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群寇借宿沙浒鎮
侯俊上前“啪啪啪”叩打門環。
砸了半天,出來一個小和尚,把門打開後看了看魏寶山他們,低頌佛號道:“阿彌陀佛,三位施主,你們是燒香啊,還是還願呢?”
沒等魏寶山他們說話,馬伯通嘿嘿一笑,施了個禮,答道:“小師父,我們是來燒香的。”
“哦,三位施主往裏請!”
小和尚把魏寶山他們三位讓到廟中。魏寶山擡頭一看,頭層大殿供的是喜面佛,就是大肚子彌勒佛,兩旁是雄偉高大的四大金剛。轉過頭層殿,到了二層殿是大雄寶殿,正中央供的是三世佛,兩旁是十八尊羅漢,神案之上,幾支大蠟已經點燃,香煙缥缈,莊嚴肅穆。
魏寶山他們剛來到臺階下,從殿裏走出一個高大的僧人,看歲數在五十歲左右,新剔的腦袋锃明瓦亮,腦頂心受着戒,身穿灰布偏衫,外罩大紅色的袈裟,手拿念珠,看了看魏寶山三位一眼,扭頭就問小和尚:“徒兒!他們三位是幹什麽的?”
“師父,這三位施主要進廟降香。”
“噢,那就進來吧!”
魏寶山三人到裏邊燒了幾炷香,對佛主拜了幾拜,拜完了扔下十兩銀子。
馬伯通就問大和尚:“敢問您是這裏的住持方丈嗎?”
大和尚點了點頭:“正是。不知三位施主從哪裏來呀?”
“噢,我們是外地人,從寶剎路過。”
“噢,聽你們的口音就不是本地人。三位,既然進完香了,還有什麽事情不成?”
馬伯通帶笑相問:“方丈大師如何稱呼啊?”
“阿彌陀佛,貧僧法號淨空。”
“哦,淨空長老,寶剎可有外人到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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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長老不知,我們也是受人所托,要找個年輕人。一路尋來,就找到了寶剎。不為旁的,就是跟長老打聽打聽,要是有的話,我們把話帶到就行了;要是沒有的話,我們好繼續往前追。”
“請問施主,你說的這個年輕人長什麽樣子?”
“嗯,模樣挺俊,五官端正。頭上戴着大沿帽子,身上穿青挂皂,二十來歲。聽路人說,剛才還在鎮上見到過,好像是朝着這個方向來了。倘若是進了廟,也就是在一刻鐘之前吧!”
淨空掃了一圈衆人,點了點頭,笑道:“哎呀,真是巧了!昨天傍晚時分有人叩打廟門,我那徒兒開門一看,發現有對青年男女。女的臉色蒼白像是生了病,男的懇求我們廟上先讓他們留下,他出去抓藥。施主請想,我們廟乃是六根清淨的地方,怎麽能容女子留宿呢?因此一再拒絕。可是那女的說什麽也不走,哭得十分可憐,我見他們實在有困難,暫時就把他們留在了廟上,讓他們這兩天趕緊找地方出去祝剛才那個小夥子出去買東西剛回來,不知施主所說的那個人是不是他們。”
魏寶山他們一聽,噢,原來是這麽回事,看來是想多了。估計這對男女必是離家出走,私奔的。如今女的懷了孕,不敢回家,這才出來買藥打胎,看來是冤枉了寺裏的和尚。不過,轉念一想,既然都知道那命館的先生是騙錢的,幹脆就告訴他們一聲,免得再讓人家多騙去錢。
要說魏寶山心地就是善良,想到這兒,就對淨空長老說:“長老,能不能把那個年輕人叫來看看?是,更好;不是,我們也得走了。”
“那好,濟源,快去把西跨院的那位施主請來。”
小和尚去請人的工夫,淨空長老站起身來,從托盤裏取過茶壺給每人倒了一杯茶水,然後端起茶杯沖着大夥說道:“幾位施主,清茶一盞,解解渴吧!”
