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順藤摸瓜入古剎
本來打算明天一早就出門,說來也巧,當天傍晚,小悟空侯俊來了。
原來群雄大鬧金光寺後,老少英雄就地分手,各回各處。侯俊陪着師父回到了河北唐山阮家寨,爺倆而這趟都遭了不少罪,尤其是阮老劍客,本來就年紀大了,餓了幾天,身上負傷,連續幾場番苦鬥,傷了元氣,在家足足躺了一個多月,總算才有了精神。
侯俊歲數小,也抗折騰,開始陪着師父在家,給師父端茶倒水,伺候左右,倒也不覺得什麽。時間一長,師父的身體也養好了,小夥子心裏也長了草了,開始惦記起魏寶山來了。趁着師父高興的時候,就在旁邊央求着,讓師父給自己放段假,自己下山去看看魏寶山他們。
剛開始阮英伯不答應,生怕侯俊再闖禍,不過一天兩天,時間一長,老頭也被侯俊給說煩了,一想:徒弟這麽大了,總不能一直把他護在身邊,早晚也得出去闖蕩。何況魏寶山的為人老頭也很放心,于是便把侯俊叫到身前,語重心長道:“孩兒啊,你下山可以,不過為師有話在先,你可千萬別惹事!江湖兇險,很多事不像你想得那麽簡單,凡事要多看多想少說少管,你記住了嗎?”
侯俊一聽師父終于松了口了,一跺三尺多高,把脖子一梗梗:“咳,師父,您就放心吧!我去看我哥哥,我管什麽閑事啊?您老在家好好養着,等我回來給您老帶點兒老山參啥的,補補元氣!”
就這樣,侯俊收拾好東西,只身一人出了阮家寨。這一路上,心都長草了,恨不得脅生雙翅,一下子就回到沈陽。走了兩天,終于在傍晚左右到地方了。
魏寶山和馬伯通一看是侯俊來了,喜出望外,趕緊把侯俊讓進屋裏,你一言、我一句問個不停。
侯俊一見,哈哈一笑:“寶山哥,馬叔,你們不用問了,我們都挺好,看我這身子骨你們就知道,早就好利索了!”
魏寶山點了點頭:“好兄弟,上回時間緊,事情也多,一直也沒時間細聊。來來來,今天晚上,咱們多喝幾杯,好好聊聊。”
晚上,酒宴排開,五葷五素,有酒有肉,爺仨圍着桌子,推杯換盞,邊吃邊聊。
說着說着就說到了明天的事情,侯俊聽說魏寶山和馬伯通明天要出門,樂得兩只手都拍不到一塊兒了,端着酒杯沖魏寶山道:“寶山哥,這事兒可不能不帶我,我這次下山都和老師說好了,就跟定你了。咱們一起有說有笑,路上也熱鬧,你可不能拒絕啊!”
“這個……”魏寶山本來并不想讓侯俊跟着,上回的事剛過去沒兩個月,自己一直就有些愧疚,好懸沒讓侯俊這師徒倆把命給搭上。這次去查看東京陵,誰知道會碰上什麽事?萬一出了什麽差錯,自己如何向阮老劍客交待呢?
侯俊見魏寶山猶豫,小臉當時就撂下來了:“怎麽,寶山哥,你是不是怕我在旁邊礙手礙腳啊?”
魏寶山趕緊擺了擺手:“兄弟,你說這話不是外道了嗎?咱們兄弟能那麽想嗎?實話實說,此次出去,吉兇未料,我是擔心……”
“咳!寶山哥。咱們是不是兄弟?什麽是兄弟?當然是有福有享,有難同當了!就算是刀山火海,咱們一起上!大不了就是個死呗!有什麽可怕的?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再者說,我這兩下子雖說上不了什麽臺面,可是一般的毛賊在我手上也占不到便宜,有我保護着你們,不是更安全一些嗎?”
馬伯通點了點頭:“寶山,侯俊這孩子說得也有道理。咱們爺仨還真合轍,要文能文,要武能武,要我看,就讓這孩子跟着去得了。咱們萬事小心,估計也沒啥危險。實在不行,就去調兵,咱也犯不上把命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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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寶山一聽也有道理,最後點了點頭,沖侯俊道:“兄弟,唉,又得麻煩你了!”
“咳,說這個幹嗎?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來來來,喝酒!”
