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他只是牽了一下她的手臂, 示意她跟上，接着很快就放開。

慢條斯理往前走去，随意自然, 絲毫看不出來有因為她那番話生氣的樣子。

兩人一路無話，來到停車場。

上了車以後, 溫妤寧慢吞吞地坐在副駕駛上，低着頭, 不知道在想什麽。

車裏安靜無聲。

“喂, ”裴敘白視線看着前方, 語氣揶揄, “安全帶也要我給你系？”

“你還挺大牌？”

溫妤寧恍然回神，連忙拉起右邊的安全帶扣上，“不好意思。”

緩了緩又說，“其實不用送我的, 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你不是挺忙的麽。”

“哦，是有點。”

話雖如此, 但話音落下的下一秒，車子便被他啓動, 方向盤往右打, 很快駛離停車場。

“……”

夏天還沒過去，夜晚吹來的風都有一股潮濕又悶熱的躁意。

溫妤寧偏頭看向窗外, 看着車窗外的景色飛快閃過。

明明是她對他說了那樣重的話, 明明是她口不擇言。

明明, 是她不對。

Advertisement

可是她卻開不了口。

腦海裏胡亂塞了很多情緒, 一會兒是母親嚴肅的聲音, 一會兒是她帶着痛苦擔憂的語氣說着都是為她好的話。又一會兒, 是她口不擇言地冷聲拒絕，讓他別管她。

繁雜紛亂到讓她理不出頭緒。

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應該，在生她的氣吧？

怎麽會有她這種不知好歹的人，如果是她，也會覺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不知過了多久，車緩緩在小區門口停下，時間也不算太晚，小區門口依然還有幾個老頭老太太在說話。

聲音傳來，頓時讓溫妤寧回神，伸手松開安全帶。

手握在門把上，卻沒動。

沉默了幾秒。

“對不起啊，裴敘白。”

“剛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這麽說你。”

溫妤寧慢吞吞又極其認真地說，“我向你道歉。”

是她不對，她應該道歉。

車內光線并不算明亮，小區門口昏黃的路燈順着玻璃窗照射進來，落在她瑩潤白皙的臉頰，睫毛卷翹，低着頭，那麽真誠懇切地和他說着對不起。

“行。”耳邊他的聲音傳來。

溫妤寧一愣，緩緩擡起眼，偏頭往他那邊看了過去。

裴敘白靠在車座上，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說，

“我原諒你了。”

“溫醫生。”

——

兩人走在小區的石頭小路上。

裴敘白戴着口罩，夜色又深，倒是沒什麽人往他這裏看。

“你一路上不會就想着怎麽和我道歉吧？”裴敘白問。

溫妤寧點了點頭，誠實地說，“嗯，一直在想。”

從小到大，她幾乎沒對別人發過火，更不要提這種無理取鬧的發脾氣。她一直覺得，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冷靜理智解決的，并不需要依靠情緒的發洩。所以她從來沒有做過一些會讓人情緒不好的事。

可是她對裴敘白發脾氣了。

毫無理由的發了脾氣。

這讓反應過來的她覺得無所适從又負擔。

一路上都在想，她要怎麽道歉才好，他明明是好意，他會不會接受她的道歉。

卻沒想到他這麽簡單的，就說原諒她了，仿佛從未在意。

裴敘白雙手插兜，舌尖頂了頂腮，“想什麽呢，溫妤寧。”

他停下腳步，偏過頭，垂眸望着她的眼睛，聲線清越，語氣卻慢悠悠的，尾音拖長，“我還能，生你的氣？”

他還以為，是她情緒不好，不想說話。

一陣冷風拂過，吹散空氣中的悶熱。夜色融進他深邃的眼眸，深幽望不到底，眼尾微揚，像是綴着萬千星光。

溫妤寧愣愣地看着他，過了會兒，眼尾彎了彎，“謝謝你的原諒，裴同學。”

“客氣什麽，”裴敘白擡起頭，随手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東西，“拿着。”

夜色太昏暗，看不太清，溫妤寧下意識接了過來，“這是什麽？”

“糖。”

“你不是說，吃了甜的東西，會感覺很幸福？”