魏寶山幾人确實走得有點累了,笑着點了點頭,喝着茶水等着消息。
時間不長,小和尚進來了,身後跟着一個人,果然是那個年輕人。
年輕人進屋看,看了看魏寶山他們,竟然笑了,慢慢地把帽子摘了下去,沒想到竟然是個光頭。
魏寶山一愣,心說:怎麽年紀輕輕,剃了個光頭?真是奇怪。
正想着,就見濟源做了個揖,看了一眼魏寶山衆人,轉頭對旁邊的小夥子道:“師兄,就是他們找你!”
“哎喲,不好!”
馬伯通一聽,當時就明白了,自己這些人肯定是中計了,被人家給騙了,趕緊沖着魏寶山和侯俊吼道:“不好,中計了!”三人剛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覺得頭重腳輕,眼冒金星,晃了幾晃,一步也邁不出來,就同時栽倒在地。
書中代言,這是怎麽回事呢?魏寶山他們怎麽好好的就被迷倒了呢?原來原因就在那杯茶中。
那把壺可不是一般的壺,而是一把“九曲鴛鴦壺”。這種壺可厲害,據說這種壺是楚國鄭袖為方便服藥而命人精心制作而成,酒壺中間有一隔斷,将壺一分為二,一邊裝酒,一邊裝藥。在壺把上有個小孔,你要是不按這個孔,倒的就是酒,要是把這個孔給按上,倒出的就是藥。
老和尚給幾個倒茶時,暗中就做了手腳,雖說看着都是從一個壺裏倒出來的茶水,可是後倒出來的這些就是摻了迷藥的茶水,所以老和尚喝了沒有事,單單就把這幾個人給藥倒了。
這事還真讓侯俊給猜着了,這明慧寺果真大有問題。這淨空長老并不是什麽吃齋念佛的真和尚。十二年前,當時的淨空還未出家,因為殺了人,沒辦法,為了躲避官府追捕,這才跑到了寺裏,剃了頭發,做了和尚。這小子心術不正,到了寺中,不守清規戒律,經常犯戒,沒少挨住持責罰。
本來他出家也是被逼無奈,如今當了和尚還不自在,心裏不由得火冒三丈。把心一橫,就偷偷地用藥茶把住持方丈給毒死了,自己做了住持。這下可好了,為所欲為,奸盜邪淫,無惡不作。
廟裏的後院關着五六個少女,整日裏,這家夥尋歡作樂。結果其中有一個姑娘懷了孕,無論如何這孩子是不能生在寺裏的,于是這家夥就打發徒弟出去買藥,打算偷偷地把胎給做掉。小徒弟領了命,喬裝打扮出了廟直奔鎮上。過去的藥店,打胎藥輕易不給抓藥,這種事涉及到人命,又損陰德,所以沒有郎中給配藥。小徒弟在街上走了一圈後,這才找到了那家命館。
回來後剛剛禀明情況,魏寶山他們就到了。淨空出來相迎,聊來聊去,就知道這件事讓人給盯上了,他是做賊心虛,擔心魏寶山他們把這件事給捅出去,那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淨空心說: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你們送上門來找死,那我就成全了你們,這才暗起歹意,用藥藥倒了魏寶山等人。
且說淨空和尚一看把魏寶山他們三個人抓住了,回手從牆上摘下一口大刀來,把刀在鞋底上蹭了兩下,就想殺人滅口。
正在這時,門簾一挑,從外面進來一個黑面大漢,身上穿青挂皂,長得粗眉大眼,光嘴巴沒胡子,二目兇光四射。此人往地上看了看,突然喝道:“師兄且慢!”
淨空和尚不解其意:“師弟,你為什麽攔着呢?”
“師兄!這三個人殺不得。”
“噢,為什麽?”
“師兄,你知不知道這幾個人是什麽來頭?”
“師弟認識?”