書說簡短,第二天一大早,三個人收拾好東西,離家直奔東京城。
東京也就是現在的遼陽,距沈陽不到二百裏路。過去趕路都是騎馬,二百裏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當天下午申時左右就到了柳河子鎮,按現在的鐘點計算,也就是下午四點左右。
柳河子鎮到東京陵也就是四十多裏路了,到了這兒,三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騎馬趕路不比坐車,時間長了,全身的骨節都轉着筋疼,十分疲累。馬伯通活動了活動手腳,建議還是先在鎮上吃點兒熱乎飯,歇歇腳,既然都到眼前了,也就不急于一時了。就算是在黑天前能趕到地方,也都人困馬乏,什麽也幹不了了,倒不如在這兒歇一晚,松松身子骨,明天上午也就到地方了,不耽誤事。
魏寶山算了算時間,覺得馬伯通說得有道理,也就默許了。
這柳河子鎮是個大鎮子,南北一趟大街,東西門戶,足能有五六百戶人家。大街上,飯館、店房、茶樓,什麽都有,趕上三六九大集,還挺熱鬧。大街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兩旁金字牌匾的買賣耀眼生輝。
侯俊很少出門,看着什麽都新鮮,看着什麽都高興。沿着大街往前正走着,侯俊盯着大門上的兩排金字停住了腳步。寫的是什麽呢?左扇上寫着“圓光尋物”,右扇上寫着“專打鬼胎”。侯俊看了看,心裏不解其意,扭頭就問馬伯通:“馬叔,您老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這‘圓光尋物’我倒是知道,無非是幫人測算失物,可這‘專打鬼胎’是什麽意思啊?”
馬伯通嘿嘿笑了笑,壓低聲音道:“你這孩子太小,別打聽這個,這裏面的門道太多,你就當看熱鬧得了,別亂打聽。”
越這麽說,侯俊越好奇,剛好有個小夥子戴着大沿帽推門走了進去,侯俊眨了眨眼,好奇地跟了上去。
等到魏寶山想要叫他時,侯俊已經推門進了屋了。魏寶山擔心侯俊惹禍,趕緊和馬伯通也走了進去。
剛進去的小夥子濃眉大眼,五官端正。頭上戴着大沿帽子,差不多遮住了半張臉。身上穿青挂皂,腰裹紮着根絲帶,看樣子二十來歲,看穿着像是個仆人,但是長得卻很俊美。
進門後,小夥子沖着先生笑了笑,直接問道:“先生,鬼胎怎麽打?”
先生是個瘦小的老頭,長的是個猴形,鼓腦門,翹下巴,瓦刀臉,這張小臉兒也就三寸來寬,用巴掌蒙上都看不見臉蛋兒。一對黃眼珠兒精光四射,小鷹鈎鼻子、薄嘴片,一嘴芝麻粒兒牙,幹巴巴一團精氣神。老頭擡頭打量了一眼來人後,開口道:“這鬼胎必須得治,要不然長成了形,指不定生出什麽東西來,大兇之象。我有兩個辦法可以打掉鬼胎,一是下銀針紮穴,見效快;另一個就是吃藥打胎。不知道你選哪種?”
小夥子皺了皺眉:“我們這是姑娘,她不能出來,也不能到我家去紮針。先生,吃藥往下打就行,不知道是湯藥還是丸藥啊?”
先生瞥了一眼小夥子,答道:“既然這樣,那只能用藥了,我這裏是丸藥不是湯藥。”
小夥子一聽是丸藥,很是高興,趕緊追問:“不知道多少錢一服藥?”
“一百五十兩銀子。”
“啊?怎麽這麽貴呢?”小夥子顯然有些意外。
老先生嘆了口氣:“唉,這藥裏用得都是上等藥,什麽虎骨、熊膽、蟲草、麝香了,每一味都價值不匪,其中的麝香每分就賣二兩四錢銀子,藥雖然貴了些,可是不傷身子,一天工夫,保準能把鬼胎打掉。”
小夥子一聽,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沖着老先生道:“先生,麻煩你給我配服藥,這是一百兩銀票,就當作定金,事成後,另外五十兩我再送來。”
先生接過銀票,看了看後收在抽屜裏,讓小夥子明天中午來取藥便可。
小夥子千恩萬謝,轉身就走了。
老先生看了看魏寶山等人,笑了笑:“幾位是圓光尋物的嗎?”
馬伯通往前邁了一步,笑着問道:“我們準備做些事,不知道能不能做成,能占卦嗎?”
老先生看了看馬伯通,搖了搖頭:“對不住幾位,本館只是圓光尋物或打鬼胎,不占外事。”
“哦,既然這樣,那就打擾了!”說罷,馬伯通拉着魏寶山和侯俊轉身也出了屋。
出了門後,侯俊就問馬伯通:“難不成還真有鬼胎這回事?怎麽大姑娘還懷孕了呢?”
馬伯通拉着侯俊和魏寶山走到拐角處,伸脖子往前看了看,這才縮回身子道:“這是江湖的買賣,不是什麽正經的行當。凡是姑娘未婚懷孕,或是丈夫外出不回,婦人獨自在家的這段期間懷了孕都稱為‘鬼胎’。說是鬼胎,其實根本不是什麽邪魔妖崇作怪,都是通奸致孕,為了名聲,這才稱為鬼胎。”
侯俊一聽,當時弄了個大紅臉,晃了晃腦袋:“馬叔,你是說剛才那人他家的小姐與人通奸?”
馬伯通嘿嘿笑了笑:“不好說!有可能是剛才那個小夥子,看那個小夥子的打扮,應該是仆人,沒準兩個人日久生情,這才把姑娘肚子搞大了。也有可能,這個小夥子與那個通奸之人關系莫逆。”
魏寶山看了看馬伯通:“師叔,你咋這麽肯定?你看着了還是咋的?這事可不能胡說。”
馬伯通撇了撇嘴,指着對面的命館道:“這是江湖裏的門道,你等着,很快命館裏就有人出來,會跟上剛才的那個小夥子,等着瞧吧!”
