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墓裏白布裹死屍
江湖人講道義,這種支鍋拉夥,什麽事都得聽支鍋人的吩咐,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乖乖地聽話。無論是入墓還是打洞,抑或是最後坐地分贓,支鍋人說什麽就是什麽,誰也不能頂嘴。
除了丁老鬼他們三個人,馬游擊還帶了一個幫手,個子挺高,人也壯實,陝北漢子,都叫他“大個子”,看那身板就是有兩下子,跟着馬游擊多年了,鞍前馬後,出生入死,很受馬游擊器重。
将軍墓就在赫圖阿拉城城北的大山裏,憑着馬游擊手上的殘卷地圖,一行五人穿林越嶺,晝伏夜行,在深山裏轉了四五天,最後總算找到了當初被稱為“盤龍谷”的地方。
據說當年的墓就葬在盤龍谷裏,大夥本以為到了地方就開始挖墓,沒想到,所謂的盤龍谷竟然是一道縱伸極長的峽谷,南北足有十餘裏長,一時都傻了眼了。這道山谷東西兩側高山聳立,谷內雜草沒頂,腳下藤蔓繞膝,莫說找墓,連土都看不見,要在這十餘裏長的山谷內找一座幾百年前的古墓,比大海撈針都難。
在馬游擊的帶領下,幾個人沿着盤龍谷一路南行,邊走邊看。四周叢林密布,遮天蔽日,分不清早晚,一整天下來也走不出多遠。連續找了三四天,大夥可都有些扛不住了。要說吃不好、睡不好也行,這裏面蚊蟲鋪天蓋地,幾天下來,咬得衆人渾身都是紅包,足足腫了一圈,再加上天天鑽草稞子,空氣也不流通,到最後,走路都打晃,頭重腳輕,陸續開始發燒發熱了。
馬游擊嘴上不說,可也沒好得了哪兒去。他抽着大鼻涕,也是硬撐着,帶着大夥滿山谷亂竄,轉眼又過去了将近一個星期,仍然是毫無頭緒。照這樣下去,頂多還能撐上三兩天,要是再找不到将軍墓,這次也只能無功而返,卷鋪蓋下山了,要不然這夥人非得死在這山裏面不可。
一晃到了第十二天的頭上,衆人穿過一片石砬子,發現了一大片枯樹林。
枯樹長得很粗,恐怕三個人合抱都抱不過來,顯然長得有些年頭了。看着一大片足有幾百棵的枯樹,這些人都是目瞪口呆,半晌誰也沒有吱聲。
馬游擊也是有了名的“土夫子”,大小墓穴掘了不下一百來個,乍一見這裏樹木幹枯,與周圍明顯有異,就知道這地底下定有蹊跷。幾個人在樹林裏轉來轉去,意外地發現樹林正中有塊地皮好像有翻動過的痕跡,用鏟子就試着向下挖了挖。這一挖可不要緊,挖了不到五尺深,竟然挖到一塊大青石板,掀開後,下面是一眼水井。
井口有五尺多寬,一條手腕粗細的大鎖鏈直垂井下,繃得筆直。
馬游擊用手試着拽了幾下,感覺鎖鏈好像下面吊着什麽重物,就讓大家搭把手,拉拉試試。
大夥費了挺大勁兒,終于把東西從井裏拉了上來,就是這尊玉石像。只是誰也不認識這是什麽東西,圍着看了半天,都直晃腦袋。看樣子像是玉石雕的,無論雕工還是玉質都不像是普通玩意兒,最後一致認定沒準這就是當年下葬時的陪葬品。
還沒找到墓就有所斬獲,大夥都很高興,先把東西藏好後,趕緊圍着井口找墓,打算把墓裏的東西弄出來後,再一起弄下山。
大夥以這口井為中心,從包裏掏出“尋龍錐”,接好白蠟木杆子,分工分點,開始挨排往下打洞取土。
“尋龍錐”是一種探穴取土的工具,和“洛陽鏟”相似,但是那陣子還沒有發明洛陽鏟,而這些人所用的這種工具,應該說是洛陽鏟的雛形。錐頭是圓尖空心的鐵錐,上面可以連接木杆,再系上特制的繩索,不用費太大的力氣,就可以輕松地打入地下十幾米,甚至幾十米深的土層裏,等到把錐子提上來後,在空心的錐頭裏就會帶出一些地下的土來,用以識墓斷代。
幾個人不停地打洞取土,然後驗看鏟頭裏土質的變化,用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終于一錐子下去,帶上來一撮“江米泥”。既然有“江米泥”,問都不用問,這地下肯定有墓。又連下了幾錐,最後确定了墓穴的大至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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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中,馬游擊和丁老鬼都是打洞的行家,二人脫下大衣,輪流打洞。鋼鏟翻飛,洞打得很快,天剛剛擦黑時,終于把洞順利地打到了墓牆外。