“哈哈哈,認識!太認識了!師兄知道幾個月前為何我受了重傷了嗎?就是因為這個姓馬的老頭,扔出個冒煙的東西,把我們給炸了!這老頭叫馬伯通,中間的那個大老趕叫魏寶山,旁邊的那個小夥叫侯俊,這三個人都是鞑子那夥的,那個魏寶山還是什麽大金第一風水師,殺了不少咱們綠林人。我正在找這幾個人報仇,誰知他們自己倒是送上門來了!”
“是嗎?要是這樣,師弟你想殺便殺,活着折騰他們也行,就交給你了!”
“不!師兄,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說,咱們先前都已經答應過黃總兵,日後到皮島幫兵助陣。要說咱倆就這麽空手去,豈不被別人小瞧呢?幹脆把這三人送過去,咱們哥倆也算立了個大功,臉上也有光,你看這有多好!”
“嗯,這個主意挺好。”可是淨空和尚又一皺眉,“兄弟!主意倒是不錯,恐怕辦不成。”
“為什麽?”
“兄弟!咱們一路得過多少道關,倘若被官人發現,咱不白費事了嗎?”
“師兄!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聽說駱軍師如今正在東京城,離這兒不遠,咱們可以先去那兒會合。這一路上只要不讓魏寶山他們說話,不會出什麽大簍子,一路上給他們灌藥就行了。真要是有官府人查問,就說咱們抓住三個賊,送到官府去治罪,你看這主意怎麽樣?”
“高,實在是高!就依你了。”
書中代言,這個黑面大漢是誰呢?此人是淨空的親師弟,人送綽號渾天金剛單雄達。前段書說到群雄大鬧金光寺時,單雄達就到了金光寺,給慧空和了通助陣,結果馬伯通扔了一顆混元霹靂膽,當時把這家夥也炸得不輕,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個月才好,憋了一肚子的氣。無巧不成書,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仇人竟然找上門來了,這就是前前後後的經過。
再說淨空和單雄達,三天後,讓小和尚準備了一輛大車,下面鋪了幾床被褥,把魏寶山三人往上邊一放,身上又蓋了幾床被子,從寺裏選拔了十幾名年輕力壯的小和尚暗藏利刃随車保護。淨空和尚把寺裏的事情作了交代後,飛身上馬興沖沖在前邊開路直奔東京。
他們押着魏寶山三人趕奔東京城,也不敢走大路,專走小路。
哥倆騎着高頭大馬在前邊開路,心裏十分得意。心說,皮島那是個了不起的地方,雖說毛文龍死了,可是如今黃龍黃總兵接手後,皮島的聲勢一天比一天強,大有超過往昔之勢。黃總兵手下有軍師、大帥、站殿将軍、各種護衛和護法,除了劍客就是俠客,聽說那些人都想殺了魏寶山,就是沒有一個人能抓得住他,如今這個便宜落到我們哥倆手裏了。這要把魏寶山往上一送,我們哥倆的臉上有多光彩呀!
因為有車,速度不能太快,再加上越往東京走,大金的官兵越多,這夥人速度也不敢太快,前邊有探子不停地報信,後面的隊伍慢慢地跟着。過了西大窯,到了沙浒鎮,眼瞅着天就要黑了。哥倆一盤算,大晚上趕路容易引起懷疑,反正這裏距東京也就是十幾裏路了,今兒晚上幹脆就在這兒住下,明天一大早就出發,到了東京陽魯山,找到駱軍師就算萬事大吉了。
這一晚上至關重要,可得多加防範,倘若出了事,可就是前功盡棄了。因此,他們倍加小心,就把徒弟濟修叫了過來。
“濟修!你先到鎮子裏找個店。”
“是!”
“回來!記住,整個店咱們都包下,多少錢都行,不準與閑雜人住在一處。包完之後你檢查一下房間,發現确實沒有什麽可疑之處,再回來報我。”
“是!”
濟修就是去抓藥的那個小和尚,人長得精神,心眼兒也靈活,進了沙浒鎮後擡頭看了看,剛好在路西有一家大店,叫康家老店。他一看這店房挺整齊,邁步來到賬房:“我說哪位是掌櫃的?”