上次一起吃飯的時候，她是這麽說過的。

溫妤寧低頭看着掌心處，靜靜躺着的水果糖，糖紙五顏六色，在路燈下泛着淡淡的光澤。

被風吹拂的發絲貼在她額間，落下來遮住了眉眼，有些癢癢的。

睫毛顫了顫，她手忙腳亂地撥開發絲，把糖攥進掌心，輕聲說，“對。”

她只說過一次，他就記住了麽。

時間漸晚，小區裏越發地安靜，明月高懸，灑下一地清輝。

從醫院出來溫妤寧忙着去拿包，還沒來得及吃飯，此時肚子早就餓了，轉念一想，他應該也還沒吃飯吧。

不知為何，從剛才起，她整個人就有些慌張，說話也不經過思考就說：

“你吃晚飯了嗎？”

“如果沒有的話，要不要來占我的便宜？”

裴敘白：“……？”

……

——

溫妤寧用鑰匙打開門，轉頭和他說，“直接進來就好，不用換鞋的。”

原本一個人住剛好的一室一廳，此時他站在門口，忽然間好像變得局促了起來，與他身上的氣質格格不入。

裴敘白倒是挺自在的，站在門口，順手反手關上門。

客廳的茶幾上擺放着一束滿天星，沙發上放着兩個可愛的小狗抱枕，旁邊是她的拖鞋，外套……

房間到處都是她的氣息，溫和又柔軟。

來到沙發上坐下，一旁剛好放着她剛洗好的衣服，下一秒就被她收走，然後順手倒了杯水遞給他，“你先坐一會兒吧，很快就好。”

裴敘白手指僵了僵，接過來，“哦。”

接着又說，“吃飯就吃飯，溫醫生這是說什麽呢，我還以為溫醫生……”

“什麽啊？”溫妤寧把衣服折好放到一邊。

他語氣懶洋洋的，透着股不正經的意味，“要釣我呢。”

“……”

這不是他自己還經常這麽說的麽，她也就這麽記住了順嘴說了。

冰箱裏還有不少菜，但現在開始煮飯的話時間有點來不及了。溫妤寧洗了兩把青菜，又從冰箱裏拿了肉，西紅柿，和一些蝦仁出來。燒開水後把面放下去，水‘咕嚕咕嚕’地在鍋裏冒着泡，很快就好了。

不過十幾分鐘，溫妤寧将兩碗面做好，準備從廚房端出來。

“我來。”

裴敘白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廚房門口。

雖然簡單，但是食材也算豐富，葷素搭配。平常總是一個人吃飯，也沒覺得有什麽孤獨的，反正她也習慣了。

此時多了一個人，卻不知道為何，意外地覺得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好。

他只是看起來挑剔，但其實請他吃什麽他都會好好吃完，比如上次他肉眼可見嫌棄的補血紅棗粥，最後他也全部喝完了。

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兩下，打破安寧的氣氛。

溫妤寧放下筷子，把手機拿過來。

溫母：“阿寧，你考慮得怎麽樣？”

溫母：“這次這個男孩子家裏條件真的很不錯，你年紀也不小了，真的要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別讓媽媽擔心，啊。”

溫妤寧緩緩呼出一口氣，看着手機發呆，手指動了動，不知道該怎麽回。

她能理解媽媽的擔心，也知道她都是為了她好。但是很多事情不是以‘為了你好’的名義，就要逼迫人全部接受的。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她媽這兩年，總是想得很多。

見她沉默着沒有說話，裴敘白也放下筷子，長腿随意交疊，“怎麽，你媽媽又來勸你了？”

“嗯。”溫妤寧放下手機，低頭喝了一口面湯，遲疑了下說，“她說那個男孩子條件很好，希望我好好考慮。”

“那個……之前我和我媽說的話，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包括她媽說的那句，被酒鬼親生父親影響麽……其實很多時候，她并不太願意讓人知道她父親的事。那對她來說，是不願意提，也羞于提起的。

“沒有。”

裴敘白擡眼看過來：“你又沒開擴音，我就是聽到你說的，猜出來的。”

“嗯。”

溫妤寧點頭。

“那你呢？打算怎麽做，還是按照你媽媽的要求，去相親？”裴敘白問。

溫妤寧嘆了口氣，和他解釋了下她媽的情況。

“她的心髒不好，這幾年身體也不太好，我提了幾次要把她接過來，她怎麽也不同意，怕拖累我。”