金代這個時期的墓葬并沒有什麽大型的地宮或是耳室,基本上就是一間墓室,大多都是大青石堆砌,深埋地下。正因為這樣,墓穴面積小,封土堆不引人注意,再加上又沒有地上的建築,所以相比其他朝代來說,這個時期的墓則更不好找。話說回來,正因如此,也相對幸運的多,至少盜墓賊很少光顧。
眼下這座墓足有幾百年了,墓裏的空氣不流通,真要是冒冒失失地進去,估計走不上兩步就得一命嗚呼。這夥人圍着洞口耐心地等了多半個多鐘頭,這才小心地下到了墓底。提鼻子聞聞,也沒什麽異味,丁老鬼小心地點亮了一盞馬燈,高高舉過頭頂,四下照了照。
墓裏內部呈圓形,直徑近六米,高約四米,頂部為穹窿頂,頂尖有一座石制的蓮花形墓蓋,墓蓋下方垂有一個鐵環,上面挂着一面青銅古鏡。古鏡能有盤子大小,上面刻着一些古怪的紋飾,雖然常年埋在地下,但是燈光一照,仍然是幽光閃閃,寒氣逼人。看着這面古鏡,這幾個人都是面面相觑,誰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名堂。
馬游擊見多識廣,瞥了一眼頭頂上的銅鏡後沖大夥小聲說:“都別怕,都別怕!那就是塊鎮屍鏡,沒什麽大不了的!”
大夥這才放下心來,借着燈光四處打量,墓裏空蕩蕩的,正中心放着一口巨大的石棺。
既然都進了墓,說別的都沒用。這夥人看着棺材比看着親爹都親,二話不說,抽出精鋼撬棍就開始撬棺。到底是人多力量大,三別兩撬,就聽“轟”的一聲,巨大的石棺蓋子就給推到了地上,裏面露出了一口黑漆漆的黑木大棺。
說起來,棺材是一種統稱,可以由不同的物料制造,最常見的以木制造。當然也有以銅或石等制造的棺材。一般人講究下葬,都是內棺外椁。裝斂屍體的才叫棺,而包在棺外的套棺叫為椁。這夥人撬開外面的石椁,露出了裏面的黑棺。
黑棺前高後矮、前寬後窄。長近九尺,寬有四尺,半人多高。單單那棺材蓋就有一尺多厚,無形中透着一股肅穆之氣。幾個人看了半天,都是不住的砸舌,眼珠子都綠了。
随着一陣“吱吱嘎嘎”刺耳的聲音,一尺多長的棺材釘子就被銅金剛和鐵羅漢硬生生地撬了出來。這兩個人都是一身的力氣,三下五除二,不到十分鐘,十八根棺材釘全部撬了下來。
除了丁老鬼,其餘四人合力往外推那一尺多厚的棺材蓋,也不知道這口棺材到底是用什麽木材制的,奇沉無比,比那石棺蓋還要重上幾分。幾個人咬着牙,喊着號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棺材蓋給推活動了。
棺材剛露出一道小縫,就聽“嘭”的一聲,從棺裏面竟然噴出來一股肉眼可辨的濃煙,銅金剛一個躲閃不及,正好被這股白煙給噴在了臉上,就聽到銅金剛一聲怪叫,整個人手足亂舞地蹦了起來,臉上紅的、綠的直冒大泡,不消一分鐘,整個人往後一仰,便死在了當場。
眼看着銅金剛慘死當場,在場的這些人瞬間都沉默了。不過幹這行的哪有膽兒小的,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主兒,很快馬游擊他們就鎮定下來,等到棺中那股白煙散得差不多時,又圍了上去。
高舉馬燈,看得清楚,棺中的死人側身而卧,雙腿微曲,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身皮肉竟然不腐不爛,甚至連顏色都沒變,反而白白胖胖的,躺在棺材裏,就像是睡着了一樣。從頭到腳,全身赤裸,不着片縷,只是肚子上裹着一圈白布,鼓鼓囊囊的。
乍一見這情景,饒是這夥人久經沙場,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棺材裏這主兒死相如此詭異,恐怕這座墓有點兒邪門。不過,這些人也都不是第一次進墓了,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見得多了,盯着棺裏那些堆得滿滿的随葬品,興奮早就沖淡了本來就不多的恐懼。
馬游擊盯着棺裏的死屍,眉頭皺了皺,要說屍身不腐倒也不足為奇,以前也見過,只是這種光着身子的死法實在有些奇怪。人死了都希望死後也能過着比在世時的好日子,哪怕活着沒穿件像樣的衣服,死後也得拼一身好的壽衣,這樣死也才算體面。如果是皇陵,生前地位顯赫,怎麽會光着身子就死了呢?只在肚臍眼上纏了幾圈白布,這麽寒酸地入葬,實在有點寒碜。而且人死之後都是手腳伸直,怎麽會佝偻成一團,像只大蝦似的蜷曲成一團了呢?