開店的掌櫃名叫康福,一看進來一個小和尚,趕緊迎接了上去:“喲,小師父有事呀?這小店就是我開的。”
“您貴姓啊?”
“免貴姓康,叫我康掌櫃就行。”
“康掌櫃!我們打算住到這店裏頭。”
“好啊!一共是幾位?”
“嗯,我們的人挺多,房間少了可不行,我們打算把整個小店全包下。”
“這個……這事有點難哪,因為小店住着很多客人呢!”
“掌櫃的你想掙錢不?要想發財你就答應我的要求,把別的老客都打發走,整個店房一個都不留,我們都包下了!”
“師父!這……這是為什麽?”
“你甭問。我們押着重要的犯人,打算送到官府去治罪,倘若住到你這店裏出了麻煩,你負得了責任嗎?”
“嗯,好好好,你先坐一會兒,容我跟老客們商議商議。”
這康掌櫃的人緣好,跟大夥一商議,老客們一想,在哪兒不是一樣住哇,往裏挪一挪就是馬家店,再往裏頭一蹭就是趙家店,不就是一晚上嗎?大夥都同意了,康掌櫃非常高興。只是就有一個人走不了,這個人住在後院,是個病人,在這一病病了半個多月了,天天是店家給請大夫,在這兒吃藥。最近幾天病漸輕,要走路可不太容易。掌櫃的從店簿上知道,這個老客姓陸。
馬掌櫃急忙來在後院推門進來,笑道:“嘿嘿,客官您醒着嗎?”
這老客把眼睜開:“啊,掌櫃的有事嗎?”
“陸老客,我有點兒事跟您商議。這個店房今天有人包下了,就是一晚上。我打算求您高升一步,挪一家店房,您樂意回來,明天再回來。我實在是情面難卻沒有辦法,我說陸老客,您就捧捧場吧!”
這個人聽後口打唉聲:“康掌櫃!您看我病到這種程度,能忍心讓我挪地方嗎?要不挪,我還能好得快點;要一挪,恐怕我這條命就保不住了。掌櫃的,無論如何你得幫幫我的忙啊!”
“這這這,唉!真也是沒法子。看您病成這樣子也怪可憐的。這樣吧,您不挪也行,如果人家要問,您別說是住店的,就說是我們本店的一個夥計。這樣呢,可能就搪塞過去,我也就把錢掙到手了,您說行嗎?”
這位陸老客真是通情達理之人,聽完了之後點點頭:“那太好了!康掌櫃您放心,咱們一言為定。”
康掌櫃千恩萬謝,一轉身回到賬房,見着濟修一笑:“師父!事情順利,這座店都騰出來了。”
“阿彌陀佛!掌櫃的,辦事真利落,我現在就回去禀報,人一會兒就到。”
說話間濟修轉身離開康家老店,撒腳如飛,到了鎮外,見到了淨空長老。
淨空長老和單雄達連誇濟修會辦事,誇贊有加。二人雙腳點镫馬往前催,帶着一行人就進了鎮子。來到康家店外,跳下坐騎,先讓人把車趕到院裏去,二人圍着這座店前後轉了幾圈,逐間房間進行了檢查,一看果然沒人,這心才放下。不過等轉到後院進屋一看,咦?這怎麽住着一個人呢?就見床上有一位中年漢子,眼皮低垂,面容憔悴,看樣子是個病人,室內藥味撲鼻。
淨空就回過頭來問濟修:“濟修,這是怎麽回事?”
“師父!這位不是住店的,是人家店房的夥計,這屋就是人家的家,咱還能攆走人家嗎?”
“噢,原來如此。”
這樣,淨空長老也就沒在意,然後把徒弟們安排好了,又把魏寶山三人揪了下來,直接放到西屋了。
康掌櫃一看,這仨人不省人事,都拿繩捆了,心說這都是什麽罪犯呢?再說犯到官府手裏還行,怎麽還能犯到和尚手裏呢?他疑惑不解,有心問又不敢,又發現這些和尚一個個橫眉立目,都不像慈善人,心中越發納悶兒,沒敢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