“其實她這個人很傳統，從生下來她就是姐姐，照顧弟弟妹妹長大，自己當牛做馬沒落得一點好處，還總是給弟弟妹妹收拾爛攤子。就是這樣一個老好人，思想也已經被馴化了，和老一輩一樣，總希望我能有個圓滿的人生，盡早地，結婚，生子，因為她就是那樣過來的……她就是擔心我。”

“擔心，是她對你放心不下。”裴敘白淡聲說，

“但并不是，因為她的擔心，就可以強迫別人接受她無理的要求，用你的退讓委屈和妥協，來成全她的擔心。這其實……是一件自私的行為。”

這些，她何嘗不知道。

只是，這樣的情況，她的身體，她總是沒辦法，狠心地拒絕她的要求。

見她不說話，裴敘白眉頭一皺，“喂，你不會還要答應你媽媽的要求吧？”

溫妤寧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地皺了皺臉，也沒正面回答，“今天謝謝你啦，我會和我媽好好聊聊的。”

“也給你添麻煩了，我會看着辦的。”

“……”

半晌，裴敘白面無表情扯了扯嘴角，“嗯。”

沒再說什麽。

相親的事一時半會她也無法處理，她也許需要很多的時間來勸說她媽。但這本來就是她的事情，作為同學，他已經幫了她很多了，還莫名其妙受了她一頓脾氣。已經夠麻煩他了。

而且，總覺得和他一個大明星說這些家長裏短的事情有點奇怪。

又或許，潛意識裏她也不想他知道這些。

時間走到了九點，眼看着不早了，溫妤寧連忙站起來，“太晚了，你明天還有工作吧？回去的時候路上小心一點哦，好好休息，早點睡覺。”

“……行。”

溫妤寧直接起身，送他到玄關處，剛想開門，手肘不小心碰到放在臺子上的雜志，就那麽嘩啦啦掉了下來，剛好砸在了裴敘白腳邊。

“我來撿就好。”

溫妤寧立即彎下腰，還沒摸到雜志的邊，一只骨節修長的手就握住了書頁，撿了起來。

翻到封面一看，裴敘白挑了挑眉，“我的雜志？”

“你買的？”

他怎麽記得官網早就售罄了？

“不是不是。”溫妤寧連忙說，“是今天小王助理送給我的，現在已經買不到了呢。”

“買不到了……”裴敘白點頭，自顧自地說，“卻實在想要，所以借着過來拿包的機會，找王亞洲拿？”

“這個……”

其實是小王助理直接塞給她的，但是這麽說的話，又怕他不開心，顯得她很嫌棄的樣子。

于是溫妤寧艱難地點了點頭，“……原本也是有這個想法。”

“啧。”裴敘白輕啧了聲，“原來溫醫生對我這麽上心。”

溫妤寧完全放棄了解釋：“我是你的粉絲嘛，自然是在意你的。”

“嗯。”他手裏拿着那本雜志，随意翻了兩頁，斜斜地靠着門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語氣閑散，像是面試一樣，“為什麽在意？”

“……”

這是偶像對粉絲現場面試麽……

想了想，溫妤寧認真地說，“因為我們是同學啊，因為裴敘白的歌很好聽，很有才華，也因為裴敘白是很好很好的人。”

裴敘白挑了挑眉，“我在溫醫生眼裏這麽好呢？”

“嗯，很好。”溫妤寧點頭。

“所以一定要相親？”

“什麽？”

他怎麽突然又說到相親的事上去了，溫妤寧咬了咬唇，悶聲說，“我媽已經給我安排好了……但是我會和她好好談談的。”

“再談也解決不了問題，除非你找到男朋友。”裴敘白直接說。

他說的……确實沒錯。不管她怎麽談，除非找到男朋友讓她放心。否則以她媽的固執，這事不會結束的。

“冒昧問一下，溫醫生相過幾個了？”他忽然說。

“一個。”還被他給撞見了。

裴敘白稍稍站直身體，雙手插在褲兜，慢條斯理地緩緩低下頭，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如果溫醫生一定要相親，看在你那麽在意我的份上，那麽——”

“我勉為其難來當第二個好了。”

作者有話說：

女鵝：我不希望你做讓自己為難的事。

xu：為難什麽？

——