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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天外孤帆雲外樹,看又是春随人去。】

再見到孝莊的時候已經在五月裏了,窗外雨色青青的,隐隐能聞得雨氣中的清香。

宮裏又傳出了喜事,如惠已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總算叫孝莊有了一絲安慰,只是這件事,卻叫菀玥心頭更痛。

三個月前的種種……她實在不想再提起。

見孝莊往暖閣進來,“菀玥,給太皇太後請安。”

“快躺下,這都什麽時候了,就不要再顧及什麽禮數了。”蘇嘛在一旁也看着也甚是心疼,只聽孝莊憐惜道,“瞧瞧,這孩子都瘦了一大圈了,太醫們怎麽說呀?”

勇兒回話道,“太醫說,娘娘素來體虛,開了方子,讓調理着。”

孝莊溫聲憐惜道,“好孩子,等養好了病,皇祖母還等着你來陪着解悶兒呢,這慈寧宮裏沒了你呀,還真是悶得慌。”

“是啊”,蘇嘛笑着接話道,“這不,老祖宗才大好了些,就說要來瞧娘娘呢。”

菀玥不禁眼裏泛着淚光,心中感激,“牢皇祖母記挂,菀玥一定會快快好起來的。”

孝莊執着她的手,輕拍着她的手背,又安慰道,“你還年輕,來日方長。萬事總要往長遠了打算,可別再多想了,到底傷身啊。”

菀玥仍是虛弱無力,微微點頭道,“孫兒明白的。”

頓了片刻,孝莊笑眼看着她,又道,“我聽說,近來皇帝在前朝忙得很,我呀已經囑咐過他了,叫他得了空,一定多陪陪你。”

話裏的意思已是明了,菀玥只是愣愣地點點頭,卻不曾應話。

孝莊明白她心裏的苦悶,可她斷不能看帝後這般疏離,唯有委屈菀玥,“那你好好歇着吧,皇祖母等得了空再來瞧你。”

夜闌人靜,于她而言,紫禁城就像是又一個世界。裏面的每一面鏡、每一扇窗、每一泓水,都似乎照映着另一個世界。她也不過是個鏡像而已,恍如遺世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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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玄烨來的時候,她或是推說已經睡下了,或是幹脆不見。

只是今日,孝莊的來意她心裏已然明白,所以是夜,哈爾藍來報說皇帝來了的時候,她不應話,哈爾藍倒也會意,說菀玥才睡下,便引皇帝進了暖閣。

寝殿裏暗淡的燭火下,他的魅力不在于清俊而輪廓分明的面容,而是在沉睡時也這般盛氣逼人的威嚴。

玄烨沿着床榻坐下來,輕聲道,“是又睡着了嗎,還是,還是不願意和朕說話?”

菀玥躺在鳳床上,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模樣,但玄烨知道,她醒着。

只是他還不知道,他要怎麽做才能彌補自己對她昔日的虧欠。

玄烨看着她日漸消薄的面孔,滿是心疼,更不免責怪自己。“朕知道你心裏怨朕,朕也怨恨自己,可是……”菀玥依舊無動于衷,似乎沒有聽見他說的這些話,“這兒沒有人,你想要打朕罵朕都行,但是就算是朕求你,你別不跟朕說話好不好,看見你這個樣子,朕心裏頭發慌。”

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從眼角滑落,她卻依舊閉着眼睛,不說一句話。他是皇帝,是九五至尊,她能怎麽樣!

玄烨的淚水也無聲地滾落,夾雜着深深酸楚與難言的苦衷,“是朕對不住你,今生今世都欠着你了……”

滾燙的淚水一刻不停地流,菀玥輕輕側過身去,背向着他。

“過些日子,朕要送太皇太後去盛京療養,你的身子如今還弱着,不必同往了,朕一定快去快回。”

玄烨的眼神落寞下來,眼眶裏含着的眼淚不停地打轉,“那你睡着吧,朕先回乾清宮去了。”

銮駕浩浩蕩蕩上千人自紫禁城啓程,皇帝一路陪同孝莊去往盛京行宮遼養,曹寅帶人随行護駕。一路上玄烨想着的滿是菀玥,他的心不在焉,孝莊全都看在眼裏。

只是才到沿途的行宮,便有八百裏加急傳到。

玄烨正慌忙打開急報,傳話的特使拱手回話道,“啓禀皇上,京城急報,皇後娘娘……病重。”

聽到這樣的話,他來不及再一字一句看信上的內容,只厲聲道,“怎麽回事!快說!”

特使回道,“皇上離京兩日,娘娘忽然高燒不退。”

“朕走之前,特意問過太醫,不是說已經康複許多了嗎!怎麽就高燒不退!”