還沒等這些人緩過神來,棺內突然就傳出一陣“嘎巴、嘎巴”的聲響,好像是骨節響動的聲音,吓得這幾個人趕緊往後縮了縮身。伸脖子往棺裏看了看,可不得了了,本來蜷成一團的那具死屍不知道什麽時候雙腿竟然慢慢地伸直了。
鐵羅漢一見,吓得一咧嘴,看了看丁老鬼:“我說老鬼,這不是要起屍了吧?”
大個子斜眼看了看,眼眉一立,掏出火槍,對着那死屍就是一槍。
“砰!”
一槍下去,恍惚中聽到棺裏傳來一聲怪叫,死屍中槍的部位竟然留出了一灘黑色的膿血,黏黏糊糊的,顏色黑紫,腥臭撲鼻。
死了幾百年了,竟然還有血?誰也沒想到會這樣,大家一時都傻了眼。難不成這主兒在棺中一直還活着?
馬游擊擦了擦腦門子上的汗,又看了看棺裏一動不動的屍體,咬了咬牙。有道是富貴險中求,既然都來了,總不能就這麽灰溜溜地出去,于是把眼一瞪,沖大個子打了個眼色,讓大個子趕緊把槍先收起來,示意此地不宜久留,抓緊摸東西,趁早走人!
棺材裏的金銀玉器堆得滿滿的,黃的、白的、綠的、紅的都有,金光燦燦。大個子咽了口唾沫,看着棺材裏到處都是那些金銀玉石,腦袋一晃,把袖子往上一挽,一彎腰,上半身就彎進了棺材裏,伸手開始從棺裏往外摸東西。
鐵羅漢撐開布袋子,在旁邊等着,大個子取出來的寶貝回手交給他,他再小心地往袋子裏放,秩序井然,有條不紊。
剛裝了沒幾下,突然就聽大個子驚呼了一聲,咧着大嘴結結巴巴地沖馬游擊道:“馬爺,這屍體的肚子好像動彈了一下!”
大個子這麽一說,把旁邊的這幾個人也都吓得不輕。
都死了幾百年了,肚子還會動彈,難道還成精了?
馬游擊雖然也是害怕,但畢竟也見過大世面,大墓小墓進過無數次了,這夥人當中,就數他主意多,膽子肥,壓得住場,此刻一見衆人都有點慌了神,左右看了看,沖大個子啐了一口:“瞧你那小膽,估計是火苗晃的,看花眼了吧?動彈個鬼啊!別瞎說,趕緊快點收拾東西。”
馬燈的燈光上下跳躍,忽明忽暗,影子也跟着抖來抖去,大個子看了看不住跳躍的影子,晃了晃腦袋,也沒敢多說別的,往棺材裏看了一眼,硬着頭皮又抄起幾只翡翠镯子,頭也不回地遞給了身後的鐵羅漢。
就在這工夫,眼見那塊白布忽閃一下又動了動,怎麽看都不像是燈光晃的,吓得大個子一縮脖子,也上來了渾勁,一咬牙,伸手就把那塊白布給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