故衣行就是舊衣服,也沒什麽三包承諾,一手錢一手貨,相中了就買。
小夥計拿着把雞毛撣子正打掃灰塵,見有人進來了,趕緊放下雞毛撣子,唱了個喏:“喲!幾位爺,小心着慢回身,來看看要點什麽。我們的衣服保準不冤人,不像別的地兒,舊大衣翻個兒,碎呢子拼縫,咱這店裏的東西都是正經兒的東西,您就放心得了。”
馬伯通撇着嘴,四下看了看,随便指着其中一件綢子大褂,問小夥計怎麽賣。
小夥計用眼睛掃了掃這夥人,明顯有些眼生,看穿着舉止也不像是本地人,眼珠轉了轉,客氣地點了點頭,告訴馬伯通,三十文錢。
馬伯通撇了撇嘴,瞟了小夥計一眼:“我不跟你嚼舌頭了,砸砸漿行嗎?”
這句話是江湖的切口,調侃兒,也是這故衣行的隐語。“砸漿”的意思是再落落價錢,給便宜點。能懂得這句切口的,肯定也是江湖“老合”,這種人對這故衣行裏的道道知之甚詳,知道貨物都有暗碼,也明白大下一、小下一、三三碼的折扣,所以一般賣東西的碰到江湖老合,多少都能給個到家價。
小夥計瞥了一眼這夥人,知道這是江湖“老合”,欠了欠身,客客氣氣地答道:“這位爺您要砸漿可不成,咱們走大賬不走小賬,本小利薄,小的實在做不了主。”
正在這時,裏屋出來一個人,長着一臉和善相,沖着小夥計道:“林三,碴了棚兒啦,要擺金吧。”
馬伯通一聽,喲!還真是個賊窩,還說起黑話來了。“碴了棚兒”就是說天要陰了,“要擺金”就是要下雨了。這些瞞不過馬伯通,但是馬伯通并沒表露,沖着來人抱了抱拳:“冷子攥亮,砸砸漿吧!”
出來那人打量了幾眼屋裏這夥人,雙手一抱拳:“在下是這兒的掌櫃,您要砸漿兒,只能砸搖個零其,多了不成。”
馬伯通手手撣了撣衣服上的灰,晃了晃腦袋,沖着掌櫃笑了笑:“分金剁銀水裏飄,天梁地杠上枝梢。”
掌櫃的身子突然一怔,仔細地打量了幾眼馬伯通等人,然後沖那個小夥計擺了擺手,把小夥計給攆出去了。
等到小夥計帶上門,出了屋後,掌櫃的起身把門給闩上了,沖着馬伯通抱了抱拳,行了個江湖禮道:“不知這位爺怎麽稱呼?”
馬伯通雙手抱拳,回了個禮:“頭頂七拄香,寶燭分兩旁。今天沾雨露,大道行中央。”
掌櫃的右手握拳橫在胸前,左手成掌蓋在右手之上,笑道:“二爐香煙供正中,三義堂前聚英雄,五湖四海皆兄弟,傳下安清俠義風。”
兩人相視大笑,把魏寶山和杜拉爾·果果笑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剛才兩個人說的是哪國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常走江湖的人,都有一透江湖切口,也可以說是暗語,稱為“江湖唇典”,其實就和後來的土匪黑話差不多。外人聽得是雲山霧罩,但是內行人都明白這其中的意思。江湖人相互抱姓,很少直來直去,都打隐語,如:孤舟順水走,說得就是姓“劉”;老虎甩頭,即指姓“王”,而“大道行中央”則是姓“馬”。
掌櫃的沖着馬伯通做了個“請”的架勢,客氣地說道:“馬爺請坐。不知到我這小廟是路過上香還是圓行打坐來了?”
馬伯通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往旁邊一座,答道:“掌櫃的,我是江湖看相的,偶然經過寶地,實屬誤打誤撞。”
掌櫃的笑了笑:“原來是金點的高人,幸會幸會!”
馬伯通擺了擺手,盯着掌櫃的看了看,笑道:“哪裏,哪裏,掌櫃的氣色似乎不太好啊!”
“哦?怎麽說?”
“面上黑氣泛起,額頭雜紋林立,眼白泛紅,內虛體熱,似乎身體有些不妥。”
“馬爺好眼力,讓在下佩服。最近的确有些操勞,身體乏累。”掌櫃的随口應道。
馬伯通挑了挑眉梢,不動聲色道:“恕我直言,從氣色看,掌櫃之病乃是陰氣侵體,倘若不及時醫治,恐怕撐不過入冬了!”
掌櫃的眉梢動了幾動,目光如刀,盯着馬伯通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馬伯通哈哈大笑,用手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然後起身沖魏寶山和杜拉爾·果果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走吧!咱爺們管不了這些閑事!”
幾人剛走到門口,正要推門,背後的掌櫃果然開口了:“幾位請留步!”
馬伯通轉回身看了看掌櫃的,就見掌櫃的一臉堆笑:“幾位,恕在下眼拙,有眼不識金鑲玉,真佛到家都打了眼了,剛才實在有些怠慢了,還望恕罪。山高路遠,四海一家,既然都進門了,就到裏屋喝口茶再走吧?”說完,伸出一只手,擺了個“請”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