殿裏靜地可以聽見任何一處的聲響,宮人們跪成一片,皇帝雖然如此氣急,可送信的特使又哪裏回得上這些話,

“玄烨啊,你快回京城看看吧。”

玄烨雖已是萬分焦急,在孝莊面前,卻還是推辭道,“不,孫兒還是陪着皇祖母一同回京去吧。”

孝莊連連擺手,“行了,我何嘗不知道你的心思,皇後病情加劇,你哪裏還有心思做別的事,快回去吧,皇祖母這裏有人照應着,她一定也等着你回去呢。”

拜別了孝莊,玄烨只帶了曹寅及幾個貼身侍衛便連夜趕回京城。

坤寧宮裏安靜地很,只有燭火發出“劈啪”爆裂的聲音。搖晃的燭火映在她的臉上,映出了她一臉慘淡的面容。

他就這樣一直在她身邊守着,直到她終于有了一些反應。

玄烨也已有兩日未曾合眼,見她似乎醒來,也突然來了精神,“菀玥……菀玥?”

殿裏燭火微弱,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卻還是覺得刺眼。玄烨湊近了些,替她擋了那光線,“昨天晚上,朕回來的時候,你可把朕吓壞了,你知道嗎,你已經沉沉地睡了7個時辰了。”

她看着眼前的玄烨,像是從一場很深的夢裏醒來,仿佛時光以此刻為界限,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皇上……您回來了?”所有的思念都在這話裏。

玄烨見她醒過來,竟還說了這樣的話,心中甚是寬慰,臉上的喜色一點也藏不住,“是啊,朕昨兒回來的。”

睡得久了,身上總也不舒服,菀玥慢慢地坐起身,從他的眼神便看出疲倦,“皇上一直在這兒陪着臣妾嗎?”

“對啊。”玄烨的眼睛一直在她的臉孔上,不曾移開。“餓不餓?”

“皇上熬了夜……眼圈都熬紅了……”她因為身子弱,所以說話的聲音輕得很,卻唯有玄烨能聽得清清楚楚。

也聽得出她的心疼。

數月來,第一次聽見菀玥與自己說這樣多的話,玄烨眸子大亮,興奮道,“來,喝完了粥,咱們就喝藥好不好?太醫可吩咐過了,你已經兩日不進食了,若是直接喝藥,恐傷了腸胃。”

玄烨端起碗,盛起小半勺送到她嘴邊,菀玥卻是別過頭去,玄烨只得自己圓場道,“怎麽了,是怕燙嗎?”

他放到嘴邊吹了兩口,依舊把手繞過去送到她的嘴邊。

冷了半晌,菀玥才緩過一口氣來,含淚道,“臣妾最需要皇上的時候,您又在哪裏呢……”

她想起的是那些日子……

他身邊的人是誰……

他自然知道,她說這樣的話,心裏是如何地陣陣發涼,嘆道,“菀玥啊,朕知道,你一定是恨透了朕了吧?”

她拭了淚水,“要說恨,臣妾不敢恨皇上,更恨的是自己……”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其實從未怪過他……

“菀玥……”他無可奈何地喚着她的名字,已是相欠太多。

孩子的離去是她心頭上永遠的痛,那些記憶永遠抹不去,“只是……恨誰都來不及了……”

玄烨的眼中滿是懊悔,“這時光太倉促了,朕恨不得把我們所有經歷的事一遍一遍再重新來過,許多事情朕都明白了,我們實在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了。”

只一瞬間,菀玥終于放肆大哭,這積壓了幾個月的痛苦與哀怨終于發洩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唯獨能感覺到的是額頭上有溫度水珠子低落,是他們的眼淚流在一起。

數月後,菀玥的身子才算大好。那些痛,也終于淡去一些。

“娘娘!娘娘!”哈爾藍大跨步跑進來,“娘娘大喜啊,惠主子生了,是位阿哥呢。”哈爾藍蹦跳着将這消息帶進坤寧宮來,不一會兒的功夫,這大好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整個紫禁城。

午後,菀玥去到宮的時候,各府來道喜的女眷都已經散去了。

菀玥看着如惠懷裏的孩子,心中絲絲痛楚,卻不能叫人瞧出來,以免掃了大家的興。“小阿哥長得真可愛,瞧他的模樣,眉眼間像極了皇上。”

如惠看着菀玥這樣待她,“臣妾從前不知道,如今才明白,原來當了額娘,是這樣的心情,我看着他,自己也像是又重新活了一回。”

菀玥從不計較這些,只輕輕按着她躺下,“妹妹,你可要好生養着,剛生完孩子,最需要靜養的時候了。”

“謝娘娘關懷。”她看着懷裏的孩子,“皇上給小阿哥取了名字了,叫胤褆。”

“胤褆……胤褆……”菀玥自言自語重複了兩遍,才道,“真好聽的名字。”

如惠一時不知該如何接這話,只點頭笑着不作聲。

只一會兒的功夫,倒是生出些許尴尬來,菀玥辭道,“時辰也不早了,我該走了,就不擾你和小阿哥午睡了。”

“皇後娘娘……您等一等……”菀玥猜到門口,如惠突然坐起身來,叫住她。

菀玥一怔,回過頭去,“嗯?”

如惠将孩子放在一邊,在榻上向菀玥磕了頭,“娘娘,從前,是臣妾不懂事,幾次冒犯娘娘,還請娘娘大人大量,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菀玥搖搖頭,心中雖然早就原諒了她,卻也難以親近起來,“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好好養着,我得了空就來看你。”

如惠感動不已,“謝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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