正說着話,果然,對面命館的門從裏被推開了,一個小夥計左右望了望,然後奔着正西就走了下去,正是剛才那個小夥子離去的方向。
馬伯通朝着那個方向努了努嘴:“走,咱們也看看熱鬧!”
魏寶山和侯俊一頭霧水,只好跟着馬伯通也走了過去。遠遠地跟着小夥計,侯俊就好奇地問馬伯通,讓他給講講這裏面是怎麽回事。
馬伯通一邊走一邊給侯俊講,魏寶山也是頭一次聽說這種事,也有幾分好奇,也往前湊了湊。
原來,這家命館并不是什麽正經買賣,江湖人稱其為“金點坐子”。用這種方式賣藥,稱為“槍裏加鞭”,像他這種專打鬼胎的生意,則稱之為“變絕點兒”。要說走江湖的人對于騙錢的生意習以為常,也并不在乎,唯獨對做這“變絕點兒”的生意不贊成,為什麽呢?因為十月臨盆命一條,說把胎打了就打了,說白了不積陰德,行裏話叫“傷攢子”。這傷攢子指的就是做各種缺德事。
馬伯通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各行各業的門道大多都了解一二。一進屋聽那先生問話就知道這裏面有鬼,外行人可能聽不出來,但是馬伯通以前就是靠算卦相面為生的,金點這一行的“簧”都是門清兒。那小夥子雖說穿得幹淨,但是明顯是個仆人。老頭說會紮針,這小夥子不讓去,也不讓姑娘來,就說明肯定是他家小姐與人有梁。這種事既然差他前來,估計肯定是那小姐通奸之事他一清二楚,要麽就是他幹的,要麽就是他至親至近之人所為。
命館的那位老先生一打眼就看出了這裏面的門道,馬上就用道“水火簧”,開口要了一百五十兩銀子。他要是窮,就是水;他要是闊,就是火,就得多要錢。這小夥子穿得整齊,主人家必定條件寬綽,這一百五十兩也不是小數目,一個仆人肯定拿不出來;如果有,也肯定是他們家小姐花的。這種事想都不用想,明天那小夥子來取完藥,打完胎後肯定還得再掏些銀子,那老先生翻鋼疊杵的法子多的是,小夥子可鬥不過他。
侯俊聽完後,嘴咧得半天都沒合上,沖着馬伯通直點頭:“馬叔,服了!您老這江湖經驗非旁人能及,有時間得好好教教我!”
“咳!沒的說!來日方長,咱爺們兒慢慢處!”
說着話,就見前面不遠的那個小夥計突然停了下來,伸脖子往前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折身又走了過來。
馬伯通幾人趕緊躲了起來,直到小夥計走遠了,這才出來,往前走了一段,擡頭看了看,都不由得愣住了。
面前并不是什麽大戶大院,也不是什麽商鋪豪宅,竟然是一座寺廟。寺廟古香古色,周圍樹林環繞,這座大廟坐落在叢林之中,周圍并沒有其他人家,讓人看着真好像世外仙境。大門上寫着三個金光大字“明慧寺”,廟門關着,裏邊有沒有人,現在不知道。
魏寶山朝着寺廟的方向看了看,一臉疑惑,就問馬伯通:“師叔,怎麽會是座廟呢?這小夥子跑到廟裏幹什麽來了?”
馬伯通也沒想到會是這樣,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怪了事了。”
侯俊冷哼了一聲:“要我看,這廟裏肯定有鬼,備不住那小夥子就在這廟裏祝沒準啊,他就是個小和尚,要不然戴那麽大的帽子幹什麽?我看,這座廟就是個賊窩!咱們進去看看吧?真要是這樣,幹脆一把火把這兒燒了得了,免得禍害鄉裏。”
魏寶山一聽,趕緊擺了擺手:“不行不行,兄弟,不能那麽莽撞。咱們本來就有事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咱把事情辦完了,直接讓官府來看看不就行了嗎?犯不上和他們較這個勁!”
“不!寶山哥,為俠為義,懲兇罰惡,這是江湖人本分。江湖上管江湖事,碰上了不能不管,要不這樣,您和馬叔在外面等等我,我進去探探虛實再說!”
魏寶山無論怎麽說,侯俊就是不聽,說什麽也要進去看看。馬伯通一見沒招,最後點了點頭,沖着魏寶山說道:“寶山,侯俊說得也不錯,咱們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真要是有鬼,咱們佯裝不知,出來後就通知官府,這樣也有把握,有的放矢,也省着官兵抓錯人,你說是不是?”
魏寶山也沒辦法了,只好點了點頭,再三叮囑侯俊千萬不能沖動,有話好好說,別和人家動手。
侯俊腦袋一晃:“寶山哥,你放心,我肯定不動手,這點兒事我還不明白嗎?肯定出不了事,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